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尺

第17章


  于是刚启动的林肯车又生生停了下来。
  章尺麟皱眉,侧着脑袋往车子外边看。那不耐的神情,在看清楚来人之后,逐渐阴沉下来,冷得快要冒出寒气。
  车子停在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公路边上,周围安静极了,入冬以后,风刮得劲裹着呜咽声,一阵连绵着一阵,叶子簌簌地在黑黢黢地柏油马路上落了一地金黄。天有些阴沉,灰蒙蒙得像是要飘雪。铅色地云浓墨重彩地低垂着,压得有些让人透不过气来。
  车里开了暖气,窗门紧闭,空气滞重地仿佛会窒息。章尺麟双手交握,面色凝重。尴尬的气氛持续了没多久,他便低沉地开口,“你要怎样?”
  身边的女人已经有一把岁数了,烫卷的头发因为疏于打理而显得毛躁蓬乱。她挑染了紫红色,在阴沉的车里有着怪异的光。女人的轮廓隐隐有些熟悉的感觉,仔细看,会觉得和某人有一点点神似。她没有做什么保养,皮肤干涩而皱巴,眼角的鱼尾纹开枝散叶般蔓延了整张脸。眼袋很重,眼神干枯,可即便这样,却依然能看出伊年轻时尚且清丽的轮廓。她嘴边叼着一根香烟,轻巧地吐出绵延的烟圈。
  “章老板,那么久不见,怎么这么冷淡呀。好歹我也是你的小阿姨呢。”女人略带挑衅且沙哑的嗓音让章尺麟觉得莫名烦躁。
  姜璞这样的女人,如果有可能这辈子他都不愿意再见第二次。
  “少来这一套,谁叫你回来的?”章尺麟压根不理会她的攀交情,单刀直入,一点时间都不愿意浪费。
  姜璞一听此话,不禁失笑,她夹着烟,吞云吐雾了一番,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世道还真是奇了怪了,阿姨想看看外甥女,哪里还要这一套那一套的。”她满脸笑吟吟的样子,面目可憎,“我就是看看,我家宝贝跟了你,有没有吃亏。”姜璞满是挑衅的话语很成功地惹恼了章尺麟,他动作利索,快狠准地一把掐住女人的喉咙,用力抵到车窗上。此时此刻,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面露凶光,仿佛一头狼,连眼珠子都像是发着森冷的绿光。那满身的戾气似乎都要透出浓重的血腥味来。他绝对是动了杀意的,那种咬牙切齿的模样,有那么一会儿确确实实地震慑到了姜璞。
  “我告诉你,少给我玩什么花招。该了结的事情,当初在日本就已经算的干干净净。我不管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不过最好给我记住,要来搞破坏,那可得做好再也不回去的打算。”章尺麟压低了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毫无表情,仿佛一台溢着鲜血的冰冷的绞肉机。
  姜璞被他掐的有些喘不过气了,她背抵着车窗,说话艰涩:“我……我怎么会有打算……我……我真的只是……只是来看看阿执。我……我很快就会走的。我得病了,治不好的病……我就想再看她一眼。”姜璞说道最后,快要没有气,好在此时章尺麟松了手。
  被放开的女人剧烈地咳嗽,大口穿着粗气。章尺麟面无表情地看着姜璞,语气冷硬,“我不管你是得病还是别的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总之,不要让我看到你。”他无动于衷,伸手敲了敲椅背。接着老周便下车替她开车门。外头的冷风一下子全涌进来,带着无情而森冷地寒意。章尺麟冷酷地盯着姜璞,仿佛手持猎枪的捕手,在提防一头随时都会反击他的兽,带着十二万分的警觉。
  走出车子的姜璞末了回身迎上章尺麟冷酷的眼,“你以为能困住她一辈子吗?别忘记,有时候放手比起执着来会轻松很多。”她看着男人冷硬的脸,不禁莞尔,关上门的刹那,她又道:“终有一天,你会后悔。”
  那样的话仿佛一道诅咒,可章尺麟不在乎,漆黑的林肯毫不犹豫地绝尘而去,拐过一个弯道,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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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已经过了吃饭的点。章尺麟这一阵子多少有些不招老佛爷待见,大伙儿热络地吃过了饭,便只剩了一桌子冷菜冷汤。梁瑾心疼儿子,特意又替他统统热了遍。
  章尺麟因为姜璞的事情,搞得胃口不怎么好,加之梁瑾坐在身边一门心思地盯着自己一筷子一筷子扒饭。这滋味便越发地寡淡了。他早就觉得蹊跷,像章尺麟这般敏感的人,前脚一踏进家门,这屋子里扇得什么风,点得什么火,他都能嗅的清清楚楚。可今天这阵势,他多少有些狐疑得大了。
  梁瑾闲闲碎碎地跟他聊了好一会儿,见着儿子吃的差不多了,便不知从什么地方端来一杯子乌糟糟的茶,送到他面前。
  “呐,洗完澡记得把这个喝掉。”
  章尺麟纳闷,看都不看一眼,“我可没喝茶的习惯,给爸喝。”
  “最近这几天,老太太看你辛苦,特地叫家里老中医给配的。你可别逆了她面子。”梁瑾不厌其烦地再三叮嘱了,接着便打了哈欠一步步挪上楼。
  章尺麟可是多少警觉的人,他回头便把王漾招了来,“这到底什么玩意儿?”
