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临天下

55 江山美人英雄折腰


此时的长安城虽然没有前世隋唐之时大修之后的繁荣,但是坊市已分,马车一路缓缓驶过西市,纵横交错的街道四周都是交易行商之所。虽然正下着雪,但是店铺门前也有身着各色服饰尽出买卖之人。
    马车一路出了长安城东城门,往骊山而去。
    云澜看着宇文邕的样子,笑道:“臣子们若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定不敢相信面前不苟言笑的人和他们的君王是同一个人呢。”
    宇文邕懒懒地道:“本就不一样。这样子也就在你面前了。”说着也看了眼窗外,却是已经快近了灞桥驿所了。
    灞河已经结冰,河堤之上柳树枯枝在风雪之中呜咽着。宇文邕感叹一句道:“若是春天过来,绿柳低垂,柳絮飞舞如漫天雪飘,那景致真是美不胜收啊。”
    云澜笑道:“现在看到真正的雪飘,我已经很满足了。”看见河堤之下有身着蓑衣冒着风雪破冰取鱼的农人,也无人驱赶,便道:“看来长安市间所售的鱼,多是这些人所获。”
    宇文邕瞧了一眼,有些不以为然。他对商事所知不多,和这个时候大多数人一样的看法,商乃末流,放纵乃是国之大祸。但是了看了看在冰面上的那些农人的身影,眉头皱起道:“为农方为根本,我已经屡次下旨减免赋纳等,他们怎么还舍了冬时的闲逸,冒雪破冰捕鱼?”
    云澜笑看着宇文邕道:“总不是像我们这样,为着闲情逸致。他们不过是想生活好点罢了。咱们大周的赋税是授田了的人家,一夫一妻调绢一匹、绵八两,或者布一匹、麻十斤,租粟五斛,单丁减半。说来很少,但是对一般庶民人家,却也是不轻了。”
    宇文邕没有再说话,待马车将灞桥远远抛在了身后,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一行的车马惊动了在灞桥驿站大堂里正喝着酒的两个华服男子,杨坚和杨素。
    听得驿站门外车马奔来又远走的声音,两人惊了下互相看了眼,忙使了随从去门外探看。
    不一会儿,杨坚的随从匆匆跑进来小声道:“国公爷,小人看着,驶过的马车虽然普通但是那拉车的马不是普通人家养的出的,而车后跟着的十数骑及随从也不简单,且小人看那些人中,貌似有一人背影很熟悉,看着很像清河郡公呢。”
    杨坚一愣,清河郡公就是宇文神举,很得皇帝陛下的看重,在宫卫之中素望极深,这个时候护着一辆马车出城,难道马车之中的人是皇帝?
    杨素见杨坚神情变幻,心中狐疑,“兄可是想到了什么?”杨素出身弘农杨氏,真正的世家子弟,和杨坚素来交好,此次进京也是身负目的而来的。
    杨坚让随从都避开,却并没有将猜到的事情和杨素说明,他的地位虽然比杨素高,但是却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不说这两人的事儿,直说一个半时辰后,宇文邕和云澜已经到了此行得目的地骊山。
    云澜先替宇文邕整着风帽,见他裹好斗篷后要给自己动手,也不偏头任他笨拙地替弄了半天。
    宇文邕见云澜脸上促狭的笑容,黑脸有些不自在,跳下马车后抱着她下了马车。
    云澜扫了眼跟在后面的侍卫,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总要维护下皇帝在人前的颜面的。
    因为是雪天,云澜和宇文邕都穿着皮靴,携手往山间而去。后面远远跟着的宇文神举等人心中腹诽不已,皇帝和皇后当真是脑子发晕,这样的天气来骊山折腾,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云澜和宇文邕当然不知道这些人心中的嘀咕,兴高采烈地一路往山顶而行,其间还碰见了两回来山间打猎的猎户。见夫妻俩的衣着,是自己惹不起的,只默默避在一边。
    云澜等走过了才轻声对着宇文邕笑道:“若是您没有做皇帝,也不会是农夫或者猎户的。”
    “是啊,或许和老五或者老七一样,成为领兵亲王吧。”宇文邕面上略待惆怅地笑道。
    云澜默然,浅笑低声道:“便是如此,我也觉得您是世间最好的男子……”后面的话低不可闻,笑看了宇文邕一眼,转头过看向玲珑剔透的天地,扬声道:“你可知道,一百多年后,这骊山因为一个女子而天下人无不知晓呢。”
    宇文邕畅快一笑道:“我自然是不知道的,阿澜你说说?”
