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尺

第2章


所以,敢来叫嚣蓄意挑拨的女人,真的不少。
  涂着亮红色蔻丹的手指保养得当,伸出来轻叩了一下车椅,司机便在一家地址稍显隐蔽的咖啡厅前停稳了车子。老于匆匆下车一边撑着黑伞,一边替冯执开车门。风一阵阵凶猛地涌过来,冯执穿了一件露肩的修身女式铅笔裙,大片大片水蓝色的矢车菊花纹把她皮肤衬得白里透亮。裹了一件黑亮的刺绣披肩,头发精细地挽起来,插着一枚纯银的翡翠簪子。她拖着手提包,细细尖尖的高跟鞋踩在雨里掷地有声。
  “于叔,伞我撑着就行了,你回去吧。”说着冯执便要去接老于手里的伞。
  “不不不,少奶奶,雨大着呢,我送你进去。”老于躲过了冯执伸过来的手,他知道这次冯执出来的目的,这个少奶奶在章家过得多少是有委屈的,长辈们看在眼里不说,他一个下人更不好插手,可冯执是好姑娘,他老于别的不能做,对她实实在在的好,怕也是最大的能耐了。
  冯执拗不过老于,便索性拾级而上,推门进了咖啡厅。
  对方比自己来的还要早,点了杯咖啡坐在那里,有些出神地盯着窗外瓢泼的大雨兀自出神。冯执气定神闲地坐到对方面前,招手让服务生送了一杯白水,便等着彼此的话题进行下去。
  在此三天之前,冯执接到了这个叫丛盈的女人打来的电话。那时候,章尺麟还在西茸,而这个女人便趁着这样的机会,妄图跟冯执宣战。
  其实情敌见面这样的事情,冯执处理的并不多,她跟章尺麟关系淡,他在外边玩,只要不得病,不带女人回家,那她从来都不会管。有多晚回来,甚至几晚几晚的夜不归宿,但凡人不死她都不过问一句。他们之间没什么感情,章尺麟爱闹爱玩家里的长辈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揣着明白装糊涂。刚结婚那会儿,他还收敛后来关系越来越差,他便越发放肆。婚后一年,冯执便遇到过不下三个找她亮底牌宣战抢男人的蠢姑娘。后来她跟章尺麟提过这事儿,之后这样的事情便鲜少接触。冯执知道,丛盈这次是瞅准了章尺麟去外地的时机,好有个可乘之机。她觉得好笑,如章尺麟般的男人,品性脾气极差,自私冷漠且处处留情,但凡有点脑筋的女人对此类男人都敬而远之,可这世上倒叫人好笑。竟还有前赴后继哭着吵着闹着要抢这个活宝东西的人。
  冯执禁不住冷笑三声,她歪着脑袋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年纪比她轻,样貌生的也好,皮肤很白,秀秀气气一个人,闭着嘴比说话的时候,到有些像四五年前的自己。她幽幽叹了口气,“丛小姐是什么事?”冯执没有时间耗,她喜欢速战速决。
  丛盈喝了一口咖啡,便也索性开门见山,“我怀孕了,孩子是章尺麟的”
  冯执正喝着水,她的话还是明显让她动作一滞。这么一个细小的举动,丛盈却看在了眼里,她内心有一点底,她以为自己或许有一点希望。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终于,冯执气定神闲地放下杯子,抱着胳膊歪了脑袋嘴角带笑地幽幽盯着丛盈,等她把话说下去。
  丛盈不惧怕冯执的盛气凌人,这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章尺麟是不爱的,她也知道他在外边花,可他至少还给她一个孩子,而冯执才是真正可怜的女人,因为这个男人甚至不屑于碰她。丛盈知道,在这一点上,冯执脱了她那双十厘米的细高跟,赤着脚都追不过自己。
  于是气势一下子膨胀不少,“我要你跟他离婚,冯小姐,你们没有感情。你是在耽误尺麟。”
  尺麟,叫的多么亲切,耽误,竟然是她耽误了他。冯执抱着胳膊再也没忍得住,咯咯咯地笑起来。太好笑了,她眼泪都要流出来,这世道痴傻的女人太多太多了。丛盈觉得冯执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复又开口,“我是真的爱尺麟的。我知道,尺麟爱过很多女人,可我跟他们不一样的。我有他的孩子,我们的孩子。章太太,这点连你都做不到。”
  很挑衅的话语,但绝对不会激怒冯执,她把杯里的白水一口干尽,随后喘了口气,慢吞吞地从包里把一张纸推到丛盈的面前。
  彩色B超,一看便是一个隐隐有些成形的孩子的影像。
  “真是不巧,上周去医院检查,没想就有了。”冯执撑着下巴,闲闲地看着丛盈变幻莫测的面孔,心下只觉得悲哀。她顺手又把一个牛皮纸袋子递给对方,“我家先生在外边是花了点,两年前就有人找过我。但其实你也懂,如果要离婚,早就离了,等不到你。既然过到现在,那么你出来,不能改变什么。”
  丛盈打开牛皮袋子看,一面是一叠有些不堪的照片,她涉世并不深,虽然做了十足的心里准备,但那样不堪入目的照片她看了几张,便再也看不下去了。有些失态地手忙脚乱塞进牛皮袋里,推回冯执面前。
