如果海龟爱上鱼

第35章


  来到会场。天哪!这是招聘会吗?比农贸市场还要热闹啊,空气里游移着一股汗液和铜臭味。
  我很快被淹没,成了天真的、好奇的、愚昧无知的、自以为是的、充满干劲的众多头颅中的一颗,如小小鹅卵石被人流推拥着盲目地朝前走。招聘的人像赈济灾民一样一边发着表格,一边喊:“嗟,来食!”人们还是拼命地往里挤,生怕抢不到最后一块“馒头”。
  我也被感染了,慌乱地把自己的简历像草纸一样向外散发,然而投出去的32份简历不过是一滴水,很快淹没在简历的汪洋大海里。和大多数的毕业生一样,我恬不知耻地修改了自己的历史,把无精打采的一次社会实践说成是改变公司命运的试验,把百无聊赖的一次义务劳动说成是社区管理的一个楷模,把恋爱缺钱时的一次家教说成是口才的全面锻炼。
  这样忙碌了一天,感觉没有什么收获。
  回到宿舍,大家也都垂头丧气,肥典说:“这都能叫‘人才招聘会’?我看叫‘垃圾收集会’还差不多。”
  木乾一如既往地沉着,说:“再等等看。”
  效果在几天后开始发挥,肥典是第一个接到面试通知的,我们都觉得起决定因素的是他的造型而不是成绩。第二个是皓崇,同样长得仪表堂堂。不过木乾的会计扮相也打动了专家们,他是第三个收到通知的……两个星期后,丢丢也收到通知,是一家水泥厂!
  我还是没有收到,不免着急。后来甚至想,只要有愿意录用我的就去上班。
  三个星期后,终于有一家单位打了电话给我。
  “喂,是米扬吗?我们是×××公司的,拿上你的简历和身份证,下周三到×××面试。”
  我风尘仆仆地赶过去,等待的人很多,半小时后,一个小女生出来通知:“谁叫米扬,请进来。”面试我的是三个人,一个浑身淌油的肥典,一个脸色白皙的妇女,还有一个老头。
  “请先自我介绍一下。”膘油的肥典一脸笑容。我马上背诵一篇《出师表》给他听,惟愿他能懂得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决心。
  油肥典看了一眼我那张平庸的成绩单,打断了我,只问了一句:“四级过了吗?”
  “我没过,不过我的口语很好……”
  油肥典摆摆手道:“成绩又不好,四级又没过,我们要你做什么呢?”
  我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侮辱,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成绩不能说明一切,为了那几百块就像你一样谄媚,我还做不到!等着吧,离开你们公司,我一样可以成材!”
  在他们惊愕的眼神下,我拉开椅子,夺门而出。我突然感到自己是一个没有用的人,不仅感情失败,而且社会也不承认,这样的人价值何在?自我毁灭吗?不至于吧。再说了,父母和国家培养我那么多年容易嘛?所以,收拾起那些不负责任的想法,我准备继续接受社会的检验。
  走到大门口,一个扮相可怜形如学生的年轻乞丐拦住我,哀盼的眼神兑着脏兮兮的巴掌伸到我面前,我脑子里闪过家教时路人锥心的目光,就从口袋里掏了一元钱递到他手里。
  不管是什么工作,每一个人都得生存。
  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从那次应聘之后,原来口若悬河的我突然变得不会说话了。拙于言词使我在有限的几次面试中失去了最后的机会。没有人会捕捉你自以为锐利的眼神以及桀骜不驯的表情,尽管你以为和爱因斯坦学同一门课也会和他同样深邃。
  我着急了,真想把那些大公司小公司的人力资源经理统统集中到一个会议室里,聆听我的演讲。我真想指着那些号称深谙用人之道的老总们的鼻子说:“睁大眼睛看看你们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吧,在你们日理万机的宝贵时间里腾出一两分钟耐心地听他阐述自己的见解吧,他才是你们要找的人才!”
