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沿着大道而过,带来了秋天的凉意。
时间已经接近深秋了。位于迷失大陆南部这片土地也已经开始感觉到秋天的味道。树上挂着秋天的累累果实,田里是金黄色的麦浪。感受着秋天的凉意,观赏着路两边的景色,同时手上再加上一个松脆可口的水果的话,那真的是非常惬意的时刻。
金确实感到十分惬意。他躺在大车顶端,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着天空。离开沙漠地区以后,天气似乎从凶残霸道的暴君一下子变成了温婉恬静的贵妇,始终保持着柔和面孔。
“好吃……好吃……你应该多买一点的。”乌锥一边享用着自己的一份水果,一边在金身边跳来跳去。乌鸦吃苹果的样子也许有点怪,它每次都用喙从苹果上干净利落的剜下一快,然后吞下去。
“我们一人一个,少废话。”金眼睛看着天空。这种好天气已经持续了很多天了,是否平静下隐藏着什么呢?这种念头并无根据,只是他心里有些隐约的感觉而已。
“到了,年轻人。”赶车的老汉向车后喊了一声。金立刻爬起来,一把抓住还在继续吃苹果的乌锥,跳下了车。
“等下,我还没吃完……”乌锥挣扎着。金马上把自己的半个苹果全部塞进了它的嘴巴,卡的乌鸦只能喊出“呃……呃……”的怪声。
“前面就是绿堡。”老人向着前方一指,“沿着路走,最慢也不过两天。”
“谢谢了。”金看了一下路,拍了一下身上的尘土就准备动身。
“等下,年轻人,原谅我这个老头多话。”老人看着这个搭车的路人。“我再告诉你一次,这条路并不安全。我不止一次听说有人在这附近遭到强盗的洗劫了。”老人看了一下金身上的配剑。“虽然你带了武器,但是要是有十个或者二十个土匪从树林、地道或者石头后面冲出来的时候,靠你一个人是无法对抗的。还有,”老人继续说道。“绿堡虽然是个商业城市,但也不是个平静的地方,那里甚至还有奴隶贸易。”
“多谢您的意见。”金注意到乌锥已经快把苹果吐出来了,于是他一把抓住乌鸦,另外一只手把苹果向乌锥的喙里用力的推进去。“但是我也学过一点剑法,应该不会有问题。”
“那么多保重,年轻人。驾!”老人掉转马车头,向来路而去。
“呸!”乌锥终于摆脱了那半个苹果。它愤怒的飞到金的头上,猛啄金的脸。
“哎呀,等下……别这样,乌锥,我道歉。”
“太迟了!”
这场战斗以金把乌锥抓到手里作为结果。“我道歉,乌锥。可是你能不能装作一头普通的乌鸦?不要动不动就说话好不好?这样很容易造成麻烦的。你说过我们必须尽量不引人注目。”
“可恶!”乌锥气哼哼的叫了一声,飞上天空。
金看着乌鸦气呼呼的在他头顶盘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这里还有两个苹果。”
乌锥迅速降落下来。“看在苹果的份上,”它把嘴在金的领口处擦了擦。“原谅你这一次。”
“刚才那个好心让我们搭车的老人说了,从这里到绿堡要一天到两天的路程呢。我们走着去吗?”
“你的这个问题真呆。”乌锥一边继续吃苹果(它把苹果放在金的肩头),一边回答。“我们已经落后了大概两个月啊,你觉得走路能弥补回来吗?”
“说的也是啊。”金微笑着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如果有第三者在场,他一定会对这一场面吓一大跳的。因为这个旅人打扮的年轻人仿佛溶解般的慢慢的消失在空气中,连带着他肩头那只吃苹果的乌鸦。
绿堡并非一个真正的城堡——它甚至连城墙都没有。这里没有作为统治者的巫师,也没有托庇于某个国王,而是由一个强有力的商会管理。不止一个巫师试图染指这个城市,但因为彼此忌惮,结果让这里成为一个真正的自由之地。
而自由,通常同时意味着混乱和堕落。
“站住,哪来的?”在城外的入口,三个士兵挡在了这个陌生人的面前。这样一个打扮普通,没有跟随着一支队伍或者几个同伴的人看上去最可疑了,或者说,最可欺了。
“我从北方来。”金露出一脸的微笑,“只是一个普通的旅行者罢了。”
“普通旅行者?”领头的那个士兵将信将疑的问。“出来旅行长长见识的?”他注意到金身上的剑——即使没有拔出鞘,依然能看的出来这剑绝对价值不菲。普通人应该是买不起这东西的。这个年轻旅人衣着普通,应该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伪装。
“对。”金回答,他看着三个卫兵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
“你是个聪明人,对不对?”那个士兵向这个陌生旅人露出笑容。他伸出一只手放到金的面前,食指勾动两下。“懂吗?”
金用微笑表示自己完全懂得这个暗示。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闪闪发亮的东西,放到那个士兵的手里。于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一起大笑起来,像多年好朋友一样的彼此拍着肩膀。三个士兵让开路,放这个完全陌生,来历可疑的人走进城里。
“刚才干吗这么忍气吞声的。”乌锥不满的凑到金脸边。“你应该给他们点教训。”
“没必要的。就算教训……也改变不了什么。”金有些感叹的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如果说银叶镇还是一个充满活力的镇子的话,那么这里就好象成熟过分而腐烂的果实一样。浓妆艳抹的人妖和妓女就公然站在街道边,用傲慢来勾引客人。乞丐遍布,向着冷漠的人群伸出乞求的手。但是如果有那么一只偶然出现的怜悯的手的话,他们立刻如同苍蝇看到臭肉一样蜂拥而上。
所以,人们脸上最多的就是毫无表情。
“这是个腐败而甘美的城市。”乌锥如此评价。它注意到金脸上的表情。“怎么了?金,提点精神起来,这里看起来很不错。”
“上次那个商人说过,如果有货物运向千湖城,那么一定会经过绿堡。”金有些自言自语的说。“虽然应该不会有半路转变方向的情况,但是为了安全,我们还是来打听一下吧。”
“这次要注意,不要勾引起别人的好奇心和贪欲。另外,”乌锥说道,“你身上带了太多钱了,用掉一些吧。”
“用掉?”
“如果你不懂,我来教你好了。”
“你打算怎么做?”
“第一步,就是美酒和美食!对了,最好外加美女。”
“是不是还要加上一只美乌鸦?”金挖苦道。但是乌锥毫不在意。“享受方面,你还需要更多的指导呢!来,这边走,”它用翅膀指了一下前面的一个最大的建筑。“我的经验告诉我,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一切。”
“我说,我们最好还是考虑一下怎么打听情报的问题吧。”
“这个不用担心,”乌锥满不在乎的回答。“这种城市里永远都存在盗贼集团的——比起银叶镇那种小镇,这里的盗贼们有好的多的信用和能力。而且你要打听的事情又不是什么难探听的机密。”
“恩,说的是。”金抬头看了看,发现日头已经快落山了,他也已经来到了乌锥所指的那个建筑门口。
“商会总部?”金读了下铭牌,用古怪的眼光看着乌锥。“这里面有美酒美食美女等着我们吗?”
“哈哈哈,经验不一定靠得住……来,我的直觉告诉我。”乌锥的翅膀指向远处另外一个建筑物,“那里可以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喂,朋友,”金在路上拦下一个过路人,“请问那栋房子,”他指了一下乌锥所指的那个建筑物,“是干什么的?”
“一个玻璃厂。”过路人看了一眼,回答道。
“乌锥……”
“哈哈哈哈,我说,直觉也有失误的时候。去那边吧,”乌锥再一次选择了目标,“我的本能告诉我,那里正是我们的目标。”
“请问来点什么?”
打扮妖娆的女招待适时的出现在金的身边,说话的时候给他抛了个媚眼。
这是个相当高级的餐厅。按照乌锥的话来说,这里是美酒美女美食聚集的地方。四下里很少能看到金这样的旅行者,大部分都是衣冠楚楚的本地人。墙角阴影里的警卫用警惕的眼光看着金。
女招待递过菜单。被乌锥一口夺过。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另外这个……这个……加上这个……”
金本来想阻止,但已经太晚了。他只好任由乌锥做了。
看着一只鸟儿一边说着人话一边跳来跳去,那个女招待露出惊讶的神色。其他的客人也纷纷投来惊异的目光。不过当事人——也就是金——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些客人也很快就不再理会了。魔法宠物虽然罕见,但是并非没有,人们即使没见过,好歹也听说过。
“喂,你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
女招待离开。乌锥则得意洋洋的来到金对面的位置。当然,是站桌子上,不是椅子上。
“这种事情,还是要依靠经验啊。”
“经验不是把我们带到商会去了吗?”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半像警卫半像侍从。他很有礼貌的来到金的面前,空着手。
“先生,这里的规矩是先付钱再吃东西。”他看着金普通的服装以及没有任何装饰物的脖子、手腕以及手指——通常来说,有钱人不会放任这些部位空着。“您要的东西价值是——两个金币。”
金伸手入怀,摸出几个金币放在桌子上。那个人从警卫警惕的眼睛立刻转变为侍者尊重的谄媚。
“只需要两个。”他重复道。
“这里提供住宿服务么?”金问。
“当然。”
“那么就用剩下的帮我准备个房间。”
“但是还有剩余……”
“赏给你好了。”
“谢谢,慷慨的大人。”侍者弯腰退去,在称呼上已经从“先生”升级到“大人”。
“我还是第一次被称为‘大人’呢。”在侍者退去后,金突然对乌锥笑了一声。
“你应该多赏他们一点。”乌锥提议。“这样你就可以被称为‘殿下’了。”
这里确实有上等酒店的风范。从上菜的速度就能分辨出厨师熟练的技巧。乌锥点的菜流水般送上来。内容包括一根巧妙烤制的羔羊腿,各色精美的海鲜和河鱼,花样繁多的水果制品,香浓可口的汤料,以及足和这一切匹配的数种香醇美酒。
面对这么一桌的美味佳肴,金倒没表现出什么兴趣,他几乎没碰几下。反而是乌锥在大饱口福。这只乌鸦在盘子的空隙中跳来跳去,按自己意愿进行着享受,每吃一口都夸上几句,同时不停的催促金给它倒酒。
“你为什么吃的那么开心?”金突然问正吞咽着一块不知名水果片的乌锥。
“为什么不开心?”乌锥从容吞下食物,然后跳到金面前,开始享用杯里的美酒。“这么美味的食物和饮料。”
“可是……”
“你慢慢会明白的。”乌锥向金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既然是游戏,那就应该享受游戏。不要辜负你的感官。”
“我的感官?”
“既然能看,那就看些美好的,既然能听,就听些动人的,能吃,就吃些美味的,能玩,就玩些精彩的……就这么回事。”
“我不明白。”沉默了几秒钟后,金如此回答。
“都说了,你慢慢会明白的。”乌锥转过头,把注意力集中到一头鱼上。如果有人仔细的观看了整个过程,他一定会感到十分吃惊的。因为乌锥吃的东西体积比他自己的个子都要大得多。那条羔羊腿已经空了一半了。
“……先生……”一个轻而胆怯的声音从金身后响起。金转过头,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孩。金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
“您需要听歌吗?一次只需要一个铜币。”女孩看了一下金桌子上的菜色——别的不说,从这点上来看,这个旅行者打扮的男人一定相当有钱——起码现在相当有钱。
金注意到那个女孩手里拿着一副旧琴。她站在金面前,却遮挡不住脸上的局促不安。她干这行应该不久。
“好吧。你唱一首你拿手的。”
也许是金的声音和表情吧。那个女孩局促消失了,她端起琴,开始一边低声吟唱一边弹奏。
“俗世的人们啊,
请听这一曲逝去的歌……
讲述那过去的美丽如何消亡,
讲述那神明的恩惠如何离去。
曾为女神所眷顾的大地,
在愚蠢和狂妄中化为荒土;
曾经高耸辉煌的神殿,
已变成魔物栖息的废墟。
贪婪从黑暗中化身为恐怖,
美丽的花园为阴影笼罩,
天空低沉昏暗,
车马和人影皆已经绝迹。
守护着人类的女神,
终为这背叛和罪恶所激怒。
她蒙上面纱,转身离去,
不再为任何的哀求和忏悔回头。
风长吹,影常留;
希望的歌声为暴力所夺,
薄暮下四方彷徨的吾辈,
如被追逐的野兽之群……”
音乐的旋律声很美,歌声中那份痛苦和哀伤直入人心。很多的人,包括坐的很远的人都纷纷看过来。也许这个女孩唱的略显稚嫩,但一个歌手要做的是打动人了。这个女孩已经做到了。
“真好。”乌锥也忘记了吃东西,站那里呆呆的听女孩唱完。
“很悲伤的曲子……讲述的是什么?”女孩停下来以后,金问道。
“是治疗师们在神殿的废墟里作的悲歌。”女孩回答。“裘卡的花园被魔法之王布莱特摧毁后,治疗师就在巫师们的追杀下分崩离析了。残留的潜逃到各地。这是其中几个治疗师回到昔日生命女神神殿的废墟里,怀念当年情况时候创作的歌曲。”
“治疗师?”起先那个女招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那只是传说而已啦。”她不屑的笑了一声。“传说他们可以治疗伤口和疾病——可以让严重的伤很快痊愈。甚至传说他们中最强大的可以起死回生……这怎么可能呢?人死了还能活的过来的?哈哈,”她大笑起来,“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治疗师,这只是神话传说罢了。”
“糊涂虫。”乌锥低声说道,不过声音轻的仅能自己听见。
“很美的歌,也很哀伤的传说。”金开口了。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金币,放到女孩的手里。“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美丽的歌手?”
