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峤去找王顺了。
昨夜府内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外人,对婉晴做出那种事,殷峤怀疑乃是麴智盛所为,可他无凭无据,又碍于婉晴的名节,无法正大光明地去质问他。张军、王顺两人跟随他多年,虽说平日毛糙大意,可关键时候,二人尚知轻重。如今张军前往江南,唯有王顺可听候差遣。
事关重大,倘若真乃麴智盛所为,凭他的狡诈,必得经历一番纠缠,动足脑筋,竭力逼使,方有可能令其答应迎娶婉晴过门;如若不是,小则事关婉晴的名节,大则可能破坏西域高昌与大唐的友邦之谊。牵一发而动全身,须得从长计议。
殷峤倒不怕梓婼知道婉晴昨夜宿在他房里,因为她比谁都清楚,他昨夜在哪儿。只是,殷峤有些担心表姨娘,以她的为人和不管不顾的脾性,万万不要害了她自己的女儿才好。
此时,于王顺家的客堂内,殷峤有些后悔没在离府前嘱咐殷傈,凡事待他回府再行安排。
王顺因之前,杜二娘于“郧国公府”与表姨娘大打出手,尴尬地不敢上门。今日一大早,殷峤孤身一人自己找上门来,令王顺心里直打哆嗦。
爷若无事,绝不可能一早亲自上门。难道是表姨娘跟爷哭闹,要置他婆娘的罪?
于房里狠狠数落了一通自家的“母老虎”后,王顺腆着脸来到客堂。
见殷峤一脸严肃端坐于堂内,王顺吞了吞口水,收敛起嬉皮笑脸。“爷,这么早,您来,有事?”
殷峤示意王顺进一步说话,王顺佝偻着后背,凑向他。
梓婼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兰、小玉被打得皮开肉绽。于婉晴身后仍不死心地叫住了她,“婉晴妹妹请留步。”
婉晴背对着梓婼得意地扬起上唇,停了下来。转身的一刹那,唇边的笑意已然了无痕迹。“姐姐还有何事?”
“如何才肯罢手?”梓婼懒得跟她兜圈子,直奔主题。
“姐姐,你何必说得如此不堪。今日之事,该怨怪谁?难不成还是我们做错了?”婉晴饶有趣味地反问道。
梓婼自知理亏,亦不与她计较,软言道:“妹妹,大家都是女子,想想那五十板子下去,岂非要了她俩的性命?你宰相肚中能撑船,饶过她们吧。”
“姐姐还真是心软得紧呢!”婉晴挑了挑眉眼,“既是如此,妹妹我便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放过她们。”
梓婼听闻,心下一紧,之前不依不饶,这会如此痛快,恐怕没那么容易吧?果然——
“不过!”婉晴看了看梓婼,故意顿而不言。
“不过什么?”梓婼明知下面的话不中听,却不得不追问。
“嘻嘻,姐姐如此心善,想来也是肯为他人作出一点点牺牲的。若要妹妹放过她们,须得姐姐应我一个条件。”
梓婼捏着绢帕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无妨,你且说来听听。”
“我要姐姐今日便离开这‘郧国公府’,不许回来。”婉晴的话一出口,梓婼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后跄踉下。未待她稳住情绪,婉晴紧接着又道:“且要姐姐发誓,绝不说出是我令姐姐离开的。”
梓婼紧咬贝齿,万万未曾想到婉晴竟会步步紧逼,提出此等要求。
如何抉择?若不答应,小兰、小玉难逃皮肉之苦与性命之忧;若答应,殷峤又该如何?
梓婼内心矛盾重重。
婉晴巧笑倩兮,“姐姐,你如何选择?是为了自己不顾那两个小丫头么?”
梓婼苦苦挣扎片刻,做出决定,“好,我答应你!你绝不可反悔。”她早晚要离开殷峤,若能救得两条人命,便是早些又有何妨!
婉晴原只想故意刁难梓婼,不想她竟肯为了两个卑微的婢女答应她如此苛刻的要求,不由得收敛起笑意。
“既然姐姐如此痛快,妹妹我亦绝不反悔!只要姐姐记得今日所言之事……”
“绝不说与爵爷听!”
“好!”
