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尺

第51章


章尺麟意识得到这个时候不能跟冯执在一个空间里,她会胡搅蛮缠,她会无理取闹,她像猫一样拱着他,黏着他,百般讨好撒娇求宠。章尺麟绝对吃不消,他不打算原谅她,他还想找机会刁难她。一个没有战斗力的对手会让他心软,放松警惕甚至丢盔弃甲。他怕自己重蹈覆辙,于是便冷冷把她甩在一边,离得远远地,好像一件危险品,一旦接近就会误了性命。
  老太太知道冯执被章尺麟赶走之后,发了很大的脾气。那时候人还病在床上,结果硬是急得仰起身子,挥舞着手就要甩他一巴掌。老人是倔脾气,本来身体就不好,如今心情不顺了,干脆滴水不进,一句话都不说,就是跟章尺麟闹脾气。他在长辈面前乖顺得像条宠物,可不管他如何取悦,刻意讨欢,老人就不吃这一套。
  原本家里还为他恢复记忆的事情觉得高兴,可老太太这么一闹别扭,大家也都没了兴致。章尺麟就是孙子,日日舔着脸侯在她跟前,好说歹说什么法子都使出来了,却俨然就是对牛弹琴。整日净做无用功。眼见着老人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吃不喝自然不成体统。纠结了半个月,愣是性子再倔的章尺麟也只得败下阵来。
  他是从公司直接开车走跨海湾大桥过来的。原本还是想去公司,却不想晚到了一步。于是便寻着容屿给的地址在净穗市区兜兜转转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她住的那个小区。
  章尺麟那时候还没吃饭,他也没这个心情。坐在车里一根烟接着一根地抽,烟屁股一地。他是做好了被冯执冷嘲热讽无理取闹的准备了。当初赶她走的人是他,如今还是要他来赔礼道歉。自然,章尺麟全是看在老人的面子上,他跟冯执的恩怨纠葛在此之前都可以暂且不谈。他拉下面子,并不代表他能宽容她过去六年鬼上身一般的不辞而别。
  等了很久很久,从昏黄的天一直到漆黑的夜。路灯亮起来了,就在不远的地方。章尺麟的车就歇在暗处,熄了灯与黑暗融为一体。他就等在黑暗里,像一个猎者伺机而动。
  终于,一辆出租车开近了,掠过他在不远处的楼梯口停下来。接着一对男女从里边出来。他看的清楚,一个是戴常运,一个是冯执。她似乎喝得有些多,但却全然不是醉酒的姿态。举止里有肆意挑逗的嫌疑,仿佛换了个人,带着满满的令人别扭的风情万种。章尺麟不禁眯了眼,他深深呼吸,耐着性子想再等一等。却不想纠缠的两个人眼见着就要到擦枪走火的边缘。他再也看不过,蓬勃的怒气让他有那么一瞬觉得不可思议,可章尺麟没有多想,他只看重此时此刻的心情,他怒极了,只觉得血涌大脑,他甚至是想都不想就从座驾上提了枪。
  如果可以,他会要了戴常运的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好大的胆子,连小舅子的脑袋都敢拿枪指不过到如今为止这一章里的章尺麟我最喜欢所以,委屈你了小戴,到你亲妈怀里哭一会儿不,不是我,是王大妈另外,虽然文案大纲什么都没有写但还想预告一下,新文和容屿有关因为没谱,就暂且不细讲了——以上
☆、肆柒
    冯执恢复意识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林肯车开得很快,正在过海湾大桥。当初这座曾经拿过吉尼斯纪录的净粤大桥在当初竣工之际,章尺麟曾作为投资方之一参加过竣工庆典。那之后投资方们作为第一批净粤大桥的客人,被允许驾车试行。那时候要比现在热闹得多,他很难得地带着冯执一道出来,开得还是敞篷小跑,天很晴,阳光很好,海面苍茫辽阔,风有一点大,却丝毫不觉得冷。章尺麟车子开得很快,像是要飞出来,马达的轰鸣裹在肆意徜徉的风里,仿佛是药剂,一下子暖了情绪。那天两个人心情都不错,章尺麟从没见过冯执会那样笑,眼睛像是两瓣月牙,带着一点淘气,眉眼都舒展开了,看着他的时候心都忍不住荡漾。他没跟任何人讲,那天他花了多大力气才稳住方向盘,大桥很长,有好几次他都怕自己连人带车送海里去。
  依然是老路,却全然是不同的境遇了。
  章尺麟车子开得不快,外边的天灰蒙蒙的,还裹着晨雾。头还是觉得胀,隐隐作痛。昨天晚上的事情,于冯执是个不小的耻辱。过去她做人消极,对人不热情,不信任,不亲近。可也亏得这样,她才能麻木了心,隔绝任何可能的伤害。很多年过去了,冯执觉得总有事情是要改变,她爱上她恨过的人,她又让爱上她的人再来恨她。看,世界多奇妙,谁又是万年不变的呢?所以她摆低姿态,选择和唯一称得上是亲人却丝毫没有血缘关系的王芳菲母子冰释前嫌,互相取暖。然而此时此刻,她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有多愚蠢。
  "醒了?"一路疲劳驾驶的章尺麟眼神无光地盯着反光镜里的冯执,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淡漠,不带丝毫情感色彩。
  冯执头重脚轻地从车后椅上坐起来,声音干哑,"这是哪里?"
