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历晴川

第48章


她隐隐不安。
    果然。他说:“清越,我想你需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不要听。”
    她果断地打断他。
    逃避是本能的。固执地抬头盯着他,宛如盯着要抢走妈妈的仇人。明明不管他的事,她知道,但根本控制不了,顿时化作一只受伤的兽,横眉冷对一切妄图靠近的人。
    “清越,你听我说……”
    “我不听!”她紧紧捂着耳朵,“不好的话我一句都不要听!”
    顾子维悲悯地看着她,这样的反应分明是已猜到结果的表现,可是:“自欺欺人没有用,既然逃避不了,还不如坦然接受,总比到时候措手不及要好。”
    “到时候?到什么时候?我听不懂,不要跟我说那些,我妈不会有事……”
    她颤抖着倚着门框蹲下身,连连摇头,除了摇头和否认任何事情都做不了。原来她再怎么坚强都抵抗不了命运的安排。
    “你们不是说我妈没事了么?你骗我,你们骗我……”
    “清越!清越你冷静下来!如果没有把握我不会告诉你,但现在的情况是,所有能找的专家我都找遍了,他们得出同一个结论,错不了,”他顿一下,还是说,“是肝癌,晚期。”
    居然是肝癌。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甚至已经到了晚期,她却从来不知道。天底下竟有她这样当女儿的!
    “苏阿姨的病如果不治疗,大多只有3—6个月的时间。但若积极治疗还是有希望的。原谅我现在才告诉你,我只是想等情况确定以后再让你知道。”
    清越哽咽,她没有权利对顾子维发火,更谈不上原谅。顾子维说的对,她不能逃避,只能接受:“那么……现在,就是确定了?”
    “是的。”
    “我妈还有、还有多少日子?”
    顾子维顿了顿:“只要我们不放弃治疗总归有希望,会尽量延长的。”
    也就是说,病不可能完全治好,离开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房间里突然发出一声闷闷的声响,妈妈虚弱的声音传来:“囡囡……”
    清越猛地擦干泪起身冲进房里,苏母正试图要下床:“妈!您快躺下!”
    苏母看看她,再看看顾子维,沧桑的眸子里也饱含着泪水。他们在外面的谈话她全都听见了。
    她只说了一句话:“……我想见徐曼丽。”
    “做梦!”
    顾家的豪宅里,徐曼丽也丝毫没有给顾子维面子,一口回绝了他的要求。
    “那贱女人想得倒美!想死之前让我原谅她求个心理平衡?开玩笑!你来求我?她那个贱货女儿自己怎么不来?你又凭什么替她求情?”
    顾子维上没有说话。为什么是他来?这个问题他也问过自己。就像曾经知道清越与梁辰川结婚时消息,他问自己为什么会心痛。就像每一个思念清越难以入睡的夜晚问,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是所有的问题在曾经的某一瞬间早已找到答案。 
    他对清越的爱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多。只是过去的自己太稚嫩,承载不起那么沉重的爱,如今他历练到成熟强悍,才有能力肩负两人未来。他是想与她重新开始的,可她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只因为在那条登峰的捷径上,他曾那样伤害过她。
    今日他方幡然醒悟。既然筹码在手,不能再执迷不悟了,他必须重新争取她。 
    “顾子维我警告你,如果你还跟那个贱女人纠缠不清我就去告诉顾老爷子,你就别想再得到盛世集团!”
    他赫然从沙发上站起身,先前的涣散骤然缩紧,生冷凌厉。这种目光不该出现在软弱的顾子维身上,徐曼丽惊疑地住嘴。
    她早已习惯于他的软弱无能,没有担待的豪门二世祖,不过长着一副无可挑剔的长相,靠着父辈打下的基业坐吃山空。没有辰川处变不惊的气度,更没有那种高屋建瓴的气势。
    他那么听她的话,就算让他伤害自己深爱的苏清越也照做不误,明明知道她暗中跟踪自己每次与清越的见面也从不反抗。因为他不敢得罪她,或者,是不敢得罪替她撑腰的顾世年。
    但是这一刻,徐曼丽觉得不对。
    晌午的烈日让顾子维的双瞳生辉,仿佛是蒙尘的钻石在瞬间拂去灰暗,再没有一贯的忧郁,如出鞘利剑,居高临下。
    他却微笑:“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如今盛世三分之二的股东在我这边,我才是盛世真正当家的总裁。”
    徐曼丽蓦地一惊,顾世年明明对顾子维不信任,答应过要控制他的权力。
    顾子维缓缓走近,依旧优雅而从容,她终于从那双忧郁的眼睛里看到隐藏的晦涩如深。
    “不知以前徐小姐用什么手段让我父母抵死拒绝清越过门,又让我父亲对你百般信任甚至挑定你作顾家的儿媳,你演技了得又机智聪慧,但还是算差一点——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所以盛世迟早是要交给我的,你与他再过亲密,终究只是个外人。”
    徐曼丽突然觉得冷。顾世年看起来百般向她,对顾子维处处施压限制,也不过是想利用她刺激儿子长进,她怎么会以为她能重要过他的儿子?
    在她真的冒犯到顾子维利益的时候,顾世年又会向着谁,答案再明白不过。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千算万算算漏这一点。
    当然是有原因的。十岁以前,爸爸与妈妈感情不和,甚至在外有了私生女;十岁以后,医疗事故,爸爸死了。从来没有体会过父爱,所以才沉溺于顾世年父亲般的关怀。
    可她忘了。那终究是别人的父亲,他们只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她忘得那么离谱。
    美丽的脸上尽是苍白,她以为一切在掌控之中,却不想顾子维早已悄然置身事外。
    徐曼丽飞快地从桌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香烟点燃,一扭头似乎看见什么,目光紧紧注视着楼下:高级住宅区绿树成荫,顾子维的车旁垂头等候的瘦弱身影,正是苏清越。
    她突然笑起来,畅快地吐一个烟圈:“只要我坚持不肯去见那女人,你们又能拿我怎样?看她抱憾而死却无能为力,苏清越也会很痛苦,你会心疼对不对?看,其实我并没输。”
    顾子维神色泰然:“如果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没有长进,未免太小看我了。”
    他似乎胜券在握,她立刻觉得不安:“什么意思?”
    “我当然有你的把柄在手里。徐曼丽这个名字是怎么红遍大江南北的,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徐曼丽吓得一抖,指尖的烟灰落下来,烫得手又是一抖。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连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那样的过往根本不愿意去回想,她以为时光会掩埋一切。但是现在被人轻轻地挑起,赫然便是威胁。
    “你要怎样?”香烟捏在指尖,她抑制住继续颤抖的欲望。
    顾子维笑:“你知道我想怎样。”
    没错,她知道。他今天是为苏清越来的,为她病危母亲的夙愿。
    “其实很划算,你想想,对于你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只要你让清越的母亲走得安心,那些事情就永远都是秘密。”  
 
