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夜沨

第十六章 烦恼


这段时间对于黑烨来说,颇有些囚犯等待判决的味道。他又再一次拒绝了所有的外事活动,连家门都没有出过,从早上睁眼开始就瞪着电话,也不上网了,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电话铃一响,他就像烧了尾巴的猫一样,当真可以用“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来形容,可惜,所有的电话都不是那个特定人物打来的。
    黑子本来就不是有耐心的人,这一次可真是要了命了。好几次他都想给俞岚打电话,可一拿起听筒,拨电话的手指头就哆嗦,怎么也按不下去那些个数字键,只好又放了下去。
    在一个颇有秋日气氛的日子,阴雨连绵,他总算鼓足了勇气,拨出了电话。
    ……嘟……嘟……嘟……
    呼吸……平静……冷静……,安静……安静!
    电话的提示音中仿佛隐藏着惊涛骇浪,黑烨拿着听筒的手有些发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这是他第一次给俞岚家打电话,往常也不是没有给女孩家打过电话,可这一次却不知怎么了,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像突然被人塞进了一团浑浊的浆糊。
    “喂?”中年女人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黑烨张口结舌,他想说话,可不知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里也是空的,完全找不到合适的句子可以供给冻结的口腔肌肉。
    “喂,谁呀?”
    “喂?”
    声声的催问无情地敲击着骨膜,黑烨完全乱了手脚,他就像是偷糖吃被抓住的小孩,慌忙挂上了电话。
    不应该啊?这不像是我能干出来的啊?难道她们家的电话被施了魔法?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这时,大鱼正躲在项链里面,以愉快的心情着看主人的洋相。
    ~~~~~~~~~
    “您好,请问找谁呀?”
    “嗝……嗝……”
    ……
    “得,有什么话赶紧说。”
    电话是打到楚沨家的,就暗恋来说,这位同志的光辉历史都可以写成书了,有足够多的经验可供借鉴,当然,全是失败的经验。今天下雨,楚沨也就没有继续出门丢人。从季晴提供的位置来看,那个地方应该很容易找,可路痴都快挖地三尺了,也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你丫每次给季晴家打电话都说什么呀?”
    “你没毛病吧?闲得没事问这干嘛?”
    “我问问不成啊?”
    “成啊,我就是问问你,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你少管,赶紧着。”
    “不是,是你打电话求我吧?我凭什么呀?”
    “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是兄弟不是啊?我都快急死了,赶紧赶紧……”
    楚沨实在是拗不过黑烨的脾气,他心里纳闷老友什么时候添了这个毛病,嘴上则做出妥协:“得得得,你想知道什么吧?”
    “你打电话过去,一般第一句话都说什么?”
    “什么?”楚沨一时没有明白黑烨的意思。
    “你傻啊?你给季晴她们家打电话过去,那边听筒一拿起来,你说什么?”黑烨倒是真气势。
    楚沨听得发懵,顺口就说出来了:“您好,请问找谁啊?”
    “‘您好,请问找谁?’”黑烨觉得有点不对,嘴里重复了两遍,好像诵念咒语一般,根本没有往脑子里去:“行啦,OK!”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还有更重要的电话要打呢,他可没有时间闲耗。
    等到楚沨这边发觉不对再打过去,那边已经是占线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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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那边的听筒刚拿起来,黑烨就抢先说道:“您好,请问找谁啊!”
    静默。
    没有人想到拿起听筒会听到这么一句话,说话的人也在奇怪,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等猜到了原委,女孩不由得轻笑出声:“……你是黑烨吗?刚才的电话也是你打的吧?”
    “呃……”听到是俞岚的声音,黑烨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放松了,反正脑子对声音刺激稍稍有了些反映:“…………对。”
    “你真够可以的,看你也不像那么老实的人啊?这么会装,老用这手段骗小女孩吧?”
    “呃……哪儿啊!”
    “你有什么事吗?”
    “嗯……”他那打结的舌头还没有完全恢复,大脑也像刚刚启动的火车,笨拙而急切地搜寻着用得上的句子:“今天几号啦?”
    俞岚手边就有挂历:“今天十三号了,你打电话给我就是问这个?”
    “不、不是,我想问你,……这两天有时间吗?”
    “还可以吧,有事吗?”
    “我是想问你……那两张海洋馆的票,还在吗?”
