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青梅,我非竹马

第40章


    梦里头,得见一抹绯色身影,有个小丫头像是在唤他的名儿。他每听她唤一次,心口便会疼上一疼。
    “华大夫,我从前……”
    “江公子还是莫要问的好。”华商笑道,“从前的记忆,最好能自然而然地想起来,若是记得太急了,反成累赘,影响心绪倒是其次,耽误病情便不好了。”
    江展羿犹疑片刻,点了下头。
    “展羿——”
    随着一声喊,穆衍风推门而入,一巴掌拍在江展羿的肩头:“怎么样?好多了吧?”
    “好多了。”江展羿答道,又唤了声,“师傅。”
    穆衍风听了这声“师傅”,受用地在桌旁坐下,又对华商道:“梓沉,你去跟你那讨人嫌的爷爷说,今儿中午,我跟我自家徒弟搭伙,让他自生自灭!”
    “这……”华商犹疑,转念一想,又道,“也好,我正有事要拜托桓公子。”
    华商原名于梓沉,是于家后人。他如今客套地唤于桓之一声“桓公子”,是因当年跟医老怪学医时,立誓改名华商,从此作为一个医者而活。
    “试探武功?”于桓之听了华商的来由,一顿,“比武这等趣事,何不劳烦穆大盟主?想必他乐意得很。”
    “穆盟主是江公子的授业恩师,若是盟主去试探江公子的武功,华商恐怕看不真切,所以想请桓公子帮忙。”
    于桓之看了华商一眼,放下手里的桃花瓷瓶,“忆风最近可好?”
    “爹一切都好,方才听穆盟主说,爹前几天去了流云庄一趟。”
    “哦?”
    “桓公子,桃花……桃花姑娘的忌日快到了,爹想回桃花坞来看一看。”
    桃花姑娘,是江湖人对于桓之仙逝的夫人南霜的尊称。
    于桓之听了这话,莫名安静了良久,“罢了,你让江展羿下午到桃花林来找我。”
    江展羿的记忆,停留在三年前他从昏睡中醒来,四肢百骸如有烈火焚烧,痛入骨髓。当时他以为自己必定活不成了,谁知又一次醒来后,那种剧烈的疼痛竟奇迹般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四肢麻木,眼不能观,耳不能闻。
    一直到这两年,江展羿的四肢五官渐渐恢复知觉,华商才道当年的他是中了一种奇毒。
    而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解毒的办法。
    江展羿一边思索着往事,一边来到了桃花林。
    林子深处,于桓之折下一段桃花,放在一座孤坟前。坟前墓碑刻着六个字——爱妻南霜之墓。
    若要在这个江湖论及鸳鸯眷侣,那么于桓之和南霜必定排的上前列。然而,饶是相守百年,也终有一个人会先走。携手同老已是福泽,南水桃花这一生,过得很圆满。
    “桓公子。”江展羿立在不远处,又看向那一方孤坟,“桃花姑娘,打扰了。”
    于桓之安静一笑。
    “恢复得怎样?”
    “好多了。”江展羿犹疑一阵,“华大夫说,让我来与桓公子比试。”
    “嗯。”于桓之从地上捡起一段枯枝,扔给江展羿,“你以枯枝为刀,我徒手。”
    眼前的人看不出年纪,一身白衣,绝世的眉眼,恍然天人一般。
    桃花林里,四周都是淡淡的春气。
    于桓之白袍一展便向后掠去,江展羿立刻屏息,持木如刀。
    真正高强的武功,也许不需要杀多少人,流多少血,却能在瞬息之间无孔不入,游刃有余之下,又不多伤及一分一毫。
    纵是江展羿已没了从前的记忆,他也可以确定眼下这个人,是这一生至今遇到过最强的敌手,连他自己也不敌。
    暮雪七式的第七式“凝水为刃”练到极致,哪怕空中的一丝春气,叶尖的一滴水露,也可被于桓之化为无坚不摧的利器。
    林中粉色桃瓣纷飞如雨,桓公子脚步在一片花叶上微微借力,扬手打落江展羿手中的枯枝。
    江展羿落地收招,心服口服:“桓公子武艺惊世骇俗。”
    于桓之微微一笑,朝林子外头的人道:“真气和内力都恢复了七成,差不多了。”
    江展羿愕然。
    这时候,华商从林间走来,先对桓公子道了一声谢,笑道:“既然如此,那江公子这两日收拾好行囊,便跟华某离开吧。”
    “要走?”
