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青梅,我非竹马

第70章


    苏简“嗯”了一声,忽然却说:“所以你们还是不要来看我了吧。”
    他笑道:“我要陪着情儿,一时一刻也不能分心。”
    “你们若是实在想来看我,便在苏州城外给我立一方假墓。墓边栽点梅树,栽点青柳。等到江南逢春时节,便捎上几壶杏花汾,来墓边找我喝酒。”
    “苏简。”一直沉默着的江展羿蓦地顿住脚步,“我这一生,有过很多兄弟,很多朋友,可是我只有一个知己。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
    背上良久没有动静,忽然苏简就笑了一声。
    他问:“江展羿,你纵刀斩雪的那一招,可有什么名字?”
    江展羿摇了摇头。
    苏简说:“我帮你想了一个名字。”
    “一刀惊春。”
    “这个名字可好?”
    “好。”过了很久,江展羿说。
    可是再也没有人回答他了。
    江展羿这一生,流过两次泪,一次,是在自己想起江绯就是狐狸仙的时候。
    还有一次,便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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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情番外:只许人间日月长——
    苏简说,我这一生桎梏于仇恨,到今日,方觉无所挂怀。若真要提亏欠,我只亏欠了一个人,我此刻,最想念的人,也是她了。
    江南浓冬,腊梅初开。
    当穆情看到马车内沉睡的苏简,她的目色无悲无喜,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
    唐绯说:“他经脉寸断,内息逆行,只强留了一口气回来见你。只是这气息太薄弱,全凭他的意志支撑,也不知能撑多久。若要醒来,怕是不可能了。”
    可穆情听了,却微微一笑,说:“我等他。”
    于是她便真地等了。
    寒来暑往,隔年春至。花枝满梢的时候,小觉雨出世了。
    觉雨二字,是苏简曾起的名字。
    他说,有一天我午憩醒来,窗外微雨,清欢在心,忽然醒觉人活一世,如这般简单舒心就好。
    可惜小觉雨的第一声啼哭没有能惊醒苏简,所有人都在叹,只有穆情一人眼里有浅浅的喜色。
    她说,有一日,她为苏简梳洗,看到他的唇角隐隐挂着笑意,大抵是知道小觉雨快出生了吧。
    她还说,自他睡去,他的所有喜怒哀乐,她都能感觉到。
    那时的江湖已是四海升平了。虽然门派间偶有纷争,大都也闹不长久。
    于梓沉成了人人敬重的武林盟主。
    而江展羿,则是江湖望其项背的大侠。
    他带着他的狐狸仙,与云过山庄的一干兄弟扎根在蜀地。只在每年春来时,到江南来看一看。
    这样的日子,便是苏简渴盼多年的安宁吧,穆情想。
    小觉雨说话很早,闲来无事时,她便教他背些诗词。
    有些诗词融情入景,让人不由地就想起当年。
    想起她和苏简的初遇。
    那年她十岁,他十四。
    他已是个翩翩少年,而她还是个小姑娘。
    也是江南春,苏州城外有杀伐之意。小穆情刚为一行人指过路,便瞧见一个少年跌跌撞撞地跑来。
    少年身上有伤,模样却长得极好,他问她:“小妹妹,你可曾见过一对身着烟色衣裙的母女?”
    她在心中奇怪,怎得今日所有人都在找一对身着烟色衣裙的母女?
    这么想着,仍是为他指了路。
    少年的神色急切,循着她指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忽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露出一枚淡笑。
    或许苏简当年的这枚笑容,只想表达谢意。
    可穆情莫名就将这笑容铭于心中,多年也无法忘怀。
    但是,苏简终归是不该谢她的。
    若非是她提前为萧家人指了路,苏蝶衣与苏烟又怎会惨死于苏简眼前,而苏简的后半生,又怎会陷于仇恨中不可自拔?