“我叫夕娜。”那个女孩感到手里沉甸甸的,她这才发现这个客人给自己的是什么。“先生……我想你弄错了,你给我的是个金币。”
“夕娜……你真是个诚实的孩子……”金微笑着,在旁边女招待惊慕的眼光中再次拿出一枚金币。“第一枚是回报你动听的歌声,第二枚奖励你的诚实。”
“谢谢你,先生!”女孩急忙的鞠躬道谢。
“我叫金。”
“谢谢你,金先生,愿女神……愿上苍保佑你!”女孩再次鞠躬。接着她仿佛一头受惊的小鸟一样,急急的从餐厅的大门中跑了出去。
“她是个治疗师。”乌锥跳到金肩头,偷偷的说。“我的经验告诉我的,一定没错。虽然她还很年轻。”
金没有回答,转过头来看着餐桌。他面前本来放着好几杯斟满的美酒,不过他一直没喝,此刻才端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
“这个世界已经变化了太多太多……”他低声的感叹道。
几个男人从外面走进来,就在金的邻座坐了下来。这几个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落座后,就开始旁若无人的大声讨论。这很自然的引起了金的注意。
“他们……在讨论什么?”听了好几分钟后,金忍不住问乌锥。
“你听不懂么?”乌锥从汤盆里伸出嘴。
“口音又重,说话速度又快,我确实听不太明白。”
“他们在讨论奴隶贸易的事情。”乌锥慢条斯理的回答。“主要内容不过‘某个奴隶很漂亮,值得购买’,‘哪里有价格便宜的奴隶可以进货’,‘前几天我对某个奴隶干了什么’,另外还提到明天有一次大规模的奴隶拍卖。就这些。”
“奴隶贩子?”
“听了就知道了。”
金看着桌子——因为乌锥的功劳,这些点过来的菜已经基本消除完毕。乌鸦的肚子鼓得像个球一样,但是还在挣扎的应付最后一盆汤。
“我们走吧。”
“等等……这汤……”
“明天可以再喝!”金一把抓住乌锥的脖子,捏在手里离开了桌子。那几个奴隶贩子的存在让他不想继续呆下去了。
站一边等候的侍者立刻把金带向他的房间。房间很大,于是金和一个真正旅途劳累的人一样,一下子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侍者用一个露骨的暗示询问是否需要一个漂亮姑娘来陪伴,但金没理他,于是侍者识趣的选择了离开。
金躺着不动,一直到侍者关上门。刚才喝进肚子的酒精似乎发挥了作用,让他感到极度适意的懒洋洋。头脑有些模糊,但金并不想改变这种轻松而惬意的感觉。虽然只要他愿意,他立刻就能把酒精的影响从自己身体消除掉。
这也许就是乌锥所说的享受。
他又回到那次旅途中。四周一无所有却又充满了各种存在。虚空中无数的声音直接挤进他的脑海,让他头昏目眩,痛苦万分。他拼命挣扎,而这些力量又彼此交错斗争,都想把他给吞没。如果不是心中始终燃烧着最后的理智之火,他是无法离开那个空间的。
那里每一个存在都远比他要强大。但他却有一个最大的优势:他属于混沌,他属于没有任何对立的存在。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在制约着他——除了他自己的心。每一份力量想吞没他,都会遇到与其相等而对立的另外一份力量。
那份痛苦又再次回来。无数的旋律在疯狂的奏鸣着,无处不在的压迫着他的意识,逼迫他和他们融为一体。他不止一次的想妥协,想放弃抗争,想不再忍受那份痛苦。这份痛苦难以言喻,即使是活生生的撕裂啃咬血肉和这痛苦比起来也只是温柔的按摩而已。例如火红的烙铁、皮鞭之类人类刑法更是不足一提。一切一切可以给肉体造成伤害的痛苦都不会超越这份痛苦。
但放弃自己的存在,和那些旋律中的某一个融为一体,那也就意味着死亡。
“金!金!”一个焦急的呼唤让他挣脱了这份痛苦。他睁开眼睛,看着乌锥的正用嘴猛啄他的脸。
“幸好你醒过来了。”乌锥看他睁开眼睛,吁了口气。“你刚才睡着了。”
“我?我已经不需要睡眠了……”金想辩解,但是事实似乎和乌锥说的没错。于是他没有说下去。
“你睡着了。我提醒过你的,你的睡眠会消耗你的力量。”乌锥在金的鼻子上狠狠的啄了最后一下。“不过我好象没提醒过你不要喝酒。”
“该死的酒……”金抬起头,窗外一片光明。“我睡了多久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乌锥回答。“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走吧,今天我们去打听下那批货物的下落。”
诚如某个人所说的,一个城市的夜晚和白天是戴着两副面具的。不过无人能分辨哪副是里,哪副是表。街道上的乞丐妓女之类完全消失了踪影,正如同他们从来不存在过一样。街道上没有杂乱的摊子,取而代之的是开门营业的店铺。这些高尚的商店里满是各种衣着华丽的红男绿女。
像金一样衣着普通的陌生人,如同一个幽灵一样让人无视。
“到哪里找可以联络的人呢?”金低声的问。城市太大,反而让他一时无从入手。一般来说,妓院赌场之类场所容易和情报灵通的组织扯得上关系,但他们居然一个都没看到。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城市过分纯洁的关系。这点昨天晚上他们就证实了。
“干脆直接去找商会如何?我记得一般是有商会提供或介绍保镖的。这样的话,也许能在商会里直接得到部分线索。”
“这也是个办法。”金回忆起昨天,很快就在建筑物群中找到那个引人注目的房子。“我们走。”
街道上人流渐渐增多,初时还可以被认为是时间上的正常现象,但是很快金就觉得不对头了,因为人流开始变得有些拥挤——好象是因为某些理由,全城的人都挤到这边。
“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多人?”金问一个过路人。
“商会前的广场要举行一次大规模的奴隶拍卖。”那人随口回答。“难得的热闹事情,虽然不去买也去看看。”
“奴隶拍卖?”这个词金感到一阵反感。然而四周的人并不是像他一样的想的。人们的脸上充满了赶集般轻松热闹。
“我不喜欢这个城市。”金低声的对乌锥说道。
“慢慢就会习惯的。”乌锥安慰道。“现在你就先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会让你舒服一点。”
昨天还空荡荡的广场地带已经挤满了人。有几个临时的木架台搭起来,木台上进行着让金感到全身不舒服的肮脏贸易。台上的奴隶被迫面向台下的出价者——金甚至不愿意去看他们的表情是怎么样的。
这是一个人得到一切而另外一个人失去一切的交易。
“中央沙漠以北基本没有奴隶交易的事情。就算是半兽人也慢慢的抛弃了这种做法。但沙漠以难,就目前来说,奴隶贸易还是相当风行。”乌锥扭头看着四周,自言自语的说道。“这是因为这个地区比较稳定吗?巫师之间互相牵制所以没有大规模的战争。翼人族也没有大规模向平原迁移的举动……”
金推开房子的门。
“来寻找保镖和向导吗?”一个年轻人热情的迎上。“我们提供最好的。”
“我来打听一些事情。”
“各地的商品价格之类的情报吗?我们拥有最新的情报,而且只收取低廉的费用。”
“不是这些,我想知道一批货的下落。”
“货物?”那个商会的人迟疑了一下。“请问,是什么货物。”
“有一批从北方运来的货物。是在银叶镇被一个南方商人购买的,一开始的目的地是千湖城。”金解释道。“因为我听人说如果被送到千湖城,那就一定会经过绿堡。所以顺便来打听一下。”
“但是,您知道商会的规矩。我们提供服务是收费的。我们可以帮您查看记录,但如果您要找的人没有寻求过我们的服务,那么可能会让您失望。”那个人用很礼貌的态度说道。
“那么请多帮忙了。”
“请跟我来。”
那个年轻人把金带到一个像是书房一样的房间。金听到窗外有很响的咆哮声。
“那是什么声音?”
“是几头狼,先生。”那个工作人员回答。“是半兽人的坐狼。您知道,现在有些人就是喜欢猎奇,例如模仿半兽人骑狼这种冒险活动在一些地方相当风行。但是这些危险的动物不能放在普通地方,所以由我们特地给予保管。”
“我不得不表示好奇。”
“其实不仅是狼,甚至犀牛都有人尝试骑乘。您看,”那个人向窗外一指。“我们这里有近百头犀牛,都是寄放这里的。我们提供各种服务,如果您加入我们商会,我们可以给您提供很多优惠。”
“可惜我并非商人……我们还是来讨论正事吧。”金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些犀牛,“翻看记录要多少钱?”
“一个金币。”
“这是敲诈!”乌锥贴着金耳朵说道。
“好的,帮我查找吧。目的是千湖城,货物是一些矮人制造的工艺品和武器盔甲。”
那个年轻人开始仔细的查找。金则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外面奴隶拍卖似乎已经进行到一个高潮,声音像浪潮一样一波高过一波。
“安静,金。有些事情,即使是你,也无法改变。”乌锥贴着金的耳朵说道。
“找到了!”那个工作人员喊了一声。“一个叫塞里的人,雇佣了六名保镖。他和您说的完全吻合。货物来自银叶镇,目标是千湖城,货物为矮人的武器盔甲,还有一些毛皮……时间为一个半月前。他在绿堡呆了两天就出发了。”
“很好。”金点了一下头。“能抄录一份给我吗?”
“当然可以,请稍等。”
“我说的没错吧,比我们预想的还顺利很多呢。”金走出门的时候,乌锥得意的说道。“我就说,打探这种消息是很容易的。我们马上出发吗?现在再用魔法对你身体可能造成不必要的负担……今天看你睡着我就觉得不是很对头了。我们还是步行走一段好了。”
金没有回答,他正抬头看着前方的奴隶拍卖会场。一个特别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个翼人少女正被三个奴隶贩子推揉着拉上高台。为了清楚的展现奴隶的种族,一个奴隶贩子特意强行拉开她的双翼,白色的羽翼看起来十分醒目。
“一个翼人?真少见。”乌锥惊讶道。
但是引人注意的不止这一点。和其他的奴隶不同,这个女孩是被五花大绑着的,而且嘴里塞着什么东西让她无法叫喊。她拼命的挣扎,但是靠她的力量是无法对抗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的,不管怎么样 ,她还是被拉上了高台。从金的位置很清楚的看到她的后背。那个女孩身上穿着一件很破烂而不协调的罩袍,破的简直像布条。
“最后一个!”负责叫卖的人高喊着。“是个翼人啊!非常罕见的奴隶!想要新鲜的马上出价!”
“这里不是翼人族的活动范围啊……怎么会有……等下,金,你干什么,想到哪里去?”乌锥飞到了天上, 但是金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向这个商会的后院跑去。他的动作非常的快,以超人的力量和技巧一下子跳过了围墙。
“你要干什么?”
“给那些看人闹的人一点新刺激。”金头也不抬的回答。他一路冲进去,没有遇到任何警卫——这里也确实没有必要安排什么警卫。他跳进狼笼,那些狼畏缩的退到一旁,看着他从沿狼笼钻进关犀牛的那片空地。
“金,我说你十足的在做一件蠢事。”乌锥哀叹道。它在天上飞来飞去,但是却无法阻止金的举动。几分钟时间,金就为那些犀牛开出一条路来了。
“二十个……还有没有人出更高的价格?”奴隶贩子声嘶力竭的喊着。台下的人明显的分成两批,一批是来买奴隶的,他们站的略微靠前;另外一批是来看热闹的,他们站的靠后。
“还有人出更高的吗?”奴隶贩子喊叫着,他太投入,甚至没有注意到那股不协调的,仿佛滚动的雷声一样的声音。
“犀牛!犀牛!”
当这个叫声传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近百头被关了很长时间,迫切需要运动一下的猛兽像波浪一样的扑来,引得一阵鬼哭狼嚎。这些犀牛被这里嘈杂人声所刺激,一头头都红了眼,没头没脑的乱撞。
奴隶贩子们跳下了高台。这种用木板搭起来的东西可挡不住披毛犀的猛撞。要是被犀牛踩到,会变成什么东西不用想也明白。性命攸关的时候,没有人去关心奴隶以及拍卖价格了。那几个拍卖者丢下商品就跑。此时无论是观众还是奴隶贩子,所有的人都拼命的向广场外挤。
那个翼人的女孩也看到一切。她本来可以飞到天上,但是那些绳子同时绑住了她的手脚和翅膀。她努力挣扎,却无法挣脱。
“别慌!”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挣扎的看去,看到一个陌生人来到了她身边。那个陌生人冷静而迅速的割断了她的绳子。“赶快离开吧。”
犀牛冲了过来。木架子的拍卖台简直像纸糊的一样变成了碎片。
幸好这一带四通八达。虽然广场里聚集了很多人,但是在犀牛的袭击面前,人们还是有足够的通道可以逃生。而且犀牛虽然凶猛,目标却并非集中到人群头上,而是对挂在高台上的各色幕布有更大的敌意。大部分犀牛都对着那些碎布片又踩又顶的,没多少来追逐沿街道逃跑的人群。这场意外居然没造成严重的伤亡。
当然了,在事情平息下来后,这一切事情的起因者已经离开了城市。永远也不会有人可以搞清楚那些犀牛是怎么挣脱牢笼跑出来的。
“你刚才真的是干了一件大蠢事。”乌锥喋喋不休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你这样除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外什么都得不到。”
“算是不必要的麻烦吧。但是即使如你所说的,一切仅仅是一场游戏,我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你的正义感太强了。”
“而且我也实在想不出这会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
“我说金,有些事情的后果是不可预见的。这是经验之谈。比方说……”
“比方说?”
