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元1912

第177章 青年之歌


    一轮黄色的月亮圆而寂静。夜晚美好得似乎并不真实。月光暗淡的总理官邸后花园内,盛开着大簇大簇鲜红色的鲜花,卫兵和特勤局的特工们站立于官邸周围,忠诚的执行着自己的职责,而在楼上,那间总理书房,虽已是深夜,可灯光依然亮着。
    在书房内。
    俯身于书桌前的李子诚,右手持着毛笔,在宣纸上书写着。
    “汨罗渊中波涛动,巫山峰旁乱云飞;昏昏浊世吾**,义愤燃烧热血涌;权贵只晓傲门第,忧国此中真乏人;豪阀但知夸积富,社稷彼心何尝思;贤者见国衰微征,愚氓犹自舞世间。治乱兴亡恍如梦,世事真若一局棋;……”
    不知为何,提起笔来的李子诚的脑海中全是一片空白,只是回忆着大学时代曾看过的《昭和维新之歌》的词在纸上书写着,或许这是一种发泄,或许也是一种对现实的无奈,曾几何时,年少轻狂的时候,当他第一次听到那首歌,看过那首词时,所感受的同样是一种浓浓的无奈,甚至为诸多世事而不平,为现实的而无奈,虽然他同样痛恨日本军国主义,但是每一次听这首歌却莫名地为这首慷慨悲壮之歌所感动。除了旋律的原因之外,大概,还是因为诗中那股抑郁不平忧国忧民的情怀令人心有戚戚焉!
    可是现在呢?依然是浓浓的不平之意,即便是现在。尽管大权在握,可对于现实却依然如此的无力。
    究竟……此时,或许只有这首古汉体诗才能表明他内心的一切,才能发泄他心中的不满,这首《昭和维新之歌》是五一五事变(刺杀首相犬养毅)的主要谋划者海军青年军官三上卓所作的,文中提到汨罗江、离骚,是为了表明自己与屈原忧国忧民的精神是一样的,此时,李子诚的心境未未完不是如此。
    他渴望着改变,向往着改变。他曾经自得的认为凭借一已之力,他正在改变中国的命运,似乎也正是如此。
    在中国近代史上,中国的国际地位,什么时候能与现在相比?中国的经济形势什么时候能与现在相提并论?甚至于就连同千百万民众的生活亦发生改变,可是……这个国家依然是那个国家,这里的官员依然是那些官员……
    直到张作霖为一已私利泄密之后,李子诚终于醒悟了。他终于意识到,他并没有改变这个国家,事实上,这个国家依然是那个国家,无论如何发展,无论国家经济发展到什么形势。自己至多不过只是为这个病人注入了几针营养液,把那些毒疮化为暗疮,可那些暗疮依然在那里腐蚀着这个国家的筋骨,依然在腐蚀着这个国家的根本。
    根本性的改变,或许。只有一场根本性的,从根到里的,从下至上、从下至上的一场变革,才有可能改变这一切,心下无法平静的李子诚在那里奋笔疾书着,一个个正楷不时的书写于宣纸上。
    “神州维新春空下。男儿连结为正义!胸中自有百万兵,死去飘散忠魂在;腐旧尸骸跨越过,此身飘摇共浮云。忧国挺身立向前,男儿放歌从此始! 苍天震怒大地动;轰轰鸣鸣非常声;永劫眠者不能寝;中华觉醒在今朝;且观九天云垂野;又听四海浪哗然,革新机会现已到,夜起暴风扫中华;天地之间落魄人。迷茫不知道何方,尘世曾夸荣华者。谁家高楼还可见;功名不过梦中迹,唯有精诚永不消。人生但感意气过。成败谁复可置评;离骚一曲高吟罢,慷慨悲歌今日完。吾辈腰间利剑在,廓清海内血泊涌……”
    终于这首被稍做改动的词写于纸上,悬着笔,看着纸上的诗,李子诚的心境却依是难平,将墨汁淋漓的纸拿在手中,看着这诗,想到自己的忧国忧民之心,想到……终了,李子诚还是一声长叹。
    一声长叹之后,李子诚却离开了书房,只是在书桌上留下这么一首诗。而在李子诚离开办公室后,两名特勤局的特工却依照惯例进入书房检查,关闭窗户,拉上窗帘,在他们经过书桌时,其中一名特工无间中朝着书桌看去,便被那张浸写着墨汁的纸张所吸引,他朝前走几步,看着纸上面的诗,整个人顿时便站在那里。
    “汨罗渊中波涛动,巫山峰旁乱云飞;昏昏浊世吾**,义愤燃烧热血涌;权贵只晓傲门第,忧国此中真乏人;豪阀但知夸积富,社稷彼心何尝思……”
    这名特工念着这首诗,整个人的神情随之显得有些激动,他和另一名特工彼此互视了一眼,两人却是不由自主的看着那诗,念着那诗……
    在中国,或许是始自清末,军队营区往往远离城市,这是源自袁氏小站练兵,后经新军之练进而影响全国,其原因是为使兵佐远离城市繁华,从而安心军旅,由此才有了一座座规模庞大的足以供数万官兵居住训练的军营。
    而与之不同的是,在内务部设立内务部队之后,内务部队这支规模有限的部队,却出人意料的选择距离城市较近的位置,这或许是因其负责的使命不同,内务部队不仅需要承担剿匪任务,而在必要时,同样需要协助警察处理地方案件,尤其是对于中央警察总局来说,内务部队是其在全国各省展开行动最有力的支持。