    “你梦中也知道,前世你去了之后不过三年,杨坚窃周建隋,一统天下,做完了你没有做完之事。他甚至和你一样,继任者和宇文赟一样,是个让人咋舌的主。三十多年后,天下大乱,混战之后,最后是你的外甥女,襄阳长公主的女儿窦氏的夫婿,李昞的儿子李渊得了天下,建国为唐。”
    云澜被宇文邕搂着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看向冰雪裹住的林间冒出的屋檐一角,笑道:“汉皇重色思倾国,说的可不是汉皇,而是一百多年后的李渊的玄孙李隆基;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说来你大概不会相信,杨氏,其实是李隆基的儿媳,为他的儿子生了一双孙子孙女呢。”
    宇文邕惊道:“他就这么不重伦常?当真是当真是荒唐!”
    云澜静默片刻,方才抬头对着宇文邕正色道:“李家这样的事情可不止一桩,他们可不像你重伦理。所以后世常笑言李唐如此荒诞,乃是因为他们有胡人的血统。”
    宇文邕的脸色一变,宇文氏的血统乃是他心中一道梗,就是他不说,云澜也猜到了。
    “我就知道你会生气,你听我说,其实更多的人心中胡汉之分并非以血统而论。不然李唐江山如何存续了数百年呢?你想想东边的渤海高氏,哪怕他们确实是汉人,但是谁又将他们当做汉人呢?”
    宇文邕点点头:“恩,我知道,只是心气不平而已。”
    云澜当然理解宇文邕,所以宇文氏的婚律可谓是极为严厉的,连娶与母同姓的女子都不可以,更不论其他了。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说着云澜瞅了宇文邕下戏谑道:“你当真对这样千娇百媚的人儿没有丝毫兴致?”
    宇文邕停住脚步,拂去云澜帽顶的雪花,捏了捏她的脸颊无奈道:“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不是就在我眼前么?”
    云澜笑瞪了宇文邕一眼,她虽知道自己容貌不俗,但是至今还被宇文邕夸奖,心中未免更加高兴了几分,“我曾瞅过杨氏的容颜,确实极美,但是要说倾国倾城却也不至于。不过是身上那股风情,很是魅人。李隆基从儿子手中抢来了杨氏后,时常嫌弃春宵苦短,君王从此就不早朝了。为了讨好美人,这骊山行宫更是常携杨氏来游玩,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从此之后,骊山泉水可谓是天下皆知了。”
    宇文邕神色奇怪,他虽然深爱云澜,但是若为了云澜如此,他自己都觉得荒唐。摇了摇头,实在想不通,却嫌弃道:“你昨日还说要来泡下温泉,那不是往后杨氏所用的?想想就晦气。”随即看着云澜道:“我没有如此待你,并非不看重你……”
    云澜失笑,扯着宇文邕的手撇嘴道:“我当然知道,你若是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让我应嫁?那样的宠爱,我可要不起。李隆基和杨氏,曾说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最后,还不是为了平息部属之怒火,杀了杨氏?”
    宇文邕眉头微动:“部属之压?难道李唐之乱始于此?”
    云澜点点头叹息道:“李唐盛世自此日落西山,然后和数十年前的十六国一样的混战。”
    宇文邕听后,低语道:“这便是史家所说的,从来不会有万世千秋的帝国?”
    云澜不知如何接话,只得道:“我想好好地活着,也希望你好好地活着。所以呢,那温泉你就不要嫌晦气了,温泉洗浴对身体极好的。再说了,我们如今可是先洗呢,又有谁敢私用咱们的泉么?”