  王漾早就料到这个祖宗不会乖乖就范,于是便早早把之前编好的那套说辞搬出来,“是用来释放男人心中的虎。”
  “哦,那行啊。给你喝吧。”章尺麟特会顺杆子爬,说着便把茶杯送到王漾面前,“来,喝一口给我看看。”
  王漾颇有些为难地盯着茶盏看了好久,最终选择妥协,“好吧,我说实话。”
  “那是…催情药。”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看gossip girl,忽然觉得渣男如chuck最后都能洗白说明我们章老板要滤渣还是有希望咯末日前,最后一更,暗恋谁单恋谁,都去表个白吧,证明姐爱过~
☆、拾陆
  在浴室待了很长时间,浴缸的水早就凉了。挂壁的液晶电视还这么开着,有些聒噪地选秀节目吵得章尺麟觉得头疼。他抬手掐了电源,手边抽了一半的烟,就这么放在那儿,积了长长的一段烟截。夜已经很深了,浴室里水汽氤氲,烟雾缭绕,他躺在温凉的水里,对着镜面吊顶里的自己望得出神。
  章尺麟依稀记得第二次见到冯执,是在日本当地一个出了名的风月场所。那时候她刚来没多久,只是很普通的服务生,端茶送水偶尔会被客人占些小便宜。章尺麟就和客人在VIP特包里,落地的镜面墙把大厅里看得清清楚楚。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到她,女人比起过去瘦了很多,头发利落地束在一起,化了淡妆。依旧是清丽的眉眼,仿佛一株素净的莲,却深深扎根在淤泥里,难以自拔。光怪陆离的霓虹晃过她的脸颊,时明时暗。如同置身一场绵延不绝的梦魇里,她的脸和梦里纠缠了他多年的那张脸终于重合到一起,带着令人窒息的痛楚与渴望,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死死插.进他的心脏里。章尺麟注意了她一个晚上,期间冯执来过包厢两次,其中一次,她甚至因为紧张而把酒洒在他西服上。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认出他来。
  章尺麟花了100万摆平姜璞,他把冯执骗上飞机,他把她骗回闽粤,他用最龌龊和最廉价方式把冯执占为己有。不知不觉里,章尺麟又走上一条老路,他与过去别无他异,他没有半点长进,他病入膏肓并且无药可救。于是,这之后的四年,就像一个牢笼,困住了冯执,也困住了自己。即便午夜梦回,彼此相拥,有着世间最为亲密的姿态。冯执与章尺麟依然隔着山山水水。他永远无法走进她的心里。他用错了方法,他从一开始就失去她了。
  水彻底冷了,寒意像游蛇一般钻进他的股子里,章尺麟觉得心冷。他深吸了口气,匆匆冲热了身子,便裹了浴袍出去。
  这一阵子,他一直睡客房,可今天客房却被老太太吩咐人给锁了。这下,章尺麟只能硬着头皮往楼上走。他有好些天没有进他们的房间了,屋子里开了一盏台灯,床上的人像是睡得有些沉。他轻手轻脚地钻进被子里,背对着她隔了一段距离。夜凉如水,浅白的月光投在黒木地板上宛如下霜。章尺麟出神地盯着虚空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要闭上眼睛的时候,身后一双雪白的胳膊忽然像水蛇一般环进他腰间。女人灵巧的身热络地贴上他的后背,温润如玉。章尺麟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下子提到的嗓子眼。
  冯执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她的头埋进他的肩窝,她的唇从他的后背一路蜿蜒着缠绵到他耳边。她的身体烫极了,仿佛燃了一把火,带着蛊惑人心的热情,疯狂啃食着男人的理智。冯执就像一只猫,娇纵地骑上他的身。她趴在他的胸膛上,狠狠与他拥吻,飞扬的发丝落在他的脸上,落进他的眼睛里。唇舌缠绕间,她甚至咬破了他的嘴唇。血的腥味就像火上浇油,冯执的疯狂让章尺麟难以招架,心里的瘾被凶狠地勾起来。他猛一翻身,反客为主地把冯执扣到身下。黑暗里,她晶亮的眼看进他的心里,带着迷离的痛楚与疯狂的渴求,仿佛置身于两个极端,反复折磨却带着致死的欢愉,那样的眼神像一根刺,戳进他浓重的回忆里,晦涩,阴暗,潮湿着,不可见人,也不见天日。章尺麟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睛细细打量,接着便终于是了然一般,翻身下床。
  真是难为了老太太一番良苦用心,为了撮合他们这一对,连催情药如此拙贱的东西都用上了。方才燃起的蓬勃的欲望仿佛浇头冷水,章尺麟点了根烟,索性一个人去了露台。
  深冬的夜,空气里干涩的味道裹着刺骨的凛冽从四面八方涌进身体里。有一点冷,章尺麟用力地裹紧了睡袍,却终究驱赶不了仿佛植入骨髓般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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