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说（命运）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当沈碓的项目终于接近尾声，一通电话打乱了全盘计划。
    大姨父在那边吱吱呜呜，又似被强力逼着，说的话都颠三倒四：“……那什么，双玥啊，你妈妈要回来了，就明天……”
    双玥的手机滑落在地。
    这一边，大姨气急败坏地揪着姨夫的耳朵：“要死哦！你想害死那孩子啊？！委婉，叫你委婉！你端着这么多年铁饭碗你还不会说话啊？！而且什么叫要回来了？你信息传递能不能再错位一点！”
    “诶哟~轻点轻点……我这不也是忐忑的吗？这种事情叫我怎么跟孩子说？你委婉你来就好了嘛……”
    “我……那我也得敢啊我，呜呜呜呜……”大姨松了手，一屁股坐上沙发抹起眼泪，“你说孩子要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
    就在几分钟之前，自己亲爱的妹妹从遥远的西北方打了翻山越岭的长途过来，宣布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姐，我等下要上飞机了，大概明天下午到你们那边。你……你也帮我跟双玥说一声，好好说……”
    双玥的母亲因工作需要要飞四川，途径“故乡”决定逗留几天。
    钱欢欢摘下前一秒正戴在鼻梁上装模作样的老花镜，抓了外套说到：“行了，别嚎了，赶紧的去看看啊！”
    “对对，去看看，要去看看。”大姨附声应和，手忙脚乱地准备着出门。
    突然钱欢欢一定，想起某人高三毕业前夕揪着某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的衣领作势要打的脸，那个凶神恶煞！忙将二老推回沙发：“坐着！您老坐着！”自己则在客厅里踱来踱去。
    唉！算了，若是沈碓都安慰不了，那再去三十个人都无济于事。
    “不许动！坐着别动啊，人家沈老板可不是吃素的，没准还劈了你呢！是吧土宾？”
    土宾也抑郁了，“呜”一声趴在墙角一动不动。
    接电话的时候，双玥正在旁边教沈碓做蛋炒饭，沈碓捏着锅铲眼睁睁看着她滑了手机，抓着胸口慢慢蹲下去。
    “月儿？月儿！怎么了？”伸手急急地去扶她，她全身无力到如一片柔软的纸巾。然而一只手却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骨节发白，另一只手狠狠摁着胸口，声音嘶哑：“沈碓，疼……”
    哭了很久，终于安静下来沉沉睡去。原本想送去医院检查，但是，还是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比较好。记得双玥接电话是先喊了一声：“姨父。”他的女孩子那时还如鲜花一般，却在接下的几秒里急速枯萎。到底是什么？！沈碓沉了脸，他需要马上知道！
    轻轻帮她盖好薄被，角角落落细心捻好，额角落下无比沉重一吻。转身出门，连夜驱车至钱欢欢家。
    钱欢欢堵在门口，目色严肃：“干什么？真来砍人了？”
    “双玥什么都没说。”
    “……什么？”
    “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我想知道怎么回事。”
    沈碓撑着手肘坐在客厅沙发上，沉默。土宾安静蜷在他脚下。
    大姨焦急神色难掩：“是我们不好，太突然了，双玥、双玥她还好吗？”
    “哭了很久，睡着了。”现在闭上眼全是她泪水决堤的模样，沈碓心中狠狠抽痛。
    抹一把脸，起身告辞：“我会让她好好的。”
    走至玄关，脚下一停，像是下了足够大的决心一般，回头：“晚辈认为这是大事，以那样的方式告知，实在不妥，希望没有下次。”
    七月凉夜瞬间北风呼啸，冰雪覆盖。
    钱欢欢一哂：最终还是忍不住了啊！好脾气还真是对一个人的。
    沈碓用力闭一闭眼：“不能怪你们。冒犯了，见谅。”
    不能怪你们，应该怪谁？答案显而易见。
    大姨试探着开口：“小沈啊，其实双玥很爱她妈妈……”
    “我知道。”所以才会拼命装作不在意，所以才会这么伤心欲绝！
    大姨父那么伟岸的一个人，缩在沙发一角，抱着土宾将脸藏于它身后。沈碓想了想，朝那边一勾手：“土宾，过来。”
    并不是真的领不回来，比如现在沈碓沉脸认真一勾手，便乖乖跟回家了。
    土宾喜欢时时刻刻粘着她，有它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终究没有去接机。双玥一刻不停地端着盘子穿梭在厨房和餐桌之间，沈碓看着，最后不得不抓住她。
    “双玥！”
    她不看他，神情木然：“厨房菜要糊了。”
    沈碓恨自己无计可施，只能狠狠搂她入怀：“月儿，菜已经足够多了！你，你哭出来吧，就像昨晚那样哭出来吧，求你……”
