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丁成一生杀人如麻。刀,锋利,一刀下去,身首分离,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丁成第一次上刑场砍人头的时候,就没有成功。不敢睁眼,手起刀落,丁成并没有听到人头落地的声音,低头一看,鬼头刀卡在了刑犯的脖子上,血顺着刀尖滴落到地上。
刑犯的颈椎已断,只有几根韧筋牵连着脑袋与躯干,他瞪圆双眼,盯着丁成,张了张口仿佛要说什么,血从口里和喉管里一起喷射而出。
丁成尿裤子了。从那天以后,丁成再也没有出过错。大清国刑部狱押死刑房里正式挂名拿饷钱的只有三个人,丁成就是其中一个。
上至文武百官,下至京城数十万百姓,只要有人犯了死罪,就得他们三个人招待,所以丁成的日子过得很滋润。
丁成今年四十岁,未婚,没有女人敢嫁给他。他并不在乎,急了就去八大胡同泄泄火,老鸨都不敢收他的钱,日子过得很是快活。
丁成今天要砍的人很特别,是一个女人,一个他认识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他的邻居,翠彤。
丁成很多年前就认识翠彤,她是他师傅的女儿。丁成的师傅郭正人称
“刑部第一刀”,他砍头的姿势优雅利落,砍掉的人头总能飞出一丈多远,而且还能朝你眨眼。
丁成从十七岁开始就在师傅家学习砍头,那一年,翠彤十六岁。师傅一直想把翠彤许配给他,但是他没有同意,翠彤很丑。
翠彤知道这件事以后并没有怨言,依旧是温顺体贴,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丁成。
后来师傅死了,丁成就顺理成章的从师傅家搬了出来,这时候他已经有了些积蓄,就在师傅家旁边买了坐宅子,从此他和翠彤就变成了邻居。
他们很少来往。只是每年樱桃成熟的时候翠彤会摘一些送给丁成,丁成喜欢吃樱桃,翠彤就在院子里栽满了樱桃树。
有几次丁成也想过娶翠彤过门,可每次看到她的脸以后他就退缩了,她真的很丑。
他们就这样过了十几年。又到了樱桃成熟的季节,翠彤却没有给丁成送樱桃。
她杀人了。被翠彤杀死的人丁成也认识,语琴,韩家潭
“庆元春”的头牌姑娘,丁成很喜欢她,尤其是她胸前像樱桃一样的两点嫣红。
丁成不明白翠彤为什么要杀死语琴,她们根本就不认识。翠彤除了丁成以外好像就不认识其他人,她很少出门。
辰时,该给要行刑的犯人送断头饭了,丁成慢腾腾地朝牢房走去。看到丁成进来,翠彤只是微微一笑,丁成忽然觉得她笑起来的时候也不是很丑,她很少笑。
“想吃点什么?”丁成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问道。
“樱桃。”翠彤的声音有一丝幽怨。
“你可以,可以吃些更好的,我请你。”丁成的头更低了。
“谢谢,我只吃樱桃。”翠彤声音不大但很坚决。
“好,我去给你弄。”丁成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回过头来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死语琴?”翠彤默默地看着他,小声说道:“她不是樱桃,我才是。”丁成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和别人说过的一句话,语琴胸前的两点嫣红就像樱桃一样。
他一下呆住了。丁成醉了。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鬼头刀,一张紫檀木的长桌贴紧墙壁放在床边。
长桌的右上端靠近床头的位置放着一捧樱桃,鲜红的樱桃。衣服凌乱的扔在床下,没有脱鞋,丁成在床上翻滚着,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仔细听听,好像是翠彤,樱桃,樱桃,翠彤……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午时。
丁成仿佛又看见了跪在刑场的翠彤,她脸色平静,没有惊恐,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喜悦。
手起刀落,她的人头一下飞出了一丈多远。丁成看到她的眼睛真的对着自己眨了眨,嘴还动了两下。
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樱桃。又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在在师傅家的时候,翠彤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
早上放在床头的洗脸水,饭后的一杯清茶,雨天送到刑部的蓑衣,冬天厚厚的棉衣……晚了,晚得只剩下回忆了。
为什么没有早点娶翠彤过门呢?丁成忽然觉得很懊悔。酒渐渐醒了,头却更疼了,丁成伸手摸向了桌子,他喜欢吃樱桃。
桌子上的樱桃不见了。丁成叹了口气,要是翠彤在身边就好了。摇摇晃晃站起来,点上灯,丁成这才发现桌上的樱桃真的不见了。
自己喝酒前就把樱桃放在了桌角,怎么会不见了呢?隔壁翠彤家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有贼?丁成顺手从墙上拿起一把鬼头刀,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已经十几年没有到这个院子里来了,一切居然都没有改变,只是樱桃树更高大了,鲜红的樱桃挂满了枝头。
脚步声是从东厢房传来的,丁成轻轻地靠了上去。门没锁,他推开了门。
云团缓缓地移动着,被吞没了多时的满月一下子跳了出来,水一样的月光把整个院子都照得亮晃晃的。
丁成呆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看到了自己!还有依偎在自己身边的翠彤。
脚步声就是对面的自己发出来的,他翘着的一只腿不停地点着地。对面的自己一动不动,翠彤也是一动不动,他们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变化。
丁成从第二次砍人开始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他缓缓地伸出手,摸向了自己。
一只白猫突然从对面自己的脚下窜出,迅速消失在了门外。终于,丁成摸到自己了,原来只是木像。
他打量着四周,到处都是自己以前用过的物品。叹了一口气,他向西厢房走去。
丁成知道西厢房是翠彤的卧室,这个房间和自己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
点上灯,他又看到了自己的木像。这个木像躺在床上,比另外一个光滑很多,看得出来是经常被抚摸的缘故。
床头旁边的墙面明显得凹进去一块,丁成举着灯仔细看着,他又呆住了。
这面墙上布满了指甲的划痕,凹进去的一块就是翠彤用指甲划出来的。
墙的后面是丁成的卧室。风从窗外吹来,灯光在摇曳。窗子是开着的。
窗下有一张陈旧的书桌,书桌上压着一张宣纸,风一吹,沙沙作响。丁成走过去,宣纸上只有两行字: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
寄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丁成很早以前就知道翠彤喜欢自己,只是没想到她对自己的感情会这么深。
只可惜明白的太晚了。又想起了以前翠彤对自己的照顾,这些年她给自己送樱桃时的幽怨眼神,还有自己和青楼女子鬼混时的情景,丁成仿佛听见了翠彤的指甲划在冰冷墙壁上发出的刺耳声音。
嗓子发堵,一股灼热的液体涌了上来,他摇晃了两下,颓然栽倒……大清国刑部狱押死刑房里正式挂名拿饷钱的只剩下两个人了,没有人知道丁成去了哪里。
丁成家墙上挂着的鬼头刀全部断成了两截。就在丁成消失之后不久,翠彤家院子里的樱桃树叶子全部掉光了,只剩下满树的樱桃,血红的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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