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尺

第35章


  不开心的事情,冯执默不作声地冷冷笑起来,她于章尺麟,便仅仅只是不开心罢了。她把烟灰轻轻抖落在茶晶缸里,慢条斯理地听着。
  “你们分开六年,冯小姐我相信,你也一定过得比当初好是不是?何况,先生身边的位置也已经有人了。”王漾说得哪怕再婉转,在冯执听来,都是刺耳的。章尺麟身边的位置有人了,那儿没她,过去六年他过得比没有她都来的好,好一千一万倍。
  冯执感慨得很,时间到底还是能改变一个人的。王漾喊章尺麟先生,而不再是少爷,他护主越发心切,比六年前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不开口说话,只等王漾把话说得透亮,她倒想看看,他还能说出多少过分的话来。
  电话那头没有一点响动,王漾知道,冯执心里必然不舒坦,可就算得罪了她,只要章尺麟依然能安安稳稳,那他来唱个红脸,没什么大不了。同样的事情,六年前他就做过,如今再做,只会更纯熟,更老练。
  “所以,冯小姐,请你不要打扰到先生。虽然这些听起来可能很无理。有冒犯之处,我也在此赔礼道歉了。我是很衷心的希望,小姐和先生都能得到幸福的。这世上好的人那么多,放彼此一条生路吧。”王漾的话说得很中肯,他是跟了章尺麟很多年的人了,商场上的那套多多少少偷得几手,有时或许胜过章尺麟。那些话,冯执不是不懂,过去六年里,她的理智一遍遍重复的,就是这样的内容,忘记,忘记,然后重新开始。
  可有些东西,哪是说能忘就能忘的呢?伤疤在那里,结痂,脱落,长出的新肉依然刺眼。回忆是件缝缝补补的玻璃制品,敲碎了,遍身都是伤,粘回去也不复原来的样子。
  “说完了吗?”冯执的烟叼在嘴里,一说话,大截的烟灰抖落在她□的手臂上,有一点疼。她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换了只手拿电话。
  “我和他,六年前已经结束了。我们也不可能开始。不管你相信与否,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她不想再听对方做更多解释,不留余地和情面地啪嗒一声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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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中午的航班,因为大雾,飞机晚点了。
  章尺麟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VIP候机室里,盯着大寸液晶电视发呆。
  王漾提了两杯咖啡送到他跟前,这才打断了胡思乱想。他无精打采地接过杯子,慢条斯理地小酌了一口,忽然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阿漾,我以前有没有在闽粤附近的岛上买过房子?我去过那里吗?”他说着,忽然又自言自语,“闽粤附近的话,说比较大的岛也就阑海和墨兆。墨兆那里没有直通的水路,要走净穗。那可能就是阑海了。”
  “先生,你过去就爱在城市里待着,越热闹的地方,你越去得频。净穗,西茸,赤城,你都购置了房产,独独那些偏远的地方,你是顶不愿去。”王漾知道章尺麟和冯执的重逢,势必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章尺麟,可他料不到他竟然这么快就会察觉。王漾极力掩饰,并努力不让章尺麟看出破绽。
  王漾的话并没有彻底满足章尺麟,他摸着下巴沉思了半晌,又开口,“你说我这胸口的疤真是以前在道儿上混被人砍的?”他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回想起在教堂前遇见冯执的场景。那道伤疤里仿佛有什么正在沉睡着,不动声色地蛰伏了六年,却在与她相遇时,骤然醒转。那不是巧合,绝对不是。
  “先生,你这是怎么了。大先生也说过了啊,还是岳麟堂的时候,曾有过帮会斗争,没想你就中了刀子。那时候可真是险了,现在回想起来,后背还是冷汗呢。”王漾说的挺像一回事儿,可章尺麟却还是半信半疑的模样。
  他是缺了安全感的人,虽然忘了很多事情,虽然脾气较之过去改变不少,可他骨子里的冷淡和薄情的性子还是很难改观的。绝不容易也绝不情愿地去主动相信一个人。对于再亲近的人,他热络,随和,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态度,可他不会信他们的话,因为他失去记忆了,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任何评判真伪的标准,那么人口述的事实,就都不是事实。
  “哦,是么?”他若有所思地想了好一会儿,“我回去的事情先别惊动家里人,特别是阿贞。”
  “这次祖母身体不好,这样,你给我改签去净穗的飞机票。我在那里搭轮渡去墨兆。阑海那边等订婚礼结束以后去也不迟。”章尺麟边思忖着,便给王漾下命令。
  王漾一听他要去墨兆,整颗心都要跳出来。若是当下否决,章尺麟定会起疑。他火急火燎地捉摸了半晌,终于想出一条万全之策。
  王漾依了吩咐很快定好了去净穗的飞机票,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到净穗的时候,恰好是凌晨。章尺麟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直奔华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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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六年前突发中风后,身体较之过去是大大的不如。虽说这六年里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可到底是不如从前了。这次不过是小小的发烧感冒,没想低热了一个星期,最后还是住了医院。章家人这一阵子都忙着订婚礼的事情,没顾得上她,老太太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医院里,着实有些凄凉得紧。
