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分,西边的天际只余一大半火红的红日,且还在慢慢往下沉没,风一吹,带来了入骨的寒意。
先是在宫门口让人通传,得到宫人回复,说皇帝同意见她后,才拉起裙裾,缓缓步入宫门。一路走来,内侍宫人不断地向她行礼,柳贵妃视而不见,继续朝整座宫殿的最中心位置走去。被聘入皇家,先是东宫侧妃,后是皇帝贵妃,几近二十载,她来建章宫的次数是屈指可数,而今日这般慎重而来,却是因为自已的生父要谋反逆上。
来到殿外,立即有宫人行礼道:“见过贵妃娘娘,皇上正在里边儿,请!”
两仪殿,自大齐建国后,一直就被用做历代帝王的议政之所,若无皇帝允许,等闲人一律不能擅闯。违令者,死!
因此,她带来的宫人自然是留在殿外,只她一人得以进去。
殿内灯火通明,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在涂着白粉的墙上,数根圆柱的柱身表面雕刻着华丽精美的图案,富丽堂皇的正殿中,御桌后的帝王却是穿着一身紫色常服,金冠高高束起长发,再以簪子固定,长年累月,威严渐盛,已不常有人敢直视于他。
行至正殿中间,柳贵妃深深拜下:“妾拜见皇上!”
宇文熙淡淡地“唔”了一声:“贵妃来此,所为何事?”
柳贵妃敛袖起身,态度从容,恭声道:“日前妾无意间知晓了一事,因事关重大,不知如何处理是好,故来此奏请皇上,还请皇上先摒退左右。”
宇文熙挑了挑眉,对江喜使了个眼色,后者识趣地一躬身,然后领着殿内所有的宫人退了出去。很快的,大殿中,只余下宇文熙和柳贵妃两人了。
宇文熙端起茶盏,却是起身绕过御桌,走了下去,看了一眼仍然艳丽过人的柳贵妃,淡然道:“说吧,何事?”低头啜了一口茶水。
柳贵妃并不直视皇帝,而是微微垂首,目光凝住在光滑的地板上,她只觉得自已脑海中的思绪一片空白,可嘴巴却像有自我意识似的一张一合:“数日前,家母进宫,说家父与宁王密谋,欲在今日酉时末,趁宫中禁卫军换班之际,举兵起事,破宫门而入,意图谋反。”
说这话时,柳贵妃并没有抬头,语气亦是十分冷静,待最后一个字吐出,华丽的殿宇中只剩下柳贵妃方才所言的一字一句在回荡。
好像只过了一会儿,又好像过了许久,柳贵妃才听得耳边响起帝王冷静的声音。
“是吗?”
仿佛触动了开关一般,柳贵妃猛地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无比的面容上所透露出来冷静得几近残酷的气息,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一个想法浮了上来,她艰难地问道:“皇上,早就知道了?”
如果,如果宇文熙早就察觉他们的异动,却仍耐得住性子不动声色地跟宁王他们周旋,是不是说明,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自作聪明!
柳贵妃苦笑地想着,手心一片湿滑,后宫内宅的女子算计,哪比得上君臣朝堂的雷霆之势、杀伐果决,枉她还想着,想着……
宇文熙突然出声道:“贵妃来两仪殿对朕说起此事,可是要为镇远将军求情?”
————————————时间倒流回半个月前————————
“皇上,密报!”一名卫士将手中的信函呈递上去。
宇文熙一把抓了过来,动作粗鲁地打开,一目十行地浏览过而过,看完后,脸色阴沉,却是抬头吩咐道:“传中书令李林、吴胜义,侍中周文眠,兵部尚书林准,禁卫军统领陈皓安,侍御史王恒。”
“遵旨。”
又掉头对另一侍卫道:“你,去定王府,让定王进宫一趟。”
“是。”
接到命令,一干重臣外加定王,很快就到了两仪殿。宇文熙也没多说,直接将那密函递过去,让他们轮流阅读。
看完后,李林等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惊讶,侍中周文眠更是直言道:“皇上,镇远将军狼子野心,如今已是昭然若出,趁此事尚未外泄,还请圣上先发制人,先把镇远将军打入大牢,以免京城动乱,后果难料。”
定王倒是想得更为深远一点:“镇远将军带兵多年,至今在军中也有几个心腹,若不将他的羽翼一起拔出,留下一两个钉子,日后也是大患。”
林准抚须点头道:“定王所言甚是,必得一击而中,否则将是后患无穷。”
中书令李林赞成地点了点头,“定王和林侍中说得不错。镇远将军近日愈发骄横,御史已参过好几次了,件件都是折人性命的事件。”看向一直不说话而似是在思考事情的宇文熙,试探地问道,“皇上,可是有了主意?”