    “你想给谁啊?”
    “我想……,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咱们一起去看看?”男孩总算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轻了几斤。
    “那两张票早没有了,你们班那个吹黑管的当天就要走了。而且,就算是留到现在,那些票也过期了。”
    “啊……?”
    好像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黑烨的心都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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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呢……”俞岚本来是等着电话那边的男孩往下接的,可等了半天,黑烨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稍微有点心慌:“喂?你还好吧?”
    “……我没事。”
    “我明天没事,你有时间吗?”
    “有啊!”事情明显出现了转机,黑烨的眉毛开始扭动,电话那边的女孩当然看不到这种奇景了。
    “那,明天要是不下雨,咱们九点钟在电视塔下面见?”
    “好!没问题。”
    “那……明天见。”
    “好的,明天见。”
    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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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云里飘了半个小时之后,黑烨开始烦恼明天的天气、衣着、交通方式……他还从没有为这些琐事伤过脑筋。忽然,他想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活动经费没有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左思右想之后,矛头指向了名叫“楚沨”的提款机。
    “您好,请问找谁啊?”
    “嗝!”
    这决不是黑烨成心的,只是养成的坏毛病而已。当然,他要想打嗝也很方便。
    “我就说嘛,刚才还少了一声。什么事啊?”
    “你丫刚说的那是什么呀?”
    “废话,我都让你问糊涂了,等我想明白再给你那边打过去,就已经是占线了。……你小子,闲得没事给我打电话问这个,是不是想……啊~办什么坏事吧?”
    “你少废话,我问你,身边有钱没有?”
    “呦,可以啊你!还约成了,想借多少?”
    “你说,要是上趟海洋馆,大概得多少钱啊?”
    “哪个海洋馆?”
    “电视塔下边那个。”
    “怎么也得两、三百吧?”
    “行,那你借我两百吧。”
    “你跟谁去啊?”
    “我还能跟谁啊?”
    “那你不得请人吃顿饭啊?”
    “不用吧?”
    “得了吧你。你请人姑娘出来,好歹得意思意思吧!不然人家陪你折腾半天,到了饭点你再送人回去,你自己觉得说得过去吗?”
    “靠!果然还是你有经验啊!”黑烨如梦方醒。
    “得,谢了。我看你是不动这脑子,借你五百吧,省得到时候钱不够丢人。”
    “不要,就借三百。不然没法还。”
    “我又不要你利息,还怕什么没法还?”
    “你丫有病啊?我就借三百,你有什么意见?”
    “得得得,我是有病,借给人钱还这么大方。你一会儿过来啊?”
    “你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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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天爷果然给面子,第二天阳光普照,高耸入云的电视塔诧异的看着脚下的小人。
    中央电视塔下面是一个广场,每天早上都有很多人来这里放风筝、遛早。现在,正有一个看起来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而且似乎昨晚还没有睡好的年轻人,颓废地坐在台阶上,身边还放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
    除了黑烨,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会在毫无目的前提下,提前两个小时到达约会地点,然后在百无聊赖中,顶着别人各种窥测的目光、无所事事的打发时间。
    黑烨兴奋得一夜没睡,只觉得有个兔子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从早上五点钟开始,他就跟家待不住了,只是想着万一俞岚要是先到了怎么办。等姥姥买了早饭回来,忽然发现:这些日子来,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早起的外孙居然收拾停当想要出门,老人家吓了一跳,硬逼着黑烨吃了根油条才放他走。
    现在,这个神经病把脑袋埋在两只胳膊里,他倒不是困:来来往往多少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一开始他还跟人对着看,也能把老人家看的心里发毛;到后来他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了,干脆学起了鸵鸟。反正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就算是眼睛闭上了,他也比所有人看得都清楚,每一个有从公共汽车上下来的人,他都看着呢。
    这些日子他没有再用透视,有些东西看到眼里实在是得不偿失。只是过滤掉人的衣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焦距”要调节得恰到好处,否则就只能看到骨架、血管之类的东西;时间的把握也很关键,想看的就那么一、两个人,不想看的就满大街都是;再加上这么看人也的确有悖于黑烨并不算高的道德水准,所以,难得他会选择放弃某项研究。
    ……或许还有一个原因,在对于特殊人物的成像加工上,似乎有附加的难度,很难看清楚想看的东西,当然,这只是极为次要的……
    等人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慢。
    一个坐轮椅的小男孩来到了黑烨的身边,“看”着他费力的从轮椅上拿出垫子,撑起身子,再一寸一寸的把自己挪到台阶上,动作迟缓却也稳健。
    要是楚沨在这里,他或许会搭把手,帮着小孩坐到台阶上。但是黑烨连头也不抬,就只是在心里想着:呦,这小孩儿有点力气啊!都坐了轮椅了还不跟家呆着,没事跑到这来显摆力气给谁看呀?