“喏,你的麻烦来了。”
乌锥的声音让金一呆。他抬头看向四周,但四周一无所有,只有被风吹动的杂草在摇拽。这里是一片很大的草地,四下里没有任何可以隐藏的地方。
“我的麻烦?”
“对啊,天上来的。”
“天上?”
金抬头向天,看到一个身影正翩然下降。几根洁白的羽毛在他眼前飘过。他马上认出是那个被他所救的翼人少女。
那个女孩落到金的面前,收拢起翅膀。
“是来感谢的吗?”金心中这么想。他对翼人族的了解仅仅限于书本和传闻,这个种族的风俗习惯按照部落划分而截然不同的。不过无论从世界上哪个地方哪个种族的角度来说,他做的事情似乎都不是坏事情。他似乎只会得到感谢。
那个女孩来到他面前,脸上却没有笑意,神色十分古怪。她走到距离金不到三步的距离,伸出一只手。
“请问……这是干什么?”金试探着问。那个女孩却没有回答。“听不懂吗?乌锥,你懂翼人族的方言吗?”
“我有涉猎,但是他们部族众多,各部族语言都有区别,我也不可能全部都懂的。”
“不用了,我会通用语。”那个女孩用一种明快清晰的声音突然说道,几乎吓了金一跳。
“那么……”金略微有些尴尬的问。“请问有什么事情吗?道谢的话就不用了……”
“你想一走了之,不负责任吗?”
“负责……”这一次哪怕是金再沉着都不得不表示惊奇了。“请问……我做了什么了吗?”
“你把我从那些奴隶贩子手里救出来,就打算什么都不管了吗?”那个女孩理直气壮的——起码在金和乌锥的眼里是理直气壮的——说道。“我现在一无所有,没有钱也没有防身的武器。你这样抛下我不管,我一定还会被那些奴隶贩子抓回去,然后被他们毒打一顿。难道这就是你善心的结果?”
“那……我应该怎么办?”金第一次觉得理屈词穷。
“给我钱。我需要钱去买装备。”
“要多少钱?”
“十个金币。”
金拿出十个金币,然后目送翼人族的少女飞翔而去。一直到那个身影完全消失后,金才叹了口气。
“乌锥,看起来你说的真没错。有些经验确实还是有效的。”
“呵呵,不听乌鸦言,吃亏在眼前。对了,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女孩有些不同寻常?”
“你是指什么地方?”
“气质上。这种咄咄逼人的口吻和思维方法真的十分罕见……只可能出生在贵族之家。”
“确实有可能。”金一边走一边和乌锥讨论这个问题。“不过一个贵族少女为什么远离家乡来这里呢?这里可不是翼人族的出没范围。如果是作为某种仪式的巡礼的话,她也不应该落到奴隶贩子手里。”
“世界上的事情可不一定。想想你自己,想想我……在命运的摆弄下,生灵根本就是无力自拔的。”
听了乌锥这句话,金不再说话。他默默的走着,也许在考虑那个女孩的事情,也许在考虑自己。
“总之,我们和那个女孩的事情应该是结束了。她以后应该能够自己照顾自己的。”乌锥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现在觉得你有些偏离方向了。”
“噢?”金抬头看向四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山谷小路上。路两边树木茂密,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
“好象确实走错路了。”金判断了一下方向。“我们走过山谷看看,如果确实方向弄错了,我们就原路返回。”
“嘿,朋友,需要指路吗?”一个尖亢的声音从树丛中传出来。接着四个人走了出来,一边两个,把金包围在中间。
四个人全部都有武器。不需要任何其他的证据,单从他们的表情就看的出来这些人不怀好意。
“谢了,不过我觉得我还没迷路。”金轻声叹了口气。为什么这种事情总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呢?
“你的旅途应该轻松一些。为什么不把你的行囊留下来呢?这样可以让你少很多负担。”这句话实际上已经宣布这些陌生人的身份了。
“我劝你们找别人吧。”金回答道。“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后悔?当然了,不过先给我们个后悔的理由。”
对方说话中那种肆无忌惮的口吻让金感到一阵莫名的窝火。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如果这几个家伙敢动手,那么今天就是他们的生命终结之日。
“理由是有的,不过我没有通知的义务。”他这样回答。这四个强盗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但他们毕竟是四个对一个,这种程度还是不足让他们退却的。
“哦,看起来有点本事呢。真难得。”站在金正前方的那个强盗,一个身材中等,手拿一把钉头锤的家伙,向金走了过来。他像猛兽看到猎物一样略吐出一点舌头。“小少爷,看起来我们应该教你一点实战的技巧……”
一个身影猛冲而来,快得简直让人来不及反应。长枪从那个强盗的脸颊刺入,窒住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攻击者迅速退开。留下那个强盗抱着自己的脸,在痛苦中发出一声声的怪叫。地上留下了一小块粉红色的肉块,这曾经是舌头的一部分。
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直到结束后人们才发现突袭者是谁。那是一个翼人少女,身上穿着银色的索子甲,手中则持一把长枪。纯白的羽翼张开的很大,把她脸上的怒意衬托的格外明显。
“是那个臭婊子!”距离那个女孩最近的那个大个子强盗发出一声狂喊,挥舞着手里的剑向那个女孩扑过去。少女拍动双翼同时挪步后移。她的动作比人类快上太多,那个强盗根本接近不了她身边。连接近剑的攻击范围都做不到。
长枪如同毒蛇一样连续发出四击,每一下都准确的命中剑柄。四个手指落到地上,长剑也只能跟着无奈的跌落尘埃。
“让你们看看逐风部族战士的利害!”那个女孩发出一声怒叱。她双翼拍动配合双脚的动作,快的简直像一阵风。她扑向第三个强盗。那个强盗慌乱中举起盾牌想抵挡,但是长枪如同有灵性一样的绕过了无用的盾牌,枪尖无情的刺进了锁骨的夹缝。伴随着持枪双手的扭动,清晰的骨折声响起。
第四个,也就是站在金背后那个,已经在逃跑了。站在客观角度这可不是个好选择,因为翼人飞行速度比人类跑步速度快上好几倍。长枪猛的从后面刺进逃跑者的腿,让这个胆小鬼摔倒在地。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那个人丢下武器,转头开始求饶。“那是他们的决定……我什么都没做啊!”
“但我记得你,袭击我的时候我看到你了。我记得你的脸,还有你的耳朵!”长枪的速度迅如闪电,从强盗的头侧擦过。那个强盗感到耳朵一阵发凉,用手一摸才意识到已经永远失去了右耳。
整个战斗过程大概一分钟。就这么一点时间里,那个女孩就击败了四个大男人。四个人都已经完全失去战斗力,从刚才猎食的猛兽转变成待宰的羔羊。
“她好象不是为了救你而来的。”乌锥对金说道。
“是她和这几个强盗本身有过节?”
“是他们先袭击我的。”那个女孩转过头看着金。尽管金和乌锥的声音都非常的轻,可是还是被这个女孩听见了。“五天前,我在这一带宿营的时候遭到他们的袭击。他们趁我睡觉的时候捉住了我,抢走了全部的东西,还把我当奴隶卖给了城里的奴隶贩子。”那个女孩咬牙切齿的说道,很明显,这种经历对她来说是难以形容的侮辱。“不过他们也只配在晚上突然袭击人,要是正面来的话,多上十倍我也绰绰有余。”
这话倒不算夸张,这个翼人族女战士真的战技高超。再加上天赋的飞翔能力,她一个对四十个强盗确实有得一拼。
那个最先被袭击,丢了半截舌头的强盗突然一声不响得向翼人女孩扑了过来。他握着自己的钉头锤,一记猛砸向女孩毫无防备的背后。这个突然袭击的后果是悲剧性的:长枪从他嘴里拔出来的时候,带出了几个血淋淋的牙齿。
这些强盗已经根本没有什么抵抗的力量了。
无论金有了多少的心理准备,下面的场面还是让他感到目瞪口呆。那个女孩就在他眼前强迫这些强盗交出所有的值钱的东西,甚至把他们的衣服都剥光了——她把这一切战利品捆成一捆,提在手里飞走。丝毫不理会在一边的金脸上的惊讶。
“真了不得……”这是金事后发出的唯一感叹。那些就剩内裤的强盗们——只有老天才说的上他们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虽然都受了轻重不同的伤,但是却没有丧失行动能力。他们彼此掺扶着逃进了树林里,很快就从金的眼睛内消失。
“你刚才不是说她是个贵族吗?”金问乌锥。“除了思维逻辑外,其他方面好象没有共同点啊。”
“我对翼人族风俗习惯了解得也不是很多。对了,我知道一件事:他们对大气的流动十分敏感,所以要说什么悄悄话是瞒不过翼人的耳朵的。如果我们再向南前进,我们恐怕还会遇到翼人族,所以最好记得这一点。”
“真是很有意思。”金轻声的对自己说。
金走出了山谷。他们的运气非常好,在他面前的是一条通往南方的大道。他刚才与其说是走错了路,不如说是无意中绕了一条近道。
“对了,还记得刚才的话吗?那个翼人女孩是独自来这里的,所以才会被强盗袭击……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一个女孩独自远离自己种族的活动范围,深入人类的区域呢?”
“别管这个了,最坏的可能也不过是一个为了战争而被派出的斥候。”
“翼人和人类的战争?”
“反正都不关我们的事情。即使有战争,也不会造成什么重大影响的。巫师的力量虽然对人类是一种灾难,但是起码他们可以抵挡外族的入侵。”
“翼人族倒真的不会对人类造成真正的威胁。他们虽然曾经发动大范围的入侵战争,但是并非是领土,而是人类积聚的财富。他们掳掠到各种财宝就满足了……”
“别考虑的太多,金,你要明白你的主要目标。”
“我知道……”金说道,他突然感到心头一动。他抬起头,看到天上那双纯白的羽翼正向这边飞来。只不过一小会的工夫,那个女孩就落到了他面前。
“还给你的!”翼人少女递给他一个小钱袋。金打开看了一下,里面是一堆各色杂币——金银铜铁都有——总价值大概是他给这个女孩的五分之一左右。“我把他们的东西卖掉得来的钱。”
“好象……少了点……”金苦笑了一声。他这个时候才感觉得到,也许乌锥说的是事实。这个女孩非常的高傲。她连道谢的话都羞于说出口。这种情况本来会让他觉得讨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金却没有讨厌的感觉。
“其他的钱,就让我来当你的保镖抵偿吧。”
这个回答确实出人意料之外,金和乌锥四目相对,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保镖,可是我们并不需要保镖啊。”
“你是个旅行者对吧?而且是向南方前进。”那个女孩举起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长枪一直伸到金的脸前面。“你会需要一个保镖来保护自己的,如果不是我刚才赶到,你现在恐怕已经被那些强盗抢劫的身无分文了。”
“啊……那个……”长枪对准了乌锥。乌鸦在金的肩头跳来跳去,想要躲开枪尖的威胁,但是那个女孩似乎确实有心瞄准它,长枪左右晃动着,始终对准了乌鸦的身体。
“或者你对我的身手没有信心?我不能保护你?”那个女孩的声音严厉起来。“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我会把这话当作是对一个战士的侮辱的。”
“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很抱歉……”
这样子似乎很有趣。一个相当高大的男人在一个纤弱得多的翼人族少女面前支支吾吾的道歉。
“那么你就是答应了?好的,我叫玛希亚,不过别人一般都叫我夜风。”夜风收起自己长枪,用不容置辩的口吻宣布了这次谈判的结果。“你呢?”
“我叫金……这是乌锥……”金苦笑着回答。面对这么一个蛮横的女孩,他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不过仔细想想,这次旅途上带上这么一个保镖,也许会有点帮助的。
“你要去哪里呢?”
“现在打算去千湖城。你对那里的情况了解吗?”
“我前不久经过那里。那里的情况十分的糟糕。”
“糟糕?”
“已经出现公开反对巫师王的反抗军了。虽然他们还只能以游击战的形式来抵抗,但统治那里的巫师王似乎没有办法消灭他们。所以那边一片混乱,毫无安全可言。你雇佣我作保镖是你的运气。而且,因为巫师王经常进行召唤魔法实验的缘故,那一带魔兽孳生,经常袭击行人。”
“是吗,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如果你还坚持要去的话,我们现在最好立刻出发。”
“金,我说,你找上一个麻烦了,趁早……”枪杆横扫而过,几乎就把乌锥给打中了。吓了一大跳的乌锥飞到天上,在金的头顶盘旋。
“先说清楚,虽然我是你的保镖,你是我的雇主,但是我一样不会接受你的侮辱的。特别是你的宠物的侮辱!”
