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华都之情深似海

45 解围


霍令昕是在匆忙之中赶到这里来的。
    今天下午,他在军部参加完例行会议后,原本想直接去燕华大学,接他的小女友去看一场浪漫的爱情电影。他如今与程咏薇正是甜蜜蜜的热恋时期,只是半日不见,便如隔三秋。
    岂料,会议刚结束,他便接到了百悦门那边的紧急消息:向来长袖善舞的罗兰,仿佛是被一个神秘的大人物纠缠住,竟被那人逼迫要做他的情妇。
    这可真是少见的怪事!
    百悦门的老板,包括那些常客们,哪一个不知道,百悦门的领班罗兰,是他霍三少罩着的人?
    霍令昕难得皱紧了眉头,一边猜测那神秘人物的身份,一边径直往舞厅里走去。
    百悦门虽然有很多古怪规矩,可这些规矩,却不会用在霍三少的身上。
    霍令昕畅通无阻地一路进了去,由着百悦门的冯经理为他带路,来到了那包厢的门外。
    冯经理是个老人精,霍令昕刚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便会意地上前去敲门道:“三爷,霍三少来了。”
    包厢的门很快便开了。开门的是个少年,眉目很是清秀,却染了一头艳丽的红发,显出几分特别的气质来。
    这少年朝霍令昕打量了几眼,问道:“阁下便是霍三少么?”
    霍令昕对这少年有一点莫名的好感,也不计较他态度上的冷淡,微微点了点头:“我便是霍令昕。”
    少年的目光跳过霍令昕,落在了他的身后,显然是看到了霍三少那几个身手不凡的随从。
    “三爷的意思,是只让霍三少一人进来。”
    “这可不行!”霍令昕还未开口,其中一个随从已经表示了反对,“敌友未明,三少还是小心些为好。”
    少年撇了撇嘴角,毫不在意地说道:“那么就算了。”说着就要关上包厢的门。
    “既然三爷愿意给我面子,令昕恭敬不如从命。”
    霍令昕当然明白,若是他拒绝了,今日便再难有进这包厢的机会。他朝下属作了一个安抚的手势,就随那少年进了包厢。
    “三少——”被困在此处的罗兰面上有些欣喜,一看到霍令昕进了来,张口就要向他求救。
    霍令昕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优雅地转了个身,朝着稳坐在角落里的中年男子行了一礼,客客气气地叫了声“三爷。”
    在见到本人后,他才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这包厢里的神秘客人,是华京黑道新近上位的青帮帮主,本名叫杜如笙,因在族中同辈里行三,通常被人称作杜三爷。
    “久闻三爷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霍令昕姿态谦虚,说话也只挑好听的说,分明就是放低了姿态,想要向这位三爷示弱并求情的。
    这也是霍令昕与他的大哥不同之处。
    生性高傲的霍大少,在哪里都是气势逼人的架势,从未在谁面前低过头。而霍令昕呢,他对自己的脸面问题,看得倒不那么的重。
    这其实是有些令人奇怪的。原先的霍三少虽然没什么大气势,却是霍家最矜贵的一位少爷。他那清心寡欲、不沾人间烟火的淡漠模样,总是给人很深的疏离感,而那天生的清高作派,则更让人无法接近。
    霍家人大约都暗暗感谢过那场战争,感谢它为霍家老三带来的变化。即便霍令昕也因此在战争中负了伤,但现在这个风度翩翩的优雅绅士,可比从前的霍仙人多了不少人味。
    从前的霍令昕,就像一件漂亮的玉器,再怎么引人注目,却也还是一件易碎品。那些与他来往的朋友,即便能与之相交,也需小心翼翼,格外谨慎,只怕伤他分毫。
    而如今的霍令昕,依然容止优雅、引人注目,但他身上已有了一种特别的魅力。
    这魅力就像是一层匀润、柔和的微光,悄然镀在了他的表面,将原本灵气水泽的翡翠化成了中有浑浊的和田玉。
    翡翠杂质少而通透,却因硬性大而易损。和田玉是软玉,质地不如翡翠透明,且当中常有黑点,但却是比翡翠更有了几分韧度。
    正是这韧度,赋予了这男人一种防御力:无论是谁,对着这么一位懂得进退的文雅人物,都难以轻易向他发怒。
    这正是霍令昕最让人忽视、却也最厉害的一点。
    “三爷能看上罗兰,本是她的福气,只可惜佳人已经心有所属。”霍令昕说着,便朝杜三爷身边瞥了一眼——那正殷殷瞧着他的年轻女子,花名叫做罗兰,今日穿了件暗红的短旗袍,面上化了艳丽的一层妆,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目来。
    他心里一怔,就莫名地想起了她当年的小女生模样。
    百悦门的领班罗兰,虽然混迹在风月场已有多年,也不过才刚满了二十岁!