    没想到的是,小孩儿显摆的还不只是力气。他坐下来没两分钟,就不断有鸟儿飞来落下,要是鸽子还不奇怪,可落下的大多是麻雀、喜鹊之类的野鸟。小男孩则对此司空见惯,他拿出准备的杂粮来喂它们。
    鸟儿不断落下,将坐在台阶上的两个人围在中间。黑烨此时有些骑虎难下,是不是装作清醒过来走开呢?正在他犹豫的时候,一只灰喜鹊旁若无人的落在了这块软绵绵的垫脚石上,开始清理羽毛。
    小男孩赶紧说道:“长尾巴,别打搅叔叔休息,快下来!”
    嘿——,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呢,怎么就成叔叔了?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小孩的话,名叫长尾巴的灰喜鹊不甘心的从黑烨身上跳了下去。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对这种景象司空见惯,随着鸟儿的聚集,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虽然现在是上班的时间,但闲的人什么时候都闲。
    大多数人都是被大自然的恩惠吸引来的,没想到圈子中还有个愤青。
    “这孩子是干什么的啊?”
    “你不知道啊,都来了一个多月了,每天早上都有一堆鸟落在他周围……”
    “我还不知道这个,我说的是那个穿牛仔裤的,大早上的跟这睡了半天了,这么多人围着也不醒,怎么了这是?”
    “嗨,估计是喝多了回不去了,你看,那车还跟身边摆着呢。”
    “真是的,看这岁数也不大啊,真是给家里丢人!”
    布置稳妥之后,大鱼不失时机的开始了它的灵异教学:“主人,这个孩子是个御兽师。你应该可以感觉到轻微的心灵波动,那是思想与灵气混杂的产物,类似你当天在演奏时使用的技巧,只是你所面对的是人,而这个孩子的受众是鸟。而且他不用借助器具,可以直接通过心灵把思想传达给鸟类,算是很有天赋了。”
    “靠,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行!”如果会服气,那就不是黑烨了,他也要尝试一把。
    “等一下!主人,你感觉不到吗?这附近有奇怪的灵气,可不是你显摆的时候。”
    黑子先是被鸟群包围,然后外面又围了一圈人,除了装睡再没有别的办法。他心里只期望着俞岚这个时候不要来,哪儿还顾得上什么灵气。听了大鱼的话,这才静下心来:“你说的是那个穿蓝衬衣的,还是那个穿大背心的?”
    人群中的这两个人,长相、气质、穿着都相差很远,却散发着类似感觉的灵气,站在普通人中间,就好像贴了标签一样明显。
    “他们两个,应该是冲着这孩子来的。灵气是秘宝,不能让普通人享受,只有被选中的使徒才配拥有。还美其名曰‘去秽’,这种无聊的念头也不知道你们人类是怎么想出来的?”
    “什么意思?”
    “主人,你听我的,暂且不要有任何行动。如果你想帮那个小孩,也要等我说可以之后再动。”大鱼已经在他主人身上洒下混淆视听的法术,它可不想找麻烦。
    “你觉得我这样还不够丢人啊?人群要是不散,他死了我都不会动。”
    “那你可要说话算话,他们要动手了。”
    穿着大背心的年轻人,自然下垂的右手,中指轻轻一弹,一根两寸来长的银针穿过人群间的缝隙,钉入小孩子的后脑。
    看到这里,黑烨差点叫出声来,好在大鱼给他打了预防针,不然他绝对无法掩饰自己的形迹:“这不是杀人吗!怎么回事啊?”
    “这当然不是杀人了!你好好看看,那个小孩什么事都没有。”
    小男孩的确行动无碍,他正高举着双手,试图拦住腾空而起的鸟群:“别走啊!你们别走啊!我这里有好吃的,你们回来啊!”
