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愿嫁：江山为聘

如今人人自危，再不敢有半分的意见。
  这边境的通天关本是由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将守着，无奈英雄迟暮，上次勉强退敌后，旧伤复发，撒手去了。剩下的这一帮子人，自从军来就没有一个进过朝堂，如今的位子全是拼着性命，积着军功坐上来的。
  再说三年前，杜衡击退蛮胡，却不是在这克乌里，而是在雾国的西北角，那里倒是没有这里荒凉，边境上有个落日县，是去往祁国的必经之地，县上来往的商人颇多，虽是个县城，但仗着交通便利，繁华的程度却是不输给雾国的京都。
  那次的骚动势力却是从卡萨克坦地区通过梭子盆地的缺口流入祁、雾两国的边境上的，祁国多山，盛产林木和矿石，那些人自是不理会这些不能吃用的东西的，这才将主意打到了落日县。那次虽然敌人数量不多，但初次征战，经验不足，加之敌人仗着有利地势，却是让杜衡费了不少的心思???????
  “大人，快到了。”少年的声音暗哑，刚出口就被夹着雪花的大风刮散在空气里。
  杜衡模糊地看到了不远处的山脚，没有说话，只是催动了坐下的离驹，一行人加快了速度，想阿古拉的山脚处赶去。
☆、第四十章  八苦1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一个人需要多久才能体味到这些滋味呢，也许不必亲身经历，假借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也能亲眼看着世人逃离不过这八种苦痛的折磨。
  褚莲一行被安置在了县主郭海的府邸，说是府邸，不过是一座三进的院子罢了，所谓的庭院，不过是宫中的一角。二百多人的队伍，房间根本不够，大半的人被安排进了附近的人家，郭府的正院里，不过住着褚莲和曾牛并上郭海一家。
  郭海只有一房结发多年的妻子，膝下无子女，双亲早已亡故。家中的下人也不过是一对负责饭食的夫妻，四个守门的家丁，两个伺候的丫鬟和一个车夫。
  褚莲的房间，正对着东面，屋内宽敞，摆设简单。
  小环一面检查着房内的摆设，一面收拾着行李，将衣物归进柜橱里，妆奁放置到妆台，又往铺着厚实棉被的床上铺上锦缎，这才引着坐在圆凳上喝茶的褚莲进了内间。
  房间素雅得很，怕是考虑到了褚莲的身份，房间用一大幅花鸟图的屏风隔成了前后两间，外间仅仅安置了一套桌椅，内里倒是讲究了几分，青色的细纹帐子，上面是常见的莲花图案，左边安置了衣柜妆台，右边则是放了一张书桌，床略靠右，左边挂上了一道贝壳串成的珠帘。
  褚莲心下好奇，往那走了几步，掀开帘子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洗漱的里间，里面放着盆架，还有木桶一类的物件。
  稍事休息，便有一个圆脸的丫鬟过来说老爷有请十三皇子。褚莲盯着那姑娘看了半晌，忽而笑了，指着那丫头已经红透了的脸，侧过脸，笑兮兮地对身后的小环说道：“小环，这莫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妹？”
  话一出，小环随即便翻了一个白眼，盯着那脸快涨成猪肝色的丫头看了半晌，同样地圆脸圆眼，肤色稍稍暗淡，却是和以前的自己有几分相似。小环看着那只有十三四岁的姑娘，笑着说道：“我娘可没有机会给我再生个妹妹，莫不是爹在外面给我养了个妹妹？”
  那丫鬟的脸愈发的红了，抬眼偷偷瞅了瞅笑得软了身子的两人，嘴里只顾说道：“老爷有请。”
  四个多月的奔波，两人一来到这带着几分闲适的院子，不免放松了几分。杜衡摆摆手，示意小丫鬟带路。
  客厅设在了前院，正中间一大间屋子，隔成了两半，一半稍大，整齐地放着两溜漆光的木椅，尽头并排摆着俩张椅子，椅子上方挂着一副青松土，再往上，便是一块刻着“克己勤民”的匾额。此时厅堂内却是坐满了人，这是够得上身份的，够不上身份的只能是在偏厢呆着。
  郭海看着褚莲到了门口，赶紧站起身来，众位官员也跟着站起了身，对着进门的褚莲行礼，褚莲免了礼，到上首和郭海一起坐了，曾牛却坐在了自己的下首，褚莲大气精神，听着郭海为自己介绍着这底下坐着的各位官员，始终微笑着点点头，至于记住与否，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介绍完了，褚莲原以为会像是前几个县城一样，各个官员们会迫不及待地上来奉礼，不由得像左手边的曾牛看去，这位老实的司农事卿第一次被人巴结的那个场面，褚莲可是记忆犹新，这个看上去老实憨厚的男人，面不改色地接了过来，转眼就换了几车粮食，雇人熬了粥，在城外分发给灾民。
  褚莲疑惑，问为何做这等有损清誉之事，他只道，“那银子本就该是这天下黎民的，换了粥，又有何不可？”
  褚莲等了半天，却见众人没有半点动静，茶都喝完了一盏，这才见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在郭海耳边低语了几句，脸色似乎有些为难，眼神不时地看向褚莲的方向。郭海只是低语了一声“无事”，就见着那位欲言又止的汉子退了下去。
