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的遗忘

47 遗忘11


    这是城市花灯正璀之刻,酒色正香。
    她刚刚窝在邱二少的怀里干掉了满满一杯没有加冰的hisky,这么多年来一已经练就了‘千杯不醉’的本领,半刻间便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所有的分子在酒精的作用下悉索燃烧的声响,从血液一路焚烧至骨髓,灼烈的疼痛给她刹那的存在感,身心已经只在此刻才能得到舒坦的释放。
    眼泪终于可以自由地淌下来,有男人温热的手伸过来,沾染着不怀好意的意图,毫不收敛地享受着此刻她窝在沙发上的盛放画面。
    一滴带有咸味的液体流经嘴角,她伸出舌尖细细吞咽属于自己的苦涩,停留在唇边反复摩挲的男子粗硬的手指顺势滑入——她带着恨意用牙关紧紧咬住,一时间,对方浓烈的情*欲如山雨欲来前之风,承转在之下的曼妙身躯依然在酒精的作用下自顾神游,她觉得自己没有醉,很清醒,只是想找个位置痛快地释放自己身上的愤懑与痛楚——她并不在乎现在身体之上的这个男子姓甚名谁?她亦不在乎他们之间有着什么样的金钱情感纠葛?
    她只想要再一次的痛快淋漓地释放自己。
    盛名之下,谁又能读到她的苦。
    邱家二少Simon,年少无为,花名却享誉在外,婚龄也已有好几年,这般一无是处的有妇之夫她反却觉得对她而言才是最安全的,只因为她真的受够了一个男人的专注。
    最爱的男人专注已非自己,那无非是对她黎绘一生成就最大的讽刺。
    她宁愿郑谦是如邱二少一般的人,就如她在美国时所看到的那个郑谦一样,流连声色,醉生梦死。
    那样也好,至少那样自己还能保有一席之地。
    只可惜事到如今,她已经彻底被他的心驱逐出境了。
    女人胸口的第三粒纽扣脱落,意味着最后一道防线也就此打开,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喷面而来,驾轻就熟的手指灵活游走,再一睁眼她已经衣衫半褪地紧贴在他的身下,口中应承着他的举动,软软吟呦,低迷的背景音乐声中,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走着——舌尖紧紧纠缠着,却还是禁不住有眼泪顺着口腔的缝隙融入这场灼热的欢*爱,让她始终无法投入,她死死望着邱浩的眼,好像盼着有某一刹那的恍惚可以让这双没有焦距的醉眼看成是他的双眼——
    就在这似是已经爱到水乳交融的时刻,原本气氛柔和低靡的空间里蓦然发出了刺耳不和的声波——黎绘头胀痛的厉害,酒精强烈作用下的大脑已经很难辨别声音的来源,只能用软软的臂力去推身上沉重的男子,嘴角撇着淡淡的嗤笑:“Simon,你honey找你了?”
    好事受到外界的叨扰,邱浩如遭一桶凉水灌顶,嘈杂的声源却不休止,他也喝了不少的酒,依稀只能辨认是谁的手机在响,却丝毫记不起那不是自己的铃声——“别管它,还有三声就停了,我们可不能停——”都快吞下口的肥肉要他现在放下筷子送回去,这可是没有的道理,他抡起西装把自己和黎绘一起蒙在其中,掩耳盗铃般地进入无我的境界——
    三声之后铃声果然片刻消止,可未到三秒的停顿却又大肆喧嚷起来,这一次声势像是不肯罢休了一般。
    黎绘再一次摇了摇头,紧皱着眉头一脸嗔怒:“还是不好,你快去接吧,万一是你老子去了,耽误你领遗产我可不敢当——”
    越想遮蔽声响却似乎被放的越大,邱浩有点恼羞成怒,在酒精的指使下像只无头苍蝇一般盲目地乱翻长桌上的东西,整个包间差点就在这一分钟内被他的烦躁情绪给掀翻了天,上万元一瓶的洋酒就这样被他砸翻在地,透明的液体陷进高档的欧陆风情绒毯中,两件同是价值不菲的珍品,用这样的方式碰撞,瞬间便互相毁灭了。
    黎绘窝在沙发上,半裸着香肩,胸口的春光依旧没有遮拦的与空气直接相接处,懒懒地撑着头,看着那个大条神经快被扯断的邱二少,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真是无趣——
    终于不知道过了有几个世纪的时间,邱浩从沙发的缝隙里拉出一只还在不停叫嚣iphone,眉间瞬间像搬进了一座珠穆朗玛峰,把手机递到黎绘面前,有点咬牙切齿:“你honey找你——”
    看到iphone硕大的屏幕上那跳跃的两个字,黎绘怀疑自己此刻可能真的醉了。
    而其实这刻才是他恍然清醒的瞬间,她夺下手机,几乎用狂奔一样的速度离开了包间,甚至没有留给邱二少一个反应的回旋时间。
    直到回到车子里,她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心跳频率再加速下去,心脏就呼之欲出了。
    他对着后视镜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妆容,用须臾的时间来平复自己冗杂的心跳,仿佛镜中的自己回到了十年前的模样,可以为了他的约会偷偷的开心好一阵子。
    只是十年前她总以为这般的快乐是那么的唾手可得,而今昔她才醒悟这般的开心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童年的海浪声还是那么的熟悉,她忍不住降下了敞篷,让海风清扫尽她身上浓烈的酒精味和烟尘味。这一个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那么地脆弱,脆弱到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肮脏,一直以为华丽无双的自己,竟在十年之间将自己最珍视的所有美好,一一践踏而去——
    为了所谓的荣光,她把自己本该拥有的纯真时光亲手斩断,把自己最美好的爱情轻易葬送,到底她的价值观是什么?