    喊着喊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眼眶。那都是他多少天来的好伙伴,自从不得不坐上轮椅,这些鸟儿给了他不输给任何小朋友的生活乐趣。他给每一只鸟儿都起了名字:灰尾巴、黄嘴、大眼睛……。他像往常一样给她们喂食,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也像她们一样在天空中飞翔,可怎么突然间……
    鸟儿当然听不懂他的哭喊,它们只是惊觉能让它们安心吃食的保护消失了,逃离才是最安全的方法。
    “那个人刺到小孩脑子里的,应该是某个神棍修炼过的头发,靠着那种东西的灵力打乱觉醒者的灵气运行。这种方法只夺走能力,却不会威胁生命,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这小孩招谁惹谁了,不就是跟这逗逗鸟吗,也犯法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别跟我文绉绉的耍酷,有话痛快点说。”
    无助的小孩当然引不起观众们的兴趣,随着鸟群一哄而散,人群也就作鸟兽散了。美好的愿望人人都有,但不会有人相信眼睛看不见的东西,鸟群落下只是巧合而已,现在,一切都恢复正常了。刚才那两个冒灵气的人此时在车站等公汽,偶尔还往这边看看,眼神中露出不屑的神情。
    “人类是种很奇怪的动物,主人,我这么说你不介意吧?”
    “我不介意,你要是先告诉现在几点了,我就更不介意了。”
    “以你的眼力,看谁的表也不是问题吧?”
    “诶~,对啊!你不说我都忘光光了。”
    刚刚八点钟。身边的那个小孩情绪稳定了许多,坐在那里轻轻地抽泣,眼睛无助地看着天空,一群鸽子鸣着哨音掠过,没有一只落下来啄食地上的粮食。
    “行了,继续。”
    “每个人类都有潜能,但只有很少的人能够发挥出来,能够掌握灵气运行方法的人,就少之又少了。正是这最少的一部分人,虽然分门别类,相互攻击,但他们意图垄断灵气的秘密。可为了扩充势力,每个门派的人又会去发掘和筛选其他的人,合意的,就收为名下的弟子,传授他们独有的练功法门;不合意的,就像刚才这样,封住那个孩子的能力。只是这种封印的方法很缺德,被封住的人再也没有恢复的机会,不为我用,别人也别想再用。”
    “我还是不明白,他们封住他是为什么?”
    “是这样,有很多人在‘神之眷顾’仍然发挥作用的时候,凭自己的天赋驾驭了某种需要长时间修炼才能学会的灵术,这种人,通常被称作‘异人’。本来这件事也无所谓好坏,可是掌握的灵气的人往往视‘异人’为洪水猛兽,倾力扑杀。现在的做法,应该是人道一点的门派做的。”
    “我还是不懂,话太多了,有没有简单一点的版本?”
    “唉…,我真是服了你了。……他们看他这个样子不爽!这个解释成吗?”
    “就是,这多省事。”
    黑烨抬起头来,习惯性地抻了抻筋骨,又用手揉了揉下巴。他还是不太适应脑子里的对话,现在,他可以用上嘴和舌头了。
    “小孩儿,你怎么啦?”
    这句开场白很像老电影中的坏人常说的。哄小孩并不是黑烨的特长,相比较之下,他更喜欢欺负他们。
    小孩儿只是抹着眼泪,没有回应。家里人给他的教育是: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尤其是穿的不怎么样的那种。
    “小孩儿?我问你话呐!”
    小孩怯生生的看了看黑烨,大大的眼睛里又开始滚泪花。
    “靠,你别哭啊!”
    就好像成心和他作对,“哇”的一声,小男孩哭了出来。
    黑烨立刻乱了手脚:“你别哭、……你别哭嘛~,不就是那些鸟吗,你要是不哭了,我给你把它们都叫回来还不成?”
    “你骗人!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把长尾巴他们叫来!我爷爷、奶奶、大舅、舅妈他们都试过了,谁也不成,就我行!”小男孩总算开口说话了,可是,他似乎把怨气都撒在了这个看起来不像好人的叔叔身上,话音刚落,就又开始号啕大哭。他今天早上已经倍受打击了,只希望去早市买菜的奶奶赶快回来。
    “靠,叔叔从来不骗人,”黑烨此时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了,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小孩儿,这个罪名可承受不起:“你看你看,叔叔还养着鱼呢!”“叔叔”就“叔叔”吧。
    他把两手合拢递到小男孩面前。孩子就是孩子,好奇是他们永远的天性,小孩儿止住哭声,疑惑的用眼睛偷瞄了一眼,然后眼睛就再也离不开了:寸许长的蓝鱼在“盲流叔叔”的两手之间缓缓游动,浑身的鳞片熠熠生光。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小孩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叔叔,你是要把它送给我吗?”
