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杏花微雨。
娟儿将我从马车上扶下,我这才敢抬眼望那高高的宫阙。
温暖的阳光洒在层层的琉璃瓦上,泛着灿烂的光。我跟着那一队秀丽的少女从偏门进入,偷偷打量这周围的景致。
我是三月中被选进来的秀女,付林。父亲官位不高,只是从五品。在这满是高门大户的京城里我们家简直不值一提。所以当日进攻之时父亲@ 便对我说了,只是走个过场,如果可能的话多奉承右丞家的千金梁雪霏,她是必然要入宫的,我们只当是……给未来的娘娘留个好印象。
不想我却没有机会在她跟前说上话,只是在殿前的时候匆匆地瞥了她一眼,真真是个千金小姐,上着樱色缎面深衣,下着绯红色罗裙,看似朴素,实则缀满了星星点点的苏绣,精致异常。我对她那件衣服至今还记忆犹新,一件抵了我一年的月钱。可惜的是我那一眼只顾着看衣服去了,人却没注意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想必右丞家的女儿也不一定好看到哪里去,不然这种时候我必定是先注意到人再注意到衣裳的,不过下次见到她一定要夸她说“久闻梁小主颜色惊人、仪态万方”,没办法,谁让我不小心被留了牌子?
我实在是讨厌说假话,可是爹说,在这深宫里太实诚的人是活不长的,还把家里最机灵的丫鬟娟儿塞给我,原本我是想带老实肯干的秀儿的。
唉,看在皇帝陛下美貌惊人的份上,实在没办法,我就忍忍,少说点话吧。
一边走我就一边想着今儿个早晨入宫之前在街上看到的美貌妇人。
肌肤如雪,身段如柳,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像载满了星辰,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眉宇间甚至与那日在殿上看到的,那位坐拥天下的人的相貌有了六七分的相像。只是打扮得太普通了,不过是棉布衣衫,木质钗头,若不是长相过于出众,我也不会一眼就瞄到她。
她似乎脾气不太好的样子,追这两个和她眉眼很有些相似的孩童在铺子那边跑来跑去的,完全不顾及形象。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甚美。
“不知付小主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一个阴柔的男声传入耳中,我转头一看,竟是个阉人,唬得我一跳。
“也没想什么,只是觉得这宫里的景致确实比外头的好,看着开心罢了。”
“小主到这儿就要和其他小主分开去到各自的宫殿了。”那阉人勾着背朝我笑了笑,我这是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触这类人,不知怎么的总感觉有些阴森森的。
我对他点了点头道:“有劳公公领我过去了,不知我是被分到了哪儿?”
“不敢不敢。小主喊我一声小李子就行了。”那阉人的背更驼了些,他脸上闪过一丝怪异,但很快又恢复常态,“小主被分到了玉兰宫,那儿就在御花园儿的旁边,小主请随我来。”
御花园旁边?那应该是个好地方啊。怎么他的神色……
“小主,那玉兰宫不会有……”娟儿忽然凑近了对我说道。
“离着御花园儿近,我倒是经常能出来散散。”
我警告得笑着看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在这深宫大院里还是不要随便发表评论的好,多说多错。
娟儿似乎有几分不服,但到底是住嘴了。我有点想挠墙,爹啊,你就没一次靠谱过,这种猪样的棋子真的好用么?
得想个法子把她给弄出去,不然以后还真是颗不定时会炸开的爆竹。
结果后来我发现她弄不出去,而且还真的给炸了,让我很是头疼了一段日子。
小李子又看了我一眼,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闪躲。
到了玉兰宫,还没等我吩咐,娟儿就把准备好的荷包塞进小李子的袖口,嘴里千谢万谢。我在一旁没有吭声,心里很是不爽,但却没发作,留个怯懦的印象也是极好的,付家人微言轻,我也不能做出太出格的样子,要知道打鸟都是打那个出格的。只是朝娟儿笑了笑就自经回了殿里,里头还有新人我没认识呢。
“李祥源,听你说,她倒是个知情识趣儿的主,被送进了‘冷宫’也很是乖巧?”
说话的是个冰肌玉肤柳眉入鬓的美人儿,她正是现在正圣宠的玉妃娘娘。她面前的,赫然就是送付林去玉兰宫的小李子。
小李子这会儿倒是满脸谄媚的笑容:“可不是么?看着性子倒是个好拿捏的,若是能让她生个一儿半女,咱们娘娘再拿过来……”
“哪有那么容易,谁不知道圣上的龙体?自从柔妃那个贱人滑胎之后就再没人怀上过孩子......”玉妃冷笑,“好在那个女人已经疯魔死了,我找这个‘替身’来,不过是为了固宠,赌一把罢了。”
“娘娘国色天香,哪儿用得着这么早就开始物色人选。”小李子奉承道。
“你倒是个嘴儿甜的。”玉妃执起水银镜轻笑道,“可惜岁月不饶人啊,我都有白发了,怎么不能不为自己以后打算着?”
“娘娘……”
“那个付小主你凑近看可看清了?与柔妃有几分相像?”
“长得很是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和当年的柔妃娘娘一模一样,只是那气质……”小李子有些犹豫,“这位付小主只怕是还有几分木讷,不及当年的柔妃娘娘灵动啊。”
“哼。就是要老实听话的才好呢,那些个男人就是不懂,女人还就得这样的,才能捏在掌心里,飞不出去。”
说罢,玉妃的脸上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小李子见她这么笑,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一层冷汗从背后渗了出来。
四月,玉兰宫中花开正好,雪白雪白的一片,从远处看好像停了满树的白鸽。
付林一个人站在花下仰头望天。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这四角的天空啊,也不知现在是谁盛开的季节。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到这里就结束了,阿钥第一次写长篇,很感谢大家一直支持我到现在,以后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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