  “丛小姐,你还年轻,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跟先生生活了四年,他的脾性我是了解的,说怀了他孩子的女人,一年总有那么几个。如果丛小姐不信这个邪,你可以到他那儿碰碰运气,是他家破人亡,还是你人财两空。”冯执说着,便要起身离开。而此刻,丛盈却猝不及防地把一杯咖啡泼到她脸上。
  “你撒谎,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尺麟说过,会跟你离婚的。他不可能抛下我们母子的。”冯执并没有马上去擦身上的咖啡,她笑了笑,从手袋里,掏出一张医院名片,递到丛盈面前,“丛小姐一定是聪明人,想通了,给这里打电话,九五折优惠。”冯执看到丛盈脸上渐渐崩塌的神情,心情莫名就轻松了很多。她快步走出咖啡厅,老于早就侯在外边,看到冯执领口那片突兀的咖啡渍,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奶奶,要不要换件衣服。少爷回来了。”老于说得小心翼翼,偷偷打量着冯执的神情。而冯执并没有说话,打开手包,把那张彩超单撕得粉碎,丢进垃圾箱里,“不需要,直接回去吧。”
  ##
  章尺麟和冯执有自己的私人别墅,除了每个月要去长辈那里报个到,其余时间两人的生活,互不干涉。
  章尺麟在西茸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那里是出了名的花城,漂亮女人多,玩起来花招也别致。章尺麟一次应酬曾带着冯执一道去过。岳麟堂虽然做的是正当买卖,但祖辈为光大家业,一度涉黑,垄断了闽粤市所有的毒品交易网。到了章尺麟这一辈,虽然差不多已经洗白,但道上的人却还有一味奉承巴结,妄图依附章家东山再起的人。在这方面,章尺麟的界限其实很模糊。
  冯执踩着高跟鞋,有些气势汹汹地踱进厅子,章尺麟正巧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听见动静,便兀自睁开眼。冯执窈窕修长的身材就在他面前。身段子依然标致,贴身铅笔裙是他去米兰的时候,叫设计师定做的,冯执很少穿,其实这条裙子很挑人,她穿却是说不出的合适。窄腿裙把那圆翘的臀包裹得结结实实,腰肢纤细,胸脯挺拔。章尺麟歪着嘴角,细细地把眼前人打量了一番,眼神忽然落在她领口有些突兀的咖啡渍上。他皱了皱眉,“怎么回事?丛盈泼的?”
  冯执阴沉着脸,并没有理会,她兀自上楼,从衣柜里取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径直去了浴室。章尺麟大摇大摆地跟在她身后一起进来,冯执却并不介意,她面无表情地脱掉了包裹紧致的连衣裙,拔了簪子,头发比起四年又长了一些,像瀑布一样,垂到腰间。
  章尺麟靠着门边,歪着脑袋点了只烟,“丛盈的事情,不会有下次。”
  那边厢冯执已经开了花洒,两个人只有浴帘相隔,女人曼妙的身姿在灯影彤彤里有一点让人垂涎的味道。冯执不理会章尺麟,自顾自梳洗。隔了好一会儿,她伸手要去够浴液,却毫不设防地被男人一把抓住。
  浴帘半开,花洒纷纷扬扬,章尺麟穿的是宝蓝的绸缎衬衫,半个肩膀已经湿透了。冯执定定地看着章尺麟,不带丝毫感情,语气冷淡,“怎么,在西茸待了一个月,还没喂饱你?”她并不介意在这个男人面前坦然相对。她视他如空气,那么氤氲的水汽暧昧的弥散在两人之间,却暧昧不了彼此的感情。
  “生气了?”章尺麟敏感而细致地打量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妄图捉到一点蛛丝马迹,而冯执却扑哧一下笑出声,“我有病吗?你还有什么事?我要洗澡。”她的眼神从来没有温度,淡漠地让章尺麟浑身冰凉。他捉着她的手腕,对峙了很久,最终还是颓然放开。
  “后天是祖母寿辰,别忘了。”他丢下这句话,便丧气地摔门离开。
  
☆、贰
  洗完澡的冯执定定地看着镜子里褪尽铅华的自己,有一些发愣。湿长的头发无精打采的垂到胸前,皮肤白皙,眼仁浓黑。穿着香槟色的棉布睡裙,身材有一些纤弱。四年漫长而难捱的光景没有给她造成实质性的创伤,然而她看着镜面里淡漠女人的面目,却越来越记不起自己最初的样貌。
  下楼的时候,佣人们已经陆陆续续上完菜。章尺麟坐在长桌的一头,换了身居家服,翘着二郎腿在看今天的财经晚报。他没戴眼镜,眉眼较之过去要凌厉许多,双眼皮的痕迹很重,眉骨突兀,脸颊依然瘦削,样貌生的很标志,但线条太冷峻总显得不近人情。他喜欢留胡子,八字胡,络腮胡零零散散换过很多种,最后还是山羊胡最合适。
  菜都是合着章尺麟的口味做的,他难得回来,家里的厨子自然是百般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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