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几许

第32章


院子安静极了,细密的雨也变得了无声息,耳畔瞬间没有了任何声响。
  
  广汝下了大半个月的雨,今日终于出了个大晴天。屋内一直拉着窗帘,四下里十分幽暗冷清。那阳光随着帘缝挤了进来,竟然带着几许的寒意。屋外的翠绿早已褪尽,该落已落该枯已枯,给人感觉总是空荡荡的。即使阳光普照,这样深的宅院依旧让人觉得寒意深深。
  铭章最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了,大腿上竟然出现了轻微的浮肿,步伐不像往常那样稳健敏捷。他越发觉得拖不得了,自从下定决心的那天起,他就没睡过好觉,加上病痛的折磨,人已经消瘦了一大圈。许泽之的脚步越来越清楚,他在外面走来走去,看似十分急躁,但除了那脚步声就再也没有别的动作了。铭章唤了许泽之,匆匆吩咐了他一些事情。许泽之的眉头蹙得愈紧,有一个明显的“川”字,他迟疑了一下,犹豫地问,“少帅,真的要这样做吗?”铭章吼了一声,“照着去做就是了!”他经常无缘无故地动怒,许泽之早就习惯,也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铭章只是害怕,害怕稍一迟疑,他就反悔了。他时常半夜醒来,见自己卧在另外一张床上,额头冒着冷汗,四周的冰冷将他裹着,他以为这是梦,但他清楚这不是梦。每天半夜痛醒起来,到枕头底下去摸那些药的时候,他无比清醒冷静,他数着那些药粒,就像在数自己所剩的日子,心中不由地恨了起来。他怨恨这样的生活,怨恨老天,怨恨所有的人,包括自己。一气之下,忍痛将所有的药洒了出去,他咬着牙任凭那样的疼痛发作着,一次一次将自己折磨的,但这些跟自己心上的那个伤口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身体上的痛是一时的,而心里的痛是永久的,深刻的。有时候他想,倒不如就那样痛死算了,那样他就不用那么害怕了。他笑着,笑得那么可怕,他在嘲笑自己那样懦弱,嘲笑自己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笑怎么还存在这样一个无能的自己。这次他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这辈子最难的决定,容不得他思考半分。
  过去的一切历历在目,却成为最难承受的伤痛。他轻轻拨了拨她散乱的头发,乌黑的长发散在枕头上,散着淡淡地清香。他和她紧贴着,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听他亲昵地问,“这天下到底有几个卓文君啊!”瑾萱嘴唇一抿,心想他还惦记着这件事来取笑自己,粉拳不禁打在他胸前,撅着嘴说道,“我不知道!”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挠着她的腰际,“你说不说,你说不说!”瑾萱极为怕痒,笑声早就漾在了室内,漾在了安静的夜晚。赶紧求饶,铭章突然停住,那如深潭的眼睛一直紧紧地锁着她,许久许久,才听他十分柔和地说,“我不管他天下有几个卓文君,我只要你!”他的声音如同棉花糖一般,含在嘴里一点一点地融化,甜蜜溢在唇齿间。又如无比纯净洁白的棉絮拢在心间,将人裹得暖暖的。
  瑾萱满心甜蜜,微微一笑,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就印在自己的心上,这样的夜晚,仿佛做梦一般。她眼中带着迷离,喃喃地问,“为什么是我?”他朝她脸颊轻轻一吻,附在耳畔说道,“我想应该是这辈子注定的吧!”是啊,他一辈子都回答不完,只是没想到他的这辈子竟然这样短。
   
作者有话要说:紧接下一章
28
28、梦醒时分 ... 
 
