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堂尽西宫春

  真的是狂妄自大的男人，睁眼说假话，也不知道脸红。谁会信他似真似假的话，那日才将我推下水，一副非要我死的样子，真信了他的假话，那我也就活不了这么久了。我给他一个好脸色，只身离开。婉言从殿内跟出来，半晌说了一句，“主子跟琅铘大人像是很亲近，往后在宫里，主子还是避开大人为好。”
  “婉言你以为我跟大人有什么吗？跟权臣亲近，本不是大事，你也不要太在意了。而且你也不应该这么想的，你也不用跟着我来了。回长生殿侯着吧，我去去就回。”
  柳无双被关在太极殿的偏阁，是连我都没有去过的地方。傅清阳在前领我进去，这是一片华美的宫房，柳无双就住在其中的一间。看来根本就不像是关押刺客的天牢，到像被金屋藏娇了，竟然还有宫女太监服侍她。她穿着江南第一织造府的上等绸衣，满头的珠钗翡翠，足蹬一双金勾花鞋。依靠在龙纹椅上，浑身脂粉迷香，哪似一丝被关押的人。我就料想到魏扶风，会这样供着她，而不会轻易的处置她。
  “看来，皇宫的生活，你还是很习惯的，皇上应该早一点就你收进来才是，早一点跟我在我皇宫做姐妹也是好的。”
  我出声打搅了她闭目的清闲，将那块令牌拿在手上把玩。柳无双睁眼看清是我，眼里流露出杀气，“你来做什么，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太极殿也是后妃可以随意闯入的。”
  轻笑一声，我将令牌的柳字一面对着她，“我来是想告诉你，如果皇上问起，你什么都可以说，可是也要懂得收口。而我跟十四的关系，你是绝对不能说的。如果你说了，我会不一定会有事，而你却是必死无疑。皇帝怎容得下，一个知道他难堪的人的存在呢。”
  柳无双一看见这令牌，初始她并不相信。但是只过了一瞬间，她就翻倒在地上，“无双参见主公，愿主公鸿福齐天。”
  她的身体在簌簌发抖，我惊讶于这个令牌的威力。想不到一块没有生命的东西，居然可以让柳无双这样的人脸色大变，甚至吓的浑身发抖。
  想不到，琅铘苏闻竟然给了我一个这样好用的东西，我当然要物尽其用，“给我东西的人说了，你一定会照我说的做。既然他已经说了这话，虽然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但是我相信，如果你不照我说的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自己是很清楚的。”
  “你是从那里得到这个东西的，你究竟认识什么人，他为什么会给你这个东西？”柳无双的紧张，更加证明这个令牌的重要。她现在再不能如以往那样冷静，魏扶风这样供着她，也许会让她想的更多。刺杀皇帝的人，有几个人能有好下场的。尤其是魏扶风这样喜怒不定的人，说变脸就变脸。
  我避而不答，显得神神秘秘，只是低声说道，“皇上这样对你，不是他不忍心，而是皇上还没有查到你的身份，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你。一旦让皇上知道，你是敌国的奸细，你就绝无活路了。但是，你照我说的做，我就可保你无事。”
  柳无双也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了，她冷笑道，“凭什么你说我就要信的，这个令牌天下只有两面，就算你是宠妃，魏扶风又是去哪里找来给你的？我敢说整个大魏都没有一面的。”
  我将令牌收进怀里，笑道，“那是自然的，这是属于敌国之物，大魏又怎么会有呢？柳无双，你当真要逼我把话挑明吗？话一旦出口了，你也就没有活路了，你确定你还要问是哪里来的吗？”
  “你，你要答应你，那我又有什么好处，我又怎么能够信你？”柳无双并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哄弄过去的人，她不忘记得自己应该讨要的好处。
第七十三章 风起云涌（三）
  饶是多么聪明的人，看来也是会畏惧生死的。可见，柳无双她经过这么多年舒服的日子，原来是一个坚定不移的，一心为主子效命的冷酷奸细，如今也一样害怕死亡。沧海桑田，世间没有什么不可以改变。时间就是一件厉害武器。一年一年的过去，时间的轮盘，磨软了人的信念，时间的转动，消耗着人的勇气，谁都不会例外。
  我紧紧的盯着她，用强硬的口气说道，“你只能信我，当然你要当为国捐躯的英雄，我也会成全你的。总而言之，你不答应我，绝对是死路一条。一个刺客，你以为皇上真能放过你。顶多给你一个比较干净的死法罢了。你真的想死的话，那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
  我就要转身离开，前一刻还在软椅上倚靠的她，立时追过来，“你说的可是真话，只要我不说十四跟你的关系，你就可以保我无事是吗？”
