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公子

15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下


清早,大丫头站在套间门外小声请示“王爷”,青玉睁开眼睛,惊觉自己不仅睡着而且是整整睡了一夜,搭在自己腰间的一只小手让他还不想动弹,便开口吩咐说,“不急。”
    可惜轻轻一声足以吵醒道之,她撤回手臂,揉揉眼睛,脚下毛茸茸软乎乎的触感让她笑出声来,只是声音还有些含糊,“小郊。”
    青玉指尖在道之脸颊划过,自嘲道,“一大清早,我竟在你嘴里听见别人的名字。”
    道之抓住青玉手指,惊呼一声,“温的。”昨晚她明明记得青玉平躺在身边,自己则抱了夏郊在怀里,可如今自己又是确确实实的枕在青玉右臂上。她不明所以,“昨晚青玉哥哥为我又费心思了。”
    夏郊从被褥间探出脑袋来,“道之明明是你把我推开,转过身就去抱王爷了呀。”
    青玉笑道,“其实还是我比较好抱么?”
    道之涨红了脸,“因为……青玉哥哥夜里比小郊更暖和吧……只是,”她忽然坐起身,抓起青玉左手,确实无疑的常人温度令道之直接发问,“你怎么忽然热起来啦?”
    这话说得让人浮想联翩,夏郊立即将脑袋又埋回棉被里。
    青玉乐不可支,指间轻戳道之鼻尖,“真是让我拿你怎么好?”又缓了会儿才开口解释道,“我是以阴气替代鲜血在体内运转,以我如今功力一天一颗已经嫌多,昨天一口气吃下四颗阴丹,自然身体燥热。”
    道之像是在印证他的话,伸手触碰他脸庞,脖颈,胸膛……再向下,她这才回过神来,迅速停手,又讪讪道,“青玉哥哥你该上朝去了。”
    青玉坐起身来,“今天是皇后的生辰,这等好日子皇兄才懒得见我。我装病请个假吧。”
    道之欢喜道:“真好。”
    “天气甚好,咱们出去逛逛?”
    “青玉哥哥不是要装病?”
    “皇兄虽然恨我,但也没什么法子对付我;反过来,我拿他也一样。我也不是每天都要装出一副好弟弟模样的。”说着,撤出左手又稍侧开身,直接将道之环在怀里,“说说想去哪儿?”
    “自然是要先去看我爹的,然后我还想去舅舅家瞧瞧。”话音刚落,道之察觉身后之人心中稍有不快,便问,“青玉哥哥不喜欢我舅舅?”
    “你舅舅自打咱们回京,拜帖不断,我都没理会,他是实在没了法子,昨天又托了老三带信给我,连带说情,真是没完没了。”
    “我舅舅就是胆小,为人真的不错,毕竟最后肯收留我娘和我的也只有他。你不愿我与他多来往,也别为难他就是。”
    青玉笑道:“我怎么舍得限制你。你是我的王妃,那他也是我的长辈。不如一同拜见,也好让他‘放心’。”
    道之也笑说,“咱们一同上门,舅舅还不知吓成什么样。”
    吃过早饭,青玉带了道之和预备徒弟夏郊,前往竺家老宅。
    青玉在地上画了法阵,眼见父亲缓缓睁开眼睛,道之一下子飞扑过去。道桓抱住女儿亲了又亲,“宝贝儿”、“心肝”念了又念,好不容易等怀中女儿平静下来,才向青玉道:“下回给我带些换洗衣裳来。算起来,我被人毒死的时候便是穿的这身,若不是尸身不腐,这衣裳早脏臭得不能要了。”
    青玉走近老友,“不如寻些人专门伺候你。”
    夏郊在一旁先行了个礼,小心插嘴说,“我堂兄堂姐两个,都很可靠。能不能……”
    道之便问:“你们在狐狸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家,就不怕委屈了?”
    夏郊认真道:“伺候天下第一大才子竺大人,大家都是巴不得呢。跟着竺大人沾些才气灵气,都是再难得不过的福分。”
    马屁拍得很是地方,自然得到了痛快的应允。
    小厮丫头的事情解决,道桓问了时辰,便向青玉道,“今天不用上朝?”
    青玉摆摆手,“今天是皇后的生辰。我带道之出来逛逛散心。”
    道桓叹了一声,“如今是你皇兄的天下了。”
    青玉拍拍老友的肩膀,“道之命数,似乎我那三弟知道了。我这回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道桓揉揉怀中女儿的额头,“道之托付给你我最放心。只是没想到自己也会弄巧成拙。”
    道之看向父亲,“爹爹?”
