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又回

第50章


  邱家请的厨娘姓满,家里人都称她满姑,邱芷蕙让她给自己打下手,这边厢刚兴高采烈地根据食材定下了吃什么,满姑就响亮地唤了声:“二少爷,你又来了!”
  “呵呵,是呀,满姑!芷蕙,你能走了!”
  邱芷蕙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道:“二少爷,你没听过男子远庖厨么?”
  顾锦书一脸困惑:“男子远什么?”
  “庖厨!就是男人不要进厨房!”
  顾锦书更加困惑:“可是我常去的春意楼,大厨都是男人……”
  邱芷蕙无言以对,顾锦书从她手里抢过笋子说:“虽然我没有做过饭,但是我刀工很行的!”
  说完不由分说,甩着菜刀就切,雪刃翻飞,看得满姑拍手称赞。
  邱芷蕙拿起一根笋丝,细得可以穿过针孔,长短均匀,半晌,她道:“我要做的是玉兰笋片!”
  最后只得把食材混在一块儿包包子,顾锦书不光刀法赞,内力更是一绝,他可以令一块猪肉弹指间零落成泥碾作尘。
  “你会不会切啊,你不知道肉要切得粗,菜要切得细吗?”
  “对不起!那我再切过!”
  “哪那么多肉给你切,这块是我昨天就订好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话说你今天不是来过了吗?为什么又会出现在我家?”
  “我……”顾锦书一时也被问住,想了想才记起,“喔,早晨我是来看你的,现在我是陪大哥来的!他身体不好嘛,我得扶着他。”
  “那你扶完了,怎么还不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我的名节实在不太好!”
  “这样啊。”顾锦书正在艰难思考,满姑和旁边看热闹的暖儿义愤填膺,纷纷声援顾锦书:“二小姐,明明是孤男众女共处一院呀。”
  “不许多嘴!去和面!”
  顾锦书笑道:“和面我会!我在寺里时帮师父们蒸过馒头!交给我吧!”
  他气沉丹田运掌拍下,水从缸中飞起,银龙般注入面粉中,转动起来,顾锦书不时用手又推又搓,不久面粉和水就水乳交融变成了一个大白球,滴溜溜转得飞快,众人眼睛都看直了,顾锦书得意地把这个大球顶在指尖玩起来,抛上抛下,大家把巴掌都拍痛了,邱芷蕙也想拍,但是是用自己的巴掌拍顾锦书的脸。
  “玩够了吗?这里是厨房,你要卖艺可以去街头!”
  顾锦书吐吐舌头,把面球拍回桌上,迅速搓成蛇条,拿起屠刀,不是,菜刀,手起刀落,将蛇条变成几十个可爱的小团子。
  满姑和暖儿一拥而上,包馅的包馅,烧水的烧水,邱芷蕙傻站在一旁。
  邱家饭厅里,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咦?芷蕙什么时候学的蒸包子……”
  顾锦书捧着碗,一口一个划拉得好不开怀,边吃边叹:“太好吃了,芷蕙真真心灵手巧,贤惠过人,会绣花,还会做这么好的包子。”
  邱芷蕙脸黑得像锅底,恨恨咬一口手中包子,想象那是顾锦书的脸。
  “我一定要超越郑冠,成为配得上芷蕙的大英雄!”
  顾凌章冷不丁想起那句素月分辉,突然被包子噎住,急忙以汤相送。
  “风光入赘,给邱家当上门女婿!”
  “——咳咳咳!”邱老爷狂咳不止。
  ×××
  又到了快过年的时候,顾家那些商铺出了件不大不小的烦心事。
  去年此时,因为龙涎香进价不对被顾凌章扫地出门、却在几天内又被阮春临请回来的许长柏,两个月前突然离开顾家,自立门户,与人合伙开了家香花坊,招牌是“三段香”。
  扬州的香市生意极好,各大香铺天天人来如织,市面买卖的香多达数百种,熏屋子的,泡澡的、涂身子的、祭祖宗的、除湿气的、辟邪的、治病的……
  要说这百香之中,最负盛名的,当属近年来顾家的三段香。
  大小和手指差不多,呈浅金棕色,形如松果,这么一点点,售价竟高达十两,堪比黄金。但又确是物有所值,据说用的都是极品香料,最大的特点在于三个阶段三种香味,干点时幽雅如兰,用水蒸凝香浓郁如桂,若是只用香囊装起来佩在身上,则自然味道清冷如梅,十分怡神。而且维持的时间不是一天,是一年!故而又得名“年香”,到了春节,点上一粒,可以香到下一个除夕,个中馨美,深得扬州富户青睐。
  阮春临一股怒气郁结在胸,隐隐作痛了好几天,她是万万没想到许长柏如此忘恩负义,偷了配方。
  可人是顾凌章赶走,却是她请回来的,若然当着那么多人发作,岂非自打耳光?