    穆情事后知道,那少年叫苏简,是青衫宫的少宫主。
    青衫宫苏简,年少成名,一手风华剑,能掩日月光华。
    可是他的小姨和表妹去世了,他去桃花坞外跪了七天七夜,只求桓公子传他暮雪七式,只为报仇。
    她事后知道,是她对不起他。
    都说缘分缘分。有人有缘无分,有人有分无缘。
    可是穆情想,她跟苏简,当算得上缘分皆有吧。
    再一次相遇,是三年后的事了。
    她十三,他十七。
    当时苏简也是受了伤,也不知在追杀何人,整个人都失去理智一般。
    穆情看到他时,他只误将她认作那人的同党,指剑向她刺来。
    她来不及闪避,被他刺中,挑剑收手时,还将她襟口都扯开了。
    襟下一段白肤胜雪,这才将苏简的理智唤回来。
    当时苏简的反应是极好笑的,红了脸,一边笨拙地道歉,一边想帮她止血可又不敢碰她。
    于是穆情抬头对他一笑,说:“苏公子,我不碍事。”
    可苏简看清她的模样,却愣住了。
    默了好久,他说:“是你?”
    是你?
    原来时隔三年,他还记得她,还能认出她。
    但这又有什么奇怪呢?江湖第一美人,谁能过目便忘?
    可不知为何,穆情就开心起来。
    只是她这开心,也是淡淡的,叫人看不出来。
    苏简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伤得重,便说:“姑娘之伤,乃是在下莽撞之过。只是我从未帮女子看过伤。姑娘若有、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提。”
    那一瞬间,穆情不知从哪里借来了胆子,说道:“没有需要帮忙的,请求倒是有一个。”
    “姑娘尽管说。”
    “苏公子,我姓穆,单名一个情,家住苏州的流云庄,今年虚岁十四了。还望公子记得,等我及笄那年,来我家提亲。”
    苏简当时的反应,穆情一辈子也记得。
    他猛地抬头看她,渐渐红了脸,过了好久,才皱眉仿佛生气的样子:“姑娘说笑了。”
    往事温吞得像江南水,回忆起来便没个尽头。
    可是,哪怕后来又经历许多苦难,当一切平息,再回过头去看他们的往昔,一点一滴都是很好的。
    江展羿在苏州城外给苏简立了一方假墓。
    每逢春来,他便捎上几壶杏花汾,带到墓前与苏简喝上几盏。
    穆情一直晓得那方假墓,可她从来没有去看过。
    她只是安静地等着,有小觉雨陪在身边,时而想想从前,日子便就过去。
    一年又一年,江南春去冬来。
    小觉雨五岁的时候,穆情教他念诗,念到一句“不许人间日月长”,小觉雨便问:“娘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穆情说:“大抵是叫人要趁着年少,及时行乐,不要执着于等待,不要想着来日方长的意思吧。”
    羲和走驭趁年光,不许人间日月长。遂使四时都似电,争教两鬓不成霜。
    可是她,只许了他一个人间日月长。
尾声
    常西城外有一座楼。
    楼子里,南来北往的都是武林人。
    有个说书先生在二楼搭了个棚。他的名声很大,名号“无卦不通”。
    无卦先生,喜说八卦。江湖香艳事,由他口中说出,必能多几分旖旎,添几分春意。
    而我们要说的故事,从这里起,也将要在这里终。
    那一日,寻常的天,寻常的人。
    二楼的客官坐了八分满,无卦先生便以醒木敲案,慢声开口。
    “今日的八卦,乃是一桩真事儿。源头是七年前的岭南萧族。”
    客座里,忽起一阵唏嘘。
    萧氏宗族,数十年前横行于江湖。七年前,青衫宫苏简,与云过山庄江展羿闯过九冥阵后,萧氏一族亡迹于江湖,再无踪迹可循。
    无卦先生道:“萧家的离奇事,想必客官都有听闻。”
    “早些年,岭南萧家有一双儿女。同榻而卧,同进同出。长大后,兄妹至婚配之年,各有亲家。只是这对兄妹,竟互生情愫,两人一时无法克制,便做了那禁断之事。后萧妹怀孕,产下一子。”
    “对于这孩子的身份,后人莫衷一是。有人以为,他便是云过山庄的庄主江展羿,也有人不以为然。不论如何,江庄主与岭南萧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时与事移,青衫宫苏宫主带伤,与江庄主一齐闯了九冥阵。九冥九冥,九泉冥海之阵。谁想那九冥凶险的尽头,非是如天罗地网一般的陷阱,而是一片荒芜墓地。”
    “人世杳杳,前尘已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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