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之城：伊岚翠

泰欧德的人民聚集在街道上，好奇为什么他们的国王会把舰队召集在海湾来。许多好奇的群众更是往港口前进。纱芮奈与拉森驼着背低着头地混在人群中，尽力避免别人的注意。
  「等我们抵达的时候，我们要想办法搭上一艘商船。」拉森小声地说。「当舰队出发时，他们会尽快逃离泰欧德。在哈弗有不少地方好几个月都看不到一名德瑞熙教士。我们可以躲在那里。」
  「你讲得一副泰欧德将要陷落的模样。」纱芮奈小声地回答。「你可以走，教士。但我绝对不会离开我的祖国。」
  「如果你在乎你国家的安危的话，你就会听我的。」拉森哼了一声。「我了解狄拉夫——他是个执著的家伙，如果你待在泰欧德，那么他也会。如果你离开了泰欧德，或许他就会追上来。」
  纱芮奈咬紧了牙关。枢机主祭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他也有可能是把事情混在一起，好让她和他一起行动。当然，他没有理由做这种事。他为什么要在乎纱芮奈？她可是他最棘手的敌人。
  他们缓慢地移动，不愿意加快脚步而让他们和群众脱离。「你并没有真的回答我的问题，教士。」纱芮奈低声说。「你背叛了你的宗教，为什么？」
  拉森沉默地走了一阵子。「我……我不知道，女人。我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追随舒·德瑞熙教派——它的结构和形式总是吸引着我。我加入了教士阶级。我……我以为我有信仰，但结果是没有。然而，我开始深信不移的东西根本不是舒·德瑞熙教派。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舒·科拉熙教派吗？」
  拉森摇摇头。「那太简单了。信仰并非只是科拉熙或德瑞熙，这个或是另一个。我依旧相信德瑞熙的教导，我的问题是沃恩，而不是神。」
  ◇◇◇◇
  他害怕地发现自己把弱点暴露给这个女孩知道，拉森很快就武装自己的心灵避免进一步的问题。是，他背叛了舒·德瑞熙教派；是的，他是个叛徒。但是，因为某些理由，他反而在做了这个决定之后觉得平静许多。他已经在杜拉德造成太多的血腥与死亡。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他说服自己，相信共和国的溃灭是一场必然的悲剧。现在他自己戳破了那个谎言，他在杜拉德的所作所为并不比狄拉夫想要对泰欧德做的来得道德。讽刺的是，让自己接受真相，拉森也同时接受自己过去暴行的罪恶感。
  然而一件事情让他免于绝望——那就是承认。不管他发生什么事，不管他做了什么，他都可以说他现在忠于自己的良心。他可以死去，然后带着勇气与尊严地面对杰德司。
  那些想法闪过他的脑海，接着他感觉到胸口一痛。他惊讶地伸手一摸，举起手来看，他的手指上沾满了鲜血。他感觉到双脚一阵无力，不由自已地靠向旁边的房子，无视纱芮奈的尖叫。困惑、迷惘，他看着人群，接着他看到了凶手的脸庞。他认得那个人，他的名字是费雍——拉森在抵达凯依城当天就被他赶走的教士。这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费雍怎么会找到他？怎么会……？这是不可能的。
  费雍微笑，然后消失在人群之中。
  有如黑暗降临，拉森放弃了所有的问题。他的视线与意识充满了纱芮奈担忧的脸庞。那个毁灭他的女人。就是因为她，他终于舍弃了那些他相信了一辈子的谎言。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已经爱上她。
  别了，我的公主，他想。杰德司，请怜悯我的灵魂。我已经尽力做到最好。
  ◇◇◇◇
  纱芮奈看着拉森眼中的光芒消失。
  「不！」她喊着，双手紧紧压着他的伤口，徒劳无功地想要止住流血。「拉森，不准你把我抛在这里！」
  他没有回应。他们两个分别为了两个国家的命运彼此对抗，但她却从来不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而今，她永远也不会明白了。
  另一声尖叫吓得纱芮奈回到现实世界。人们围绕着她，因倒在街上的垂死男人而骚动。突然，纱芮奈发觉到自己成为目光的焦点。她放开手，推挤着想要躲藏起来，但一切都太迟了。几个坦露着胸膛的身影出现在街口，打量着骚动的原因。其中一个脸上还带着血，有着一个断裂的鼻子。
  ◇◇◇◇
  费雍从人群中溜开，为了他轻松地杀死第一个人感到欢欣鼓舞。他们告诉过他这很简单——他只需要把匕首插进一个人的胸口就行了。这样他就可以获得许可加入拉斯伯修道院，在那里他会被训练成一个刺客。