乌锥落回到金的肩头,这次他聪明的选择了闭嘴,一声不出。在翼人族面前说悄悄话是不明智的——特别是说对翼人不利的言论。
“走吧。对了,我看你身上带着剑,是不是学过一点格斗的技巧呢?”
“是学过一点。”
“剑很名贵,是魔法剑吗?”
“是的。你是逐风部落的战士……逐风部落是位于南部高原的哪个位置的呢?”金随口问道。他几乎没注意到夜风的神色变化。
“是中央地带……”
“你这么深入人类的领域是想做什么呢?难道是为了侦察?”
“只是进行一次冒险锻炼而已。”
“这么简单的理由?”
“难道你不相信一个战士的话?!”夜风转过脸,怒目而视。
“不不……我很相信……”
两个人影沿着大道前进,很快的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绿色飞龙从天空扑下,势如惊雷。它利爪前伸,瞄准了眼中的猎物。在这种速度下,哪怕只是被它的毒爪抓到一点,也有致命危险。
然而夜风却冷静面对。她的长枪斜举,就在魔兽冲近身边的最后一刻才闪开身体。魔兽的双翼在她的羽翼上划过,带起一蓬白色的羽毛乱飞。
长枪在飞龙的身上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痕。飞龙发出一声声怪叫,血从它的伤口不停冒出。
“真不错,一个人可以对付一条飞龙。”乌锥在金的肩头大发言论。“她一定受过优秀的训练。”
“还没有胜利呢。飞龙可是很强的生物。而且它们还相当狡猾,我估计它马上会用风之力来攻击了。”金回答道。有了夜风在天上,他们两个已经不是飞龙的目标——起码在干掉翼人以前,他们不是目标。
“金,根据我们现在得到的情报,这一带下了整整一个月的暴雨,这必然阻滞那个商队的前进。如果这样的话,那些商人是否会选择另外一条安全的路呢?”
“我不知道。”
那条绿色飞龙已经停下冲势。夜风刚才这一下重创了它,让它不停的发出愤怒和痛苦的吼叫。但这一下既不足打倒它,也不足让它放弃把这几个旅行者当晚餐的计划。
金说没错。这种巨大的魔兽是对行人的极大威胁。普通人很少有可能逃出它们的爪下。他们并没有离开大道,但是却遇到这么一只巨型魔兽,可见这一带魔兽活动已经极其猖獗了。
飞龙再一次逼近夜风。这一次它慢慢的飞近。而夜风也紧握长枪,盯紧魔兽的一举一动。
“小心它控制的风之力!”金大喊出声。因为夜风一动不动,这样子很容易被魔兽的力量命中的。
不过已经太晚了,魔兽的力量已经发出。两股能量冲击着翼人的双翼。夜风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突然的袭击,她的身体失去平衡,从天空坠落。飞龙疾冲而下,再一次把利爪对准了猎物的头和胸。
“该死!”金看着这一幕。他本来想用一个魔法,但是乌锥比他还快了一步。
“我去帮她!”乌鸦如同一支黑色的羽箭一样疾冲过天空,在魔兽得手前冲到它的一只眼睛前,用自己的喙猛的在那个巨大的眼睛上。飞龙的冲势被歪曲了,这一下它又只是擦过夜风而没能击中。
“让你看看我乌锥的厉害!”乌鸦在飞龙的头上飞来跳去,反复攻击着敏感的眼睛。它的攻击其实都很软弱,甚至无法造成什么伤害,飞龙却不得不把全部精神都暂时放到乌鸦身上。它想用翅膀扇动的风吹走乌鸦,但没有效果。它想用风之力攻击,但却无法命中小又移动灵活的目标,最后它只有选择用逃,但乌鸦却紧紧纠缠着不放开。
长枪发出了凶猛而致命的一击。从魔兽的下方刺入,一枪洞穿了喉咙和血管。血泉涌而出。魔兽哀鸣着坠落,猛烈的撞击着大地。飞龙的双翼无力的蜷缩着,代表它的生命已经归入冥王的怀抱。
“呼……呼……差一点……”夜风慢慢的从天上降落,心有余悸的看着飞龙庞大的尸体。刚才魔兽的突袭如果得手,那么现在她就在飞龙的胃里被消化着。
“夜风,难道你不知道飞龙可以控制风之力?”金走上前,问道。“停在空中不动和它对峙很危险的。”
“我当然知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
“刚才我只是寻找它的破绽而已。就这样而已。”夜风用力的一甩头发,为自己的行为下了一个定论。“我们走吧。”
“她真的知道吗?”看着保镖走了几步,金有些迟疑的问回到他肩头的乌锥。
“我看她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就没必要麻烦我乌锥大爷动手……”
长枪像闪电一样刺来,在乌鸦的身上掠过。一根黑色的尾羽飘然落地——乌锥硬生生的把还没说出来的话都吞了进去。
“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在寻找它的破绽!”夜风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气恼还是因为羞愧。她的枪头上满是飞龙的血,吓的乌锥一愣一愣的。“你不相信一个战士的话吗?”
“相信……相信……”乌锥拍动翅膀想飞,但是却快不过夜风。长枪前进了一点点,正好碰到乌鸦脖子上的黑羽。
“道歉!”
“我道歉,我道歉,我表示非常诚恳的道歉,我不应该……”
“记得,我是一个战士,我不会接受侮辱的!”
“是是是是……”
……
“翼人族居住在南部高原,自古就独立于大部分种族。他们根据血缘和风俗分成很多部落,散布在广大的高原之上。总体来说,如果外来人尊重他们的习俗的话,他们是欢迎客人的。这个种族喜好自由,始终没有能够统一成一个国家。正因为如此,他们对人类的威胁……”
“别背书了,金。”乌锥打断了金自言自语的背诵。“书本上的事情知道就好,没必要重复。”
“不,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书上没有记载翼人族这种显而易见的特点。”
“你是指性格凶暴吗?”乌锥看着自己的尾巴问。它原来有十二根尾羽,现在还剩下十根。正是这两根失去的羽毛教会了乌鸦不要随便的说悄悄话。
“我想半兽人都不会这么粗鲁。特别是身为女性……”金感叹道。乌锥突然跳到了金的头上,用力的啄了一下他的鼻子。
“干什么,乌锥!……老实的说,我真怀疑她的性别。女性不应该如此暴烈好斗……”
“你怀疑谁的性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金翻了个身,看到他的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的后方了。夜风的手里握着她从不离手的长枪。
“没有,你听错了。”
“听错了……你们人类总是喜欢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吗?”夜风用很凶的表情看着乌锥和金,“我要求你马上向我道歉!”她的长枪伸出半截,把威胁的反光射进金的眼里。
“快道歉吧。你要为你雇佣的保镖负起责任来!”乌锥嘿嘿阴笑着。
“……我道歉,我知道错了。”金无奈的看了乌锥一眼,回答道。
“我带来了你要的消息了。”夜风骄傲的甩了一下头发,她对金的道歉内容并不十分在意。只要金道歉,她就满足了。“我去了附近十几个村子,他们中有人看到那支队伍在三四天前通过大道。但是具体方向不明,也许还是千湖城。”
“不会的。”金开始仔细考虑这个问题。“那支商队因为暴雨和疾病的缘故,路上耽误了快两个月。而他们也一定知道了千湖城的消息。一个聪明的商人绝对不会选择一个动荡不安的地区的,我相信他们一定已经改变方向了。你怎么看,乌锥?”
“我吃不太准。不过他们应该不可能从原路回去——商人宁可冒险也不肯蚀本。他们要么是选择继续前往千湖城,要么就是打算绕路。我想我们有必要先去千湖城探下消息。”
“唉,看来我真的是命运乖舛啊。”金叹了口气,看着一边站着的女战士。“夜风,不坐下来休息一会吗?等会可能还要赶路。”
“我可是受过严格锻炼的战士,和你们这些普通人不同。”夜风用高傲的口吻说道。“这点程度我是不可能觉得累的。”
“那么昨天晚上谁说值夜却在半夜睡着的?”乌锥忍不住开口反驳。这个后果是灾难性的。夜风瞬间飞上来,在乌锥来得及逃进翼人无法飞进的树丛前,一把抓住了它。
“我说过了!”夜风一字一顿,又羞又恼的看着被她抓在手里的乌锥。“那只是一个偶然,一个偶然!!!你明白吗?!”她的表情吓的乌锥连连点头。
“不要老是拿偶然的事情来说。”她放开手,受惊的乌鸦赶紧逃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
“乌锥!”金走过去,满脸居然都是坏坏的笑。“我还以为你的那两根尾羽已经教你说话前要三思了呢。”
乌锥一头扑向金,撞在他脸上,然后开始没头没闹的乱啄。
“我们走吧。”夜风说道。
金挣脱了乌锥,把乌鸦抓在手里。
这段时间的旅途,让金对翼人族有了比较直接的了解。其实翼人族并不总是在天上飞翔,因为飞行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十分耗费体力的事情。大部分时间里,翼人族和人类一样选择以双脚行走。但是真得需要的话,翼人的翅膀加上双脚,身手比普通人类敏捷上好几倍。要是纯粹的较量飞行能力的话,翼人族其实也并没有鸟飞得快。起码只要不是出其不意,夜风是追不上乌锥的。
否则乌锥不至于还有十根尾羽。
这个自称为夜风的翼人少女的身份相当可疑。虽然她说和金的关系是雇主和保镖——这是她的自称——但要是她真的能不能保护雇主还真的是个问题。诚然她战技不错,但是她却似乎缺乏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她虽然说自己是个战士,但是经验缺乏,警惕性也不高。翼人族内部并非十分的和平,部落间流血冲突不断,甚至长期世仇。这种环境下战士的称号可不会是一种摆设。
“我真的很想问问她的身份。”金低声的对乌锥说道。夜风走在很前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听到他的声音的。
“我也想问,可是那要等我新的尾羽长全以后了。”乌锥白了他一眼,回答道。
经过六天前进和搜索,金还是走近了千湖城。他们一路向所有人打听商旅的消息,但是得到的结果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比他们早三五天经过。夜风不止一次的建议加快速度,但金没有选择这么做。他顾虑那些商人有可能会承受不了风险,突然掉头。这样的话,他就可能和商人们错肩而过了。不管怎么说,这六天的沿途打听和侦察说明他们的速度比那个商队略快一些,最后一次打听的时候,他们之间相差的天数已经缩成了两天了。
如果这样持续下去,那么他们可以在十天内追上那个商队。
“我们距离千湖城只有一天的路了。”乌锥从天上落下,告诉金它已经看到了城市。“但前面都是山麓,我看不到是否有商旅队伍。”
“被群山包围的城市……为什么会叫千湖城呢?”金有些惊讶的问。他原本以为叫这个名字的城市应该位于平原之上,遍布河流和湖泊。
“你没听说过?”夜风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除了名字外,我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金苦笑了一声。
“这个城市原来是群山包围的一座大湖。”夜风说道。“巫师王霍费利看上了这片土地,决定把自己的城市建在这里。于是他集结了无数人力物力,用五年时间在湖中填出一片土地来。原来的湖被分成了几百块小湖泊,于是这里就被称为千湖城。”
“真是疯了,无聊到这份上……浪费民力啊。”乌锥用嘴仔细的梳理着自己的尾羽,同时发表意见。
“本来就是。可是因为他是巫师王,所以大家也没别的选择。抵抗的代价就是毁灭。”夜风感慨道。“巫师王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难道不是吗?”
“那些人民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留下巫师王一个人自己狂想不是很好吗?”金突然问乌锥。
“有几个人愿意离开自己祖辈世代生活的土地呢?”乌锥反问。“而且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地方没有受巫师王的压迫统治呢?就算找到一块乐土了,迟早也会有个巫师王出现,并且宣布这片土地属于他。只要他造起怨灵塔,就没有力量可以阻止他——除非另外一个更强大的巫师王。”
乌锥的回答很直接,于是金不再说话。
“现在统治千湖城一带的是霍费利二世,他比他父亲更疯狂残暴。我听说他经常进行邪恶的魔法实验。”夜风说道。“他现在正千方百计的剿灭反抗军呢。所以你最好小心些,你很可能被当成反抗军立刻处死——只因为你是个陌生人。”
“知道那些反抗军的情况吗?”金问夜风。“能够反抗巫师王,那么他们应该有些对抗巫师王的招数。”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听说他们隐藏在这片群山中间,神出鬼没的袭击巫师王的走狗和补给队。不过他们迟早会被巫师王镇压下去的,因为他们毕竟没有对抗巫师王的力量。”
他们沿着山间大道前进。这条路倒修的十分出色——同时说明当初花了多少人力。
“金,有没有觉得奇怪?”走了一段时间后,乌锥突然发问。“这附近好象没有人活动的迹象啊。”
确实有些奇怪。越接近城市,就应该人口越密集。而且这一带已经处于千湖城的控制范围,魔兽之类的麻烦少了很多,而人却不见多起来。事实上,在那些魔兽活动猖獗的地区反而能遇到行人或者村子,这一带却一个都看不到了。
“有些不对劲。”金也开始觉得有些古怪了。夜风飞上了天空,但很快就回到地上,她带来了一个消息。
“前面有个很大的村子。”夜风说道。“很近了,一个小时内就可以到。”
“打听一下我们的目标,如果可能的话,今天就在村里过夜。晚上进千湖城似乎不太妥。”乌锥建议。
夜风这次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个很大的村子。村子里足有几百上千口人。唯一不对头的是村子里的气氛。村民们看到这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还是翼人)进来的时候倒没阻止,而站的远远的,用猜疑的目光观察着来客。金去打听消息的时候遇到的态度也十分冷淡,只有一个开小店的村民在他购买了一些东西后才告诉他,他所打听的商队两天前经过这里,但没在村中停留。
“村里发生什么事情了?”金最后问那个店主。
那个人犹豫了半天,或许是刚才的对话给了他一点好印象,他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我们接到通知,十天内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到千湖城城里去。”
“为什么。”
“因为巫师王霍费利二世想要以此方法消灭反抗军。他认为所有城外的村子都是支持反抗军的。所以应该彻底消失。”
“啊!”金终于明白过来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外来的陌生人确实很容易被误会为巫师王的间谍探子,自然会受到这种待遇。
“谢谢了。”他走出店。夜风正在店外等他。
“我打听到消息了。我们的目标大概已经在千湖城了。”金说了一下情况。“我们在这里住一个晚上,明天进城吧。我们大概是值得纪念的最后一批客人了。”
“最后一批客人?”
