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

第49章


  她倒没有十足的把握会在这里找到程邵岩,只不过一时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找,便只能过来碰碰运气。谁知一进门便迎面而来一股刺鼻的浓浓的酒味,客厅里满茶几的瓶瓶罐罐不是空着的啤酒罐便是红酒瓶。“哐当”一声巨响,母女俩都被惊了一下,低头一看才知是程念不小心踢到了一个啤酒罐子,那里面剩下的一点残汁流到地板上,小小的一滩。林曦不禁蹙了蹙眉,喝这么多酒,也不怕酒精中毒。
  程邵岩没有酒精中毒,只是发烧了,穿着居家服躺在床上,连被子都没有盖,脸上透着不健康的潮红,连嘴唇都干燥地起皮了。林曦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吓了一跳,难怪他不去上班也不接电话,原来是烧迷糊了。
  她和念念喊了他好几声,才见他睁开眼睛来,神色有些呆滞,却对着她们微微一笑,“你们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又低沉。她原以为他是醒了,却不想没多久他又闭起眼睛,还转了个身背向她们,仿佛她们不存在一样,果然是烧糊涂了。
  林曦跪在床上,吃力地将他翻过身来,让他平躺着,一手伸进他的毛衣里,将体温计放到他的胳膊下,给他量了体温。药箱里还有退烧药,她原想倒水让他吃药,谁知饮水机里已经没有水了。她只好先拿毛巾帮他敷着额头,然后再去厨房里烧水,她让程念先去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可小姑娘站在床沿边上不肯走,“我要在这里看着爸爸。”
  刚刚烧开的水太烫,她将杯子浸在冷水里,还拿了程念的小扇子来扇,没几分钟便凉了下来。她又喊了程邵岩几声,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扶起来,他半昏半醒的,她用了许久才让他将药吞进去。
  程邵岩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房间里没有开灯,伸手不见五指,他出了一身汗,下意识地去掀被子,却发现被子纹丝不动,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他使了劲又掀了一下,听见“噗通”一声闷响然后伴随着他熟悉的惨叫声。他彻底被惊醒了,起身开灯,灯光瞬间大亮,光线抵达眼底的时候林曦正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揉着她磕在地板上的额头。她将程念送回家后,便又回来照看程邵岩,也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扒在他的床沿上睡着的,只知道自己刚刚闭上眼睛没多久便遭人暗算,下了她一大跳不说,还让她狠狠地摔了一跤。
  林曦吃痛,恨恨地剜了他一眼,却见罪魁祸首非但没有一点悔悟之心,还特别不克制地笑起来,笑得肩膀都抖动起来。林曦原来是不想要跟一个病人一般见识的,可看到他这个类似嘲笑的笑容,她觉得不跟他见识太对不起自己了,所以又正儿八经地剜了他好几眼,大有想要用眼神杀死他的架势。
  她在他的额头摸了摸,已经退烧,但额上有一层细密的汗,“出汗了,你去洗个澡,待会儿别又着凉了。”说着便拿了浴袍递给他。
  他接过浴袍,看着他笑了一声,打趣道,“真是越来越有医生的样子了。”也不知是夸是贬。
  “那是。”她毫不谦虚地照单全收。
  程邵岩从盥洗室出来时,林曦正在厨房里熬粥。她以前好吃懒做,不爱进厨房,熬粥和煮面还是当初他用激将法逼着她学会的,有这两样技能,以备不时之需,也不至于被饿死。掀开锅盖,水汽腾腾地往上冒,她围着围裙慢慢地用勺子搅着,一圈又一圈。她及肩的长发随便在后面扎起,露出莹白细腻的颈,水汽氤氲,眼前的画面仿佛有些不真实,更像是在梦境中。
  公寓里除了大米什么也没有,连最普通调味品都没有,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是林曦了。两个人只好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吃一点味道也没有的白米粥,林曦舀了几勺便扔下了勺子,自己先嫌弃起自己做的东西来。倒是程邵岩,整整吃了两大碗,胃口大好,大约是好几顿没吃,真的饿着了。
  她见他这样捧场,心情也好起来,便自动自觉地收拾起碗筷来。这样的待遇倒真的是百年难遇,以往李阿姨有什么事情不在家里,他们俩也要为谁来洗碗这种琐碎的事情辩论半天,最后一致决定用扫雷游戏的胜负来决定。这样小儿科的游戏,偏偏他却乐在其中,有时候心情好了,故意输给她一次,还能看到她得意满足的笑容。
  从厨房里出来,客厅的灯光依然大亮着,只见程邵岩正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暮春的夜晚,依然透着丝丝寒意,林曦拿了沙发上的毛毯给他盖上,“怎么还不睡啊?”