  “各位，饭食已经备好，请随本官一起去偏厅。”说着，又转过头，随着坐在身边的褚莲道：“十三皇子，请。”
  郭海始终落后着褚莲半步，不动声色地领着众人进了偏厅。
  偏厅里堪堪摆了四张圆桌，郭海引着褚莲和曾牛在主桌坐下，众人这才纷纷落了座。
  一桌不过六人，桌面上已经摆好了饭食，褚莲低头一看，不免心下一惊，看着桌面上一汤一荤两素的菜肴，面上的神色微动，连站在褚莲身后，准备伸手为主子布菜的小环，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
  “郭大人，这是？”褚莲终究是问出了口，看着其它桌上神色不明的众位官员。
  郭海却是拿过汤勺，从汤盆里舀出一满勺汤水放到褚莲面前的瓷碗中，“十三皇子不知，这一桌子菜色，用了二两猪肉，半只鸡，半颗白菜，四颗萝卜，并上葱姜蒜末，油盐酱醋，下官斗胆，少说也有六十文，而且???”郭海放下手中的汤勺，伸掌指着褚莲面前的一碗白花花的米饭继续道：“十三皇子面前这小小的一碗米饭，在这沃县里可是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天的嚼用。”
  话音一落，桌上端着饭碗的众人面色显出几分尴尬，褚莲的面色也添上了几分羞愧，“这些，我从不曾知道???”出生皇家的皇子，自小就不需要*心吃用，更没有人觉得一个皇子需要知道这些“细枝末节”。
  “郭大人，恕我斗胆问一句，沃县自古就是鱼米之乡，虽是遭了水患，但各地的粮仓应该存有余粮，我在城门处看到许多灾民，上前询问时，却是多日未曾沾过粥水，不知为何？”坐在一旁的曾牛开口，手上握着的竹筷搁在瓷碗的碗沿，眼神真挚地看着对面的郭海。
  郭海长叹一声，并没有看到桌上那个抓紧了袖口的少年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看着对面一脸憨厚的男子，摇了摇头，“灾祸之初，我下令各地开仓赈灾之时，却不料打开粮仓一看，莫不是满仓的谷壳，便是已经发黑的霉谷，已然不能食用。”
  “那，郭大人可曾彻查此事？”褚莲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查了。”郭海点了点头，“能动的都动了，不能动的????”郭海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各地官员的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并不是每颗毒瘤都能从树上拔下来。
  话题就此打住，褚莲在曾牛的示意下，哈哈笑了几声，辞退了小环的伺候，自己亲自拿起搁置在碗边的竹筷，夹起一筷子萝卜丝，放入口中，咀嚼吞下，笑着对郭海说道：“清脆爽口，郭大人家中的厨子手艺甚好。”
  众人听见褚莲的称赞，厅中的气氛这才缓了下来，众人互相谦让着开始享受起这一顿“昂贵”的饭食。
☆、第四十一章  八苦2
  褚莲吃过平生第一顿如此“昂贵”的饭食后，和郭海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辞离去，曾牛见此，也跟了上去。
  “曾大人？”褚莲略带疑惑地看着跟在自己身侧的男人。
  “哈哈???”曾牛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傻笑了几声，不觉得脸有点发烫，眼前的少年是真真的生得好看，眉目间俱是和煦，“十三皇子可好？”整了整表情，曾牛严肃地问道。
  “怎能不好？”褚莲嘴角露出一个带着苦意的笑容，转过头去，看着阳光下挂满了树杈的冰棱，慢慢地滴落一滴又一滴的水珠。
  曾牛看着少年的愁苦，终究满脸的严肃化作了无奈，低低地叹了一声，“这些，再平常不过了。”
  “怎会平常？”褚莲的表情略带伤感，“我原以为，这世间最苦的日子，不过是被限在一所小小的屋子里，看着满院子的杂草，吃着被克扣了的饭食，听着这世上最恶毒的言语???不过，现在看来，居无所，饭无食，连欣赏野草，听他人埋怨你的力气也没有了，或许会更加痛苦吧???”
  曾牛一愣，表情突然开朗起来，“十三皇子现在明白也不晚，这世间没有谁比谁更苦，只不过各自的命不一样罢了，各有各的苦罢了。”
  少年的表情却变得坚毅起来，素白的脸，衬着灰毛的领边，斗篷下那纤细的身体也忽然高大起来，“只愿能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百姓俱欢颜???”
  “嗯，亦是吾所愿也。”一高一矮的身影静静朝着远处走去，身后落下点点闪亮的晶莹。
  此时，杜衡一行已经到了阿古拉峡谷的山脚处，断裂的岩石形成了垂直陡峭的岩壁，中间一条两人宽的斜坡延伸到不知名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