“是啊,因为几天后这个村子就要消失掉……巫师王命令附近村子里的人全部要进城,否则就当做是反抗军予以消灭。”
“……真是可怜。”夜风难得的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别可怜啦。起码他们还能活下去。”乌锥拍了下翅膀,“我倒希望你能把你的同情心用到我可怜的尾羽上面。”
“你嫌剩下十根还太多是不是?”
“不不,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乌锥赶紧飞上天空。幸好夜风看来不打算追究下去了。它的尾羽总算不用再少一根。
“这旅馆真不错,”金走进村里的旅馆,不由得发出感叹。这是个非常漂亮的房子,整洁美观,高大宽敞。装潢漂亮却不庸俗,总之,以一个乡村旅馆的水平来看的话,这个旅馆绝对是十分出色的。这无疑是旅馆主人最大的财产——虽然这财产马上要失去了。
旅馆里冷冷清清——这很正常。一个高大壮实,但是满脸愁容的中年女人在柜台的位置接待了这几个客人。正如金所说的,他们应该是这个可怜的旅馆最后一批客人了。金只要一夜的住宿服务,外加明天的一顿早餐。女主人含混着答应,并且随手指了一下几个房间,让金他们自己进去。这明显不是这个旅馆的通常待客之道——看的出来,女主人已经被这个打击压跨了。
“真可怜。”在金走向旅店女主人指给自己的房间的时候,乌锥忍不住发表意见。
“是啊。”金随口回答。猛然间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冷淡,冷淡的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尽管他也是表达自己的怜悯,但是他的声音却已经和乌锥无异了。这个发现让他猛的打了寒噤。
“我……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金努力的挣扎着,和自己的心进行着搏斗。他推门,门却纹丝不动,很明显,这道门的转轴缺乏润滑。于是他手上加了一把劲。
“得了。她已经决定屈服于命运了,你还想怎么样?”乌锥无情的指出了事情的实质所在。“你也已经体会到了,在看过太多的悲伤后,人的心就会变得如同石头一样冷酷——就算是你,也管不了世界上所有不公平的事。”
“我承认……可是……”金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门被推开了,一个东西从黑里咕咚的房间里猛砸过来。他的身体本能的一闪,闪过了这个突如其来的袭击。
“谁……”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第二下又到了。这次飞来的东西块头很大,很结实的正中金的头。让他眼里闪过好几个星星,耳朵里则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啊……”金发出一声叫,在他意识过来之前,他的手就已经拔出剑,冲进了房间。第三个东西飞来,金的手一挥,那个东西立刻分成了两半,化为满天的棉絮。
“别过来……”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房间里的窗帘都被拉上,光线十分的昏暗。在床头,一个身影害怕的缩成了一团。
“喂,你干什么,金?”乌锥及时的飞到金眼前。金也已经冷静下来,房间里并没有其他的人。刚才袭击他的武器,第一个是面镜子,第二个是个花瓶,第三个是个枕头。
“走错房间了……”金突然明白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毫无疑问,他肯定是走错房间了——或者是旅店女主人指错房间里。而这个房间里原住着一位女性旅客——强行闯进一个女孩子的房间受到如此款待并不希奇。
“对……对不起……”他收好剑,用很尴尬的声音道歉。他转头想出门,却看到那个女主人已经站在门口了。
“你走错了!“她神色焦急。一把把金给拉了出来,同时关上门。金注意到这个门的锁是特殊的——旅馆的房间应该是里面锁外面,这扇门却是外面锁里面——这正是他开门时候特别费力的原因。
“怎么了?”夜风从另一个房间探出头。
“没事。”旅店的女主人露出一个硬装出来的笑脸。“打破了花瓶而已。”
“你来这个房间吧。”她把金带到另外一个房间。“刚才那地方别进去了。”
“请问一下,”金满腹疑惑——遇到这种怪事也不由得不疑惑。“刚才那个房间里的人是……”
“我女儿,不幸得了怪病。”旅馆女主人支支吾吾的说道。“所以我把她关在里面。”
“怪病?什么病呢?”
“总之是怪病就是了。”女主人明显不想解释下去了。“客人,你就住在这个房间里吧。刚才那里不要去了。”她转身离去,留下金疑惑的站在房间里。
“真有意思!一个得了怪病的女儿……”乌锥拍动着翅膀,笑嘻嘻的说道。“不过我真的看不出来那个女孩和这个女店主有什么相似之处啊。”
“你刚才看到了,乌锥?那里光线很暗啊。”
“看的很清楚。而且那个生了怪病的女儿居然和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呢。”
“一面之缘?”
“还记得吗,就是十几天前我们见过的那个治疗师。那个给你唱了首歌,你给了她几个金币的女孩。”
“夕娜?”金想了起来,毕竟他对那个女孩的印象很深。但是他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已经“生了怪病”的治疗师。在女神的保佑下,治疗师们基本和疾病没什么来往的。
“看起来她不像是个治疗师呢,否则也不会得什么怪病了。”
“你在怀疑我的判断能力吗?”乌锥不满的在金头上敲了一下。“她保证不是‘得了怪病’。我看的很清楚,她的神色,脸部都十分正常,一点也没有得什么流行疾病的样子。而且她十分害怕——就算是一个陌生人推门进来,她也不应该那么害怕的。而且她长的一点都不像那个女人,要是她们两个是母女,你干脆说我和夜风是同族好了。绝对有什么原因在。”
“那么你是否打算告诉我,这个村里的人把她关起来,准备烧了吃?”
“我正打算这么猜测。不过还有一个可能,她也许是祭品。”
“祭品???”
“你想想,巫师最讨厌的就是治疗师了。他们经常用重金悬赏治疗师。如果这个村子里的人发现她是个治疗师,那么他们他们很可能用她来和巫师王进行一个交易:让巫师王相信他们是忠诚的,并非反抗军的支持者。这样村里的人就可以留在家乡,不被强行迁移了。”乌锥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如此重要的人,就放在旅店里?让一个女主人看守……而且看守的很不认真?得了吧,乌锥。”金摆了一下手。“尽管巫师王悬赏重金,但是还是很少有人愿意出卖治疗师的。不过这事情确实有些吸引起我的好奇心了。如果她和老板娘不是母女,那为什么她要被关起来呢?”
“我也觉得很好奇。不如我们去看一看?”
金轻声的走出门。正如他所说的,看守真的很不认真。那个旅店女主人出门去了。走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和呼吸声打破空气中沉滞的寂静。
金走到房间门口。他轻声的在门上敲了三下,然后才推开门。
这一次没有什么东西飞出来。就着房间里阴暗的光线,他依稀可以看到那个女孩正坐在床前。天色已暗,再加上密实的拉着的窗帘,看不清楚那个女孩的表情。
“夕娜?”他试探着叫了一声。那个女孩果然立刻有了反应,她身体动了一下,慢慢的从床上站了起来。
“谁?”她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那是已经深入骨髓的恐惧。“你……”正如别人看不清楚她一样,她同样也看不清楚门口的来人的外貌。但是她能看出对方是个高大的男人,而且携带着武器,更重要的是,对方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别害怕。我只是……只是一个过路人。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我,我们十几天前在绿堡碰过一次面。因为刚才……刚才……”金想对刚才的事情做一个解释,但是却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毕竟他挥舞着剑冲进一个女孩的房间里。
“是你?”夕娜突然想起了来人的身份。事实上,一次能得到两个金币的好心人确实是给人以深刻印象。
“怎么了?”另外一个声音穿来。一个带着双翼的身影出现在金的身后。
“夜风?你……你怎么来了?”
“我本来想休息,但是却听到不好的话,于是只好起来了。”
“不好的话?”
“某头乌鸦居然说他和我是同族。”
乌锥拍腾翅膀想逃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只手在它来得及起飞前就抓住了它。夜风一把捏住乌锥的脖子,抓在手上,开始像摇瓶子一样晃荡乌鸦。
“你们……”夕娜向门边走来。这个距离她可以清楚的看见这两人身上都带着武器。这让她燃起了一线希望。“是不是雇佣兵呢?”
“雇佣兵?我看着这么像吗?”金已经看见女孩苍白的脸色。夕娜神色紧张,充满了各种交织的情绪。她太年轻,还不懂得控制自己——无疑的,她现在需要帮助,非常需要帮助。“如果你觉得我们很像的话,那就当我们是雇佣兵好了。你想雇我们?”
夜风放开乌锥,头昏脑涨的乌鸦飞回到金的肩头。
“帮帮我!”突然间,这个女孩像看到救星一样抓住了金。“他们要烧死无月小姐,今天晚上就要。”
“烧死?为什么?”夜风惊奇的问。
“他们说无月小姐是个巫师!他们要烧死她。”
“巫师?她会魔法?”金有些迟疑的问。
“但她没做任何的坏事,什么都没做……”女孩开始啜泣起来,“她只是想帮助他们,但他们却把她抓起来,而且要烧死她……”
“怎么办,乌锥?”金用一个眼神暗示肩头的乌鸦。
“很有意思,另外一个魔法师。我们去看看!”
天色这个时候已经完全黑了。今夜云层密布,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昏沉的夜空似乎预兆着某种不祥的征兆。旅馆门口还好一点,还有灯光照明,外面则是黑漆漆的一片。
“哪里?”金低声的问夕娜。
“那里……我看不太清楚……”女孩低声的回答。金进村之前并没有怎么观察这个村子建筑物分布,夕娜也没有好多少。她对这个村子并不熟悉,今夜的黑暗更是给她的寻找工作造成了很多麻烦。她找不到关押无月的房子了。
他们差不多已经沿着村子转悠了一圈。夜晚的黑暗虽然给夕娜的辨认工作造成麻烦,但同样也遮蔽了他们的身影。他们转了这一圈没有引起任何的意外麻烦——这一带人很少养狗。
“到底在哪里?”夜风有些烦躁起来。翼人族的夜视能力并不强,这一路磕磕碰碰的已经磨光了她的耐心。
“等一下,看那边!”乌锥轻叫起来。
远方出现了火光。一点,两点,三点,足有十七八点,很明显是一队举着火把的人。
“糟糕……”金低声的说道。他原来打算偷偷的把那个魔法师(应该是魔法师)从被囚禁的地方救出来,不过看来这个计划破产了。“我们过去。”
“无月小姐……”在看到火光照耀下的柴堆后,夕娜猛叫出声。不过一只手及时的捂住了她的嘴,在引起他人注意前让她的声音消失在喉咙里。
“别叫,否则我们也要上去陪她了。”夜风贴着夕娜的耳朵这么说道。
情况看起来真的很糟糕。在村子中间的空地上,竖立着一个巨大的柴堆,柴堆中间的柱子上绑着一个人。数百村民们围着火刑架,一部分人在高声咒骂,另外一部分则沉默不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火刑架上,没有人注意到几个陌生人出现在人群的外围。夜风拉着夕娜躲得比较远,因为他们容易被人辨认出来。
被绑在火柱上的是一个高挑的女子。她低着头,黑色头发散乱的挂下,让金看不清楚她的脸。很清楚她的嘴里被塞进东西,让她不能说话。不知道是否是昏迷过去,她对人群的辱骂和丢过来的小石头毫无反应,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低着头。
“烧死这个女巫!”有人这么大声的喊道。每个人都义愤填膺——他们把对巫师王的怒气都发泄到这个女人身上了。很多人手里举着火把,不过现在还没有人把火把丢到柴堆上。
“好怪异的精灵脉动……”乌锥看着火刑架上的女人,自言自语的说道。
“怎么办……无月小姐她……”夕娜抓着夜风的手,焦急的说道。
“没希望了。”乌锥飞过来,用很恶毒的口吻说道。“人太多了。在这里和她道别吧,看着她是怎么被烧死……啊啊啊……”看着从女孩眼里冒出来的液体,乌鸦一下子慌了手脚。它本来只是打算开个玩笑而已。“别哭,别哭啊……放心,金有办法的。放心……哎呀,不要哭了!啊……”
夜风狠狠的一拳打在乌锥头上,把它打得一头栽到地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真是麻烦。”金伸手拔出自己的剑。
“等一下,你想和这么多村民战斗吗?”夜风喊了一声。
“不。”金低声回答。他空劈了一下,“黑暗!”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人们都在左右环顾。
“谁把火灭了?”有人喊出了声。“都看不见啦!”