    他此刻终于尝到了怀璧其罪的滋味。——就算那个错误并非由他犯下,但那罪责,他却只能一力承担了。
    杜三爷也没有生气,颇有兴致地“哦?”了一声,竟是笑了起来:“看三少的意思,罗兰小姐的心上人似乎不是旁人,而就是三少本人?”
    霍令昕不置可否地一笑,蓦地上前一步,朝罗兰伸出了一只手来。
    “三爷,以您的大人大量,想必……也不会与我一介年轻人计较。如今我若要带走我的人,您也定然是不会拒绝的罢!”
    “三少对我左一顶高帽,右一顶高帽的戴,就算杜某人想为难谁,如今也不太好意思了。”杜三爷慢慢说道,“不过,年轻人做事总是容易冲动,有时还是要注意分寸,分清楚轻重缓急。”
    三爷这话的意思,是指霍令昕今天行为的不妥:向来洁身自好的霍三少,如今却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在他这黑道人物面前低头,若是传了出去,实在有损霍家的名声。
    霍令昕为他的告诫而心下一惊,面上却淡定,不急不缓地应道:“多谢三爷指点,令昕今日受教了。”
    到了这种时候,他也并不心急,胸中仿佛唯有一片沉稳。连那一旁的红发少年,起初对他并不以为然,此时也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声。
    这少年见杜三爷兀自沉吟,迟迟不表态,面上却毫无怒气,便知僵局已解,心里不由也松了口气:他要结识的,是有气度有手段的黑道帮主,而不是随便耍狠斗气的市井流氓。
    见霍令昕还默默站在那处等着,他竟想到要来打圆场,悄悄让人又拿了两只酒杯来,亲自斟满递过去道:
    “三爷,嘉树看霍三少品貌出众,是个不俗之人,您这样爱才,干脆今日就在这儿与三少交了朋友罢!”
    “你这混小子,倒是会做这现成的好人!”杜三爷笑着轻轻骂了少年一句,看了一眼正钳制住罗兰的下属,终于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霍令昕带罗兰离开时,那少年也不知编了个什么借口,也跟着他们从那包厢里出来了。
    霍令昕对这位少年已很有好感,见他也出来了,便朝他道了个谢:“刚才多谢你解围了。”
    少年伸手挠了挠那一头红发,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小事一桩,不必谢了。”
    他这一个小动作,立即便减去了方才的一身精明气。霍令昕再仔细一打量,发现这少年眉目清秀,分明还是一张稚气的娃娃脸,神态之中却很显真挚诚恳。
    少年对他的关注浑然未觉,径直朝他伸出一只手来,干干脆脆地表明了结交之意:“我叫程嘉树,很高兴认识你。”
    程嘉树?霍令昕觉得这名字听来好生熟悉,却不免记忆模糊,想不起出处。
    倒是阅历丰富的罗兰先他一步想了起来,惊讶道:“您是程氏的小少爷?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程董事长家的少爷,竟也长这么大了。”
    她这样感叹了一句,却也忘记,她自己比程嘉树根本大不了几岁。只不过因为早早地入了社会,又在百悦门这种地方呆了好几年,整天迎来送走各式各样的客人,她的语气才显得格外的沧桑。
    罗兰在百悦门这些年,遇到的好客人不算多,程氏的董事长程文洛便是其中之一。在她的印象里,这位程董事长为人正派,虽来过四五次,但都是为了谈生意,而从未有过旁的龌龊心思,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
    霍令昕这时也想了起来,程咏薇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正是叫做程嘉树。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巧合,他的脸色当下便有些难看了。好在舞厅里灯光昏暗,不若外头视线清晰,这才无人发现他的异样。
    他立即做出了决定,对罗兰说道:“阿兰,你先去忙吧,我要与这位程少爷再聊一会儿。”
    程嘉树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在态度上的微妙转变,心里便奇怪起来:这霍三少一看就是个大忙人,又怎会有心情与自己在这儿悠闲聊天?