    而国人之所以熟知内务部队,却并不是因其在短短一年之间,于全国各省剿除近五十万土匪,更多的却是因其配合财政部税务官执行的“强缴税金”行动,对于很多国人来说,自觉缴纳税款,存在着很多问题,尤其是在实施国地税分征之后。更是如此,那些地方人士往往根本就不把非武装的财政部税务官放在眼里,尽管财政部特勤局的特工亦曾配合其征税,但是轻武装的特工却没有多少威慑力,因此暴力抗税现象普遍存在,征税工作经常是困难重重。可见,组建税务武装警察部队是绝对必要的。
    可是袁世凯却从未批准组建税务武装警察,可税却不能不征,而对税款流失和暴力抗税的现象多次发生,最终经国务院批准。内务部队开始承担起协助税务官征税的任务,也正因如此,几乎每个月内务部队总会出现大小报纸的报头。
    或许是在建立内务部队时,因为其执行太多城市任务,所以其军营往往靠近城市,就像驻扎于京城南郊的内务部队第一总队,其军营距离北京不过只有不到六华里,甚至在走出军营数分钟。就可以看到相对繁华的酒楼甚至妓院,对于商人来说,军人的钱财总好赚的,他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些军饷丰厚的内务部队官兵的钱包,虽说在军营周围早在征地时就与附近的地主签定了合同限定军营周围500米内的建筑用途,可那不过只有500米。那些轮休的军爷们,显然不会去考虑那短短的数百米。
    依如往日,在周末时,那些于军营周围的酒馆、妓院中,早早的便迎来了许多于此耍玩的士兵。军人同样也是人,他们同样需要放松,士兵如此,军官同样也是如此,不过与士兵们往往于一楼厅堂大厅随意而坐三五相聚,放肆任形不同。那些军官们为了避免与士兵相逢的尴尬往往会选择进城,相比于士兵,军官们的收入更高,自然也能支持这种开支。
    在城内的一家餐馆楼上的包厢内,三四名青年军官和两三名身穿白衬衫的年青人,依如往日似的在那里喝着酒,相互谈论着时事,他们谈论了很多。从远征军的战事,到国内的实业,再到民众的生活,对于年青人而言,他们总有这样、那样的抱负。
    “民众的生活太贫苦了!”
    放下酒杯,王国梁用一种极为不平的口吻说道。
    “其实也不尽然嘛,现在总理和国务院正在努力着,不少百姓的日子已经比过去好许多了,今年不少地方都是大丰收……”
    在国务院财政部工作的李家祥有些不太赞同的说道,随后他又特意强调道。
    “现在,事情总是朝着好的一方面扭转着!”
    “扭转?需要多长时间!”
    望着中学同学,孙兴茂用一种极为不满的口气说道。
    “总理在努力、你们在努力,可是要多少年?上个月,我刚从山西省回来,调查新兵家庭状况……”
    作为中队副官的孙兴茂其中一项工作就是调查新兵的家庭情况,随后他一本正经的说着他在调查新兵家庭时所看到的乡间生活状况。
    “……总之,不到农村,根本就不知道农村终竟是什么样子,也就是这次调查,我才意识到自己过去十几年的寒窗生活是和贫困的世俗隔绝的,也同样深深地体会到国内民生之艰难……”
    在他长叹一口气时,李扬同样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我们第一总队,是驻于京城,几乎从来没有执行过剿匪任务,可其它部队在执行任务时,总会接触到乡间的真相,接触到民生疾苦,不少同僚在写信都说,这剿匪剿匪,一种匪是世匪,这种匪当剿之,还有一种匪,根本就是贫苦的生活和当地官府逼出来,老百姓的生活之苦,岂是言语所能形容!”
    摇头叹息着,李扬这位总队作战处的参谋又不无感慨的说道。
    “上个星期,我收到一位在远征军服役的故友的信件,他所在的部队是一只省军部队,其中也有的父母给出征的儿子写信,说战死之后用国家发给的钱来尽孝吧。”
    说到这里,他猛的喝一口酒,双眼随之一红。
    “用战死的钱尽孝!生活要绝望到什么地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他那愤慨不平的话语道出的时候,李家祥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随后同样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
    “一方面是老百姓贫苦的生活。另一方面是官员的**、浪费,地方上不说,地方官员的贪腐从所周知,就是这京城,又能干净了?索姆河,远征军战捷,府方前后举办了数十场各种等级的庆捷宴会,单是这笔钱府方就花了近千万……”
    “近千万……”
    一时间众人无不为之惊讶。
    “可不是吗?这笔钱都花到了什么地方?全都浪费了,有这笔钱,还不如用来抚恤士兵们……”
    “财政部不会不出这笔吗?你们财政部不是国务院的吗?总理怎么会同意的!”