    宇文邕知道云澜心中最忧愁之事,就是自己的身体。若说不担心是假的,他也不愿意自己壮年而逝,丢下妻子孩儿被人杀戮。不欲说这些烦闷之事,牵着云澜走到高处,指着茫茫雪原道:“既是允你出来赏雪,便不说这些丧气话了。”
    云澜也不再开口,自己虽然有奇迹般重生,但是可以不可二,谁知道身死之后会在何处呢?百年之后的天下是何等模样,她和宇文邕两人顾不及也顾不了,只求此生白头携手,便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
    也是天公做美,待得未时中刻时,纷纷扬扬的雪花居然停了,西边的天空余辉尽显。
    宇文邕低头,看云澜的眼中也是惊艳之色,不禁一笑。看向将苍茫大地照得给格外美丽的世界,眼中微有得色--这就是我宇文邕的天下!
    两人并肩看着夕阳徐徐下落的身影拉长变淡,直至消失。十几米外散开的侍卫心中却没有了之前的腹诽,宇文神举更是神色复杂,他并没有读多少书,也不知汉人诗词中“执子之手”等词,本觉皇帝带着皇后冒雪出城相当荒唐,此时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果然汉人的书还是少读点好,皇帝就是书读多了,染上的毛病也不少。
    云澜和宇文邕两人当夜并没有回宫,而是宿在了骊山一院落里。雾气荡漾的泉水之中,宇文邕□□着上身靠在一大石之上,神态少见的放松。
    “今日我同你都不在宫中,孩子们不知道该如何闹腾呢。”云澜想到两个小孩子,叹了口气。
    宇文邕睁开眼睛,眼见云澜只着中衣头发也尽数散落站在一边,眼神更加深幽了,语中带笑道:“你何须担心?我已经让七弟和的王妃今夜宿在宫廷之中。”话语一顿,笑意更深:“倒是阿澜你,自从生了阿瑞之后,我们可没有好好在一起过呢……”
    云澜脸颊之上飞起了红晕,瞪了宇文邕一眼翘着嘴角道:“难不成都是我的错了?明明是陛下你国事繁忙呢。”
    宇文邕大笑,趁着云澜不备一把将她拉入水中,亲了一口才道:“恩,是我不好。今日我来补偿你……”
    云澜哭笑不得,却也没有推却,双眼弯成半月,迎上了压下的薄唇……
    屋舍之外,远远守着的侍卫们只听见了水溅之声,赤脚泡在木桶之中的宇文神举,一手端着一碗热汤灌着,想着送来之人说是夫人吩咐的,顿觉失了些许的滋味。
    这边夫妻俩缠绵自不细说,其中意味想来温馨,倒是此时的齐国和陈国,同宇文邕及云澜一眼的至尊夫妻,却处境极为不同。
    原来,高纬自从诛杀斛律光之后,便废黜了斛律皇后为庶人,然后将斛律公诸子一一杀害,哪怕他们的妻子都是高家的公主。之后,高纬便陷入到底是听亲生母亲胡太后的话立表妹胡氏为后,还是听乳母陆令萱的话立穆黄花为后,左右为难了好多天,他最后决定,干脆将两人同时立为皇后,一左一右。不得不说这是一项创举,历史之中的宇文赟后来同时立了四位皇后,未必不是从中得到的启发。
    胡皇后做了皇后之后,却不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的开始!
    宣室殿内,银光闪闪的烛台之上烛火高燃,照在陆令萱一双泛着寒光的眸子上,说不出的讥诮。
    “阿妈助我做了皇后,但是却居于胡氏之下,女儿当真不服气呀!”穆黄花咬着唇扯着陆令萱的衣袖道。她是右皇后,位在左皇后胡氏之下。
    陆令萱笑了,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没有半点皱纹,将她早年在掖庭为奴的风霜全都掩去了,看着白皙手掌之上,指杰粗大的食指,她脑中便出现了当初自己在掖庭为奴的情形,那个时候,胡氏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微微弯指,勾唇道:“胡家毕竟是陛下的母舅家,太后毕竟是陛下的生母。”
    “阿妈,太后又如何?在陛下的心中,您可比太后重要多了。阿妈,我若是唯一的皇后,您就是太后!”穆黄花也不傻,说出陆令萱最为在意的条件来。
    陆令萱微微一笑:“傻子,这事儿要慢慢来。听说,太后常常召美貌的小尼姑进宫说法诵经?”
