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刘同寿立刻起身,带着楚楚找人去了。只可惜,说书先生却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借着刘同寿中进士的东风,这话本凭空出现,骤然风行,他也只是跟风而已。
刘同寿不死心,又找了几家茶寮书社去问,答案都差不多,没人知道作者是谁。这场风cháo来的太快太猛,势头又是极好,跟风者来不及多想,就加入了追捧的行列。
江南异人传,京城无人不知,但作者是谁,谁会在乎呢?
在没有版权的世界里,写手就是这么悲哀。
当然,刘同寿不是作家,他也没空帮作者们鸣不平,他在意的是,如何才能尽快找到正主儿。
“梁叔,你对八大胡同很熟是吧?那你就跑一趟好了,去那里订个雅间,摆桌酒席,再派人送请帖去蔡府,就说我……久仰蔡学士大名,嗯,反正,你懂的,说点好话就是了。”
与其盲目的大海捞针,还不如直击要害。吴写手当rì拿的是蔡昂的拜帖,直接找他,自然没错。
“这事儿你可找对人了,交给我,放心吧。”梁萧大喜,拍着胸脯道。打着公事的名义去逛楼子,这是他毕生的夙愿啊,考科举为的,就是这个!现在,愿望终于实现了,他心花怒放的这个劲儿,就甭提了。
“寿哥,你这就要去了吗?”楚楚扯着刘同寿的袖子,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八大胡同在京城太有名了,只要多在街上走走,光听也听个**不离十了。这些rì子刘同寿忙于科举,小姑娘闲来无事,没少在城内瞎逛,人事顿开的她,自然不会不知道,那个地名代表着什么。
在女孩娇俏的琼鼻上轻轻一刮,刘同寿打趣道:“怎么。不放心?我家楚楚长大了,会吃醋了。”
“才,才没有呢。”楚楚扭着身子不依道。这时代,吃醋放在女子身上。可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品德。
“吃醋也没关系,我就喜欢你这样。”有情绪才显得真实啊,刘同寿并不喜欢那种千依百顺的,何况,小姑娘吃醋吃的很浅,不见刁蛮,只见娇憨可爱。有啥不喜欢的?
“你换上男装,跟我一起去,这样就不担心了吧?”
“真的?”楚楚眼睛一亮。
“骗谁也不会骗我的小楚楚啊。”
能忽悠得皇帝五迷三道,刘同寿的口才可不一般,甜言蜜语一出,楚楚也是俏脸飞红。不过这一次,,她没象以往似的羞得逃走。而是踮起脚,在刘同寿唇上轻轻一吻,然后才娇笑着跑开了。
在礼教盛行的时代。这亲密举动实在有些不妥,然而,刘同寿身边的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种情况他们见得多了,不光是在刘同寿身上,十几年前,他们也见过类似的场景。
一个无人注意的yīn暗角落里,哑仆的身形悄然隐没,脸上已是老泪纵横。公子爷身上的变化,果然是万岁爷冥冥之中的庇佑啊,这xìng情。这行事作风,跟当年的万岁爷,完全是一个模子里雕出来的啊。
……
涉及到梦想的实现,梁萧奔走的很卖力,效率也很高,他想的很透彻。开门红搞好了,才有将来不是?
另一边,蔡昂那边答应的也很痛快,痛快的让蔡府的下人都为之惊讶。这种没有预约的邀请,跟直接召唤没啥区别,自家老爷可是翰林学士,遍数京城,能对翰林学士招之则来的人又有几个?
于是,在刘同寿发出指令后不到半个时辰,双方在丽chūn院碰面了。
刘同寿也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但他对这事儿本就无所谓,梁萧既然强力推荐,那就进去瞅瞅呗,总不至于碰见个叫韦chūn花的jì女吧?
“刘……”对这场期盼已久的会面,蔡昂早就在脑子里推演过很多遍了,腹稿也是打了无数。但最终还是百密一疏,在开头的称呼上,他却卡了壳。
这个时代,称谓是很有讲究的,尤其是在官场上。
一般来说,对这种即将成为上下级的,只要称呼字就可以了。*但刘同寿的字,咳咳,谁叫,谁就有谄媚奉承的嫌疑。蔡昂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他却不能做的太直白,特别是在初次会面当中,那会显得太过轻浮。
刘同寿将会面地点选在丽chūn院,也是出于类似的考虑。他召蔡昂去客栈,会显得太自傲,容易让蔡昂下不来台,好事变坏事;自己上门,又容易让嘉靖有想法,他可是天下独一号的天子门生,把蔡昂当做长辈,上赶子跑去拜会算是怎么回事?