 
  那些东西触动他心底那最柔软的地方,所有的记忆都在压迫着他,让他难以呼吸。铭章不禁一阵大咳,感觉就像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一样。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死了倒也罢,但往后瑾萱一个人该怎么办,不,他不能这么自私。他从不畏生死,但自从遇见了她,他就开始担心了,担心看不见她,担心哪一天失去她。每一件事对他来说都是那样唾手可得,可是不管他有多大的能耐,他却与命运抗争不了。他以前总认为最难过不就一死百了,但现在竟然连死都这么难受。他从来不知道心抽痛到了极致会没了感觉,只剩下一副躯壳,陷入一个虚无的境地之中。那颗心不知道挂在那里,空荡荡的感觉不到,随风左右乱晃。
  他拿着那张纸,手里瞬间没有了温度,眼里也没有了任何光彩。他抬手推门,只觉得那手如千斤般重,一时举不起来。窗外的玻璃反射着太阳光,隐隐约约藏着夺目的光彩,让人迷惘,怔怔地注视着,仿佛看见上面蒙着一层烟霞般的雾霭。他站在门口许久,耳畔仿佛听到山风呼啸的声音,滚滚地从耳边呼啦过去。他好像置身在一个幽谷里,外面的一切早就与他无关了。过了半晌,铭章终于推门走进卧室,见瑾萱躺在床上,他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他仿佛听见自己脚底下传来震天的响声,然而,实际上却一点声音也没有。铭章就在她身旁坐下,几日下来,铭章知道痛苦的何止他一人,瑾萱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了。望着那瘦弱的身躯,铭章竟然没有勇气去看她的模样,他怕自己再看一眼,无限的愧疚会使他失去理智,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他对她是爱,是宠,是怜,是疼,还有无数说不清的情感,这样的情感夹杂在一起折磨着他,令他突然间恨她,恨她让自己那么爱她。铭章终是忍不住看她一眼,这也许就是最后一眼了,他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瑾萱即使睡着,她还是眉头紧锁,这些日子,她到底忍受了多少,她会如此痛苦,也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铭章的手无力地颤抖着,心也不由地跟着抽搐。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她就这样睡着,或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瑾萱一连好几天都失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内黑乎乎的,却隐约见着一个人影端坐在沙发上。瑾萱看不清模样,她以为是幻影,但还是轻轻地唤了声铭章。铭章坐在那里,心底震了一下,如同触电一般通了全身,但从后面看好像是纹丝未动。没有任何反应,瑾萱以为自己看错了,嘴角不由地挤出一丝惨淡笑容。她觉得自己是那么可笑,铭章现在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的房里,那些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她打开床头的小灯,定睛一看,铭章果真坐在那里。淡白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十分惨白。
  铭章目光黯淡,一直定格在某个空洞的地方。他缓缓地抬头,灯光一点一点地融了上来,他的脸庞竟然十分诡异。他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一下子站了起来,好像瞬间走到了瑾萱的身边。瑾萱愣愣地看着他,他僵硬的手伸了出来,似乎有些颤抖,瑾萱一眼就看见写在那纸上的字。她的脑袋嗡了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屋内十分安静,这样的安静一点一点地将她吞没。她觉得眼前忽然裂开一道天堑,底下是万丈深渊。只要她往前一步,就会跌了下去。她紧紧地抓住铭章的手,希望他拉着自己往回走,可是就在此时,铭章抓着她的手突然间松开,她惊叫了一声便掉了下去,声音覆在深深的渊底。她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只是突然间心脏停止了跳动。
  她想这大概是梦吧,她还蜷缩在被窝里不肯动弹,等着这梦过一会儿自然没了。铭章的声音滑破夜的寂静,也打碎了瑾萱的梦。“我打算跟曼柔结婚,所以……”他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他的嘴唇在颤抖着,牙和牙之间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他也听得清清楚楚。这几个字,他已经反复了几十遍,可有些事情,即使在怎么练习,都是永远做不好的。每一次练习都像在割自己的肉一样疼痛,他现在已经剜得遍体鳞伤了。就算是这样,到了她面前,他还是说不出口。
  瑾萱在床上没了任何动静,她的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灵动,死死地盯着那张纸。突然间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她仍怀疑自己在做噩梦,她想去摸摸眼前的铭章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她的脚一触地,冰冷的感觉从脚底传了上来,一直往她的内心深处蔓延,瑾萱冷地倒吸了一口气,她身体本来就虚弱,还没来得及站稳就不由地打了个趔趄。铭章本能地伸出手,可是他的手悬在了半空中。瑾萱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僵在那里,任由自己倒了下去,她扑在床沿,呆呆地看着那只手。现实就那么冷冰冰地摆在眼前,由不得质疑。“为什么,为什么?”她不相信地摇头,一个劲地摇头,他们当初那么相爱,而今为何到了这般地步,难道就是为了一个上官曼柔?到底是为什么,为了什么。她想不通,想了几天几夜也想不通,但她仍是爱他的,她哀求地说,“铭章,你要我回去,我回去就是了。我回平昌等你,我回平昌就是了!”说话的时候,眼泪禁不住簌簌地流了下来。
  那滚烫的泪水如同滴落在铭章的心间,一点一点地渗进他的心。他死死咬着牙,手一寸一寸地捏紧,逼自己不要去听她的话,他只怕下一秒承受不住,一切就会功亏一篑。他嚯得转身,快步往门外走。瑾萱奋不顾身地朝他扑去,从背后紧紧地将他箍住,几乎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不,这不是真的。”
  铭章全身颤抖着,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他的心好像被凌迟着,一片一片地剐着,痛到快要死掉。他的指尖微微地动着,突然很想反身将她抱着,哪怕自己就立即死去他也无怨无悔。可是就在这瞬间,肺部一阵阵沉闷,他又撑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觉得口腔内有一股血腥的味道,原来他刚刚已经将自己的内唇咬破了。他的喉咙里好像堵了巨石一样,终于横下心来,一点一点地掰开她的手,一点一点地将她和自己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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