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婚难违

    一个月后。
    京都。墓园。
    初夏。阴天。
    万物肃穆。
    天气阴沉沉的，阴霾盖顶，下雨前的天气非常阴湿，闷闷地让人心悸，喘不过气来，好像整片天都要压下来。
    童天爱将一束白色的小雏菊放在墓碑前。
    墓碑上挂着御凌爵的照片，年轻，英俊，挺拔，倨傲。
    这张照片，还是她担任他的秘书时，经理拍的。她不想和他合照，他却执意扶住她的肩膀。因此她的表情很为难，他却直面镜头，意气风发，就像这个世界的主宰。
    她剪下属于他的那一半，放在了他墓碑上。
    随着贩毒走私特大案件的破获，‘帝凰’集团土崩瓦解，被国有企业接收。
    那天她去‘帝凰’，经理把这张合照给了她，一直在惋惜，说御总是一位难得的好上司，对员工很慷慨，基本上每个员工都受过他的恩惠。
    因此，‘帝凰’被接管的时候，大批员工难以承受，都离职了，剩下的都是新员工。
    童天爱听了心里很难受，御凌爵就这样一个人，即便他走私贩毒，心狠手辣，很恨，却也有他可爱可怜的地方。
    就像硬币有正反面，有些人看到他冷漠残酷的一面，另一些人，看到的都是他的正面。
    而她，看到了他的两面，因此心情如此难受。
    “我来看你了……”她轻轻叹息，看着他的照片，还能想起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匕首插入自己的腹部。
    当时她立即找人来救他，但已经没救了。大概，是他自己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执意要死在她手里，是恨她，还是想让她永远记住他？她不清楚！
    在那过后的半个多月里，她每晚做噩梦，反复梦见他用匕首插进腹部，倒在血泊里。脸像褪色的纸，惨白……像吸血鬼一样苍白，一直冲着她笑……
    如果他是想以这种方式让她永远记住他，那么，他做到了。
    像他这样的人，曾经在她生命中出现过，就像一个烙印，深深烙进她的身体、灵魂，更别提他还死在她面前。
    她失神地望着他的照片，嘴角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你现在……该在地狱，还是天堂？那边，应该不会再被腿上的伤折磨了吧？那样也好……不会痛苦……”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想了想，又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你父亲当年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证实他是被冤枉的，中央会为他平反。至于曾经陷害过他的人，已经死于一场战争……你父亲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吧？”
    尽管他是在很久之前向她提过这件事，并且说是编的，但她有种感觉，那是他切身体会过的痛苦，否则他不会变得那么冷血疯狂。
    因此，她拜托龙卫国去查，果真翻出当年那件案子的真相。
    他曾救过她的命，她无力回报，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只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能过得好一些，至少不用再承受那么多苦难。
    龙焰连把车停在不远的地方等她，轻步走了过来，“快下雨了，回去吧！”
    “嗯！”她点点头，忍不住回头再看了眼‘御凌爵’，在心里说了声“再见”，才随龙焰连离开。
    从她第一次见他到现在，还不到一年，她却见证了他的生死。如果没有遇见她，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只是，没有那么如果，他是她遇见过最冷静的男人，走的每一条路，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么，她尊重！
    御凌爵，再见！
    ……
    上车没多久，便下起了毛毛细雨。
    见童天爱望着车窗外出神，眉宇忧愁，龙焰连单臂将她揽入怀中，亲吻她的额头，“人死不能复生，别难过了！”
    “嗯……”童天爱也不希望自己低沉的气息影响到他，勉强打起笑容，“谢谢你同意我把他安葬在这！”
    “我以前再怎么恨他，也不会和一个去世的人计较。更何况是你的请求，我怎么会拒绝？我只是，不希望你继续难过，影响你自己的身体，也影响到孩子！”
    她乖乖点头，“我现在已经没有再做噩梦了，也不会再难过了，我向你保证！”
    “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每天开开心心，我们的孩子健健康康！”
    “阿焰，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傻瓜！你是我老婆，我孩子的妈，我不对你好对谁好？”龙焰连对她百般溺宠，眼神温柔若汪洋，“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让你开心起来！”
    “什么？”
    “现在先保密！”
    ……
    龙焰连口中能让童天爱开心的地方，就是爱婴用品店。果然她一进去，看到各式各样可爱的婴儿用品，眼睛就开始发亮，整个人生气了许多。“你怎么想到带我来这？”
    “当然是知道你喜欢了！”
    “可才四个月，现在准备不会太早了吗？”
    “一点也不早，有很多东西要买！”龙焰连挥退店员，牵着童天爱的手闲逛，“衣服、鞋子、帽子、玩具……一样都不能少！你看这个怎么样？”