  同样是去年那群人,坐在去年同一间客厅,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顾锦书从梅花谷回来,刚刚顺路把邱芷蕙送回家,这几个月他们一同结伴上山下山,一个看哥哥,一个看姐姐,感情突飞猛进,一日千里,顾锦书每日的笑容里除了一如既往的爽朗,又多了些有别于其他的羞涩。
  他昂首阔步迈进大厅,左右一扫,笑道:“吔!这么多叔叔伯伯!是来拜早年的么?我去通知厨房加菜啊?”
  众人无语泪先流,阮春临疲惫问:“锦书,你去哪了?”
  “我?上山看大哥大嫂,怎么了?”
  有人终是忍不住,竹筒倒豆子般把许长柏的斑斑劣迹说了,扯完三段香,又扯其他不相干的,比如调戏妇女,欺压新人,到共事的人家里蹭饭等等等等。
  阮春临起先没有喝止,后来实在是听不下去:“巨川!”
  周巨川这才住口,阮春临和颜悦色问顾锦书:“锦书,你看怎么办?”
  顾锦书正在神游,想着邱芷蕙下午半嗔半怒的一个耳光,闻言转头:“啊?”
  阮春临以为他是谨慎不敢表态,鼓励道:“无妨,你且说说你的看法。”
  顾锦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见人人都是一副期待神情,于是脸上挂着笑容道:“太奶奶,锦书觉得,三段香的配方是大哥想出来的。”
  阮春临点了点头,众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顾锦书接着说:“可是大哥现在不管了。就算我去问他,他也只会说,‘你看着办’。”
  阮春临和大家又继续点头。
  顾锦书看了放心道出重点:“那么,三段香的生意就送给长柏叔做好了!”
  众人还要惯性点头,阮春临醒过来,愕然道:“什么?!”
  顾锦书只当她又选择性耳背,便重复一遍:“我说,这个生意就让长柏叔做嘛,我们还有别的生意啊!”
  众人无语问苍天,裴胜友脸色凝重道:“二少爷,要是我们个个都学他许长柏,顾家怎么办?”
  顾锦书笑道:“怎么可能,你们又不会做三段香!”
  众人彻底无言以对,摇头,起身,告辞。
  次日顾锦书去梅花谷,把这件事对顾凌章说,他果然如顾锦书预料的那样,不予置评。
  邱若蘅把手炉塞给他,低声问:“相公真要袖手旁观?”
  顾凌章懒洋洋道:“顾家的事,再与我无关。”
  他倒是异常决绝,说放下就放下,小半年来缩在山中,每天不是看书就是抚琴,此外有花赏花,无花赏雪,异常风雅。
  这简直是邱若蘅梦寐以求的生活,无拘无束,每天只要操心怎么照料爱人。孔良最近一次来是半个月前,大为感慨顾凌章是吉人天相,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底子太差,长年累月的旧疾,要根除非朝夕之功,但他已经很高兴了,这么些年来,第一次看到顾凌章终于肯真正休息,这比喝什么药都管用。
  临去前,孔良欣慰道:“你娘在天之灵,见你过得平安,定然心满意足。”
  顾凌章在他背后说:“什么时候能不给我开那么倒胃口的药,我就心满意足了。”
  孔良数着诊金,口中喃喃:“良药苦口利于病,况有娇妻拈糖喂。”一边脚底抹油,飞快不见。
  顾凌章哭笑不得,果然不一会儿,邱若蘅捧着药盅进来,还有一碟撒了白糖的猪油年糕。她手脚麻利放下,叮嘱说:“年糕烫,喝完药要等一会儿再吃。”顾凌章盯着她看,邱若蘅察觉到了,摸摸脸问:“怎么?”顾凌章摇头,她把漆盘反过来,用底照了照,窗外的雪把光反射到她脸上,可以看见细细小小的绒毛。
  邱若蘅看看脸上没什么,嗔道:“相公若是拿我寻开心,至少也笑一下。对了,小叔想我们去顾家过小年,相公的意思呢?”
  顾凌章问:“你想去吗?”
  邱若蘅想了想,还没开口,顾凌章说:“那就去吧。”
  十五这天两人早早起身,吃了早饭,慢慢走着下山,一路闲逛。路好走的时候,邱若蘅就抬头看他。顾凌章穿青色缠枝莲的夹袍,外罩白裘,一层一层的衣领交叠着,包住修长的脖颈。他指着糖饼摊,问她要不要,邱若蘅摇摇头,结果顾凌章买了一张,撕下一半递给她,问:“看够了吗?”
  “什么?”邱若蘅明白过来,有些赧然,却又大胆地凑在他耳边低低说,“看不够啊,相公生得真好看。”
  顾凌章笑了笑:“这句奉承不高明。”
  “这是真话!”
  “是么,比那个素月还要好看么?”
  邱若蘅一怔,哑然失笑:“那你觉得我和芷蕙,哪个更好看呢。”
  “当然是你。”
  “可是,一般人都会说芷蕙吧?”
  “何以见得……哦。”看到她眼角胎记,顾凌章才反应过来,他突然发现自己总是忘了她脸上这块斑是不好的,要特别提醒才会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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