宇文熙说道:“朕想趁此机会,将军队中那些不安份的人一网打尽。”然后有条不紊地说出了他的安排,“林准,明日起,你以兵部尚书的名义,说是要重新检查校点军籍,密切注意军中动向,一发现不对就及进来报。李林,你给朕盯紧了曹参、于廷义这两人的动静,他们身后还跟着好些人,另,必要时,朕允你便宜行事,领左千卫队……”
曹参和于廷义皆是由镇远将军拐弯抹角推荐上来的官员,任正五品中书舍人。
随后又是一连串命令,将朝中军中及宫中的防备力量一一说出了他的安排,待众臣纷纷领命而去时,殿中还留下了定王一人。
宇文熙疲累地揉了揉额心,将另一封密函交给了定王,说:“这个逆子,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定王双手接过,展信一看,这回真的变了脸色:“这,宁王他……”
“哼,还以为他学好了,结果想得更大了,直接就是冲着朕来。”宇文熙冷冷地说道,“就他那点小心思,也敢跟镇远将军搅活上,怕是他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愚不可及。”
定王深深皱眉:“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皇上,臣附议周侍中方才所言,还是先将镇远将军擒下为好,万一您出了点什么事……”
“无妨。”宇文熙摆摆手,眸中冰冷若霜,说道,“朕就在两仪殿等着,看看那群人是不是真的敢这么无法无天!”
——————追忆完毕,咱们转回现在进行时————————
柳贵妃对宇文熙的问话充耳不闻,似乎还处在惊愣中,完全无法做出反应。
宇文熙转过身,将手中的茶盏往御桌上一放,“喀嚓”一声,轻脆的撞击声在安静的空间响起,显得十分突兀,却唤回了柳贵妃的神智。
柳贵妃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朝宇文熙走过去,离他只有两步远时,才停下来,似乎想说什么:“皇上……”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嚣冲天的吵声,仔细一听,或间夹着金戈相向之声。
对此,宇文熙只是微微挑眉,并没有说话。柳贵妃却是心中一凛,趁宇文熙注意力被外面的吵闹引开时,拔下了头上的金钗,握在手中,掩盖在宽大的衣袖中。
从声音响起到卫士闯进来报信,不过短短半刻钟,只听得他说道:“皇上,有一群来历不明的人,趁着禁卫军换班轮值的空档,不知如何打开了宫门,此刻已经闯了进来,看样子似是要朝建章宫这儿过来。领头之人……是宁王。”
听罢,宇文熙抓起御桌上的那个茶盏,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怒不可遏地道:“逆子!朕还没死呢!”暂缓了一下,又问,“可还有旁人参与此事?”
“这……”那卫士迟疑地看了一眼站在皇帝身侧的柳贵妃,踌躇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
“说!”声音不高,却冰冷得刺骨。
被这么一喝,那卫士不再犹豫,低头说道:“回皇上,还有镇远将军,王源副将军,刑远参将。”
柳贵妃脸色苍白似雪,却只静立一旁,一言不发。
宇文熙冷笑一声:“乱臣贼子,死不足惜。”
话音刚落,殿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道雄厚的声音:“此言差矣,自古以来,不过成王败寇,想谋大事者,何用于拘泥小节。”
镇远将军正站在宫门,身后跟着几十名精兵,一身盔甲,看上去雄壮威武,英勇非凡,征战沙场多年更使得他身上带有一股浓郁的剽悍精练之气,深刻的五官上张扬着意气风发的笑意,他走进来,说道:“皇上,您这建章宫已经被团团围住了,想让人去搬救兵?晚了。奉劝您,还是写下诏书,传位给凉王殿下吧。”
从柳大将军进来后,宇文熙唯一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此刻听到这话,才眉头一拧:“凉王?不是宁王吗?”
柳大将军笑了,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却是残酷无比:“宁王闯宫之后,深怕几位王爷日后会有异心,不得不狠下杀手以绝后患。可惜大功告成之际,却不慎中了埋伏,意外身亡,余下皇嗣中,只有凉王一人为正统血脉,由他继位,自是名正言顺。”
柳贵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她本以为父亲只是想要逼宫,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要杀光所有皇子。这样一来,待幼主登基,柳大将军就能以“辅政”的名义位极人臣,甚至更狠一点,过个一两年,掌握了朝中大小事务后,再逼迫新皇禅位给他,一偿皇袍加身的夙愿。
父亲,您何致于此?