找个第三方,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不能称字,平辈相称,还有号,但刘同寿连字都是刚取的,又况乎号?以籍贯称之,倒是不错,但又容易把人给叫老了,只要想到,称一个年方弱冠的少年为‘刘上虞’,蔡学士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至于其他的,生员,或是刘同寿那个太常寺的虚衔,都不太合适,会给对方一种自矜,高高在上的感觉。久历宦海的蔡学士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刘修撰,久仰,久仰。”转了一大圈,蔡昂最终决定,用还没落实的那个官职来称呼,最为稳妥。
“蔡学士……咦?”刘同寿哪里想到,为了这个称呼,蔡昂居然做了这么复杂的心理斗争。他还没来得及拱手行礼,就被蔡昂的称呼闹得一愣。
蔡昂心下一松,知道如何化解初见的尴尬了,他呵呵笑道:“刘修撰还不知道吧?琼林宴后,翰林院已经确定了朝考的章程……因为陛下赐字‘探花’与你,看重非常,故而从三鼎甲例,直入翰林院,授以修撰,可喜可贺啊。”
“原来如此……”刘同寿终于明白黄锦最后嘱咐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翰林院开了特例,事情显然不会就这么完了,这个清贵衙门乃是天下士人所望,他这个特例无疑要成为焦点。想混rì子。也不能随意敷衍,否则丢的不光是他自己的脸,连带着皇帝的威严也要受损。
所以,他要想办法在这个职位上搞出点名堂来才行。想出彩。首先要搞清楚状况,而眼前这位翰林学士,显然是咨询的最佳人选。
略做寒暄,双方落座,话题就此展开。
“蔡大人,想在翰林院有些作为,应该如何……”刘同寿直截了当的问道。
蔡昂全程参与了会试、殿试。只要他不是傻瓜,就能看出来自己的本质。那么,主动把自己的缺陷摆出来,也算是示好的一种方式。
刘同寿的用心良苦,蔡昂也是甘之如饴,他捻须笑道:“其实,也无非就是做学问,写文章罢了。就拿这修撰一职来说吧。修撰,顾名思义,就是以修撰文章为主。如果要细分的话,其中也有高下。”
“古往今来,无论王侯将相,对身前身后之名,都重视有加,所以,最上者,无过于秉笔青史,流传后世。”
“当然,修史耗时漫长。又有诸多先贤佳作在,对名声虽多有助益,但弊端也是不少。若能参与修撰前朝史籍,自是再好不过,奈何武宗实录已成,与你有同乡之谊的那位谢侍郎。正是因此而贵,现在可修的,怕是只有众皆弃之的伪元史了。”
“经史向来相提并论,先贤已渺,经典自是难以再现,不过,给经典做注,却也不失为养望的上佳途径。只要经注做得好,随着经典流传于世,成就未必在修史之下。”
“再次,则是撰文写赋,针对时弊朝局,发表心得。如果看得准,倒也不失为扬名之道,不过,其中风险也是不小,刘修撰当慎查之。”
“最次,则是写诗词,收录成集,发行于世,也能有所成就,只是不会太高,除非写的是青词。”
蔡昂一番长篇大论,也算是推心置腹。行行皆有学问,即便是翰林院这样的清闲衙门中的某个职位,涉及的门道也不少。
史官的名声,比多数皇dì dū大,就是因为他写的东西流传下来了,上面有他的名字,因此知名度高。儒家经典的道理也是一样,但这两样都需要很高的水准。
写历史不消说,越近的时代,资料就越详细,就越容易出彩。司马光写资治通鉴写的很好,和写史记的司马迁难分轩轾,但若让他去写史记的内容,他肯定不如司马迁,因为太久远了,他查不到那么多资料。
明朝的国策,对外相当的强硬。所以,伪元的史书,就成了老大难,谁也不愿意费神费力的写这吃力不讨好的东西。所以,修前朝的实录是美差,修元史是老大难,再往前推,资料又不好找。
修史这条路只是看起来很美好,实际走不通。而给经典做注,技术含量不是一般的高,非士林大儒不敢动笔,研究这个的人太多了,一旦破绽,立刻就会被骂成筛子。
蔡昂认为,剩下的两项才比较适合刘同寿。
刘同寿的优势是枪手多,出文集自然是上策,尤其是时事评论类的,就跟会试时一样,他把握方向的能力无人能及,这个厉害啊。
至于写诗词,这是最无奈的选择。别说刘同寿手下没有什么太出名的诗词才子,就算有,而且达到了唐宋时期那些诗人的高度,一样没用,明朝就没人重视这个。
现成的例子摆在那儿,唐伯虎写的诗文不错吧?但他真正赖以成名的,前期是他的制艺,后期是他的画作,诗才?那是什么?业余爱好也值得拿出来一说?
这就是明朝的世风。
听完了蔡昂的说明,刘同寿陷入了沉思。
要如何选择呢?经注是不用想了,他对这个一无所知,光凭枪手怎么行?何况,就算把韩、孙拉上,也未必能出彩啊,二人虽有才,但毕竟年轻,干这个肯定是有问题的。
说起来,还是蔡昂重点推荐的文集最靠谱,至于青词……想到那些看都看不懂的东西,刘同寿脑仁直疼。
不过,他又有些不甘心,写文集,哥的作弊器用不上啊!老师说了,有长处就要尽量发挥,这才是王道,当修撰,最高级的任务显然是修史!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修史之路,未必走不通啊!
“蔡大人,敢问那位持你拜帖上门的吴先生,现在何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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