“不,火没灭!”某些拿着火把的人喊了起来。虽然他们眼睛看不见,但是身体还依然能感觉到火焰传来的灼热。“是魔法!”
“是巫师!”
这个喊叫造成了致命的混乱。刚才还聚集一起想对巫师处刑的村民转眼开始四处乱窜。魔法的力量让他们暂时失去了视觉,而四处乱起的喊叫声则让他们的听觉也失去了作用。整个场面之混乱,实非笔墨可以形容。人们互相碰撞摔倒,火把乱丢,妇女的哭喊和男人的咒骂交织成一曲混乱之歌。这种情况下,自然没有人会知道几个人冲上了火刑架,把上面原本准备受刑的人给放下来,然后悄悄的,不引人注意的消失在村门口。
……
“这里距离村子太近,他们不会追过来吧?”乌锥一边四处打量一边低声的问金。
他们现在在距离村子不是很远的一个小山谷的小河边。无月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但是却还十分虚弱。她可能遭到那些村民的拷打,满身都是各种伤痕。
“我想他们不会的。”金回答道。他开始考虑自己刚才的选择。夕娜和夜风在照顾无月,而他则站在要道口警戒,乌锥和他在一起。“他们会以为刚才的魔法是无月用的。他们不会有勇气来追赶一个巫师。”
“巫师……说到这个,金,你是否注意到无月身上的怪异精灵脉动。那一点也不像个魔法师……反而更像一个……”
“一个巫师?”金低声接上。“但在我看来那也不像个巫师……很怪异的精灵脉动。”
乌锥转过头。它看到夕娜正在无月身边。
“那个小治疗师看起来技术不怎么样,那样的皮外伤都还没治好呢。”
金没有回答。他向前走了一小段路。这种夜晚人的视野十分有限,想要追赶别人一定要带着火把之类照明才行。然而这种东西并没有出现。看起来那些村民已经放弃了。话说回来,这附近都是高山密林,没有魔法的辅助,想要在夜里搜索几个人确实难度极大。放弃是正确的。
“看起来不会有追兵了,我们回去。”他对乌锥说道。
“好。”乌锥拍了拍翅膀。
金回到其他人身边。这个名叫无月的女子已经恢复了很多,她坐在草堆上,看着这个拯救了她的人。
“这个就是金先生,是他救了你。”
“谢谢你,金先生。”无月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男子,声音十分冷静。她仔细的打量了对方一翻,最后目光停留在金的配剑上。
“很少见的古魔法剑。”她这样说道。
“谢谢夸奖。”金同样在打量着无月。天色很暗,但对他影响不大。这个叫无月的女子看起来比夕娜稍大,苍白的脸色中透着一份夕娜所欠缺的冷静成熟。不,她的脸色不能说苍白,而是根本面无血色。而且不仅是脸,所有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和她的脸差不多。夸张一点来说,她像一具尸体更多过像一个活人。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波折的缘故。也许和夕娜的治疗术也有点关系。
“总之,十分感谢你救了我。”无月站起来行礼道谢。
“对了,无月小姐……金先生刚才……刚才也用了魔法……他……”夕娜吞吞吐吐的说道。
“我知道。不过那不是他的魔法,是他的剑的魔法。那把剑是古魔法剑,剑本身可以施展魔法的。”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金先生是……”
“好了好了。”一直没出声的夜风也站了起来。她摊了摊手。“总之,今天晚上是不可能好好休息的。我们还是走段夜路,明天一早就进千湖城好了。哎,本来可以很舒服的躺旅馆床上的……”
“到底是谁提议在这里休息的?”乌锥忍不住又喊了一声。这一次它动作很快,在夜风冲过来之前就飞到天上了。
“那是因为晚上我看不清楚!”夜风跳着脚大喊反驳。“我们翼人的夜视能力很差的!你这头乌鸦,等着,下一次一定把你尾巴上的毛拔光!”
“噗嗤……”在一边的无月忍不住笑出了声。
“确实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也没意义,不如走点夜路,明天清晨的时候进千湖城好了。无月小姐,走路有问题吗?”
“你叫我无月就可以了。”无月微笑着回答。“我想没问题。有夕娜的帮忙,小伤已经都好了。”
“好,我们走,金。”乌锥落回金的肩头,它仔细的注意着夜风。夜风虽然气鼓鼓的,但却没有打算兑现她的诺言。她握着长枪,走在队伍的最后一个位置。
“这位翼人小姐是?”无月突然问。
“她叫玛希亚,是我的……”
“我是他的保镖,你叫我夜风就可以了。”夜风晃动了一下手里的长枪。“不过这次事情你不用感谢我。我只是执行雇主的意愿而已。”
“呵呵。”无月微笑了一下。
正如先前说的一样,通向千湖城的路一方面十分平坦,另外一方面行人却十分的少(因为很多村子已经被强行迁移掉了)。他们一路上没遇到任何的阻碍。到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千湖城已经遥遥在望。
这趟旅途终于要结束了。
毫无疑问的,无论他在寻找的那个队伍是否在千湖城销售货物,他们都会在这个城市呆上一小段时间——打听消息补给物品就需要两三天。他一定可以在城里找到那群商人,然后就可以拿回原来属于他的东西。
“各位,等一下如何?”一个声音打断了金的思路。一个女人随着声音慢慢的走出树林,挡在他们的路上。
“请问一下……我们认识吗?”金问道。这个女人空着双手,身上穿一件十分少见的豹皮猎装。她满脸微笑,一点也不像有歹意的人。
“我们是初次见面。”那个女人大笑起来,“不过我认识那位小姐哦。”她的手向无月一指。
“可是……我不认识你……”无月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人,犹豫的回答。
“我认识你就够了,而且我知道你是一个巫师。”陌生女子哈哈大笑起来,“而我嘛……最恨的就是巫师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她发出一个暗号。四周原先隐藏的人纷纷冒出来,近五十把弩大张着,对准了这四个人和一头鸟。
“奇怪,我居然一点都感觉不到……”乌锥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些伏兵。这些人服装各异,当动作却很统一。他们手里端着魔法十字弓
“别想用什么魔法。只要你的嘴唇动一动,我就把你们全部射成马蜂窝!”
“莫非你们是……反抗军?”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猜对了!”那个女人掩口大笑起来。“所以么,你们这些巫师和巫师的走狗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喂,你说谁是走狗?!”夜风握紧自己手里的长枪。但起码有十张十字弓对准了她,让她无法行动。即使是以速度快身手敏捷著称的翼人族也好,在这么多武器瞄准的情况下也是没有机会的。
“你们保护着一个女巫师,难道不是她的走狗吗?对了,自我介绍一下,别人都叫我冰蓝,我是反抗霍费利二世统治的起义军首领。”
“可是她并不是一个巫师。”金耐心的解释。“如果她是一个巫师,何必来千湖城呢?来夺取统治权吗?可是她又没有建立怨灵塔……”
“是不是巫师可不是你说了算。”冰蓝一挥手。“我判断她是一个巫师,她就是一个巫师!我的眼睛可以看到你们看不到的东西的哦……你们是不是想否认我的指控呢?”
“喂,这种罪名可不是可以随便塞到一个人头上的!”
“那么,我们来决斗好了。按照我们的习俗,如果没有足够证据,那么就用决斗来判断。神明自然会判断正确一方胜利。”
“喂喂喂,”乌锥眼睛有些翻白了。“你是说真的?”它咕哝着。“这习俗可真够蠢的。”
“有意思,那我接受这个决斗。”金的手慢慢拔出自己的长剑。“如果我赢,你和你的人就会离开的吧。”
“那首先得你赢才行。”冰蓝用极其自信的笑容来面对金。“由你来和我决斗吗?”
“什么,和你决斗?”
“当然。看不起女人吗?我先提醒你,我可是很厉害的。”
“等一下金,你为什么要答应这种愚蠢的要求……”乌锥贴在金耳上,急促的说道。“你可以……”
“没关系的,乌锥。难道你以为我会输?”
“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说……算了,随便你!”
“等一下,金,我来……”夜风在后面喊道,但金立刻拒绝了。“不,这次交给我吧,夜风。毕竟这次的决定是我做出来的。”
让这个意外快点结束吧。
金走上前。包围他们的人散开一点,让场中腾出一个足够的空间。但依然有足够多的武器瞄准着其他人。
“巫师小姐,我们的弩可是能感应魔法的波动的。”冰蓝大声的警告道。“如果你想借机用什么魔法的话,你立刻就会多上十几个洞。”
无月紧紧咬着发白的嘴唇,却没有说话。
“金先生,”夕娜喊道。“请小心。”
“我会的。”金自信的轻抚过手里的魔法长剑,低声的说道“只要让她不能动……”
“等一下,金。”刚刚飞上天的乌锥飞回金的肩头。“我忘记提醒你了,前半夜你已经用完了剑上的魔法。恐怕现在你得用真工夫和那个女的较量了。”
“真功夫……”
“那么我开始了!”冰蓝大喊一声。她的手一晃,一把剑就出现在她手上。那是一把细长的剑,甚至可以说细长的过分的剑。剑身比正常剑长了不止一截,但却细幼的仿佛一触既断。冰蓝的动作快的几乎产生残像。一瞬间,甚至在金有足够的反应时间之前,冰蓝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小傻瓜,拥有古魔法剑可不止你一个。”
冰蓝大笑出招,细剑迅斩而下,在空气中留下一道蓝色的残痕。
“怎么会是这种武器……”金大惊,可是已经迟了。他的身体本能的挥剑抵抗,两剑正面撞在一起。
空气中充满电弧跳动的兹兹声,血肉烧灼发出刺鼻的焦臭味道。金整个身体僵硬着,那造成一切伤害的细剑紧紧贴在他的剑上。雷电的能量一股一股的从细剑上涌出,在金身上汹涌澎湃的脉动着。
“乌锥……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乌锥在天上转着圈,无辜的回答。“你从来没问过我啊。”
“啊……”金发出一声呻吟。他的身体可以承受利刃,却无法承受这样的雷电不断冲击。如此强大的电击让他身体感觉完全麻痹掉。除了头脑还能保持一丝清醒外,整个身体都失去了行动能力。
“果然承受力很强嘛。难怪女巫师会找你当手下……”冰蓝面对着金,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但是这还不是我的剑的最强威力哦。来吧,尝下我的古魔法剑的真正力量!”
“呜……”
“啊,金先生!”夕娜发出一声惊叫。冰蓝的剑突然光芒大涨,蓝色的电光包裹了整个剑身,把金的身体全部席卷进去。当光芒消失的时候,夕娜看到金接着缓缓倒下。
“也只会说大话而已。”胜利者收起了武器,看着脚下不会动的躯体。“喜欢说大话的人一般都死的比较快。”
“等一下,冰蓝小姐,这个人还活着……”一个反抗军战士看到金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
“这样还活着……这是什么生命力啊……算了,连他一起带回去。”
……
“金先生!金先生!”
金慢慢睁开眼,看到的是夕娜关切的目光。
“你醒过来……真的是太好了……”
“我都说了你不必这么担心啦。这个家伙的生命力,可以和蜥蜴蟑螂媲美的……那么点程度的电击是弄不死他的。”
金转了一下头,看到的是得意洋洋的乌锥。
“我说乌锥,你就不能换一个更合适的比方么?”
金爬起来,开始打量四周。他们现在在一个黑暗的石屋里。屋顶有一扇小窗,投进来的阳光角度说明此时时近中午。包括乌锥在内,所有人都被关进这个小黑屋里了。反抗军明显很仔细的搜查过他们,包括金腰带上的三角锐头都被拿走了。
无月静静的坐在一边的墙角,看着前面密不透风的牢门。她的手上戴着一副手铐,这是她唯一与众不同的待遇。她的脸色在黑暗中显得更加苍白。
“我都说了,应该由我去单挑才对!”夜风恶狠狠的看着金。“如果是那样我们就不用被抓到这里来了。为什么我身为战士要受这种侮辱?”
“你也不一定打的过。而且打输了就一定会被杀死。”乌锥拍了下翅膀。“你也看到那个叫冰蓝的女人的速度吧。你得用双脚加上双翅才能在速度上和她扯平。而只要她的剑碰到你,甚至只用碰到你的长枪,你就完了。”
夜风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
“我刚才试着给金先生治疗了一下……可是金先生的身体,好象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样子……”夕娜看着金,“刚才我明明看到金先生受了那么重的伤……”
“啊……这个是有原因的,不管怎么说,我们首先要离开才行。”金赶紧转移了一下话题。“无月,你能用魔法把这里的墙打破吗?”
“啊……”无月听到叫唤声才有了一点反应。她先前只是呆呆的看着门,不知道想些什么。“抱歉,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她举起手,向其他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镣铐。“我现在没法用魔法。”
“封魔镣铐?”乌锥终于辨认出了这东西。难怪反抗军给她戴上这东西就敢这么放心。
“是啊。”无月勉强的笑了一下。“戴上这个东西,谁都没法用什么魔法了呢。”
“看起来还要我动手了呢。”金苦笑了一下。“乌锥,你看我的运气是不是很糟糕?”