柳贵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试图逃避此间情景。
宇文熙也想到了柳大将军的打算,怒极反笑:“原来如此。朕都不知道,镇远将军有如此志向,倒是朕的疏忽了。”
柳大将军脸一沉:“要不是皇上想着要削我的兵权,我用得着挺而走险吗?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大小战役经历十来仗,击败了入侵我大齐的蕃贼,立下赫赫战功。皇上倒好,一见北蕃投降,就开始琢磨着‘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我若不想办法自保,说不定早就让您一旨圣裁送去了断头台,焉能在此地说话?”
宇文熙也不反驳,只缓缓说道:“天下兵马,岂容他人染指?若是你知情晓趣,早早递上帅印,何至于此。”
“我呸!”柳大将军不屑地看了宇文熙一眼,说道,“这大齐的江山,若没有我镇守边境,哪来如今的安稳盛世?你不给我加官晋爵就罢,竟然还想着将我削成白身?我一生奔波劳碌,岂能让自已落到这个境地?反正都是要做了,那不如干一番大的事业,也好供后人敬仰!”
说着,不耐烦地举起手中的宝剑,直指帝王胸前,道:“皇上,您也别拖时间了,不会有人前来救驾的。您还是知趣点,写下诏书,省得受皮肉之苦。君臣一场,我也不想做得太绝了。”
宇文熙“哼”了一声,冷声道:“君臣一场?亏你还说得出口。”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一摆手,“诏书朕是不会写的,镇远将军,这话朕全须全尾地还给你。君臣一场,朕也不想做得太绝了。你现在放下兵器,迷途知返,朕还可以饶你亲人不死。”
柳大将军开始发现有些不对劲,眼前的皇帝,表情太过安适了,不像是被逼宫后的强自镇定,反而带着猫捉老鼠般的笃定和趣味。此时,柳贵妃突然出声劝道:“父亲,皇上已经知道了您跟宁王意图谋反一事,早早就做好了准备,您还是放弃吧。”
什么?柳大将军又惊又怒地看向柳贵妃,以为是女儿出卖了他,“你……”
这时,整齐的脚步声骤然响了起来,转眼间,就包围住了整个大殿,兵力足足比柳大将军带来的人多了两倍,顿时挤满了整个两仪殿。
跟在柳大将军身后的副将和士兵,全部变了脸色,瓮中抓鳖,他们中计了。就是柳大将军,惊慌之际,仍不忘举起手中的宝剑,指向围住他们的这些宫中卫士。
宇文熙看也没看他一眼,而是对那些士兵说道:“此事乃镇远将军一人所为,尔等放下兵器,朕许诺,尔等罪行,既往不咎。”眼神一沉,寒意逼人,“若一意孤行者,杀无赦!”
帝王盛怒威严之下,有好几个士兵不由得松开了手中的兵刃,”咣啷”数声,带动之下,一些人也跟着纷纷松手,声响不绝于耳。
顷刻之间,局势颠倒,得势者从柳大将军转向了永旭帝。
柳大将军看向宇文熙,冷笑道:“倒是小看你了。”他的身边只有副将,以及十来名亲卫,被擒,不过早晚的事,可他仍是不甘心。
宇文熙轻笑一声,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更多的还是智珠在握的自信,“你……”
堪堪吐出一字,只觉得颈后一寒,尖锐的刺痛出现在后方,随着陈皓安的惊呼“贵妃娘娘,您要做什么?”,伴随女子特有的胭脂香气,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皇上,还请放我父亲离开。”柳贵妃手握金钗,用力地抵住帝王的颈侧,力气之大,一丝鲜血从被刺伤的脖子上流了下来,漫入紫色的衣领中。
皇帝突然被柳贵妃钳制住,转瞬间,原本大好的局势又多了几分未知的暧味。一时大意,竟使柳贵妃有机可趁,陈皓安不由得暗自咬牙,吩咐下属盯好柳大将军一伙人后,双眼就只追随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只待一有机会就上前救驾。
宇文熙先是一惊,随后就冷静下来了:“贵妃,挟持皇帝,你可知是何罪名?”
柳贵妃不为所动,握着金钗的右手稳稳的,只是说道:“还请皇上让我父亲离开,放柳家一条生路吧。”
宇文熙冷冷地说道:“这话你应该对镇远将军说,朕可没有让他逼宫谋反。”
“家父纵然有错,可也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杀退北蕃外敌。皇上,您就不能看在柳家往日的忠烈上放他们一条生路吗?”柳贵妃苦苦哀求道。
柳大将军却是不领情,“女儿,你不用求他。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老子就站在这里,要杀就杀,老子不是那种输不起的婆妈人。”
陈皓安冷笑道:“将军未免想得太简单了,逼宫谋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以为你一条命就能抵得过了?”