    他边问边往小推车里装，童天爱忙拦住他，“唉！都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你就随便买？”
    “有备无患嘛，万一是双胞胎呢？就算不是双胞胎，也先储备着，难不成你以为生一个就够了！”
    他觉得她可爱极了，弯腰勾了下她的小鼻子，“白痴！”
    童天爱认真说，“我是打算生一个的！”
    “不行！万一第一胎是女儿，谁来继承龙家？得生第二胎！”
    “那如果第二胎还是女儿呢？”
    龙焰连严肃道：“那继续生，一直生到是儿子为止！”
    童天爱嚷嚷着抗议，“喂！你不是说儿子女儿都喜欢吗？不带这么重男轻女的！”
    “这不叫重男轻女，而是龙家一定要有继承人！”
    “女儿也可以继承，军中绿花，巾帼女英雄听过没？保准我们的女儿是花木兰呢！”
    “不行不行！必须是儿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留不住！”
    “你太偏心了吧？瞧不起女人吗？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给你生孩子了！你说得轻松，一直生到儿子为止，把我当母猪啊？”
    龙焰连弯起一边嘴角，坏笑。“没有我的卖力耕耘，你想当母猪也当不了啊！”
    “你，混蛋……不理你了！”
    见她嘟着嘴气呼呼地要走，龙焰连忙拉住她。“好了好了！宝贝儿，逗你玩呢！”
    “你才不是逗我玩，你就是这么想的！”
    “我真是逗你呢！只要是你生的，儿子女儿都一样！当然，一男一女最好了！所以我们现在每个款式买两套，你看这套粉色和蓝色，都不错吧？”
    童天爱嘟着小嘴娇嗔，“别以为卖萌我就会原谅你……”
    “我哪卖萌了，最萌的是我老婆！我哪敢在你面前卖萌！”
    她被逗乐了，抡起粉拳锤他。“就知道甜言蜜语！”
    婴儿用品店灯光温馨，龙焰连和童天爱手牵着手为未出世的宝宝挑选小衣服小帽子，彼此心头都荡漾着暖意，飘满了幸福的泡泡。对即将出世的孩子，充满了期待。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龙焰连接通了，眉头渐渐皱起，“情况这么紧急？”他看了眼童天爱，“行，我知道了！”
    “怎么了？是不是突然有什么重要任务！”
    “嗯！突发事件，必须赶过去，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那太耽误你的时间！你先去吧，我想再在这里逛逛！”
    “可是……”
    “好了，别可是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你赶紧去吧！”
    “嗯！那你先逛着，累了就在附近的咖啡厅找个位子坐，我回头来接你！”
    龙焰连一连回头看了童天爱好几眼，才离开了。
    待他走远了，童天爱才把小推车里的东西一件件放回原位，无奈地摇头，感叹这大少爷实在不识民间疾苦，连价钱都不看就直接往里面丢，有钱也不带这么花的吧！
    宝宝还没出生，男女都不知道，就买了满满一车，实在太会花钱了。
    她从中挑了几样价格实惠也适用的，去收银台买单。
    “你好，我是裴珍珍，我是来面试的！”
    裴珍珍？面试？
    童天爱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发现真的是裴珍珍。
    她刚好抬头，与她四目相对，感到十分耻辱，一下气红了脸。
    自降身份来面试，已经令她觉得羞耻，更何况是在童天爱面前，就像被人在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抱歉，我找错地方了！”
    裴珍珍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扭头就走，童天爱快步追上她，拉住她的手，“等等……”
    “你干什么？我不认识你！”裴珍珍甩开她的手。
    “我想和你谈谈……”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放开！”
    “有关晓梨和霍维扬……”
    裴珍珍停止了挣扎。
    ……
    咖啡厅，童天爱和裴珍珍面对面坐着，两人的心情都很复杂，尤其是裴珍珍。
    端咖啡杯的时候，她的手一直在颤抖，呼吸不稳。就像一只刺猬一样，全身的刺齐刷刷竖起来，随时准备应战。
    童天爱尽量以最平和的语气问：“你最近还好吗？”
    “好笑！你问这个问题，是故意讽刺我吗？你已经看到了，如果我过得好，就该像从前那样在家里悠闲地喝下午茶，做美容，而不是到那间该死的婴儿用品店面试！”
    “这些日子，我所受的苦，都是拜你所赐。你看到我这样，一定很开心吧？不用装了，开心就笑出来吧，尽情奚落我吧！反正你是龙家少奶奶，我一个小人物，不敢对你怎么样！”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很清楚，阿焰并没有对你们家施压，会导致破产，责任完全在于霍维扬，是他经营不善。”
    “别跟我提那个男人，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想到他，裴珍珍就恨不得杀人，“我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
    “那个贱男人背着我在外面找小三，我能不跟他离婚吗？”裴珍珍恨恨地说着，冷笑。“少装出一副意外的样子，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是一个月前知道的，这期间我离开了京都，并且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我没有跟你说。我想，有些事情，还是由你自己去发现，我一个外人没资格说任何话！”