  "去闽粤,祖母状况不乐观。"
  听到这样的话,冯执也沉默了。隔了很久才又说道:"昨天的事情,谢谢你。"
  那是她第一次对着章尺麟这么一个男人郑重道谢。她一说出口,彼此都是一愣。过去的冯执但凡遭遇章尺麟,能说出的难听话,能做出的难堪事,能摆出的臭脸色,无所不用其极。他们简直命里相克,生活在一起,最多的是纷争。然后在漫长的纷争里竟然催生出爱情,接着又在新的纷争里毁灭了爱情。
  命运把他们推到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彼此保持客套,却也都看透客套下最为真实的彼此。
  章尺麟显然受不惯她这一套,脸色也沉了沉,他专心开车,并不接她的话。隔了有好些时候,才解释,"你别误会,这么做都是为了祖母。"章尺麟故意拉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摆出一副全然是局外人的姿态。"祖母现在身体状况不太好,自然,从老人的角度考虑,我们都希望你能留下来陪她。毕竟……也是最后的一点念想了。"说到后头,章尺麟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冯执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不用多想,势必也是落寞的。
  听到那是老人最后的一点念想的时候,她的心忽然触动了一下。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刹那,却也是在这个渺小的瞬间里终于做了决定。
  "上一次在霞山说了一些不客气的话,我向你道歉。现在老人家很需要你,我们之间的纠葛就暂且先放一边吧。"停顿了半秒见冯执还不开口,他又给她台阶,"你要是不愿意,我不勉强。"
  "老太太愿意见我是因为她心心念念地要我们和好,你不是不明白的。可是,木已成舟。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冯执思索了很长时间,她是愿意回霞山的,看在老人的面子上,看在那是她这么漫长一辈子里,最后一个念想上。她会留下来的,然而他们都不是孩子了,留下来便意味着要抛开很多顾虑。冯执知道章尺麟恨她,恨她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离开,恨她的感情如此不坚定,被人从中撺掇就丢盔弃甲,恨她懦弱,恨她心硬。他们无法重回原点,他们也无法走到未来。
  "对,是根本不可能。我们不需要和好,大家都有彼此的生活,这样不值得。只要你留在老人身边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我没有要求,随你性子就可以。"章尺麟已经做了最大让步,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冯执也不再多说,她想到沈毓贞了,可犹豫了半宿都没有说说出口。那毕竟还是他的私事。
  ##
  车子开到霞山快要接近中午,刘妈一看到黑色林肯便早早侯在门口。章尺麟看她面色就知道老人情况不好,二话不说歇了车子就拉着冯执直接进屋。
  梁瑾和章豫也在宅子里,两个人俱是六神无主地等在房间外,医生还在里边做急救。当初为了老太太的养病,章尺麟特地腾出一间足够宽敞的空屋,所有ICU的医用设施一个不差照搬到屋里。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病房。老太太住不惯医院,她深知自己时日无多总想着要回家养病。家里人拗不过她,最后只得接回来,然而虽然房间里设施齐全,却终究还是比不上医院的条件。出了紧急状况,就是最棘手的事情了。
  梁瑾看到冯执,迟疑片刻终于走上前,她伸手轻抚着她的手臂,满是感激,"阿执,谢谢你能过来。这辈子……我们章家都亏欠你。"话说到此,梁瑾又止不住小声啜泣起来,一旁的章豫看不过,揽过妻子的肩温柔轻拍,话却是对冯执说的。
  "冯丫头,我知道你来不容易,心里肯定也有坎,特别是这段日子要你住在这里。睹物思人触景伤情,总免不了会想起过去的事情。难为你了。"章豫说到一半,被冯执打断,"伯父伯母,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为了老太太。"老夫妻俩也没有更多话,沉默着点头。
  这时候,医生终于出了房间,显然问题比较棘手,他也花了不少时间,前额的刘海湿了大片,用袖子胡乱擦着。边解释道:
  "病人再这样下去,身体消耗会更快。她原本胃就生着毛病,绝食这种事简直就是拿生命开玩笑。"医生对老人如今的状态很不满意,"我理解你们家属的心情,但是按现在这样的状况下去,如果再有意外,最好还是回医院接受治疗。"
  医生只是这么建议,一家人后来又商量下来,最终还是决定再等情况稳定。
  冯执有半个多月没有来看老太太了。进屋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老人,面上是氧气罩,身旁的摆着各异地医疗仪器,原本还算宽敞的屋子瞬时逼仄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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