    霍令昕确定无疑,程嘉树虽然年少,却是个精明人物,并不是能随便被糊弄住的。
    没想到,他的咏薇竟有这样一个厉害的弟弟!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便决心向程嘉树说出实情:对待聪明人,掩饰或者绕弯子只有徒增误解,唯有坦言相对,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稍稍整理了下那凌乱的记忆,想尽量使这个故事简明扼要,直到他确定一切就绪了,才终于开口说道:“嘉树,我要向你讲一个故事。”
    “一个故事?”
    “是的,一个有关罗兰和我的故事。”
    霍令昕的脸色有些凝重:“我希望你能向我保证,无论你听到了什么样的内容,都会保守秘密,以后也绝不轻易向别人说起。”
    程嘉树并不像他的姐姐那样有警惕心。他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也从来都不怕这好奇会带给他未知的危险。
    所以,当霍令昕这样郑重地问他时,他微微一笑,便如霍三少所愿,向他做出了承诺。
    “这么说,你与罗兰其实毫无干系,只是为了偿还旧错,才会这样帮她咯?”
    程嘉树听完了霍三少的“少年故事”,为罗兰的命运变幻很是感叹了一番,“一步错,步步错,命运这东西,真是从来不怜惜人心啊。”
    “不过,”他疑惑地看向霍令昕,无视他那满目的凝重,问道:“霍大哥,你为什么要向我讲这个故事?”
    不过是在雅座里聊了一会,他就已经自来熟般的,与霍三少谈兄论弟起来了。
    “你可不要说什么与我一见如故之类的话,我又不是小孩子。”程嘉树故作老成地跷起一条长腿,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一靠,“说吧,你费了这半天的工夫,来撇清你与罗兰的关系,到底是为了什么?”
    少年的一字一句都直击重点,霍令昕第一次尝到了欲言又止的滋味,很有些气闷。但谁叫他喜欢上了程家的大小姐呢!
    “嘉树,我之所以告诉你那些事,只是想证明我的清白。”霍令昕的语调难得有一点紧张,“因为,我如今与你的姐姐正在交往。”
    什么?!
    程嘉树惊诧之下,失手打翻了手里的玻璃杯。
    因为半躺在沙发上的缘故,杯子里的混合果汁洒了他一脸一身,那一副狼狈模样,活像舞厅里常见的那种被人泼了酒水的倒霉蛋。
    “霍令昕,你在开玩笑吧?”少年这回连称呼也变了,从沙发里站起身后,就只顾着收拾残局,瞧也不瞧霍令昕一眼。
    霍令昕感到了他的冷淡态度,心里不由苦笑了一声:咏薇曾说过,她的这个弟弟极是爱她,有时简直有些恋姐情结。他当时只以为那是夸张的说法,没想到却是真的。
    程嘉树终于停下了手上动作,冷冰冰地看着霍令昕,尔后说道:“放心罢,我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姐姐的。”
    少年那带了审视的目光,无所畏惧,带了穿透力一般,沉着如霍令昕,都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
    许久,程嘉树才慢慢说道:“你的心机太重,身上好像还藏着许多秘密。你这样的人,做朋友或许不错,但做恋人嘛,就很差劲了……我实在想不出,姐姐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你。”
    他这话说得老气横秋,与他那张漂亮而稚嫩的娃娃脸,实在不怎么相符。
    霍令昕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那是因为你还未尝过恋爱的滋味罢!”
    大约是想起了某人的缘故,他的神情变得格外温柔,眉眼之间流露出淡淡的柔情来:
    “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时,无论他是什么样的样貌或出身,无论他是善是恶,是你的朋友抑或仇敌,你都是不会在意的。这——正是爱情的奇妙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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