  然而我看见一张叫理想的画布正一点一点地被现实抹黑。找工作像一只嗜血的蚊子,它吸干了我最后一丝热情。
  70
  大学四年级这年的冬天,这座城市下了据说是二十年不遇的大雪。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是吉祥,所谓瑞雪兆丰年;有的说是风向要变,还有的说是世纪末灾难的预言将要实现。
  我们全宿舍出动迎接这难得一现的“北国风光”。
  校园里扔雪球的,堆雪人的,照雪景的到处都是,汇聚成欢乐的海洋。这天刚好是木乾的生日,我们合计借此机会好好给他操办一下,重现当年宿舍的辉煌。
  木乾很高兴。
  吃过午饭,大家走出宿舍。肥典借来一台相机。丢丢急着摆好造型,说:“给我‘处女照’吧。”大家对他发明的这个词颇为意外,肥典便说:“可以可以,要是有处女,也给你。”
  留下丢丢的影像后,我们也挨着个地合影。
  合完影,又去堆雪人,在我的倡议下,在宿舍楼前堆了一个“木乾”,F君找来一个军帽扣在“他”头上,木乾是宿舍里头号“烟囱”,丢丢拿了一根枯枝插在“嘴”那个地方,顿时惟妙惟肖。皓崇拾起一把扫帚顺势塞到雪人身下,大家伙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齐刷刷地把头转向木乾,木乾追着还在坏笑的皓崇,边追边喊:“臭小子,使坏!玷污我的光辉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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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海龟爱上鱼》第七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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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又开怀地笑起来。
  校园里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是拖儿带女地前来,银杏道边,海棠树下,游人如织,平心而论,校园里的风景,比很多公园都要漂亮。我们就在这风景如画的校园里熟视无睹地待了四年,现在才发现它还有那么多迷人美丽的地方。
  这个时候不禁想:“我应该继续上学的,不过不要考试!”
  肥典忽然冒出一句煞风景的话:“明天还有最后一科物理实验,你们复习了没有?”
  丢丢呐喊:“让一切考试见鬼去吧!”
  木乾把雪人头上的军帽拿起来抛向空中,象征着抛开一切,大家“啦啦啦”地唱着蹦着,仿佛脱离了考试的苦海、书山的压迫,迎来了最后的解放。
  我忽然觉得,这有限的无拘无束没有杂质的欢乐即将逝去。背过身,赶紧擦擦眼睛,如果有人看见我还为此落泪,会骂我疯子的。学生时代的欢乐像金子般灿烂珍贵,即将被年华无情地夺走,真舍不得。
  狂欢一阵后,有人提议聚餐,全票通过!
  一个阳光恣意流淌的下午,我们在聚餐中相知,一个冬雪无意飘零的傍晚,让我们再次畅叙离别之情吧!
  我们跑到城里最有名的火锅店,这里除了吃饱吃好,还能吃出环境和氛围,年龄增长,档次要随之提高。
  熙熙攘攘的大厅里,喧声震天,酒客们早就在觥筹交错间谈完了生意经,服务员在堂子里乒乒乓乓地跑来跑去,生意可太好了,老板站在柜台前掩不住地笑,也许他会想:永远是冬天多好?
  我们没工夫理会他的心情。桌上,酒是遏制不住地一杯一杯往下倒,情绪则一点一点往上涨,酒至酣畅,木乾告诉我们,他已经决定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肥典不解,问:“为什么要这样呢?是不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木乾摇摇头。
  丢丢问:“难以启齿?”
  木乾还是没有说话。
  木乾看得很淡,道:“这里不需要我,真正的我,永远都停不下来,永远都想流浪。”
  那一刻,没有人想吐。
  我明白,木乾是打算离开这个懒惰得足以埋葬他的理想的城市了,只觉得有些惋惜。这样一个笑看风云的富于理想的木乾,一个深谙哲理的云淡风轻的木乾,却是要选择居无定所的漂泊。这就是人与人的区别。人的聪明相差无几,只因后天环境的影响才造就各自的人生态度,也因千姿百态的想法,世界才如此丰富多彩吧。
  从火锅店出来,我们一路唱着歌儿,木乾和肥典手挽着手,就像那次醉后那么亲密无间;丢丢捡起地下的废报纸,用手指朝它比画着,似乎是“一阳指”的招数;皓崇又开始瞅街边走过的女孩子了,看来新的目标正处于寻觅中。
  F君竟然牵着我的手,我刺激他说:“不怕别人说我们‘玻璃’?”
  F君笑笑,道:“我就要去外面淘金了,最后‘玻璃’一次行不行呀?”
  我甩开他说:“没门!我可是正宗的异性恋!”
  夜色苍茫,霓虹灯闪烁着将天上的云映得通红,大街上,高楼大厦仿佛一夜之间多了起来,鳞次栉比,让人找不着方向。在这迷乱的光影里,世纪末的钟声正从宇宙的另一端朝我们飞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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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海龟爱上鱼》第八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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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
  工作,恼人的工作!
  这几天不断有人和新单位签约,祝福的言语老在耳边回荡。××被税务局录取了,××被上市公司掳走了……搅得人心慌意乱。不过有人会陪伴我。肥典虽然参加了数次面试,然毫无进展,据说因为他的言辞过于幼稚,领导“不喜欢”。丢丢也没有找到接收单位,水泥厂依据他的外形试图将其划为同仁,可面试后却发现庙太小容不下他这尊罗汉。皓崇同样眼光不凡,三家单位居然都无法将其招至麾下……总之,宿舍里雷声大,不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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