    “靠,你这小孩儿怎么蹬鼻子上脸啊?”黑烨赶忙把鱼收了起来,像是在变戏法,鱼在靠近项链的时候消失了。
    小孩听到这话,抽泣加重了,看来随时有可能再哭出来。
    “你别哭啊!你再哭我可就真不帮你了,你那什么尾巴也回不来了啊—!”
    一时的好心居然引来这种麻烦,黑烨心里叫苦不迭,小孩就是麻烦,没事生出来干什么啊!他早就忘了自己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而且在同年龄段的时候,他比其他的小孩都要加个“更”字——更招人讨厌。
    好在小男孩听了这话,强忍着把抽泣停了下来:“叔叔,你真能把长尾巴、灰尾巴、大眼……”
    黑烨可没耐心听完那么一大串名字:“你放心,我肯定把它们都叫回来,但是你先把我的称呼给改了,我是哥哥,离叔叔还早着呢!”
    “改了称呼,就能把她们叫回来吗?”
    “我这么诚实,从来不说谎话。你看我像吹牛的吗?”
    “……像。”
    “靠!”
    ~~~~~~~~~~~~~~
    大鱼对黑烨的言行有些不解:“主人,你在干什么啊?”
    “闲着也是闲着,解解闷呗。”
    “小孩,你先跟我说说,是怎么学会跟鸟说话的?”
    “叔叔,跟你说了,你就能把她们叫回来吗?”
    黑烨叹了口气:“对,我肯定把它们叫回来。”
    “我奶奶不让我跟别人说的,她说别人肯定不会相信,还会叫医生叔叔来把我抓走;但是我觉得叔叔既然会帮我,就应该会相信。”
    “行啦,你就赶快说吧,我一会还有事呢!”
    “好的、好的,”小孩也怕这个叔叔一不留神就跑了:“我从医院里出来之后,就可以跟小鸟说话了。第一只听我说话的鸟,就是刚才落在叔叔身上的长尾巴,它可淘气了,不过,它可不会欺负小鸟……”
    “行行行,OK、OK,那些都不用说了,你从医院出来后就能跟鸟说话了?那你去医院干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记得跟爸爸妈妈一起去郊游,然后我就睡着了,然后我就在医院里了。他们都说,我爸爸妈妈有急事,把我放在那里,让爷爷奶奶去接我。可是,那里的人都很奇怪,让我在那里住了好长时间,也不让爷爷接我走。”
    “那你后来也没在见过你爸妈?”
    小孩摇摇头:“没有,奶奶说,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好像叫美国,如果我听话,他们以后会来接我的。”
    美国?八成是天国吧?他们就是不接你,你自己也会去的!这是什么家庭,都这个年代了,还用这种不着边的话骗小孩?看来这孩子是没爹没娘了,也罢,老天开眼让你碰上我这个福星,我就帮帮你吧!
    “大鱼,帮我给这小孩儿治治吧。”
    “主人,你说让我给她干什么?”
    “少废话,帮他把那根头发拔出来!”
    小男孩看这个叔叔沉默不语,还以为他在想办法逃走:“叔叔,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你答应我了,只要我说了,你就把小鸟们都叫回来的!”
    “放心放心,我不只把小鸟给你叫回来,还能让你站起来呢!”
    “真的吗?哥哥?说谎话要掉大牙的!”
    “真的真的,你闭上眼睛,我让你睁开再睁开。还有,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
    “好的,谢谢哥哥。”
    ~~~~~~~~~~~~~~~~~~~
    唉…,小孩真是好骗,两句话就哄得团团转。
    当然,黑烨的任何想法都躲不过大鱼的眼睛:“主人,你不会是想跑吧?”
    “靠!我有那么邪恶吗?不就根头发嘛,你给它拔出来不就结了,我用得着跑吗?”
    “主人,你以为那是他自己长出来的头发啊?那根头发是混到灵魂里的封印,要是弄不好,很容易叫那个男孩魂飞魄散,没那么容易拔出来的!”