“确实不太好。我们还是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好了,黑黑的,我不喜欢这里。”
“你想怎么离开?”夜风不屑的说道。“要是我们可以随便离开的话,他们也不会把我们关在这里啦。”
“办法总是有的。”乌锥飞到夜风面前。“我可是乌锥大爷,世界上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他高举起双翼。“虽然同样是一对翅膀,可是我比某些人可强多了。”它得意洋洋的宣告,夜风一把抓来,但被乌锥闪过。
“你这只笨乌鸦,好啊,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办法!”夜风狠狠的盯着乌锥,“如果出不去,我就拿你烧乌鸦汤!”
“嘿,你真的会烧汤吗?我看你连煮个水都不会!”乌锥哈哈大笑的飞上屋梁。
“好了好了,乌锥,别闹了。”金看着四壁,考虑着合适的方法。用暴力直接离开这里是轻而易举的,但这几年他已经逐渐学会从一切不利的事情中发掘有利的因素。他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事情——既然他们在几乎是千湖城城边边被反抗军袭击,那么那个商队是否也会遭遇同样的事情呢?如果那样的话,他所寻找的东西很可能就在反抗军中了。
“砰!”门被猛的推开,几个人走了进来,领头的正是冰蓝。
“来决定对我们的处置了吗?”
“哦,你的伤已经被这个治疗师治好了?”冰蓝看了一眼金,又看了一眼夕娜。
“你想怎么处置我们?”无月抬脸看着来人。金注意到一个很奇怪的事情——无月的表情语调未免太平静了。这只能说明两个事情,要么是无月别有所持,根本不怕反抗军会怎么样,要么就是她并不在意生死。后者几乎是不可能的。
“处置?现在还太早。我们需要开个会才能决定对你的处置。你们都给我出来!”
“那么是决定好对我们的处置了吗?”夜风用不屑一顾的神情问道。
“出来就知道了。”
俘虏们站了起来,除了无月外,其他人都被带了出去。
他们现在在的地方应该就是反抗军的老巢了。这里是一个幽静的山谷。虽然不清楚具体位置,但按照时间上的推算,这里距离千湖城的距离不会超过一天路程。而一个巫师王居然无法察觉距离居城不到一天路的反抗军,真的有些匪夷所思。要知道,巫师王的侦察魔法几乎能覆盖他的全部领土。
不过他们看到的一切更是让人吃惊。这真的是有组织的反抗军吗?在山谷中的小溪里,妇女们在洗衣服,儿童们在平坦的地方嬉戏玩耍,远处的一个小磨房里,可以看到男人们磨麦的身影。更远的地方,樵夫在砍伐树木。如果不是身边的冰蓝以及她的十来个武装的手下,金宁可相信自己来到一个小乡村。
“你们……真的是和巫师王作对的反抗军?”金不敢置信的问。确实,军队中,特别是自发的义军中,有一些家属不奇怪,但这里……实在太多了点吧?
“不相信吗?”冰蓝反问。
“我觉得倒像一个普通的山间村落。”乌锥在金的肩太强盗的脸颊刺入,窒住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攻击者迅速退开。留下那个强盗抱着自己的脸,在痛苦中发出一声声的怪叫。地上留下了一小块粉红色的肉块,这曾经是舌头的一部分。
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直到结束后人们才发现突袭者是谁。那是一个翼人少女,身上穿着银色的索子甲,手中则持一把长枪。纯白的羽翼张开的很大,把她脸上的怒意衬托的格外明显。
“是那个臭婊子!”距离那个女孩最近的那个大个子强盗发出一声狂喊,挥舞着手里的剑向那个女孩扑过去。少女拍动双翼同时挪步后移。她的动作比人类快上太多,那个强盗根本接近不了她身边。连接近剑的攻击范围都做不到。
长枪如同毒蛇一样连续发出四击,每一下都准确的命中剑柄。四个手指落到地上,长剑也只能跟着无奈的跌落尘埃。
“让你们看看逐风部族战士的利害!”那个女孩发出一声怒叱。她双翼拍动配合双脚的动作,快的简直像一阵风。她扑向第三个强盗。那个强盗慌乱中举起盾牌想抵挡,但是长枪如同有灵性一样的绕过了无用的盾牌,枪尖无情的刺进了锁骨的夹缝。伴随着持枪双手的扭动,清晰的骨折声响起。
第四个,也就是站在金背后那个,已经在逃跑了。站在客观角度这可不是个好选择,因为翼人飞行速度比人类跑步速度快上好几倍。长枪猛的从后面刺进逃跑者的腿,让这个胆小鬼摔倒在地。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那个人丢下武器,转头开始求饶。“那是他们的决定……我什么都没做啊!”
“但我记得你,袭击我的时候我看到你了。我记得你的脸,还有你的耳朵!”长枪的速度迅如闪电,从强盗的头侧擦过。那个强盗感到耳朵一阵发凉,用手一摸才意识到已经永远失去了右耳。
整个战斗过程大概一分钟。就这么一点时间里,那个女孩就击败了四个大男人。四个人都已经完全失去战斗力,从刚才猎食的猛兽转变成待宰的羔羊。
“她好象不是为了救你而来的。”乌锥对金说道。
“是她和这几个强盗本身有过节?”
“是他们先袭击我的。”那个女孩转过头看着金。尽管金和乌锥的声音都非常的轻,可是还是被这个女孩听见了。“五天前,我在这一带宿营的时候遭到他们的袭击。他们趁我睡觉的时候捉住了我,抢走了全部的东西,还把我当奴隶卖给了城里的奴隶贩子。”那个女孩咬牙切齿的说道,很明显,这种经历对她来说是难以形容的侮辱。“不过他们也只配在晚上突然袭击人,要是正面来的话,多上十倍我也绰绰有余。”
这话倒不算夸张,这个翼人族女战士真的战技高超。再加上天赋的飞翔能力,她一个对四十个强盗确实有得一拼。
那个最先被袭击,丢了半截舌头的强盗突然一声不响得向翼人女孩扑了过来。他握着自己的钉头锤,一记猛砸向女孩毫无防备的背后。这个突然袭击的后果是悲剧性的:长枪从他嘴里拔出来的时候,带出了几个血淋淋的牙齿。
这些强盗已经根本没有什么抵抗的力量了。
无论金有了多少的心理准备,下面的场面还是让他感到目瞪口呆。那个女孩就在他眼前强迫这些强盗交出所有的值钱的东西,甚至把他们的衣服都剥光了——她把这一切战利品捆成一捆,提在手里飞走。丝毫不理会在一边的金脸上的惊讶。
“真了不得……”这是金事后发出的唯一感叹。那些就剩内裤的强盗们——只有老天才说的上他们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虽然都受了轻重不同的伤,但是却没有丧失行动能力。他们彼此掺扶着逃进了树林里,很快就从金的眼睛内消失。
“你刚才不是说她是个贵族吗?”金问乌锥。“除了思维逻辑外,其他方面好象没有共同点啊。”
“我对翼人族风俗习惯了解得也不是很多。对了,我知道一件事:他们对大气的流动十分敏感,所以要说什么悄悄话是瞒不过翼人的耳朵的。如果我们再向南前进,我们恐怕还会遇到翼人族,所以最好记得这一点。”
“真是很有意思。”金轻声的对自己说。
金走出了山谷。他们的运气非常好,在他面前的是一条通往南方的大道。他刚才与其说是走错了路,不如说是无意中绕了一条近道。
“对了,还记得刚才的话吗?那个翼人女孩是独自来这里的,所以才会被强盗袭击……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一个女孩独自远离自己种族的活动范围,深入人类的区域呢?”
“别管这个了,最坏的可能也不过是一个为了战争而被派出的斥候。”
“翼人和人类的战争?”
“反正都不关我们的事情。即使有战争,也不会造成什么重大影响的。巫师的力量虽然对人类是一种灾难,但是起码他们可以抵挡外族的入侵。”
“翼人族倒真的不会对人类造成真正的威胁。他们虽然曾经发动大范围的入侵战争,但是并非是领土,而是人类积聚的财富。他们掳掠到各种财宝就满足了……”
“别考虑的太多,金,你要明白你的主要目标。”
“我知道……”金说道,他突然感到心头一动。他抬起头,看到天上那双纯白的羽翼正向这边飞来。只不过一小会的工夫,那个女孩就落到了他面前。
“还给你的!”翼人少女递给他一个小钱袋。金打开看了一下,里面是一堆各色杂币——金银铜铁都有——总价值大概是他给这个女孩的五分之一左右。“我把他们的东西卖掉得来的钱。”
“好象……少了点……”金苦笑了一声。他这个时候才感觉得到,也许乌锥说的是事实。这个女孩非常的高傲。她连道谢的话都羞于说出口。这种情况本来会让他觉得讨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金却没有讨厌的感觉。
“其他的钱,就让我来当你的保镖抵偿吧。”
这个回答确实出人意料之外,金和乌锥四目相对,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保镖,可是我们并不需要保镖啊。”
“你是个旅行者对吧?而且是向南方前进。”那个女孩举起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长枪一直伸到金的脸前面。“你会需要一个保镖来保护自己的,如果不是我刚才赶到,你现在恐怕已经被那些强盗抢劫的身无分文了。”
“啊……那个……”长枪对准了乌锥。乌鸦在金的肩头跳来跳去,想要躲开枪尖的威胁,但是那个女孩似乎确实有心瞄准它,长枪左右晃动着,始终对准了乌鸦的身体。
“或者你对我的身手没有信心?我不能保护你?”那个女孩的声音严厉起来。“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我会把这话当作是对一个战士的侮辱的。”
“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很抱歉……”
这样子似乎很有趣。一个相当高大的男人在一个纤弱得多的翼人族少女面前支支吾吾的道歉。
“那么你就是答应了?好的,我叫玛希亚,不过别人一般都叫我夜风。”夜风收起自己长枪,用不容置辩的口吻宣布了这次谈判的结果。“你呢?”
“我叫金……这是乌锥……”金苦笑着回答。面对这么一个蛮横的女孩,他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不过仔细想想,这次旅途上带上这么一个保镖,也许会有点帮助的。
“你要去哪里呢?”
“现在打算去千湖城。你对那里的情况了解吗?”
“我前不久经过那里。那里的情况十分的糟糕。”
“糟糕?”
“已经出现公开反对巫师王的反抗军了。虽然他们还只能以游击战的形式来抵抗,但统治那里的巫师王似乎没有办法消灭他们。所以那边一片混乱,毫无安全可言。你雇佣我作保镖是你的运气。而且,因为巫师王经常进行召唤魔法实验的缘故,那一带魔兽孳生,经常袭击行人。”
“是吗,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如果你还坚持要去的话,我们现在最好立刻出发。”
“金,我说,你找上一个麻烦了,趁早……”枪杆横扫而过,几乎就把乌锥给打中了。吓了一大跳的乌锥飞到天上,在金的头顶盘旋。
“先说清楚,虽然我是你的保镖,你是我的雇主,但是我一样不会接受你的侮辱的。特别是你的宠物的侮辱!”
乌锥落回到金的肩头,这次他聪明的选择了闭嘴,一声不出。在翼人族面前说悄悄话是不明智的——特别是说对翼人不利的言论。
“走吧。对了,我看你身上带着剑,是不是学过一点格斗的技巧呢?”
“是学过一点。”
“剑很名贵,是魔法剑吗?”
“是的。你是逐风部落的战士……逐风部落是位于南部高原的哪个位置的呢?”金随口问道。他几乎没注意到夜风的神色变化。
“是中央地带……”
“你这么深入人类的领域是想做什么呢?难道是为了侦察?”
“只是进行一次冒险锻炼而已。”
“这么简单的理由?”
“难道你不相信一个战士的话?!”夜风转过脸,怒目而视。
“不不……我很相信……”
两个人影沿着大道前进,很快的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绿色飞龙从天空扑下,势如惊雷。它利爪前伸,瞄准了眼中的猎物。在这种速度下,哪怕只是被它的毒爪抓到一点,也有致命危险。
然而夜风却冷静面对。她的长枪斜举,就在魔兽冲近身边的最后一刻才闪开身体。魔兽的双翼在她的羽翼上划过,带起一蓬白色的羽毛乱飞。
长枪在飞龙的身上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痕。飞龙发出一声声怪叫,血从它的伤口不停冒出。
“真不错,一个人可以对付一条飞龙。”乌锥在金的肩头大发言论。“她一定受过优秀的训练。”
“还没有胜利呢。飞龙可是很强的生物。而且它们还相当狡猾,我估计它马上会用风之力来攻击了。”金回答道。有了夜风在天上,他们两个已经不是飞龙的目标——起码在干掉翼人以前,他们不是目标。
“金,根据我们现在得到的情报,这一带下了整整一个月的暴雨,这必然阻滞那个商队的前进。如果这样的话,那些商人是否会选择另外一条安全的路呢?”