    “江公子不是想恢复记忆么?”
    “嗯,可是不知……”
    “江公子的伤势,说到底还是经络血脉的问题。如今内力和真气都已恢复,只需有高人施针,公子的记忆便可在不日后寻回。”华商道,又说,“只是我从前学艺不精,在经络针灸方面实在技不如人,只有带江公子去找我的师傅,请他为你医治。”
    一番春雨过后,翠竹斋外的映山红开得更艳了几分。
    唐绯仰头喝下一碗药,苦得她直欲落泪。
    医老怪不屑道:“多大的人了,还怕苦!”
    “可我从前从来不是苦的东西,即便要喝药,也会先备好蜜饯子。”
    “谁让你去年不要命地试毒?没毒死你就算好的了!”
    “我——”
    “师傅。”
    这时候,竹斋外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医老怪一听这声儿,便认出来者。他哼了哼气,对唐绯道:“你先把这点药捣好,待会儿敷在你眼睛上。”
    篱笆墙外有两人,除了华商,还有一个身着湖蓝短衣,极其英挺好看的男子。
    医老怪负手而立,赌着气不让人入院。
    “五年不来看我这个师傅,什么徒弟?!”
    华商“噗嗤”一笑:“这三年确实有事,前两年倒是常来,可总被师傅拒之门外,说甚出师弟子,不能算作徒弟。”
    医老怪瞥了江展羿一眼,“这便是你这三年忙出的成果?”
    江展羿望着这个发虚斑白却又孩子气的老者,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只好恭敬地喊了声:“老人家好。”
    岂料此言一出,医老怪竟像是更生气了。
    华商笑道:“江公子,我师傅他不喜欢别人把他喊老了,你唤他一声华叔就好。”又把江展羿的情况跟医老怪一说,道,“把江公子救回来,实在不容易,还望老先生能帮这个忙。”
    医老怪犹豫片刻,敞开木扉一角,一边让江展羿入院,一边又冲华商挥手:“快滚快滚,有事了就来找我,没事了几年都不见。”
    华商点头,“那江公子保重。”
    唐绯一边捣药,一边听着屋外的动静。她如今耳朵虽不大灵便,依然听出医老怪让生人进了青竹斋。
    这却是桩稀奇事。唐绯跟着医老怪学医近三年,可从没见过任何访客。
    思及此,唐门阿绯心中狐疑,摸索着推开屋门。
    “师傅,谁来了?”
    暮春林尽头,翠竹成海。
    江展羿听到这个声音,心间莫名一动,抬眸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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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一个姑娘,该如何形容呢?
    明艳不可方物的脸颊,但一双翦水秋瞳却毫无神采。分明是安静地立在门边,可一颦一笑都如脱兔般灵动。
    当微风扬起她的绯色衣衫,江展羿忽然就想起漫山遍野,榴花开得火红而贞静。
    “臭小子,盯着人家姑娘看什么?!”
    医老怪的一声暴喝令江展羿恍然回神。不知怎地,心跳得厉害极了,江展羿挠挠头,有点语无伦次,“我、我没有盯着……不是故意的。”
    “师傅,谁啊?”
    “哼!一个臭小子。”医老怪白了江展羿一眼,又问,“臭小子,你叫什么名儿?”
    “我叫……”话未出口,江展羿忽然想起华商的叮嘱——在恢复记忆前不要随便透露自己的名字,以免招惹麻烦。“我的名字是……”
    “算了算了!”医老怪烦躁地摆摆手,“看你这么笨,以后就叫木头好了!”
    “木头?”唐阿绯一愣,噗嗤一下笑起来。
    然而江展羿却一本正经地点头:“好,就叫木头。”
    青竹斋只一个院落。院子很大,瓜果架下有菜畦。时值暮春,天气暖和起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医老怪便搬去吊脚楼上住着,余下竹斋里的两间屋子,一间住着唐绯,一间留给江展羿。
    一连几天,江少侠白天帮医老怪干活,晚膳过后,医老怪便为他施针。青竹斋里的活计都很简单,无非是做点家务,或者上山采药。
    去年唐阿绯试毒之后,这些活计本都落在了医老怪身上,如今来了江展羿这个冤大头,医老怪乐得清闲自在,便将起初的那份刻薄收敛了不少。
    这一日傍晚,江展羿推开木扉,将竹篓子放在门畔。
    唐阿绯听到动静,便问:“木头,今天采的药里有黄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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