    如此高傲的人最终却只能说这个词，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双玥抽出身来，终于聚了焦点，转眼看他，捧了他疲惫的脸颊：“沈碓，我挺开心的，真的，你不要担心。”扫一眼满桌子的菜，“你说得对，菜足够了……沈碓，去接妈妈回来吃饭吧。”
    然而最后来的，却只是钱欢欢和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飞机比双玥妈妈预期的要晚到达，加上机场偏远，这会儿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钱欢欢二话不说先上前拥住双玥，她看起来太憔悴，可能下一秒就要晕倒，很难想象她是怎么独自熬过这等待的数个小时的。沈碓庆幸，还好有土宾看护着。
    “玥玥，你妈妈她、她说先去四川办完事，然后再回来住几天。”
    “怎么住几天啊？不是回来了吗？”
    钱欢欢眼中闪过痛意，却是下定决心般：“是回来住几天。”
    “哦，这样啊？”呢喃着，又转眼扫过一桌子菜，“那这些菜怎么办呢？”
    “啊没事！有我呢！还有沈碓！是吧？双玥做菜很难得的，姐姐我今天要大吃特吃，把所有的都吃光！”
    “嗯嗯，真好吃。”餐桌上的维吾尔族小男孩，浓眉大眼，正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
    “……呃，这个小子是跟着小姨过来的，他……”
    “是吗？”双玥似乎回过神，推开钱欢欢坐到小男孩面前，取了筷子夹一块排骨放在碗里递给他，甚至微微笑起来，“我可没想到还有位小客人呢。”
    小男孩抬头看她，大眼睛炯炯有神：“姐姐你真漂亮！姐姐我叫阿尔法！”
    “好吃吗？”双玥柔声问道。
    “好吃！比飞机餐好吃一万倍！”
    “带你来的，是你什么人呢？”
    钱欢欢被惊住。甚至连小姨本人都没解释这个孩子的来历，因为见双玥未来接机，有些黯然神伤地立即买了机票飞往四川，只说工作带着小孩子不方便，这段时间先麻烦照顾一下。双玥现在如此直接地问了，是下了很大很大的决心的吧，她，其实很在意的。
    即使从不主动提起父母，其实心里时刻挂念着，那些微薄的恨意，只为更清晰的记住。
    此刻全部人的目光精力都聚集到这个漂亮的小男孩身上，沈碓攥紧了拳头，手心冒汗，只怕再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双玥又会受到打击。
    “是我妈妈！”男孩清脆的声音响起。呃，应该怎么说？苦苦思索一番，嗯对，“是我妈妈的好朋友！我都叫她晴姑姑的，但是我知道她不是我亲姑姑，她是汉族人！”
    双玥的妈妈，叫徐晴。
    小孩子说话刚劲有力，钱欢欢松口气之余不免心中大骂特骂：干什么不完整的一句要整出个叹号来？！要不是及时拉住一旁的沈碓，这会儿这小祖宗怕是飞在九楼的白云间了！（请不要问钱小姐九楼哪来的白云这种问题>_
    双玥脸上笑容依旧，甚至自始自终丝毫未变：“这样啊？晴姑姑对你好吗？”
    “好！特别好！我说也要来玩，她就带我来了。她还教我说汉语，全班我讲的最好！我比哥哥姐姐讲的还好！”小孩子容易饱涨的自豪。
    “是吗？”
    “嗯！老师总是表扬我，大家都很羡慕我的！”
    “真好啊……
    “晴姑姑还说，到了这里会有一个漂亮姐姐陪我玩，漂亮姐姐，是不是你啊？就是你对不对？”
    钱欢欢及时打住这场无休止的对话：“阿……”
    “阿尔法。”双玥语调柔柔，无限清明地说出小男孩的名字，提醒钱欢欢。
    看这样子，双玥是有些恢复了，刚刚丢魂的样子，真是吓不死人！反正先把这小祖宗搬走再说。“阿尔法，我们该回去睡觉了！”
    “那我要跟姐姐睡！”
    “好，我的床全部让给你睡，好不好？”上前去抱他，结果惹来一阵挣扎：“我不跟阿姨睡！我要跟姐姐睡！”
    称谓竟然差这么多？！钱欢欢眼中喷火：“听话！”
    “我不嘛！我不我不……”转眼泫然欲泣，钱欢欢瞠目，这该来就来比我还快呐！
    “就让他睡这里吧。”双玥起身从钱欢欢怀里接过阿尔法，朝她微微一笑，“我挺喜欢他的。”抱着孩子去浴室洗漱。
    好吧好吧，既然双玥都这么说了~~钱欢欢摊手，抬头却见阿尔法正趴在双玥肩上得意地朝她扮鬼脸，狠狠挥拳加面部狰狞再加嘴型恐吓，终于“嗖”地躲进双玥怀里。
    “小玥玥啊，菜这么多我拿些回去可以吧？总不能都让给土宾和沈碓吃了吧？”
    “可以，带一些给大姨跟姨父。”
    “哦了！”钱欢欢欢快地打包完毕，朝沈碓挥挥手，“老同学，我走了哦，拜拜~”
    走两步又回过身来，诡秘一笑：“兄台，小弟觉得这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你会很难过很难过~~~千万别残害祖国的花朵哦！”还不怕死地伸出爪子拍拍他的肩膀。
    沈碓现在无心理她，重重推一把将之送出门去。回身坐上沙发，土宾在脚边打转，得不到想要的关注。
    然而沈老板很快就会体会到钱欢欢那番话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