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凤

110 新婚之夜


大概什么叫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
    仪式仍在进行:姜玉穿着衮冕走上皇座,一派睥睨天下的气势。鼓声节节升起,磅礴大乐应运而生,大有揽沧海之汤汤,扬波涛于碣石,激神岳之嶈嶈之质。拱卫司鸣鞭,引班引领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渐入丹墀拜位中,面朝北边站立。到这时,大伙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一鞠躬一叩首将三拜九叩之礼行得稳稳当当。庆贺完毕,奉常引言:“册封中宫皇后。”
    又是一阵歌舞齐发,百官下跪再行礼。
    册完皇后大礼便算完成了大半,其余的不过是文官献言武官道贺之流。
    整日都叫这场大礼占得满满当当。直到夜幕降临,皇宫中仍是灯火辉煌,光焰朗以景彰的景象。姜玉特地安排姜蝉早些下去休息,她才得以能坐下休息一会。
    周围红灯烛影,金釭衔璧,烛台上金黄鎏面的龙烛静静燃烧。头上繁复的发饰金冠都已摘下,身上也早早地换上一身轻罗绸缎。清秀的脸上粉黛不施愈发显得静坐在那儿的人天生丽质白璧无暇。岁月无情的侵蚀并不能侵损去她曼妙的容颜,反而留下一道道上天赐予的成熟细致,显得淡雅脱俗。
    以前在姜国的时候,和安殿几乎是每日必来的地方。父皇母后在世时宠她疼她,恨不能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后来大皇兄即位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像是深深印刻在脑海里一般,任是在燕国最初那段难捱岁月也总在梦中时时想起。那个时候谁能想得到再次进和安殿会以皇后的身份?
    含在嘴边的不知是回味以往所带出的甜笑还是想到如今莫名的苦笑。
    外面宫人通报:“皇上驾到。”
    姜蝉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门从外面被推开,姜玉笑意盈盈踏进房间里,钟灵毓秀的面庞因喝了点酒沾染上微微的酡红,面如玉脂的皮色也随之显露出一种类似透明的粉红。
    “皇上。”姜蝉站起来行了一个礼。
    宫人们纷纷退下去并将门带上。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玉儿。”姜玉走到姜蝉面前扶起她,烛光下他的脸不同与白天的庄严肃穆,流露出温和。
    姜蝉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点:“这于理不合。”
    姜玉脸上没有表现出不开心甚至连失落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没有跟着靠近一步,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态笑着,笑得一点裂痕都没有。
    “今天你辛苦了这么久,不如早些休息吧。”
    姜蝉没有动,单薄的身子站在原地叫姜玉没来由一阵心痛。
    “朕,先走了。”他转过身离开,脸上带着苦笑。姜蝉则惊愕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翻飞过千万个念头,最后竟是松了一口气:好在他没有留下来。说不清楚原因,只是忽然不那么愿意见到他而已。从姐姐变成皇后,或许还需要适应。姜蝉这么安慰自己。
    大抵白天的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确实累着了,那晚姜蝉睡得很是安稳。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好在现在后宫中没有其他嫔妃,不需要请早安。即使如此还是将月真唤来责怪道:“怎么不早些叫醒本宫?”
    月真好不委屈道:“是皇上特地吩咐的,奴婢才不敢来叫醒娘娘。”
    “皇上?”姜蝉问,“皇上来过?”