柳大将军神情一变,阴狠地看向宇文熙:“狗皇帝,这事是我一人所为,与我家人何干?我女儿进宫伺候你这么多年,你要是真有点良心,就别牵罪到我家人身上。”
宇文熙神色不动,似乎正被人要挟性命的人并不是他,负手而立,说道:“谋反大罪,按律,当夷三族。”
“你……”柳大将军顿时勃然大怒,冲柳贵妃喊道,“横竖都是死,在死之前咱们也要拉这个昏君陪葬,女儿,不用管爹,杀了这个昏君,我们也算够本了。”
“没错,将军说的是。”王源大声地附和道,“兄弟们,有一个皇帝陪我们上路,我们输得也不算冤了。”
殿中顿时响起了几声附的声音。
柳贵妃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爹,女儿求求您,您不要再说了好吗?女儿求求您……”泪眼朦胧之际,手中的力道不由得松了一些。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卫士突然冲向柳贵妃,疾速之间,右手一起一落,砍在了柳贵妃握着金钗的那只手腕上,柳贵妃吃痛一声,右手一松,金钗就这么掉了下来。
宇文熙反应也不慢,身子往后一退,避开了那卫士的身体,伸出手扭住了柳贵妃的另一只手臂,将人一扣,随后往旁边一扔,“看住贵妃。”
立即有两名卫士上前接手,扭住了柳贵妃的双臂。
“皇上,您就放我父亲一条生路吧,皇上……”柳贵妃拼命想要挣脱开制住她的力道,可是却徒劳无功,只能冲着宇文熙哭喊求情。
宇文熙仿佛没有听见,只看向柳大将军一行人,下令道:“捉住反贼,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遵命。”
柳大将军冷笑一声:“尔等小辈,也配伤我性命?”说完,举起手中宝剑,架在脖子,反手一划,血流如注,身体往后一仰,很快就没了气息。
“不——父亲!”看到这一幕,柳贵妃只觉得双眼一黑,心神欲裂。
王源等人见大势以去,也郊仿柳大将军,纷纷举剑横向脖颈,自尽而亡。
陈皓安见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而禁卫军副统领此时也来报:“皇上,卑职在前方擒获了宁王,还有镇远将军的余党,请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置?”
宇文熙听到宁王二字,眼中闪过伤痛,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说道:“将一干人等押进天牢,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共同审理此案。”
“遵旨。”
又命陈皓安处理现场,宇文熙才看向刚刚冲出来打破僵局的卫士,问道:“你叫什么?”
那卫士看上去竟是未及弱冠,眉目清俊,英气勃发,听得皇帝垂问,便单膝跪下道:“回皇上,卑职姓赵,名文渊。”
“赵文渊……”宇文熙思索了一下,才想了起来,“朕想起来了,你是兵部侍郎赵蔼的儿子,赵蔼曾经提起过你,对了,是说你在禁卫军中任职。”打量了半跪在地上的少年几下,“不错,虎父无犬子,年少有为啊。哦,起来起来。”
“谢皇上夸奖,卑职愧不敢当。”赵文渊站起身说道。
宇文熙夸了几句,便让赵文渊继续去跟陈皓安处理后续工作,而他则是走向后殿。
那里,柳贵妃早在柳大将军自尽之时就被人扭送了过来,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出神。
江喜正在旁边看着,见宇文熙过来了,忙行礼:“皇上……”
“出去。”
“是。”江喜应了一声,默默出去了。
柳贵妃神色憔悴,听见声响,勉强抬起头,声音死气沉沉:“皇上可是想好了如何处置妾身?”
宇文熙看着已不复年轻的柳贵妃,眼中的冰冷化为渐渐软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为何要如此?”就是柳家谋反了,可若是柳贵妃愿意早早来告诉他,或者避而不理,将近二十载的情份,他也不会太过赶尽杀绝。
柳贵妃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宇文熙面前,“请皇上赐妾一死。”
宇文熙略略皱眉,重复问道:“你为何要如此?”
柳贵妃低着头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泪水滑过脸颊,却是嘴角带笑,笑容中尽是自嘲:“自古……忠孝两难全!”
