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凤

113 惊魂(二)


姜蝉几乎要哭了,拼命向姜玉摇着头。姜玉却只是对着她笑:“蝉儿,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这次,可以如愿了。”眼睛弯成弦月一样的弧度,微微的,微微的,像是真的在笑。
    “玉儿,玉儿!我没有恨过你,从没有!”姜蝉哭着,眼里的泪水汇集到眼角落下,在面颊流下一长串清泠的痕迹,淋湿了地上一大片尘土。
    姜玉向她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在交换那一瞬间轻轻地握上她的手,将她推向门口,很快便松开来。而他则沿着姜蝉走过来的路线走去白河剑下。
    姜蝉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心痛:姜国的灭亡,四哥的死,沿路走过来的风风雨雨,到最后燕国城门破,段慕华自缢眼前。姜蝉还以为已经将一世的眼泪落尽,却没想到今日能感受到痛彻心扉。眼睁睁看着姜玉要为自己牺牲却无能为力。
    白河看着姜玉一步一步过来,心里燃烧起一股复仇的快感。能将姜国的皇帝亲手杀死,将军在天之灵一定欣慰无比!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姜玉过来时脚步的偏移,一个不小心便被他反手制住!好在他反应灵敏,第一时间便握起手中的剑回击。只听得“哗啦”一声,姜玉的胳膊被拉出一道伤口。然而这个时候他已经将身形偏移出白河的掌控范围。季伯夜见势挥刀冲向前,打了白河一个猝不及防。想往后退,身后的侍卫也团团围上。这时,姜玉抢过一个侍卫手里的剑直直朝白河刺去,一剑便刺中他的心脏。
    接着侍卫们也纷纷上前用剑刺穿他的身体。
    一具年轻的身体重重倒下,却没有人发出一声哀伤的叹息。
    姜蝉飞奔过去捧起姜玉受伤的手臂紧张问道:“你怎么样?”
    姜玉轻松道:“没事的。”
    季伯夜跪在地上道:“卑职保护不力,请皇上恕罪。”
    姜玉扶起他:“你做得很好。先将这里处理干净。”
    季伯夜领命,带着一小队人先将尸体拖下去。
    这时候福如海已经请来太医,仔细把脉后道:“皇上的身体并没有大碍,只消包扎好伤口,忌些口。”
    又是一顿忙碌,待到伤口包扎完毕,夜色已经深下去。
    怕是受了惊吓,姜蝉的脸上到现在还是有些苍白。
    姜玉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发顶:“蝉儿,你还好吧?”
    姜蝉抓住他的手:“再也不要这么做。”
    不想在看到姜玉为自己送命,这样的惊喜她经不起。
    姜玉抚慰般地笑笑:“我只是不能没有你。”
    “所以就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我说过的,我爱你,没有人比你重要。”他的语气坚定却又带着自嘲。
    才被拒绝过何必又凑上去说这些?
    说罢抽回手站起身道:“夜已深了,我先走了。”
    姜蝉却握住他的手,低着头道:“夜既已经深了,便留下吧。”
    姜玉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却又逼真得可怕。
    “你说什么?”姜玉问。
    姜蝉缓缓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神色中仍带着不自然但嘴里已经把刚刚的话复述了一遍。
    姜玉惊喜不已,握着她的手竟有些发抖。这么久了,第一次听到她主动留自己下来。脸上的笑容忍不住扩大加深,像得到了全世界一样满足。
    姜蝉抬起他的胳膊:“让臣妾服侍皇上更衣。”
    烛光是那样朦胧,朦胧到满室的繁华皆不见只有眼前的一个姜蝉。她的眼睑垂下,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浓密的光影,像只蝴蝶缓缓舞动着悠长纤细的翅膀。尽管呼吸平稳,鼻翼却有几不可见的颤动。姜玉抓住她正为他更衣的手:“你不必勉强。”
    这个场景自己等了多久已经记不清,但是勉强得来的东西不能长久。他最清楚这个道理。
    姜蝉将头抬起,目光迎向他,深深的眸子里潜藏着温柔和缱绻。
    “我是你的皇后。”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将手放在姜玉的手背上。
    那种目光任谁也无法抵抗,尽管知道是□□也只好甘之如饴。
    唇与唇间的距离不断拉近,拉近。姜蝉温热的身躯靠在他的怀中,像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梦,梦里抵死缠绵,要将生平所有的距离填平。
    缠绵过后,姜玉已经渐渐睡去。平稳的呼吸有如沉静说出“你放了她,朕来做人质”这句话时一样。姜蝉伏在姜玉的胸膛却无论如何不肯睡去。耳边是玉儿一声一声有力的心跳,鲜活得美好。今天以后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她这么想着。小心翼翼从姜玉身上起来走到窗边。窗外月色清冷,白霜均匀铺散在大地。夜幕将光线投射成一片迷茫雾气,从地面缓缓升腾出有着细腻笔触但模糊轨迹的画面。那些画面像是浮光掠影从姜蝉眼前穿过,每一个都真实得仿佛昨天才发生,但却冷却得像是再回头已百年身。早在答应姜玉成为皇后的时候已经洞察出他的心思,只是不论心里还是身体都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昨天还趴在膝盖上天真无邪叫着自己姐姐的人今日居然要成为夫君?!她只好装傻,找出各式各样的借口,甚至不愿意见到他——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但是事实却像一条蜿蜒曲折的轨道,不论怎么走都会走到这一步。路途中的挣扎看在上天眼里不过笑话一样的存在。
    姜蝉回过头,姜玉仍安睡在床上。温柔美丽的月光忍不住轻和抚摸他的每一寸皮肤,沿着睫毛一路下来投下像母乳一样的白色。他的眼睛无辜地闭着,如果不曾知道他是帝皇,谁能想得到这个美丽得不似凡人的少年手里沾有多少鲜血?