此时,婉晴方明白缘何殷峤一心一意对待眼前之人。这个女子确有过人之处,不仅模样出众,便是性情、德行亦是旁人望尘莫及的。
站在她的面前,婉晴不由自主地妄自菲薄起来,一股挥之不去的自卑感将她笼罩住。“恕妹妹不送,姐姐自便吧!”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婉晴转身离开了带给她不快的梓婼。
梓婼望着婉晴蹁跹远去的背影,于心中翻江倒海……
殷傈无可奈何地命人将啼哭啜泣的小兰、小玉拖至前堂架好的长凳上。“你们这两个丫头,怪我平日太纵容你们,说话口无遮拦,行事不计后果。如今招此责罚,亦是给你们一个教训。日后,且得仔细小心些!”
毕竟年纪还小,两个小丫头看着家丁手中两根粗木棍,早吓得浑身哆嗦,不由得失声大哭起来。便是如此,仍不肯开口讨饶。殷傈重重的叹了口气,举起的手,正欲放下,便听孙大娘急叫道,“且慢!”
“大娘,你腿脚不便,跑这儿做什么?”殷傈知道孙大娘平日疼爱小兰、小玉,他又何偿不是呢?如今爷不在府里,表姨娘跟婉晴小姐便是主子,他亦是没有办法啊!
“殷管家,再去求求表姨娘跟婉晴小姐如何?”
“唉!大娘,你还是莫管,此事怨不得旁人。”
“殷傈,她俩虽是府里的奴婢,可亦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你就下得了手?爷除了给张军、王顺吃过军棍,可是从不杖责下人的。”
“大娘,你当我乐意如此?”
正当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拖沓着,小红得意洋洋、大摇大摆地晃到了殷傈面前。
“殷管家,我家小姐说了,念及小兰、小玉两个丫头年纪尚幼,不予以杖责,改罚二人关柴房,今日不许吃喝,待爷回来再做定夺。”
所有人皆不可置信地看向“传旨”的小红,弄不懂这表小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看什么看,没听懂我说的么?”小红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说罢,挺胸仰头地转身便走。
孙大娘狐疑地望向她的背影,即而转向殷傈。“这表小姐意欲何为?”
殷傈眨了眨眼睛,从迷茫中回过神,怕婉晴反悔似的,立即吩咐家丁道:“呼!管他呢,既是如此,快将她们关到柴房去!”
他们自然不知道,此时的梓婼正挎着一个小包袱从“郧国公府”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们更不会知道,小兰、小玉免遭杖责是以梓婼的离开换取的。
当梓婼心绪难平地回到“闲时阁”,简单整理了一下平日穿戴的衣物后,还是忍不住坐在桌案前,含泪写下了一封信。
她终究无法做到不辞而别。
放下笔,梓婼泪溋前襟,颤抖着手,缓缓摘下发髻上的百合发簪,又退去环于左腕的羊脂玉镯。想到殷峤将发簪插于她发髻时所言,梓婼忍不住伏案呜咽起来。
这些东西是殷峤欲送予他未来娘子的定情信物,她不能带走。她唯一能带走的,便是殷傈那日拿给她的那张藤纸……
“爷!那高昌太子也太猖狂了!竟敢在府上做下此等缺德没屁/眼外带冒烟的损事!他娘的,逮住他,非把他……”王顺听闻殷峤所言,立时火冒三丈,一时忘了规矩,粗口咒骂起麴智盛来。
“小声点!此事尚无凭证,休得声张!”殷峤不待他骂完,轻呵阻止道。
“爷,您可真能沉得住气!虽说婉晴小姐平日娇横、做作了些,可她毕竟是府内的客人,是您的表妹,那个不要脸的王八蛋如此行为,根本就是没将您放在眼里!”