  “不错，我虽然希望你被处置，但是我也有求于你。我和你现在是互相有所求，你要自己的平安，我也要我的安稳。所以，我们是互相牵制，你大可不必在意我会趁机陷害你。因为你若把这关系跟皇上吐露，我也不会好过的。”
  我将事情说的极是有利于她，而且不忘说出我的担心。柳无双果然上当，她撇撇嘴，“我到是忘了，我也有筹码在身上。那好，我答应你的要求，但是你也必须保我无事。不然的话，我死也要拉你当垫背的。”
  “我还有一个条件，你若无事，也必须离开盛京，离开大魏的国土。此生，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你。你必须答应这个要求，我才会安心的跟你合谋。”
  我在担心魏扶风万一真的不愿意杀她，那我只好将她偷偷送出宫，再考虑如何行事。反正这个女人，我是不能看着她活在世上逍遥，而我却束手无策。不如，我也当一回恶人，杀之而后快。
  柳无双恢复了神气，“那我就答应你了，我在此恭候你的佳音。你可不要趁机捣乱，你的把柄可也在我的手上。安排好一切之后，尽快送我出宫。”
  处理妥当柳无双这边以后，我这才上太极殿请命。琛洛守在殿门口，说什么也不让进，“纯嫔娘娘，您还是回去吧。这会儿皇上正在里面发脾气呢，连奴才都不敢进去。”
  “原来是这样啊。皇后不也进去过嘛。我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来跟皇上禀告。你都说了，你是奴才，我可不是奴才，怎么就不能进啊。”
  我推开他，从虚掩的门缝里侧身进去。他在后面急道，“皇上说了，他谁也不见，谁进去谁就等这挨板子。奴才不能让娘娘您又给闯进去了。”
  殿堂内一地狼藉，能被砸的东西都给砸了，松涛屏风倒在五彩地砖上，明黄的帷幕，被扯成一团，地上放着的几缸子美酒，也被推翻在地上，一屋子的酒气。门窗紧闭，重重帷幕挡住光线，昏暗里面，我看一个孤单的身影，高高的端坐在龙椅上，动也不动。
  等我走近了，才看清他靠在椅背上，两手垂在身侧。而他脸上的表情，我却始终看不真切，只觉得他像是很痛苦的皱紧了眉头。胸口没有气恼的起伏不定，而是平静着，越是平静，风暴就越厉害。我以为他会连生气都没有力气了，不想柳无双的事，竟然可以让他失态至此。
  不知道怎样打破平静，我只好装做不小心，踩到一块碎片。轻微的碎裂声，让这个三天三夜饮酒，而且没有离开龙椅的男人，这个时候缓慢的睁开眼睛，“是谁在那里，狗奴才你给我跪下！朕不是说过不许来打搅吗，你们这帮奴才，当真以为朕垮了吗——”
  “子建当然没有垮，这个江山仍然屹立不倒。区区一个刺客又能有多大的本事，难道还能让子建，三天三夜颓废不思吗？”
  我捡起一个小酒壶，里面还有大半的兰生酒，宫外千金难求的美酒，却被他随意浪费。我摇摇头，喝上一小口，醇香里含着一丝甜味，“谁不愿意醉生梦死，可是谁有来清醒呢？皇上的江山，难道皇上要抛弃了，为了一个刺客，而在这里放肆的饮醉。皇上，你该清醒了。”
  “侬侬，你怎么来了，伤好了吗？傅清阳这庸医，竟然说你伤的极是严重，害我担心的不得了，又不敢去看你，只好饮酒度日。”
  魏扶风细长的眸子，在看到我时，渐渐有了光彩。他微微撑起身体，手下一滑，又重重的落在椅上。“我真的是喝多了，你看，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侬侬，你过来扶着我。”
  我依言上前，走上前面的台阶，伸出自己的双手，而并不是去拉他起来。这个皇帝心性极是高傲，哪容的别人去拉他起来。魏扶风撑身起来，将身体靠在我身上，一双手紧紧的搂住我，感觉他长长嘘了一口气。
  “叫人进来收拾，我想梳洗一下，换一身衣服，也该去审问那个刺客了。”他放开双手，脸上的眉头舒展开。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这样就劝服他了。他说在为我担心，也许多少还是有一点的。不然他早就发火，或者根本就不听。
  琛洛被叫进来服侍，替他换好新的袍子，新张出来的胡子，也被刮得干净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我拉着他，说要跟着一起去，魏扶风沉吟片刻，点点头便算答应了。
  一进偏阁，魏扶风更是扬起灿烂的笑容。柳无双正忐忑不安的侯在房内，突然见了魏扶风，也是微微一怔。但她看到皇帝，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而且温柔无比的拉起她的手问道，“在宫里还习惯吗，想不想出宫去，是想死了在这里，还是活着出宫去呢？”
  我没有进去，而是呆在屋外，轻轻戳破窗纸，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魏扶风温柔却带着杀气的话，让柳无双霎时白了脸色，“皇上，你真的忍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