  “睡了一天一夜了,睡不着。”程邵岩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十分温和,如晴朗的夜,深沉却明净,“你先回房睡吧。”
  林曦没有说话,没过一会儿,她也搬了个椅子出来,看到他投来的询问的眼神,她只笑笑说,“我也睡不着,陪陪你吧。”他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拒绝。
  这几年,在C市,无论再晴朗的天气,都看不到记忆中的满天繁星了。遥远的天边,只有疏疏朗朗的几颗星星,在宁静的夜里,闪着薄弱的光芒。十年前,在程家的阳台上,他们都还在一起打闹,他不曾离开C市,她也不曾遇见让她刻骨铭心的男孩。那夜的星光如此璀璨,他们都不曾想到几年之后再不能在这个地方见到这样好的夜空,正如没有想到他们会在一起纠缠那么多年,直到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林曦忙了一天,倦意终于如潮水般涌来,她将头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眼里水汽氤氲,视线渐渐变得朦胧起来。似醒非醒,她仿佛又见到了那漫天灿烂的星光,一如十年前那个夜晚。
  程邵岩轻轻地将她抱起,她似乎被他惊动了,睁开眼睛来看了他一眼。他以为把她吵醒了,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却闭上了眼睛,只是往他的怀里更深处靠了靠,又安心地睡去。
  清晨,程邵岩是被乍然亮起的光唤醒的,他适应了一下光线,才看到林曦正将拉开的窗帘夹起来。之后便转过身来盯着他看,那目光不怀好意,仿佛想要将他的身体盯出个洞来才罢休。他有些毛骨悚然,“又怎么了?”
  林曦走到床边,一手慢慢地移到床头柜抽屉的拉手处,修长纤细的手指搭在上面。他突然想起什么来,刚刚想要去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将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条早已撕扯地失去了本来面目地围巾。她眯着质问道,“你不是不稀罕吗?不是早就把它扔掉了?”
  “送给我就是我的了,我爱怎么处理它就怎么处理,你管不着。”他声音别扭,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把从她手里抢过那条破围巾,又将它塞进了抽屉里。
  林曦不生气,也不再纠结这件事情,只轻咳了一声便叮嘱道,“我今天要去上班,早餐在厨房里,你待会吃完后再吃药。今天你也不要回公司了,再休息一天,我晚上下班再来看你。”没有得到回答,她只能又唠叨了一句,“听见没有啊?”
  “小曦。”他依旧没有回答她,却无缘无故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晨曦笼着他大半个身体,仿佛镀上一层绒绒的光圈,整个人都变得温和起来,声音却显得无奈,“你这样子,我会更加放不下的。”
  她在床沿上坐下来,将两只手分别放到他的两只掌心里,那里宽厚温暖,“放不下就不要放啊。”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得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就这样一句话,倒将他绕得晕晕的,仿佛是连感冒发烧都不曾有过的感觉。他还没来得及问她是什么意思,她却只留给他一个微笑,早就起身往外走,“走了走了,我要迟到了。”
  “诶,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他有些反应过来,在她身后喊了一声。
  “有些话只能说一遍,没听见就算了。”她的脸颊绯红,几步便闪了出去,背影消失在房间门口。
  那天程邵岩就在公寓里面待了一天,一步都没有离开过,他觉得自己像个刚刚恋爱的高中生,因为女孩子的一句话而忐忑不安又兴奋焦灼,他等着她回来将早上的话讲清楚,可她,到底还是失约了。
  作者有话要说:预计正文还有两三章就结束了,应该还会写个番外。
  ☆、回不去的时光(八)
  白墙黑瓦的老房子,石桥下面是静静流淌,蜿蜒绕镇的小河,林曦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再次来到这个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她沿着河流旁的青石板一路走,拐过一道弯,明明是她记忆里的路线,没有错,可偏偏已经找不到一点熟悉的感觉,连原先路旁那家小店铺也早就没有了。她有些犹豫地往前走,还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好在前面就是谭郁凯的家,还是几年前她见到的那个样子。
  她没有敲门,轻轻一推,门便开了,发出“吱呀”一声响,仿佛在岁月这把老旧的琴弦上轻轻一拉,便发出喑哑的声调,努力地想要奏出当年的曲子,却发现琴弦断了,怎样都是徒然。看到客厅里正在搭积木的程念和谭郁凯,林曦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原本,今天林曦的心情是很好的,中午她还在医院里面遇见了蒋公子。蒋公子请她和许佳宁在医院外面的餐厅里吃午饭,却不想吃到一半就接到谭郁凯的电话,说他到幼儿园带程念去木杨镇了,只这样没头没尾的一通电话,根本不给林曦说话的机会,便挂断了,再打回去也只有关机提示音。她只得让许佳宁帮忙请了假,自己则一路驱车去了小镇,整整花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
  谭郁凯竟然跟她玩先斩后奏这一套,她越想越火大,一进门也顾不上程念就在旁边,就质问起他来,“谭郁凯,你到底想干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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