“行了!”殷峤眼一瞪,厉声呵道,“告诉你不是让你在此大呼小叫的。”
王顺见殷峤眼神凌厉,吓得缩了缩头,不敢再言语。
杜二娘于堂后,先前听得模模糊糊,后经王顺一咋呼,大致明白了堂内二人所言之事。虽不屑表姨娘与婉晴平日为人,却无法因此幸灾乐祸,大家皆是女人,杜二娘又是个血性脾气,听到婉晴受辱,气恼不已。正欲现身,忽闻殷峤呵斥之音,再一看,他双目迸射出的骇人之色,不由自主地将刚刚迈出的一条腿收了回去,还是老实呆着为妙。
半晌,殷峤眼中的厉色渐渐收敛,“此事关系到婉晴的名节,甚至会牵扯到大唐与高昌的友邦之谊,尚无真凭实据与必胜的把握,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是,属下听您吩咐便是。”王顺恭恭敬敬地回道。
接下去该如何?殷峤在心中自问道。
麴智盛乃高昌太子,且身手不凡,加之身边有仲长柏这个高手及无数暗卫,若想近他的身,并非易事。除非……
不可,万万不可,那个念头一经闪出脑海便被殷峤给打消了。他绝不能令梓婼以身犯险……
殷峤与王顺商议好计策,转而又去了趟麴智盛的处所。本想一探虚实,未料麴智盛带着仲长柏出去了。
下午回府,老远便见一向沉稳的殷傈正焦急不安地于大门口团团转,殷峤估摸着府里肯定出事了。
见殷峤回来,殷傈急忙禀报:“爷,您可算回来了!出事了,云裳,啊不,是梓婼姑娘不见了。”
“什么?”殷峤以为自己听错了。
“梓婼姑娘不见了,我令下人、侍卫于府内四处找了个遍,根本找不见她。”
殷傈知道梓婼在殷峤心中的位置,故而听说梓婼不见后,吓得赶忙吩咐众人寻找,然而府里连她半个人影亦不见。
“我走后,出了何事?”殷峤一边急步前往“闲时阁”,一边蹙起龙眉,压着怒火问道。
殷傈跟在他身后,将早上庖房内的事原原本本说与殷峤听。
“这与她失踪有何关系?”到了“闲时阁”,殷峤愤然转身反问殷傈。
“这个,这个小的亦不清楚。”面对殷峤压抑的愤怒,殷傈大气不敢出一下,“中午,小的命下人去给姑娘送饭,下人回来却说‘闲时阁’里无人。小的立即命家丁于府内寻找,可找了一圈仍不见人。小的又命府内侍卫一并寻找,寻了三遍仍旧不见姑娘踪迹。爷,是小的失职,小的愿听凭您责罚。”殷傈双眼噙泪,说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殷峤重重叹了一口气,稍适冷静后,挥了挥手,“此事怨不得你,你起来吧!”
“爷……”殷傈仍趴跪在地,不肯起身。
“起来!”殷峤提高音量,“命王顺多带几个人,速于府外去寻!”
“哦,哦!小的这便去!”殷傈听闻,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一天竟如此不太平,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兰、小玉尚被关在柴房,殷傈本想寻问殷峤该如何处置,此时岂敢提及。那两个丫头至少躲过了皮肉之苦,仅是忍饥挨饿,便先令她们受着吧,亦算是给她们的教训。
殷峤坐于床榻边,环视寂静空旷的屋子,从桌案到“绿绮琴”,无处不有她的翩翩倩影。
殷峤悸痛的一拳捶在床榻上,她去了哪里?为何不辞而别?
抓起榻上的枕头,殷峤紧紧地抱在怀中,枕上留有一股淡淡的百合幽香,是她的味道。
眼光一瞥,被枕下放置的东西吸引,是他之前送予梓婼的发簪和玉镯,另外还有一封信。
顿时,伤心和着愤怒一齐涌上心头,她是要跟他绝别吗?!殷峤甩掉枕头,抖着手,抓起百合发簪与羊脂白玉镯,咬牙切齿地将两样东西扔到榻上,旋即又抓起那封信,颤抖地展于眼前。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风萧萧而异响,云漫漫而奇色。
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轩而飞光。
见红兰之受露,望青楸之离霜。
知离梦之踯躅,意别魂之飞扬。
故别虽一绪,事乃万族。
下有芍药之诗,佳人之歌。
桑中卫女,上宫陈娥。
别君长安,伤如之何!
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珪,
明月白露,光阴往来,
与君之别,思心徘徊。
是以别方不定,别理千名,
有别必怨,有怨必盈,
使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
虽渊云之墨妙,严乐之笔精,
金闺之诸彦,兰台之群英,
赋有凌云之称,辩有雕龙之声,
谁能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者乎!”
明明还有七日!
为何趁他不在,偷偷离开?
为何不等他回来,当面告别?
云裳!
为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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