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几许

第8章


陶铭章抬起头来,看到前面一人,穿着青缎掐牙坎肩儿,茄色掐金满绣的锦纱裙子,那模样,那身材,分明就是瑾萱。“七公子可要过去?”铭章本来眼前一亮,却见瑾萱身后还站着一年轻男子,心里一沉,低沉地说了声,“不了!”许泽之意会,就把车子停在路边。
  瑾萱和洪致远谈得正高兴,哪里顾得旁人。他们一起到这花街大巷,去寻巷口那家最有名的豆腐。他们以前经常在这里一起吃,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豆腐还在,瑾萱惊喜不小。这家豆腐,不管是水豆腐还是油豆腐,都比别的地方好吃。
  瑾萱要了一碗豆腐脑,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洪致远不吃,他们刚刚在家里吃过饭出来。他就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吃。以前熟悉的味道,十分美好,见她额前发丝落了下来,替她轻轻地拢了上去。瑾萱笑了笑,一时忘情吃得快,把自己给呛到,洪致远只在一旁发笑,劝她吃慢一点,没人跟她抢,体贴地抚了抚她的背,替她顺气。小时候他们偷偷溜出来吃这豆腐的时候,都没见瑾萱急过,这次看她这样,仿佛吃了这一次,便永远不能再吃了。洪致远觉得好笑,这哪里是戴家的大小姐。
  俩人有说有笑,在那里坐了许久。陶铭章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从未见到瑾萱这般笑容,现在那笑容,如针般一点一点地扎进自己的心里。有些刺痛,却只能由着它扎下去。对前面的许泽之说了声“走吧!”许泽之一愣神,慌忙把车开了出去。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了。院落很静,车子的灯照了进来,打破了原有的静谧。一排楼房的灯错落地亮着,一暗一明,窗户被灯浸染成一片暖暖的桔黄色,窗旁的墙壁,发出银色的光辉,却显得异常冷清。陶铭章下了车,绕过大厅,进了自己的房间。
  许泽之见他分外安静,心里甚为怪异。车子停了下来,陶铭章自己下了车,许泽之让人把车停好,自己便跟了过来。未走到铭章的房门口,在院外就听得里面噼里啪啦,瓷器桌椅摔碎的声音。许泽之略为踌躇,还是走了进来,敲了敲门,隔着门喊了声,“七公子!”听到里面咆哮,“滚,统统给我滚!”许泽之知道铭章的脾气,绝不会为了一件事记挂于心,也不曾见他为了一个女子这样发脾气,心想他是动真格了。
  许泽之站在外面候着,里面的声音却不曾停止过,惊动了近侍官,许泽之挥了挥手,让他下去。过了许久,房间内安静了,许泽之稍稍放心,突然一个近侍官走近,在许泽之耳边说了一声,许泽之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敲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七公子,大帅找你!”许泽之说。许泽之说了这一句,就站在门前等候。久久的,陶铭章才将门打开,他的眼里,竟然布着血丝,许泽之不由一怔,他低声地对许泽之说,“你去告诉大帅,说我答应剿匪的事情了,过几天我就动身去剿匪!现在不要来吵我!”说完,只听见“砰”的一声,门又被关上了。一股猛烈的风打在许泽之的脸上,他身子稍稍往后倾。
  “七……”许泽之想劝慰几句,声音随着关门声夹碎在空气里,他只好作罢,转身离开。
  
  
7
7、指腹为婚 ... 
 