    只知道向上爬的黎绘,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在达到巅峰之后的时光,是否又有一条预设的道路已经铺成好等着她来走?
    还是她已经在迷失中,慢慢地把自己滑向下坡,只是这一次还会有人在原地等着救这个伤痕累累的人么?
    她没有想到郑谦会在这个时刻约她到这里来见面,她以为他是预备一辈子都不再同自己交涉了。
    黎绘的记忆里,这片海滨的村落已经淡的快要没有了踪影,她当然不曾知道,郑谦曾经把他们共同拥有过最美好童年的这块家园,视如珍宝的一般放在心间最重要的一个位置,那么多年,一直在等着她的归位。
    只是其中无意间的另一场遇见,最终终结了他无望的守候,却又开启了另一场无望的等待。
    黎绘推门进去,屋舍里的摆设一下子帮她把记忆拉回了那个年月,熟悉的每一件器物都还停留在每一个熟悉的位置,只是眼前修长坚毅的背影线条像是被生硬的拉长,记忆里那个曾与自己比肩长大的那个男孩,已然完全换了模样,她不禁鼻子一酸,忍不住去想,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你来了。”他今天的声音不似近年来她场面对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声线,反而轻轻柔柔的,难得郑谦也会有如此温和人性的一面,“很冒昧地找你来这里,我有些话我今天必须要跟你说清楚,我希望你可以停止继续再向媒体宣扬我们的婚期了,这么多年来你也清楚我们再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从今天开始彻底了结了好么?”
    “你这么晚了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事?”些许的兴奋很快便冷静下来,但他的言语却比往日犀利如冰的冷词冷调更为让人心寒,“你以为你见到那个女人,就意味着大团圆结局了?郑谦你怎么这么天真,你就非要她回到我们生活的这个圈子,把我们的生活搅的鸡犬不宁你才安心,当年她怀着你的孩子求着你跟她结婚,也是你严词拒绝的?现在她一无所有甚至还忘记了你的存在,你觉得你们还能重新走到一起?你就没有想过她如果有记忆,她该是多么地痛恨你?巴不得你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还有你就没有为小敬想过,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她都已经嫁给了穆遥奇,那个与周雨濛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男人,你真的觉得她还可以走回这个世界,以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来说,新的人生里她会爱上的是她曾经深爱过的恋人,还是害的她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甚至堕胎流产的仇人呢?继续你一直的生活才是真的,拉她回来你那是自取灭亡——”
    她言辞犀利,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钉在他心尖的冰锥一般蚀骨穿心,他痛但还是隐忍地回以微笑:“今天我去参加了一场寿宴。”他仿佛述说着与此事无关的话题,而言语间的眼神温度却更是让她感到亲近的疏远,这不是她所认识的郑谦,“寿宴上有一对历经磨难而最后再一起的小情侣,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给拆散他们多年的母亲祝寿,那份难能可贵的瞬间,让我做了这个义无反顾的决定。无论雨濛她现在活成了什么样?我都会站到她的身边去,我人生的下半生的意义便是她,我没有希求过她还能再爱我,但是我不希望我的后半生活在我父亲那样的煎熬里,只能够在垂暮之年,悔恨当年为什么无力补偿——我们两代人都不懂得珍惜,以至于我们错置了很多的感情,现在开始弥补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黎绘猛烈地摇头,大笑出声,眼泪汹涌夺眶:“你简直疯了,周雨濛如果恢复记忆,她会恨不得把你送进地狱的!我发誓!你竟然还想着她能原谅你!”
    郑谦看了眼歇斯底里的黎绘,默然地摇了摇头,视线微微仰起,停留在客厅墙壁上复古镂空的相框上,相框里镶着一副婚纱的草图,却似一个女子的身影盈盈安静地站立在那边,等待着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上前牵住她的手——
    每次只消这副婚纱草图一入他的眼,那份刻骨铭心的痛便向自周雨濛的身上瞬间根植进他的体内,悄然一闭眼,便是满眼的泪。
    这是黎绘第一次看到郑谦的男儿泪,就算是十年前她远走他乡,他再三乞求都没有砸下过一滴眼泪,而今天他的这滴眼泪在她看来,只看到了两个字,绝望。
    那便是她的盛世爱情,走到了终结。
    无名指端的硕大钻戒缓缓褪下,这一次,她认输。
    (紫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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