    从来不恨他生,只悔当年明月。
    几日后,姜国皇宫里便迎进一批新人。
    姜国盛产俊男美女本已不必多说,何况选进皇宫里头皆是百里挑一的风采。当时民间街头巷尾传唱的都是:“国色天香秀,流入皇宫瘦。金簪琅琊玉,凤凰飞枝头。”
    姜国初定,选入宫中皆是功臣之后。或明艳动人,或纤细玲珑,或回眸一笑百媚生,或粉腻酥融娇欲滴……放眼望去,连树上的花都要看红了脸。
    新嫔进宫,第一件事不是拜见皇上,而是到皇后处请安。于是一众环肥燕瘦站在椒房殿外等待着皇后的宣召。
    这次新晋的嫔妃有近十人,围成一团站在房外好不热闹。然而其中最显眼的有两个:身穿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头上盘起一个流云髻,别一支别致装饰的碧球珍珠簪,淡淡一袭妆容下来,让人说不出来的、舒适美丽。她便是光禄卿之女柳香安。另一人头顶缠花翡翠坠环,脚踩玲珑馥郁绣鞋,一身浅紫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眉目之中傲然之气油然而生,一颦一笑也似娇媚动人。她便是卫尉卿之女莫如清。
    她们各是不同风格,站在人群里也各是不一样的风致。但有一个共同点便是耀眼夺目。
    “姐姐到得真早。”看上去温婉的柳香安盈盈俯身对莫如清行了一个礼。她们的父亲都是人中龙凤,她们也是自小便结识,但因性情爱好不同,父亲在政见上也大相径庭,所以平素也没什么交情。这时一同入宫,虽算得上遇见旧人,但相互问好也只是出于礼貌,语气也显得疏远。
    “妹妹不也是?”莫如清道。她们本是同岁,因着柳香安的月份比她晚了三个月,故称其为妹妹。
    “多日不见,姐姐看似神采丰韵。”
    “妹妹才是美艳动人。”
    柳香安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淡淡的不温不火的微笑,且一直以最适宜的姿态展现在嘴角。然而莫如清好收起下巴,将眉目倾斜着看人,嘴角同样含笑,却有锋利之感。她们都被封为长使入宫,出身相似,家世差不多,身份也一样,因之,在进宫人选里,她们一直被视为最可能获宠的女子。也正因为如此,她们的关系也注定了不容乐观。
    这时一位绿衣女子走上前道:“两位姐姐天生丽质,羡煞妹妹们了。”
    她的姿色也属上乘,只是站在柳香安和莫如清面前就黯然失色了。
    “没想到妹妹也来了。”莫如清连瞥也不瞥她一眼,只淡淡地说道。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嘲讽:连你这种货色也来了,真是没想到。
    这位绿衣女子只是御史员的女儿宁茜,身份地位都远远不能与她们两位相提并论。
    她自然听得出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以她的身份根本连辩驳的能力都没有。只好尴尬地笑笑。倒是柳香安出来缓和气氛:“妹妹头上的珠花好别致。”
    宁茜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一下头上的珠花,这只红玉柳叶珠花是她昨个儿刚订做的,只为博得皇上一眼。
    “多谢姐姐夸奖。”得了人夸奖,心地也马上敞开了些,便道:“这位皇后娘娘也不知怎么,竟让大家等了那么久。”
    “听闻娘娘身子一向不好,连皇上也百般照拂。大抵是这个原因。”柳香安道。
    “外界皆传言皇后倾国倾城,我看不然。先不说长年累月的病着恹恹的模样不讨喜,听闻长了皇上有五年呢!”她道,又看看柳香安和莫如清的表情,“两位姐姐青春年华,必不会输她。”
    “这话可不能乱说。”柳香安压低了声音道。
    莫如清则是挑起嘴角笑了笑。
    这时月真走出来道:“皇后娘娘宣各位主子进殿。”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