    穆黄花听后双眼一亮,轻笑道:“还是阿妈厉害。”
    陆令萱满意地瞟了穆黄花一眼,这个干女儿确实聪慧。而两人这边商定时,高纬却在做着让人啼笑皆非之事--看御苑里豢养的动物交欢。
    高纬和他的父亲以及叔伯们想比,好像不那么嗜杀了,但是怪癖丝毫不少。比喻说这看动物□□,就是他最大的爱好之一。寒夜之中,御苑之中温暖如春,高纬之所以放着美人不管,丢下最喜欢的嘻乐来此,乃是听内侍说想到了更妙的取乐事情--让猪狗主动交欢。
    这边高纬看得兴致高昂,还不停的叫好,他身边服侍的宫人也纷纷叫好加油。荒唐之景,让人难以想象,此乃一国之君所为。
    而建康城中,皇后柳氏所在的宫室之中一片沉寂,好似这里并非华丽无边的皇宫。偏殿之中静静翻着书册的柳氏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怨恨,一脸的淡漠。
    “皇后,夜深了,该歇息了。”老宫人看着柳氏,眼中的悲悯一闪而过。
    柳氏丢下书本,看向更漏唤了宫人伺候洗漱,双手才入温水之中,却见水盆一阵摇晃,随即是整个宫室摇晃起来。
    宫人大叫着扔下水盆,老嬷嬷也是慌张地扯着柳氏往外跑,而柳氏自己却不见一点慌乱,看见整个皇宫一片鸡飞狗跳,嘴角甚至有一丝笑容--陈顼,你看老天都惩罚你为君行事荒唐呢。
    柳氏的冷笑,在看见陈顼只披着龙袍半抱着钱贵妃而出时,凝结住了,心中一片荒凉。于他陈顼而言,钱氏才是他的结发之妻吧,自己不过是他手掌权利的工具罢了。
    南陈太建四年(即公元572年)十一月初一夜,江南四郡地动,许多庶民百姓因宅无家可归。已经回江南一年有余的谢贞,同族兄谢皓等安好无恙后,想到谢宜所叮嘱,便想赈济灾民,得到谢氏余下族人的支持。虽没有先祖之光辉,但是谢氏在江南名声依旧不坠。
    次日过午之后,云澜才和宇文邕回到了皇宫,看着儿女没委屈含泪的大眼,云澜心生内疚,忙许诺下次出门带他们一起去。宇文邕见状摇了摇头,去见一直候着的七弟宇文招去了。
    “皇兄回来得可真早。”宇文招看着宇文邕,想到自己被两个侄儿折腾了这么久心中就有气。
    宇文邕拍了拍宇文招的肩膀,略带愧疚道:“不如也让你们家阿员、阿贯几个进宫来住两日,折腾下朕就算还回去了。”
    宇文招神情一顿,正色道:“皇兄,您这是何意?”
    宇文邕想到自己的主意,没有明说,只是道:“兄弟们家的孩儿都多了,同为宇文家的子孙,太过疏远了并非好事。且朕也要看看子侄们的才能人品。”
    宇文招开始以为宇文邕只想给太子找伴儿,现在听来却不是。才不得皇兄此举的用意,还是老实应诺了。
    “皇兄,武卫来报,说是昨日您出长安城的时候,随国公杨坚恰巧在灞桥迎杨素入城。”
    宇文邕眼神闪了一下,脑中转过一道主意,却转移话题说起了其他事情来:“之前在朝堂之上已经说过,大周爵位无世袭的,朕不想多年以后,宇文家的子侄比外姓人还不如。”
    宇文招这才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确实,一等亲王之子,只能是郡王,可是只要挣得功勋,这爵位便可进一步了。
    “原来如此,皇兄果然高瞻远瞩。”宇文招笑道。
    宇文邕却有一点没有说出,自己不准备再和云澜要孩子,太子的血脉兄弟便只有阿琳和阿瑞两人,所以和堂兄弟们的关系便步能疏远了。所以招子侄时常入宫,也有意让阿璟和兄弟们家的孩子多相处了。如阿澜所言,单独拘养着确实不是好办法,是狼是羊,只有扔进人群之中才知道。
    至于杨坚,宇文邕眼中冷意乍现。
    甘露殿中,云澜抱着阿瑞,满脸是笑的同宇文招的妻子鲁氏说着话,看着圆脸丰润而性格也极为温和的鲁氏,云澜也格外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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