  没想到快入夜的时候,沈毓贞居然出现在病房里。这个女人在这六年里,几乎是有了质的蜕变。从不经世事的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未来申莫集团的少太太。那股子有些乡味的淳朴气儿在富贵生活里磨光得一干二净,举手投足见俨然是知书达理,气性文雅的阔太太。说话做事很有一套,特别是对着那一大家子,着实受用。冯执和章尺麟离婚第三个年头,章家卖掉了在闽中的小洋房,在申莫集团新址附近购置了房产。沈毓贞和章尺麟住到一起,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女主人。
  为了避嫌,章家辞退了当初在小洋房的下人,老太太心细眼尖,把刘妈留在身边,好有个念想。她一直觉得对不住冯执,当初一大家子为了点家族利益,硬是逼着让章尺麟跟她离婚。好好一个姑娘,原本就是不情不愿地嫁进来,好容易有了些感情,又被他们这么撵出去。这样的事情是要有业报的。老太太吃斋念佛好几年,刘妈伺候着的时候,总是念叨,心心念念地要遣人把冯执找回来。那是她的心结,一天不解,百年之后都冥不了目。
  她向来看不惯沈毓贞,觉着她就是个做下人的料,不过是伺候了章尺麟一阵子,没想就蹬鼻子上脸,要做少太太。她的身世背景,她遣人查的清清楚楚。要文化没文化,要身家清白不清不白,若说这些都还是次要的,老太太也是开明人,当初冯执进来,她也没计较这些。可她就看不惯她那套子趁火打劫,乘虚而入的做事法子,跟强盗土匪没几个两样。章尺麟和冯执的事情还没个了解她就死乞白赖地倒贴上了。这叫个什么话。老太太整日要对着刘妈牢骚,她那样儿的典型就是老鼠跌在米仓里,没脸皮子的东西。
  “奶奶,听说你身体不好,我特地让卢嫂顿了冬参粥,给您老补补身子。”沈毓贞把保温瓶递给刘妈,边坐到老太太床边。
  “这都夏至了,还煮冬参粥来,你这是按的什么心。”老太太没好气的瞥了沈毓贞一眼,“刘妈,回头统统给我倒掉。”她盛气凌人地看着对方,满眼的挑衅。
  沈毓贞到一点都不恼,反倒笑了笑,“行行行,您不爱吃倒掉就是,我回头再叫人准备新的。奶奶您也别恼,对身体不好。”她好脾气地伸手替老太太掖了掖薄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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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尺麟看到沈毓贞在病房的时候,心下似乎料到了什么。他不易察觉地浅笑了一下。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不早说一声,好去机场接你。”沈毓贞刚趴在老太太病床上小憩了会儿,还带着点睡眼惺忪。
  章尺麟不多解释,捏着她下巴在面颊上轻轻送了一吻,“是什么时候来的?”
  “陪了奶奶一个下午了,没想就在床边睡着了。”沈毓贞揉了揉睡模糊的眼,看着他笑
  “口不口渴?暖瓶里水没了,我去给你打点。”她说着,也不等章尺麟反应,便提着暖瓶出病房。
  章尺麟其实不渴,可他没拦着她,意味深长地盯着沈毓贞离开的地方看了良久。
  王漾就在楼梯间里抽烟,昏暗的灯光里,烟雾缭绕,着实呛人。沈毓贞掩着鼻,皱了眉头到他身边。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去墨兆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压低了嗓音,语气凛冽地问他。
  王漾一见是沈毓贞,便把烟掐灭在窗槽里,慢条斯理道,“先生觉着自己在墨兆有房产,所以想过去看看。”
  沈毓贞皱眉,“他都失忆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想起这种事情。你们……在德国那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王漾抿着嘴,沉默了半晌,低沉地开口,“冯执,他跟冯执重逢了。”
  “混账。”沈毓贞一听他这么说,顿时急火攻心,恼羞成怒地痛骂,“当初我执意让你跟过去,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保先生安危,少出些幺蛾子的事情来,你……你怎么能让他们两个碰上呢。”她刻意压低了嗓门,有些警惕地超楼梯间门口望了望。
  王漾看着沈毓贞火急火燎的样子,倒也不急,闭着嘴不开口。
  沈毓贞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楼梯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你去给我查查那女人的资料,近况,工作哪里,住在哪里。越详细越好。”她眼神凌厉,分明有着除之以后快的狠绝。
  作者有话要说:执尺按着某线的混蛋逻辑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三观遭受重创的亲请见谅小甜蜜小温馨的线路走不来哟~so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
☆、叁叁
  刚下飞机,特属于闽粤的味道带着回忆分子,前呼后拥地钻进她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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