    道桓严肃道:“道之,你也大了。当年之事,爹今天都说与你听。你是阴日阴时所生,又恰是至阴之体,乃是天定皇后之命。做皇后倒也罢了,只是你的命数太强太硬,无论那人出身品行,只要做了你丈夫,将来定是一国之君。”
    道之急道:“先帝好色。原来……”一时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青玉笑道:“那时我外祖父还在世,他是护国大将军,战事总要依仗他,父皇虽是暴戾却不昏头,因此母妃请求之事他从不拒绝。”他比划了下,“你还在襁褓之中成了我未来王妃。我头回见你,便觉得你异常可爱。”他摇摇头,又道,“那时我已是玄天派掌门大弟子,终年在派中修行。因为我皇子身份,每年可回京两次。初练神功之时,只执着于修炼,对其余之事全不上心。唯有道桓,你娘还有你,一家三口能让我感受些‘尘世’之乐。”
    道之迟疑问道:“你娘呢?”
    “我娘极爱我,只是碍于情势,与我并不亲近。每次回京我拜见她之后,便去你家。你虽小,却很乖巧懂事。我总爱抱着你四处转悠,当时外人都笑我爱慕你娘至深求娶不得,便一心靠你圆梦。”言毕,青玉道桓二人相视而笑。
    道之又问,“青玉哥哥也喜欢我娘?”
    青玉脸上笑容不减,“这世上可没有见过你娘却不爱她的男人。不过听说你爹娘定亲时,我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伤感更为恰当:我又成了孤家寡人。还好上天待我不薄,我被你唤醒时瞧见你第一眼,还感慨你竟然出落得这么漂亮。后来抱了你一路,你性子竟是又像道桓又像你娘,当时一边走我一边想:真是说了门好亲事。我年轻时眼光也是极好嘛。”
    道之猛地推了沉浸在喜悦中的青玉一把,“要是我没瞧上你呢?”
    “亲事总是要随你意思的。万一不成,你好歹也要事我如叔父,我是长辈,自然想见便能见着。”
    道桓实在听不下去,拍了挚友一掌,“一句话就露馅了。我姑娘不嫌你老,烧香吧。”
    青玉眼波流转,艳光四射,“耐嚼。”要是不上点年纪,又如何做到色艺双全?
    从自家老宅出来,青玉道:“回府换件衣裳,备上车驾,咱们去你舅舅那儿瞧瞧。”话音刚落,青玉猛一抬头,湛蓝天边划过一道耀眼银光,便开口道,“劳兄。”
    果然,银光在天空中绕了个圈子便向他们飞来,道之举起夏郊,靠他细密长毛挡住自己双眼,同时耳边响起狐狸哥哥清朗声音,“好了,弟妹可以放下夏郊了。”道之听见,便将小狐狸按回怀里,福身道,“狐狸哥哥。”
    劳冰极美,但他绝无黑龙和青玉那种“只可远观”或者“只可跪拜”的距离感,怡人笑容加上迷人嗓音总是让人产生十分亲近之意,“仙气让弟妹觉得太过刺眼的么?”
    道之问道,“仙气?自从再见青玉哥哥,白光闪电都没少遇到,真怕因此早早伤坏眼睛。”
    狐狸笑眯眯道:“仙气魔焰之类让凡人看起来便是这幅样子。既然做了神仙,出门总得壮壮声势。”
    道之点头,表示理解。
    青玉使出秘法,直接传声于劳冰,极其兴奋的向好友说明自己消失甚久且只属于男人的生理反应竟然重现于今晨——虽然此刻他表面上一如平常面无表情。
    劳冰听说,自然是好好恭喜了青玉一番,之后也不忘提醒好友身体机能虽然恢复不少,但□□之类包括汗液唾液和那什么液依旧不在,仍需努力修炼探求未知。
    青玉天生乐观,笑说自己苏醒半月而已,如此结果已是十分知足。
    劳冰便谦虚说自己只不过活了四千年,见识有限,向那只活了上万年的黑龙讨教必有收获。
    二人温柔相望却不发一言,道之好奇问向夏郊,“狐狸哥哥与青玉哥哥怎么尽是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模样?”