    一句话的事?哪里有这么简单。那是她处心积虑的目的,她要狠狠报复那女人和她女儿。
    但以现在顾子维的实力跟手段,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他可以让她瞬间身败名裂,尸骨无存。那么,她之前所有的牺牲与努力都会变成泡沫了。
    再说现在那女人病得要死了,报复她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留得青山,慢慢对付苏清越。
    “考虑得怎样?”
    “好。”徐曼丽平静地回答,“我答应。”
    见他满意地笑起来,她才突然觉出其中真相:顾子维显然清楚一笔医疗费绝不是赢过梁辰川的筹码,如果将苏母的遗愿也压上,一个小小的苏清越又怎么能不乖乖就范?
    她不禁嗤之以鼻:“顾子维,你比我想象中还要阴险。”
    顾子维笑意不减:“为什么不能是单纯打抱不平?”
    徐曼丽冷笑:“你不是梁辰川。”
    顾子维的笑容倏然消失。无论在商场还是情场,那都是个不容人微笑的名字。
    “哼,梁辰川,他也是个商人。”商人以利益为先,他不能例外。
    “他跟你不一样,”徐曼丽对顾子维的笑容里带着某种轻蔑,“他比你像个男人。”
    既然彼此都已赤诚相对,任何目的都不再需要掩饰。他伸手回应她的质问:
    “那就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她偏过头,拒绝跟他握手。同样是肮脏卑鄙的灵魂,谁也不因财富多少比谁高贵。
    她只是默默看向楼下等待的身影,突然觉得苏清越也可怜。
生如蝼蚁,飘零浮萍,谁又比谁更可怜?
    徐曼丽第二天就去了医院见苏母。
    苏母一直在道歉,为自己年轻无知的过错,为苏泽峰无心之失的过错,泪流满面,字字恳切。徐曼丽也是直到今天才了解到事情全部的真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相信苏母没有说谎。当年是父亲欺骗她在先,当年的医疗事故真的是无心……
    但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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