    “不就根头发丝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以为我不行呐?……那也行,我把头发拔出来,你让他能走路,这没问题吧?”
    “嘿,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黑烨什么都没再想,一只手放在小孩的头上,一只手摸着项链:蛛丝般粗细的灵蛇从他的手掌进入了孩子的大脑。那是早在大鱼之前就获得的宝贝,虽然只用过一次,但效果让黑烨极为满意。
    “主人,你可小心点,别看你的法宝精细,要是灵气强度太高,这孩子还是会死!”
    那根头发入体即化,现在纠缠在小男孩灵体里的,倒像是面条粗细的淡蓝色小蛇,有眼有口,游走不定。黑烨的灵蛇追着它的尾巴,也在灵体里面穿来穿去。
    “主人,你小心着点,万一弄散了灵体,我也治不好的!”
    “你就别那么多话了,我这条是用这个孩子的“什么的眷顾”先裹了一层的,要有事他早就完蛋了,还等得了现在?这事一点都不难,跟我那天下午绑人没什么区别,我看你就是不想干!”
    大鱼没有再发表任何意见,与他主人不设防的思维不同,它并没有开放所有的内心世界。困住人的灵体和进入人的灵体完全是两回事,用绷带的和玩手术刀的怎么能一样呢?它不是不能拔除封印,只是想看看黑烨到底能做到哪一步,这样,它就可以知道老天爷到底给了他什么恩赐,是不是真的会有人中“头彩”。
    “靠,还跟我比快,走你!”
    “白蛇”突然加速,叼住了“蓝蛇”的尾巴。
    “主人,你千万小心点,那个封印应该有自我防护的措施,你这样冒然抓住它……”
    “得了!我早想着了,自己看看吧。”
    头发丝化成的灵蛇和黑烨放出的法宝首尾相连,已经变成了一体,整条灵丝避开小孩灵体的经络,缓缓的回到黑烨的掌心。
    “主人,你怎么做到把自己的灵气与别人的灵气同化的?”
    “怎么同?想同就同了呗,这有什么难的!你少废话,我的份儿都解决完了,该你干的就赶紧,别一会儿……”
    在人的身体里抓头发,黑烨这还是第一回干。全神贯注之后猛一睁开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身前有个漂亮的长头发姑娘,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黑烨又紧紧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再睁开眼睛,还是那个姑娘。
    这不是做梦,俞岚到了。
    “没看出来,你还挺有爱心的嘛,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哄小孩啊?”
    “我……,嗨、我这闲着不也是闲着吗?”
    “是吗?”
    黑烨坐的地方很显眼,俞岚一下车就看到了,开始她还在纳闷这小子怎么会带个孩子来,而且居然对她视而不见。等走近了再看,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在大马路上当活宝,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干什么,还有个轮椅放在旁边。
    好在她等的时间并不长,黑烨就睁开了眼睛。
    俞岚蹲下身子:“小妹妹,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呀?”
    小孩没有回答她,却对着黑烨说道:“哥哥,我可以说话了吗?”
    “嗯。…什么?小妹妹?你不是男孩吗?”
    “晗君是女孩子,哥哥又没有问过。”
    “不会吧?那你这头发怎么这么短啊?”
    “这是我住院的时候剃的,当时可难看了。哥哥,我能挣开眼睛了吗?”
    “再过五分钟、五分钟之后你就可以睁眼了,早睁眼一秒钟,你就不能再看见你的灰尾巴。…还有,以后千万不能在别人面前叫那些鸟了,知道吗?”
    说完,黑烨也不等小孩回答,拉起俞岚就跑,连自行车都顾不上了。
    ~~~~~~~~~~~~~~~~~
    两个人一直跑到海洋馆的售票处才停下来,俞岚扶着墙,还好她穿的也是牛仔裤运动鞋,要不然还真跟不上黑烨的速度。
    “你是不是抢了人小孩子什么东西了,怎么没说两句话就跑啊?”
    黑烨靠在墙上,向刚才坐过的地方张望。他不太介意小孩会不会看见他,只是刚才那一段手牵手的幸福太令人陶醉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俞岚。
    “喂!……你别发呆了,老实说,你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
    “我哪有啊,我刚才给她治病呢,现在病治好了,我当然要做好事不留名了。”
    俞岚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着黑烨:“不是吧?你还会给人看病?”