宇文熙右手轻轻摩梭着腰带上的玉扣,看着不复以往高傲的柳贵妃,沉思半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后殿,并没有留下一言半语。
奇怪的是,宇文熙离开后殿后,既不见内侍进来,也不见宫人进来,而柳贵妃则是改跪为坐,柔软的地衣,坐在上面,仍是无法抵挡得住地面传来的那阵寒意,让她簌簌发抖。
或许,让她觉得冷的不是天气,而是人心……
半晌,柳贵妃吃吃一笑,眼中一片死寂,她抬起右手,缓缓拔出发髻上的另一支金钗,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寒冷的光线,用尖锐的那一端抵住喉间,往下一刺……
正殿中,宇文熙正在接见数位大臣处理后续,待忙完后,江喜才上前小声说道:“皇上,贵妃娘娘,在后殿那儿,自尽了。”
宇文熙单手撑住额头,语气中说不出的疲倦:“让尚宫局的人过来,好好安葬。”一顿,“你去一趟长乐宫,看看淑妃可还好,顺便让她负责贵妃的下葬丧仪。”
江喜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没问出来:柳氏下葬,是以贵妃丧仪,还是皇后丧仪?算了,这不是他该管的,一跺脚,转身去长乐宫报事了。
如今贵妃一去,上无皇后,四妃又仅余一妃,若无意外,后宫形势可说是明朗化了。
————————==
建章宫那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后宫不可能一无所知。待听到柳贵妃大品梳妆去了建章宫求见皇帝,沈茉云就觉得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加上前几天宇文熙对她说“这几日宫闱可能有些乱,晚上各宫门禁看紧一些,别让那些人四处乱走”,自得了这句话,她就下了严令,一到时间,各宫宫门准时下匙,有不遵旨,抓一次就扔一次掖庭禁闭三个月。
幸好皇帝今日还是没翻牌子,于是听说贵妃去了建章宫后,沈茉云便让秦允等人去了各宫传话,立即关闭宫门,还唤了宝儿回来长乐宫,跟宇文瑞他们一起待在主殿。至于寿平公主,自是让人护送回了秦婕妤那儿。
不一会儿,果断出事了,偏偏又无法打探前方消息。
整个晚上,沈茉云都心神不宁的,前方的撕杀声更是听得她毛骨竦然。就连宇文琦都在安慰她:“阿娘,您别太紧张了,父皇既然能事先提醒您要小心宫禁,可见他心中早就有数,肯定埋了个坑给那些人。您放松些啦!”
宝儿有些担忧,但也道:“阿娘,您宽心些,父皇肯定不会有事的。”
沈茉云朝建章宫那里看了好几眼,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方法,只能点头道:“希望一切顺顺利利的。”
宇文瑞给她捧来一杯安神茶,塞进她手中,道:“阿娘,您先喝点安神茶,定定神。不会有事的。”
沈茉云接过安神茶,嘴角一抽,怎么回事?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她去安慰儿女的吗?怎么到她这儿,却是反过来了?看着儿女们安稳的神态,心中暗叹一声,或许就是皇族和普通人的区别吧,不管再过多少年,对于这种无故夺人性命的事,内心还是无法坦然视之。一场逼宫,只为上位者的野心,又要牺牲多少人的生命去完成?
摇头一叹,捧起安神茶喝了一口,忐忑的心情似乎安稳了一下。
好不容易挨到大半夜,秦允引着江喜进来,一进门就说:“淑妃娘娘,叛军已除,皇上命奴婢来这儿看看您,可是一切安好?”一抬眼,看到宝儿他们,忙又低头道,“河洛公主和两位王爷都在这儿啊,奴婢见礼了。”
沈茉云稍稍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这儿尚好,并无动乱。皇上可还有别的事儿吩咐?”
江喜将柳贵妃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随后又道:“皇上说了,让您负责柳贵妃的丧仪。”
沈茉云听得一呆,“死了?自尽?这……”
宝儿他们也是一惊,剪容她们就更别提了,全是一脸的惊诧。
“是真的,娘娘。”江喜轻声说道。
沈茉云回过神,轻声一叹,道:“请转告皇上,我知道了。”
“是。那,奴婢告退了。”
待江喜走后,沈茉云不由得坐回榻上,喃喃自语道:“好端端的,这也太突然了。明明以前贤慎妃刚去那会儿,她还说为什么贤慎妃会想不开呢。到了她这儿,却轮到她想不开了……”
“阿娘!”宇文瑞扯了扯沈茉云的衣袖,有点担心地看着她。
沈茉云低头看了看大儿子,摸了摸他的头顶,“我没事,不过乍然听到贵妃死讯,一时……有些感概罢了。”
深吸了一口气,撇开那些无用的情绪,打起精神,接下来还有得忙呢!
作者有话要说:恩,虽然是一章,不过应该抵得上双更了,所以,今天任务完成了,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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