    “总理能不同意吗?要稳定、要协调。府院分治,但不能产生太大的矛盾,府院不和,必定导致政坛混乱,总理在考虑大局!”
    “大局……总理是好,可大总统那边……”
    “可不是吗?若不是有大总统、各省将军给那些贪官撑腰,内务部早就把那些贪官清理个干净了,大总统却和各省将军沆瀣一气。以公器为牲,以此钳制总理,总理虽有制国之能,又能如何?只能无奈悲愤了!”
    嘴上这么说着赵连佑的眼前依还是浮现出那晚总理在工商部那张疲惫、失望又愤慨不平的脸庞,面对那么一群贪官污吏,总理能不失望吗?面对民众的苦楚。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总理,又能怎么办呢?
    “汨罗渊中波涛动,巫山峰旁乱云飞;昏昏浊世吾**,义愤燃烧热血涌;权贵只晓傲门第,忧国此中真乏人;豪阀但知夸积富。社稷彼心何尝思;贤者见国衰微征,愚氓犹自舞世间。治乱兴亡恍如梦,世事真若一局棋;……”
    心下如此思索着,赵连佑的嘴边轻吟这首诗来,而在他吟诗时,包厢内的诸人无不是一阵惊讶。
    “权贵只晓傲门第。忧国此中真乏人;豪阀但知夸积富,社稷彼心何尝思;贤者见国衰微征,愚氓犹自舞世间。治乱兴亡恍如梦,世事真若一局棋……”
    李扬等人于心下轻吟着这诗时,看着赵连佑有些惊讶的问道。
    “南林,这诗是谁做的?写的可真贴切!”
    而赵连佑却是没有回答他,只是喘起酒杯喝下一口烈酒,
    “神州维新春空下。男儿连结为正义!胸中自有百万兵,死去飘散忠魂在;腐旧尸骸跨越过,此身飘摇共浮云。忧国挺身立向前,男儿放歌从此始!”
    吟至此处,他的声随之变得高亢起来,整个人亦随之变得有些激动、有些亢奋。
    “……苍天震怒大地动;轰轰鸣鸣非常声;永劫眠者不能寝;中华觉醒在今朝;且观九天云垂野;又听四海浪哗然,革新机会现已到,夜起暴风扫中华;天地之间落魄人。迷茫不知道何方,尘世曾夸荣华者。谁家高楼还可见;功名不过梦中迹,唯有精诚永不消。人生但感意气过,成败谁复可置评;离骚一曲高吟罢,慷慨悲歌今日完。吾辈腰间利剑在,廓清海内血泊涌……”
    静!
    诗毕了,包厢内却是静了下来,李扬等人此时完全沉浸于诗中所展示的忧国忧民之心之中。
    “好诗!好诗!”
    摇头轻叹时,李扬在心下轻品着诗意,一时不禁热血沸腾,诗中所透出的那股抑郁不平的且又忧国忧民的情怀,实在是令人心有戚戚!
    “这诗是何人所做?南林……”
    “何人所做?还有谁能写出首诗来?”
    苦苦一笑,赵连佑却是又喝下一杯酒。
    “这诗是半个月前,总理亲笔所坐!”
    这首诗并没有传到外界,事实上就连同那天总理在工商部的讲话,亦因为人事科长的讲话,而未被外泄,对于那些身处中央的官员们来说,他们同样有着自己的政治敏感性,他们自然知道保密的重要性。
    当然,他们更清楚,在“府院分治”之后,府院双方看似和谐的背后的暗潮涌动,自然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有些事情还是保密的好。
    “啊……”
    他的声音一落下,众人不由一阵哑然,诗谓以心境,而总理竟然以屈原喻心,这……汨罗江、离骚,这无不是为了表明他与屈原忧国忧民的精神是一样的,而仅仅只是一样的吗?
    想来总理之所以会写出这样一首与屈原之志相似的诗,恐怕更多的还是浓浓的无奈之情,或许总理也已经疲惫不堪了,甚至于,对总理来说,他的内心对现行的中国现况亦是深恶痛绝,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总理手书!”
    在众人惊讶时,赵连佑却是有些沉重的点点头。
    “国家时局如此不堪,即便是总理有天纵之才又能如何?现在总理每欲实施种种变革,总会受到诸多限制、诸多制约,大总统与府方为一已之私利,于地方沆瀣一气,从而抵制国务院实施改革,总理虽是有心改变,但却亦无能为力啊!”
    无能为力!
    在赵连佑这么说的时候,李扬等人却是一阵沉默,作为军人他们原本不应该插手政治,可是现在,念着那首诗,一种空前的使命感却在他们的心胸中弥漫着,漫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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