 
  瑾萱亲自送洪致远上了车,倒有几分不舍。她今天玩得十分高兴,却有些乏了。洗了个澡本想睡觉,却听得外面十分吵闹,鞭炮声音震耳欲聋,滚滚的烟雾有些呛人。瑾萱不禁抬头瞥了一眼,问小婉,“什么事?”小婉笑着说,“小姐你不知道,王家那小姐今天出嫁,可热闹了!”小婉走到她的身边继续说,“等小姐出嫁的时候,一定比这会儿还热闹,说不定轰动这十里戴呢!”瑾萱听着,只是笑了笑,说,“我想去看看!”这么热闹,肯定是睡不下的。她换了一身衣裳,便出了宅子。
  瑾萱看着偌大的巷口挤满了人,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红色灯笼照亮了整个街道,星星点点地缀着,如同红色玛瑙一般。瑾萱就站在门口,远远一群人从戴公馆这边走来,大顶的花轿,唢呐锣鼓震天,这样的气势,还是头一回见。
  花烛之夜,鸾凤和鸣,山盟海誓,白头偕老。热闹至极,瑾萱却不由地晃出了神。有一天,自己也会像那王家的小姐,坐着花轿,在迎亲队伍的陪伴下,浩浩荡荡地从街头到街尾。那样短的路,就注定了自己的一辈子,就注定了这一生的姻缘。她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来临,总觉得快了,心里却有些惧怕。
  倘若就这样一辈子了,那人生还有什么滋味。她想她是爱洪致远的,但想起这一辈子,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陪着他赏画作画,日复一日,不知道会不会有厌倦的时候。她只是觉得头有些痛,便不再多想,回屋休息了。
  恍恍惚惚地睡着了,梦中依稀听见洪致远的叫唤声,瑾萱睁开眼睛,却发现洪致远就在自己的面前,他并没有回去。瑾萱见他那模样,十分安详笃定,心里诧异。见他伸手过来,瑾萱也将手伸了过去,但就在那一瞬间,洪致远整个人一个劲地往后退,一直退,退到无尽的边缘,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瑾萱吓得惊醒,身上已是一身冷汗,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原来不过是一场梦,她这才松了口气。一觉惊醒,竟然没有了睡意。房内极为安静,四周泛着昏黄的亮色。一抹金光尤为刺眼,瑾萱抬眼一瞥,是陶铭章那日送她的那件衣服,还挂在衣架上。
  想起那日两个人沿着小路缓缓地走着,一辆黄包车匆忙跑过,轧过那水坑,溅起一滩污水。瑾萱“呀”了一声,裙角已经污了一片。她向来爱整洁,看见这样,心里有些气。那黄包车车夫充耳不闻,径直跑了。她提着裙角,有些难堪。铭章从怀中掏出一块鹅黄色手巾,蹲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接过她的裙子,仔细地擦拭着。瑾萱僵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窘迫,那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着他蹲在那里替自己擦裙子。她只好说声,“不用了,回去换了就是了!”铭章知她怕难堪,也不说什么,只是将手巾递给她,让她自己处理。瑾萱站在那里,双手拿着手袋,却也不接。铭章只好抓起她其中一只手,硬是将手巾塞过去。他的动作十分轻柔,瑾萱接在手里,那手巾暖暖的,还残留着他手里的温度。
  瑾萱对着那件衣服出了神,他蹲下来为自己擦裙角时的神情,那样专注,那样认真。他是外人眼中意气风发的七公子,竟然肯为了她,蹲□子替她擦裙角。瑾萱不愿继续想下去,他的出现,不过是一场意外。她已经将该还的东西还给他了,他们已经两清,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
  瑾萱一夜无眠,到了清晨,才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意极沉,连小婉推门进来的声音她都不知道。小婉轻声喊小姐,她听到只是不顾,继续睡,小婉又喊了几声,瑾萱才开口。小婉急切地说,“昨天洪少爷回去,路过山城那边,巨石滚落下来,车子倒了,洪少爷摔断了腿!”瑾萱一听到巨石滚落下来,便睡意全无,心里一紧,死死拽着被子,马上从床上翻了起来,听到他摔断腿,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松了口气。
  “那他现在人呢?”瑾萱急忙问,一边洗脸一边想着洪致远。小婉道,“现在已经到家了,这是洪家人传来的口讯。”瑾萱没有精心打扮,洗了一下便出来了,见戴仁德坐在大厅里抽烟,烟雾袅袅升起,她道了声,“父亲!”
  戴仁德说,“想必你也听说了,只是我明天和你哥哥启程去杭州做一桩生意,不便去看他。”瑾萱坐下,说,“我去瞧瞧他吧!”“也好,家里人总要一个人去看看,也好放心!不过,路上千万小心,不要急着赶路,像你哥哥那样傻气!”戴仁德细细吩咐着,他说瑾瑜绕道取路回来,险些遇见山匪,对于这件事,戴仁德还耿耿于怀。
  “女儿知道,那我先去吃饭了,吃了饭我就过去!”瑾萱辞了父亲,想着吃完饭赶过去,现在这时间,如果车子开快一点,大概晚间就到了。对着早餐,她含了一口粥,竟然有些难咽。想着洪致远的伤况,食不知味,匆匆吃了几口,便让汤叔开了车子过来。
  
  五
  昨夜风大,小洋楼外的梧桐叶子被扫了一地,满眼翠绿翠绿的。陶铭章坐在屋内,屋内的灯亮着,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影子映在真绒沙发上,一动不动,几分幽暗寂寥。许泽之敲了敲门,隔着门说,“打听到了!”听到里面答应,许泽之推门进去,又将门关上了。见陶铭章气色不佳,又不断地咳嗽,顾不及说话,便到柜子里寻药。
  他在军中锻炼了一副铁板身子,只是时常咳嗽,医生说这是出生落下的毛病,这病好了许多年,最近又开始了。许泽之在陶铭章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这药总是备着,以防不时之需。还未找到药,就听见陶铭章说,“不要找了,我不想吃,把你知道的都讲给我听!”许泽之了解七公子的脾气,便不找了,回身站在他面前,将他昨天派人查的东西悉数说出。
  “那人叫洪致远,在当地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两家世代……”陶铭章听得有些不耐烦,低吼一声,“说重点!”许泽之正了正色,说道,“与戴小姐指腹为婚!”“指腹为婚!”陶铭章重复着许泽之的话,声音极为低沉,将这四个字缓缓地道出,那四个字如千斤重锤,叠加压在心上。下颚慢慢地动着,一字一顿地开口,只见他原本放松的手掌,一点一点地往回收,手背上的青筋一点一点地突了出来,挣扎着要从里面蹦出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