    “少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苏晓梨和霍维扬已经好了那么长时间，你会完全不知道？是你支使她这么做，来报复我吧？”
    “如果我一早知道，会劝她！但她并没有真正把我当成朋友！”想来仍旧心酸，童天爱忍不住苦笑，“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把她当成朋友，她做过那么多伤害我的事情，我却被蒙在鼓里，从来不曾怀疑她……”
    裴珍珍一愣，将信将疑地问：“所以……婚礼上那段录像，你知道是她……”
    “嗯！真没想到她会这么狠！”
    “女人的心，本来就很毒！这件事我也有份，是她匿名把录像带寄给我，让我在婚礼上放出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是她，但我没有告诉你，我就想亲眼看着你被自己的好姐妹伤害！”
    “现在你看到了……满意了吗？”
    “如果不是那个贱人抢走了我的男人，我一定很满意！”
    时至今日，当所有真相完全袒露在面前，裴珍珍除了觉得讽刺，还是讽刺。“当年我抢了你的男人，现在苏晓梨抢了我的男人，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应！”
    “如果是报应，也未免太残忍了。当初我抢走他，一来想和你作对，二来觉得他是个有能耐的男人，能对我们家的企业有所帮助，成为掌舵者，结果……”
    “霍维扬确实是个很有实力的男人，但仅限于IT业。生意上的事，他一窍不通，你太过信任他，把整间公司交给他打理，不完蛋才怪！”
    裴珍珍苦笑，“看来你比我更了解他！”
    “我不是比你更了解他，而是爱一个人，不自觉就会高估他的能力！你把一切希望都压在他身上，难免会是这个结果！你从我手中抢走他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个男人的忠诚度问题，担心有一天他会被其他女人抢走吗？”
    裴珍珍摇摇头，嘲弄自己的天真，“我那时候年轻气盛，什么都不懂，还是个自以为是的大小姐，觉得抢过来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更何况他是为了钱才跟我在一起，我以为只要我有钱，就能一辈子栓住他！”
    “男人不是狗，你想要用钱拴住他，根本不可能！”
    “就当被你说中了……我现在遭报应了！”裴珍珍耸肩，难免觉得感慨，“我是真的爱过他，他搞垮了我们家的公司，我虽然恨他，但是一直和他在一起，想和他共度难关，他却在这个时候背叛了我……男人，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
    “他曾经跟我说过，他对不起你，想努力赚钱买房子，让你过上安稳的生活。至于为什么会和晓梨搅在一起，我也不清楚……”
    “所以这件事，你完全不知情？”
    童天爱摇头，“我知道前女友都是现女友心中的一根刺，更何况你还是从我手中把他抢走。但时至今日，你应该能相信，我和他之间是清白的！”
    裴珍珍酸酸地说，“那是当然，你有了龙少，还会看得上那个没用的男人？”
    “就算没有阿焰，我也不会！一个背叛过我的男人，你觉得我还会和他有所牵扯？”
    裴珍珍笑了笑，“所以你的意思是……是我小肚鸡肠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两人看了对方一会，突然都笑了。之间那么多的恩怨纠葛，突然变成了小孩子之间争强好胜的闹剧，想来，竟只觉得好笑。
    “如果之前有人告诉我，我会兴平气和地跟童天爱坐在一起聊天，我一定会扇她两耳光子，让她滚！”
    “所以说世事无常，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童天爱真诚地说：“虽然你的近况有些糟糕，但毕竟脚踏实地。靠自己的努力，永远强过靠别人！”
    “也是……至少比靠霍维扬那个笨蛋强，老娘真是被他坑惨了！”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挑男人时长个心眼！”
    “知道！不用你说！我还要面试，先走了！”裴珍珍提起包包，潇洒地离开了。
    童天爱真心替她高兴。经历过这么多风风雨雨，曾经那个嚣张傲慢的大小姐磨平了棱角，脚踏实地，依靠自己的力量，开始了新的人生，她祝福她。
    ……
    龙焰连一处理完事情，就急匆匆赶往商场。但刚一出大厦，就见季清妍快步走了上来。
    一个月不见，她清瘦了很多，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有些憔悴。身子只剩下一副骨架，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阿焰……”
    “有事吗？”他的态度很冷淡。
    季清妍局促不安，“好久不见！”
    “我现在赶时间，有事快点说！”
    “我们之间……已经到了说一两句话都不行的地步了吗？”
    “我要去接老婆！”
    “又是童天爱！”季清妍冷笑，“你把她当宝贝，难道我就这么卑贱吗？”
    这样的她让龙焰连心烦，既觉得她可怜，又实在不想和她多纠缠，两道浓眉紧紧皱了起来，“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好想你……”
    季清妍湿润了眼眶，想抱住他，却被龙焰连躲开，严厉呵斥。“妍妍，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