    “不知道了吧,祖传秘方,包治百病。”
    “还挺能吹的嘛,其实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打什么坏主意吧?”
    “我哪是那种人啊?我真以为是个小男孩呢,早知道他是个女孩,我都不带理她的。”
    俞岚点了点头,她看着黑烨的眼睛说到:“没想到啊,你有时候还是挺能说的嘛?”
    “啊、啊~?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
    “不是。你跟我说话的时候很少能说长句,而且老是结巴。”
    “不,不会吧?”黑烨当然知道女孩这些话全是真的,可说什么他也不能承认。
    “开始我还奇怪,你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也不这样,……后来听你们班的那几个活宝说,你只有在说实话的时候才会打磕巴儿。我不会那么荣幸,一直在听你说实话吧?”
    “当然不是了……”
    “那你就是在耍我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谁跟你说的,我说实话会结巴?”
    “可不只一个人这么说过。你这当事人,还有什么意见?”
    “他们那都是胡说,我……,我……”
    黑烨“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俞岚活生生的站在眼前,顾盼生姿,吐气如兰,他没晕过去就不错了,根本不指望还能说出什么来。
    “我什么啊?先说好了,今天咱们AA制,一切花销两个人均摊,没问题吧?”
    “那干什么呀?我约你出来的,当然应该我请客了!”黑烨一着急,说话又顺畅起来。
    “不好意思,好像不是你约我出来的吧?只是咱们都没事,一起出来走走而已,你可别想太多了啊?”
    “好像还是不太好,要不这次我来,下次再A呢?”
    “行啦,咱们赶快去买票吧,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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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倒是进了海洋馆,却不知道电视塔下面,有个老奶奶被自己的小孙女吓得半死。好几个大夫都确诊说她只能坐着轮椅过下半生了,没想到,才过几天啊,就跟没事人似的,又能活蹦乱跳的到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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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已经不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出来了,可之前的几次,意义都不像今天这么明确。只是黑烨仍然是拘谨的要命,他那拿手的舌绽莲花、眉飞色舞的功夫全不知忘在了哪里,跟着俞岚亦步亦趋,走哪条路、看什么景、连找什么话题都是俞岚负责。
    “诶…,我一直想问你,那天表演的时候,你怎么就想起吹哀乐了呢?”
    “啊—?”黑烨就怕她问这个:“我也不知道,就是看大伙都跟疯了似的,我就……”
    “是吗?我也问过几个人,大家都对当天的事故没有印象,怎么就你记得清楚呢?”
    从两个人的对话来看,这的确不像是约会,倒像是隔离审查。
    “不、不会吧?你们怎么都不记得了呢,不是当时都在呢吗?”
    “是啊,所以才奇怪,该不会是你的哀乐捣得鬼吧?”
    迎着参观拱道内的水光,俞岚突地转过身来,秀发划过身后男孩的鼻尖。看着她满脸俏皮揶揄的神色,黑烨不由得呆住了,然后慌忙移开视线:“那怎么可能,我要是有这本事,我先……”
    “你先怎么样?”
    黑烨脸涨得通红:“别胡说,我可没瞎想。”
    大概有那么一秒钟,黑烨真想通破那层窗户纸,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可就是张不开嘴。按说她既然接受这种单独出游的要约,就应该是承认两个人的关系了;可万一俞岚拒绝了,以后就别想再有这种两个人独处的机会,赌注是不是太大了呢?
    没有人可以给他帮助,每到真用得上大鱼的时候,它总是缄口不言,只是躲在一旁看他主人的笑话,这种事和灵异无关,也别指望它能给出什么好建议。于是:
    “我想……我想……,咱们一会儿上什么地方吃饭啊?”
    机会稍纵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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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和女朋友是相差很远的两个概念,在两人相识的某个时间段,他们成为情侣的可能性会很高;但过了这一阶段,以“朋友”的名义默认彼此关系之后,再想成为情侣,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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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像做梦一样,这一天就过去了。分手的时候,黑烨虽然把俞岚送到了她家楼下,但女孩并没有邀请男孩上去坐坐。两个人并没有约定下一次见面的日子。
    至于那辆自行车,黑烨过了很久才想起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在了。命运的齿轮是不等人的,一封信正静静的贴在他家的门上,余兴节目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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