  你是对的，拉森。他想。他们的确给了他一种新的方式，来替杰德司的帝国服务——一种重要的方式。
  这究竟有多讽刺，他所奉命杀死的这个人居然是拉森。沃恩怎么会知道费雍能在这里找到拉森，就在泰欧德的街上？费雍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上主杰德司以凡人所不能明白的方式行事。但费雍完成了他的使命。他的悔过已经结束了。
  踏着兴高采烈的步伐，费雍回到他住的旅店，并且点了一份早餐。
  ◇◇◇◇
  「离我远一点。」路凯痛苦地说。「我快要死了——去看其他人。」
  「别抱怨了。」瑞欧汀说，在受伤的路凯面前画出了艾欧·埃恩。他画上了裂谷线，而商人脚上的伤口立刻就收口了。如今瑞欧汀不只是知道正确的调整与强化，他的符文也有了伊岚翠真正的力量。随着修复整座城市，艾欧铎也重新获得了它传奇般的力量。
  路凯往下看，试验性地抬了抬腿，感觉不到伤口在哪里。接着他皱眉。「你知道，你可以留下一道疤痕。我可是奋战不懈才有了这道伤口——你应该看看我有多英勇。我的孙子一定会很失望我居然连一道疤也没办法给他们看。」
  「他们会活着。」瑞欧汀说，站起来并走开。
  「你怎么了？」路凯问。「我以为我们赢了。」
  我们是赢了，瑞欧汀想。但我失败了。他们已经找遍了整座城市——没有任何纱芮奈、狄拉夫或是拉森的踪迹。瑞欧汀抓住了一个挣扎想逃脱的德瑞熙士兵，质问他们的下落，但那个人哭喊着表示他什么也不知道，瑞欧汀带着厌恶释放了他。
  他忧郁地思考着，看着人们欢欣鼓舞地庆祝。尽管有那么多人死去，尽管凯依城几近全毁，他们还是很高兴。菲悠丹人被赶走，而伊岚翠归来。诸神的时代再次来临。不幸地，瑞欧汀完全无法享受到胜利的甜美。没有纱芮奈一切都是枉然。
  迦拉旦缓缓地靠近，从一群伊岚翠人中走过来。那一大群的银肤人们站在那里，大多数的人一脸茫然。好些人多年前就已经沦为霍依德，全然不知道最近的情况。
  「他们打算要……」杜拉人开口。
  「瑞欧汀大人！」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一个瑞欧汀认得的声音。
  「艾希？」他焦虑地问，四处寻找侍灵的踪影。
  「陛下！」艾希说，从广场呼啸而过。「一个侍灵刚刚告诉我。王妃！她在泰欧德，大人。我的国家正在遭受攻击！」
  「泰欧德？」瑞欧汀目瞪口呆地问。「以上神之名，她怎么到那里去的？！」
  ◇◇◇◇
  纱芮奈退后了几步，不顾一切想找到一把武器。市民注意到了狄拉夫还有他的战士，看见那些菲悠丹人扭曲的身体以及凶狠的眼神，尖叫着逃散。纱芮奈的反射动作催促着她加入他们，但这样的动作只会让她直接落入狄拉夫的手中。那名矮小僧侣的战士们已经迅速地散开，堵住了纱芮奈的退路。
  狄拉夫走近——他的脸上沾着干涸的血迹，他坦露的胸膛在泰欧德的冷空气下淌着汗水，错综复杂的图案在他的皮肤下盘旋纠结，布满了他的手臂与胸膛。他的嘴角挂着邪恶的微笑。在那一刻，纱芮奈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见过最可怕的东西。
  ◇◇◇◇
  瑞欧汀爬上伊岚翠城墙的顶端，三步并做两步地快步跑着，他回复的伊岚翠身体比起他正常时候都还要更加迅速与强壮。
  「稣雷！」迦拉旦关切地问，急急忙忙地追赶在他身后。
  瑞欧汀并没有回答，他站在城墙上，推开观望着凯依城的人们。他们尊敬地散开，有些人甚至屈膝呢喃。「陛下。」他们的声音充满敬畏。看着他，他们看见过去生活的重现——希望，富裕的生活，充满了丰饶的食物与充沛的时间。能够忘却在暴政下度过的十年。
  瑞欧汀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一直走到北墙上，能够远眺宽广湛蓝的菲悠丹海。在海水的另一端就是泰欧德——还有纱芮奈。
  「侍灵。」瑞欧汀命令。「告诉我从这里到泰欧德首都的确切方向。」
  艾希晃动了一会儿，接着移动到瑞欧汀面前，指出了地平线上的某一点。「如果您打算航向泰欧德，大人，您要从这个方向前进。」
  瑞欧汀点头，相信侍灵对方向的直觉。接着他开始绘制符文，他发狂似地建构着艾欧·泰亚。之前无数次他的手指绘制着死记下来的图案，完全不去想这样有什么好处。现在，随着伊岚翠增强了符文的力量，线条不单单只是出现在空中——它们像是喷射开来。光芒从符文中流泻，仿佛他的手指在巨大的水坝上戳出小洞一样，让某些类似水的东西喷洒出来。
  「稣雷！」终于赶上他的迦拉旦说。「稣雷，怎么一回事？」然后他认出那个符文，他咒骂道：「杜洛肯！瑞欧汀，你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