    月真点点头,道:“听闻皇上昨夜里批了一晚奏折,今早临早朝前特地来了一趟,坐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才匆匆离开。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吵醒娘娘。”
    原来他竟一夜没睡?姜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因着姜国被燕国攻占时烧毁了不少宫殿,皇后的椒房殿还未整修完毕,姜玉特许姜蝉可以先住在原先的蔺华宫中。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姜蝉还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让她留在和安殿中。
    前脚刚踏进蔺华宫便有皇上的总管太监福如海过来传旨,赐下黄金百两,南海大珍珠十斛,翠绿夜明珠五十颗,镶金玉如意十对,翡翠项链五十条,流花步摇牡丹金簪各百支,古品字画二十幅加上江南贡品绸缎五十匹,龙凤鸳鸯锦被五十床。
    这边的还没有接下,那边赏赐的人又接踵而至,说是皇上下旨赐宴。一大桌佳肴转眼间便被搬到桌上。
    福如海特地留下向姜蝉道贺:“恭喜娘娘。”
    “烦劳公公特地走一趟了。”姜蝉吩咐月真从赏赐中拿出些赏赐给他。
    福如海接过赏赐千恩万谢道:“奴才只是个传话的,真正上心的还是皇上。”他看了看姜蝉的脸色又道,“皇上特地吩咐了御膳房做些清淡甜味的食物送来给娘娘,说是娘娘爱吃这些。”说罢便领着宫人们退了下去。
    姜蝉看着满满一桌菜肴还有堆得满满的赏赐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话说姜玉昨夜批了一晚的奏折,早上去到卧房时经常还在酣睡。听侍奉的月真说姜蝉常常睡不好觉,半夜里忽然惊醒。想来是因为大典真的让她辛苦不已,今天才能睡得很沉。他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想伸出手去碰又怕惊醒了好容易睡着的人儿。接过只干干坐着直到福如海催促上朝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退朝之后本想着要去探望她。真奇怪,才早上见过便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刚刚迈出脚步忽然想起昨天夜里她单薄地站着,垂下头时的神情,迈开的腿又收了回来。
    或许她现在还不能适应。
    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又傻傻地笑笑。吩咐福如海将上次准备好,千叮咛万嘱咐说饭菜要备得清淡又带甜味,她一向喜欢的。
    这才踏回书房埋头公务。
    开国初期因为战事消耗巨大国库本该空虚,何况复国后什么事都需要银钱。不必说整配军队,修建营地,修缉宫殿,朝廷发放粮饷也是必不可少。可是姜国却丝毫不见有捉襟见肘的苦恼,反而该翻新的翻新,该整军的整军。即使毁约赵国也不敢贸然进犯,无非姜国国库充盛,国力强大,因为一个姜蝉大动干戈实在不合适。
    其实早在攻打燕国初期季伯夜就担心过这个问题,然而姜玉却不知从哪里获得一大笔钱财,不仅战事无虞,用到现在也绰绰有余。然而季伯夜问起来源,他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他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笔钱财的来处,甚至姜蝉。
    从衣襟中拿出一枚黄铜色的钥匙,手指放在上面细细摩擦着。
    这枚钥匙是姬怀鹿临死前给他的。当时他问这是什么,姬怀鹿告诉他是宝藏。一开始他不明白,只是将它时时带在身上。后来无意中想起当时姬怀鹿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于是着手开始去查有关姬怀鹿有关卫国的一切,最后发现了一件事:卫国虽兵力不足,但一向是一个富庶之地,也正因为如此,人人都传说卫国有一个宝藏。当年段慕华急于将卫国攻打下来恐怕也与这个宝藏有着莫大的关系。可是当他灭了卫国却没有找到所谓的宝藏。于是有传言说:“卫王临死的时候将这些宝藏一并销毁了。”
    姜玉辗转多回终于找到就姬怀鹿居处底下的一个密室,而那把钥匙就是打开密室的关键。当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几乎被里面的金光闪到眼睛。一整间屋子的金银财宝,看来卫国有宝藏的传言果然不假。可是姬怀鹿既然富可敌国为何还会委屈自己在燕国受尽屈辱?
    可惜再也没有办法得到答案。那个嬉笑怒骂,时而高傲时而无助时而怒目时而天真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每每能记起最后一面皆是心如刀绞。那一面的他卸去往日伪装,不再竖起身上的刺,也不再以故作的语气说着往往种种。或许那才是他最初的模样。害怕孤单害怕寒冷。
    福如海走进来道:“皇上,该用膳了。”
    往窗外看一眼,已经是傍晚时分。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皇后用过晚膳了吗?”姜玉问。
    “这个点应该快了吧,皇上可要前去一同进膳?”
    姜玉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记得娘娘的膳食要清淡些。”从昨天晚上便看得出姜蝉对自己还是有排斥心,或许让她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更好。
    “那皇上……?”
    “朕随便吃点就好。你下去安排吧。”
    福如海应声下去了。
    姜玉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双手按压在太阳穴上,长久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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