    小狐狸认真解释道:“大王与王爷正用秘法说话。咱们修为不够,自然无法听见。”
    道之越发诧异,“青玉哥哥之前说话从不瞒我,此番莫非是说男人的……难言之……事。”随即双颊染上一抹桃色。
    青玉劳冰听见,皆对道之敏锐直觉十分叹服。
    夏郊忽然自道之怀中跳出,落在地面结结实实的行了个大礼,将自己引荐堂兄堂姐侍奉道之爹爹之事原原本本说出,劳冰听见,轻叹一声,“我升仙之后也没能让大家沾些好处。”
    夏郊伏在地上,“大王升仙,远近妖怪恶鬼再没敢招惹咱们。若不是大王,我也没福分侍奉道之……”又回头望了自己“主子”一眼,补了两个字,“王妃。”
    青玉大笑,夸奖道,“这般乖巧聪明,真是收了个好徒弟。”说着,整整衣衫,“道之,我去拜访你黑龙哥哥,最多一个时辰。劳兄有劳。”言毕,卷起些清风飞至天空,旋即隐没与层叠的白云之间。
    “宁王发号施令,我也甘心由他使唤。”劳冰此刻柔声笑道,“弟妹,我送你回王府。”
    道之边走边笑,“青玉哥哥一向与狐狸哥哥亲厚,言谈行事满是自在安心。你是没见到他对别人,全是冷冰冰的,不管下令还是问话,哪有半点笑容。”
    老实跟在道之脚边的夏郊忽然插话,“我刚进王府时,可是怕王爷怕得不得了。莫说瞧上一眼王爷容貌,单是待在他周围,便总有拔腿就逃的念头。最近几天,我才能在回王爷话时不太哆嗦。府里的下人也是,都对王爷十分敬畏。倒是道之你,我一直奇怪你都不怕王爷。”
    道之挑了眉毛,“为什么怕?我弄醒他时,吃了一惊:原本以为是个僵硬又听话的人偶,谁知他自己能动,又有主意。后来跟他同行回京,只觉得他对我很好,关切体贴事事尽心,又怎么会有畏惧之心?”想起青玉对她真可谓百般温柔,不由会心微笑。
    大狐狸听说,赞上一句:“是个坦诚的好姑娘。”
    小狐狸仍是不解,“王爷对我,对下人也都很好。但大家还是怕。”
    道之想了又想,认真道,“他像我爹。”
    夏郊似是领悟,“那我也把他想成我爹试试。将来他要做我师父,总是害怕师父可怎么学会非凡法术。”
    劳冰在一旁干笑两声,心中升起对好友青玉绵绵不绝的怜悯之情:幸亏他去找熬周,免去一“劫”啊。
    回到王府,狐狸上仙抱了罐好茶心满意足的离开。青玉则是满面春风的回府,从怀里摸出只精致的磁盒,里面又是九颗阴丹。随后二人换了衣裳,坐了大轿摆了仪仗,浩浩荡荡出门。
    本朝亲王与王妃平时出行所乘大轿尺寸颇大,四面则有及腰围子,依照不同季节,可装上厚实防寒防风的皮棉墙壁或者垂下透明纱帐。
    大路上满是热情的围观群众,颇似当年道之母亲出门盛况。远远望见自己舅舅带着舅母下人站在前方迎候,道之瞧向青玉,青玉轻笑,“明明给了他摆谱的机会。”
    话虽如此,青玉表面上极给面子,带了道之下车,双方见礼。
    进门上座上茶,青玉倒是与舅舅闲谈了几句,舅母趁着道之洗手的功夫附在道之耳边说了几句。道之登时恼火,“舅舅舅妈究竟收了晋王什么好处?”说着音调渐高,“我现在还为我娘守着孝,谁也娶不得我。至于半年以后,我爱谁就嫁谁。晋王若是有什么念头不妨堂堂正正的来,你告诉他,让他少做点让我瞧不起他的事。”
    道之舅妈也不敢惹恼道之,只讪讪道,“晋王是担心万一你跟着他吃苦,这才托我问问你的心意。”
    道之毫不示弱,“我敢吃苦受累费心费力,可他配么?”
    舅妈听说,只叹气道:“你怎么这么像你娘。道之,舅妈多句嘴,你爹你娘可是为这份刚烈正直才没的?”
    道之心里咯噔一下,却道:“舅舅舅妈放心,我有分寸。”
    青玉功力距离登仙也不差多少,道之与舅母对话自然听个满耳,等道之坐回他身边,毫不犹豫也毫不掩饰的将手覆住道之手背。
    回王府的路上,青玉忽然发笑,“咱们府里来了个想作怪的小东西。”
    转眼到家,衣裳也来不及换,二人直奔后院,只见狐狸兄妹四颗尖尖狗牙全牢牢卡在白促的左臂上,他见了青玉道之便要行礼,无奈两只小狐狸也仍旧不依不饶,在他作揖时挂在胳膊上晃悠的两条毛团,让道之忍不住笑出声来。
    白促十分沮丧,“狼狈相让大师伯道之姑娘瞧个满眼,哎。这两只竟是毫不犹豫咬下去的,我现在可是黄地门护法,怎么还被狐妖欺负,而且,朝思梦想的小师叔也不在。”
    道之大惊,明明白促身后不远,便是已经起身施礼欢迎青玉回府的路丹。路丹使了法术飘忽而至眼前,还面带微笑,道之只觉他今日打扮举止甚至气质都与平日大相径庭。
    此刻他已经跪在地上,伸出双手,笑道,“大师兄。”
    青玉握住他双手,脸上却是极为罕见的欣慰神情。
    夏郊松口,扑到道之身上,面朝路丹,“道之,这人好厉害——比白护法厉害太多。”
    道之看向那人,脱口而出,“你不是路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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