“我不知道。”
那条绿色飞龙已经停下冲势。夜风刚才这一下重创了它,让它不停的发出愤怒和痛苦的吼叫。但这一下既不足打倒它,也不足让它放弃把这几个旅行者当晚餐的计划。
金说没错。这种巨大的魔兽是对行人的极大威胁。普通人很少有可能逃出它们的爪下。他们并没有离开大道,但是却遇到这么一只巨型魔兽,可见这一带魔兽活动已经极其猖獗了。
飞龙再一次逼近夜风。这一次它慢慢的飞近。而夜风也紧握长枪,盯紧魔兽的一举一动。
“小心它控制的风之力!”金大喊出声。因为夜风一动不动,这样子很容易被魔兽的力量命中的。
不过已经太晚了,魔兽的力量已经发出。两股能量冲击着翼人的双翼。夜风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突然的袭击,她的身体失去平衡,从天空坠落。飞龙疾冲而下,再一次把利爪对准了猎物的头和胸。
“该死!”金看着这一幕。他本来想用一个魔法,但是乌锥比他还快了一步。
“我去帮她!”乌鸦如同一支黑色的羽箭一样疾冲过天空,在魔兽得手前冲到它的一只眼睛前,用自己的喙猛的在那个巨大的眼睛上。飞龙的冲势被歪曲了,这一下它又只是擦过夜风而没能击中。
“让你看看我乌锥的厉害!”乌鸦在飞龙的头上飞来跳去,反复攻击着敏感的眼睛。它的攻击其实都很软弱,甚至无法造成什么伤害,飞龙却不得不把全部精神都暂时放到乌鸦身上。它想用翅膀扇动的风吹走乌鸦,但没有效果。它想用风之力攻击,但却无法命中小又移动灵活的目标,最后它只有选择用逃,但乌鸦却紧紧纠缠着不放开。
长枪发出了凶猛而致命的一击。从魔兽的下方刺入,一枪洞穿了喉咙和血管。血泉涌而出。魔兽哀鸣着坠落,猛烈的撞击着大地。飞龙的双翼无力的蜷缩着,代表它的生命已经归入冥王的怀抱。
“呼……呼……差一点……”夜风慢慢的从天上降落,心有余悸的看着飞龙庞大的尸体。刚才魔兽的突袭如果得手,那么现在她就在飞龙的胃里被消化着。
“夜风,难道你不知道飞龙可以控制风之力?”金走上前,问道。“停在空中不动和它对峙很危险的。”
“我当然知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
“刚才我只是寻找它的破绽而已。就这样而已。”夜风用力的一甩头发,为自己的行为下了一个定论。“我们走吧。”
“她真的知道吗?”看着保镖走了几步,金有些迟疑的问回到他肩头的乌锥。
“我看她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就没必要麻烦我乌锥大爷动手……”
长枪像闪电一样刺来,在乌鸦的身上掠过。一根黑色的尾羽飘然落地——乌锥硬生生的把还没说出来的话都吞了进去。
“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在寻找它的破绽!”夜风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气恼还是因为羞愧。她的枪头上满是飞龙的血,吓的乌锥一愣一愣的。“你不相信一个战士的话吗?”
“相信……相信……”乌锥拍动翅膀想飞,但是却快不过夜风。长枪前进了一点点,正好碰到乌鸦脖子上的黑羽。
“道歉!”
“我道歉,我道歉,我表示非常诚恳的道歉,我不应该……”
“记得,我是一个战士,我不会接受侮辱的!”
“是是是是……”
……
“翼人族居住在南部高原,自古就独立于大部分种族。他们根据血缘和风俗分成很多部落,散布在广大的高原之上。总体来说,如果外来人尊重他们的习俗的话,他们是欢迎客人的。这个种族喜好自由,始终没有能够统一成一个国家。正因为如此,他们对人类的威胁……”
“别背书了,金。”乌锥打断了金自言自语的背诵。“书本上的事情知道就好,没必要重复。”
“不,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书上没有记载翼人族这种显而易见的特点。”
“你是指性格凶暴吗?”乌锥看着自己的尾巴问。它原来有十二根尾羽,现在还剩下十根。正是这两根失去的羽毛教会了乌鸦不要随便的说悄悄话。
“我想半兽人都不会这么粗鲁。特别是身为女性……”金感叹道。乌锥突然跳到了金的头上,用力的啄了一下他的鼻子。
“干什么,乌锥!……老实的说,我真怀疑她的性别。女性不应该如此暴烈好斗……”
“你怀疑谁的性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金翻了个身,看到他的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的后方了。夜风的手里握着她从不离手的长枪。
“没有,你听错了。”
“听错了……你们人类总是喜欢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吗?”夜风用很凶的表情看着乌锥和金,“我要求你马上向我道歉!”她的长枪伸出半截,把威胁的反光射进金的眼里。
“快道歉吧。你要为你雇佣的保镖负起责任来!”乌锥嘿嘿阴笑着。
“……我道歉,我知道错了。”金无奈的看了乌锥一眼,回答道。
“我带来了你要的消息了。”夜风骄傲的甩了一下头发,她对金的道歉内容并不十分在意。只要金道歉,她就满足了。“我去了附近十几个村子,他们中有人看到那支队伍在三四天前通过大道。但是具体方向不明,也许还是千湖城。”
“不会的。”金开始仔细考虑这个问题。“那支商队因为暴雨和疾病的缘故,路上耽误了快两个月。而他们也一定知道了千湖城的消息。一个聪明的商人绝对不会选择一个动荡不安的地区的,我相信他们一定已经改变方向了。你怎么看,乌锥?”
“我吃不太准。不过他们应该不可能从原路回去——商人宁可冒险也不肯蚀本。他们要么是选择继续前往千湖城,要么就是打算绕路。我想我们有必要先去千湖城探下消息。”
“唉,看来我真的是命运乖舛啊。”金叹了口气,看着一边站着的女战士。“夜风,不坐下来休息一会吗?等会可能还要赶路。”
“我可是受过严格锻炼的战士,和你们这些普通人不同。”夜风用高傲的口吻说道。“这点程度我是不可能觉得累的。”
“那么昨天晚上谁说值夜却在半夜睡着的?”乌锥忍不住开口反驳。这个后果是灾难性的。夜风瞬间飞上来,在乌锥来得及逃进翼人无法飞进的树丛前,一把抓住了它。
“我说过了!”夜风一字一顿,又羞又恼的看着被她抓在手里的乌锥。“那只是一个偶然,一个偶然!!!你明白吗?!”她的表情吓的乌锥连连点头。
“不要老是拿偶然的事情来说。”她放开手,受惊的乌鸦赶紧逃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
“乌锥!”金走过去,满脸居然都是坏坏的笑。“我还以为你的那两根尾羽已经教你说话前要三思了呢。”
乌锥一头扑向金,撞在他脸上,然后开始没头没闹的乱啄。
“我们走吧。”夜风说道。
金挣脱了乌锥,把乌鸦抓在手里。
这段时间的旅途,让金对翼人族有了比较直接的了解。其实翼人族并不总是在天上飞翔,因为飞行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十分耗费体力的事情。大部分时间里,翼人族和人类一样选择以双脚行走。但是真得需要的话,翼人的翅膀加上双脚,身手比普通人类敏捷上好几倍。要是纯粹的较量飞行能力的话,翼人族其实也并没有鸟飞得快。起码只要不是出其不意,夜风是追不上乌锥的。
否则乌锥不至于还有十根尾羽。
这个自称为夜风的翼人少女的身份相当可疑。虽然她说和金的关系是雇主和保镖——这是她的自称——但要是她真的能不能保护雇主还真的是个问题。诚然她战技不错,但是她却似乎缺乏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她虽然说自己是个战士,但是经验缺乏,警惕性也不高。翼人族内部并非十分的和平,部落间流血冲突不断,甚至长期世仇。这种环境下战士的称号可不会是一种摆设。
“我真的很想问问她的身份。”金低声的对乌锥说道。夜风走在很前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听到他的声音的。
“我也想问,可是那要等我新的尾羽长全以后了。”乌锥白了他一眼,回答道。
经过六天前进和搜索,金还是走近了千湖城。他们一路向所有人打听商旅的消息,但是得到的结果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比他们早三五天经过。夜风不止一次的建议加快速度,但金没有选择这么做。他顾虑那些商人有可能会承受不了风险,突然掉头。这样的话,他就可能和商人们错肩而过了。不管怎么说,这六天的沿途打听和侦察说明他们的速度比那个商队略快一些,最后一次打听的时候,他们之间相差的天数已经缩成了两天了。
如果这样持续下去,那么他们可以在十天内追上那个商队。
“我们距离千湖城只有一天的路了。”乌锥从天上落下,告诉金它已经看到了城市。“但前面都是山麓,我看不到是否有商旅队伍。”
“被群山包围的城市……为什么会叫千湖城呢?”金有些惊讶的问。他原本以为叫这个名字的城市应该位于平原之上,遍布河流和湖泊。
“你没听说过?”夜风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除了名字外,我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金苦笑了一声。
“这个城市原来是群山包围的一座大湖。”夜风说道。“巫师王霍费利看上了这片土地,决定把自己的城市建在这里。于是他集结了无数人力物力,用五年时间在湖中填出一片土地来。原来的湖被分成了几百块小湖泊,于是这里就被称为千湖城。”
“真是疯了,无聊到这份上……浪费民力啊。”乌锥用嘴仔细的梳理着自己的尾羽,同时发表意见。
“本来就是。可是因为他是巫师王,所以大家也没别的选择。抵抗的代价就是毁灭。”夜风感慨道。“巫师王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难道不是吗?”
“那些人民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留下巫师王一个人自己狂想不是很好吗?”金突然问乌锥。
“有几个人愿意离开自己祖辈世代生活的土地呢?”乌锥反问。“而且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地方没有受巫师王的压迫统治呢?就算找到一块乐土了,迟早也会有个巫师王出现,并且宣布这片土地属于他。只要他造起怨灵塔,就没有力量可以阻止他——除非另外一个更强大的巫师王。”
乌锥的回答很直接,于是金不再说话。
“现在统治千湖城一带的是霍费利二世,他比他父亲更疯狂残暴。我听说他经常进行邪恶的魔法实验。”夜风说道。“他现在正千方百计的剿灭反抗军呢。所以你最好小心些,你很可能被当成反抗军立刻处死——只因为你是个陌生人。”
“知道那些反抗军的情况吗?”金问夜风。“能够反抗巫师王,那么他们应该有些对抗巫师王的招数。”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听说他们隐藏在这片群山中间,神出鬼没的袭击巫师王的走狗和补给队。不过他们迟早会被巫师王镇压下去的,因为他们毕竟没有对抗巫师王的力量。”
他们沿着山间大道前进。这条路倒修的十分出色——同时说明当初花了多少人力。
“金,有没有觉得奇怪?”走了一段时间后,乌锥突然发问。“这附近好象没有人活动的迹象啊。”
确实有些奇怪。越接近城市,就应该人口越密集。而且这一带已经处于千湖城的控制范围,魔兽之类的麻烦少了很多,而人却不见多起来。事实上,在那些魔兽活动猖獗的地区反而能遇到行人或者村子,这一带却一个都看不到了。
“有些不对劲。”金也开始觉得有些古怪了。夜风飞上了天空,但很快就回到地上,她带来了一个消息。
“前面有个很大的村子。”夜风说道。“很近了,一个小时内就可以到。”
“打听一下我们的目标,如果可能的话,今天就在村里过夜。晚上进千湖城似乎不太妥。”乌锥建议。
夜风这次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个很大的村子。村子里足有几百上千口人。唯一不对头的是村子里的气氛。村民们看到这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还是翼人)进来的时候倒没阻止,而站的远远的,用猜疑的目光观察着来客。金去打听消息的时候遇到的态度也十分冷淡,只有一个开小店的村民在他购买了一些东西后才告诉他,他所打听的商队两天前经过这里,但没在村中停留。
“村里发生什么事情了?”金最后问那个店主。
那个人犹豫了半天,或许是刚才的对话给了他一点好印象,他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我们接到通知,十天内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到千湖城城里去。”
“为什么。”
“因为巫师王霍费利二世想要以此方法消灭反抗军。他认为所有城外的村子都是支持反抗军的。所以应该彻底消失。”
“啊!”金终于明白过来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外来的陌生人确实很容易被误会为巫师王的间谍探子,自然会受到这种待遇。
“谢谢了。”他走出店。夜风正在店外等他。
“我打听到消息了。我们的目标大概已经在千湖城了。”金说了一下情况。“我们在这里住一个晚上,明天进城吧。我们大概是值得纪念的最后一批客人了。”
“最后一批客人?”
“是啊,因为几天后这个村子就要消失掉……巫师王命令附近村子里的人全部要进城,否则就当做是反抗军予以消灭。”
“……真是可怜。”夜风难得的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别可怜啦。起码他们还能活下去。”乌锥拍了下翅膀,“我倒希望你能把你的同情心用到我可怜的尾羽上面。”
“你嫌剩下十根还太多是不是?”
“不不,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乌锥赶紧飞上天空。幸好夜风看来不打算追究下去了。它的尾羽总算不用再少一根。
“这旅馆真不错,”金走进村里的旅馆,不由得发出感叹。这是个非常漂亮的房子,整洁美观,高大宽敞。装潢漂亮却不庸俗,总之,以一个乡村旅馆的水平来看的话,这个旅馆绝对是十分出色的。这无疑是旅馆主人最大的财产——虽然这财产马上要失去了。
旅馆里冷冷清清——这很正常。一个高大壮实,但是满脸愁容的中年女人在柜台的位置接待了这几个客人。正如金所说的,他们应该是这个可怜的旅馆最后一批客人了。金只要一夜的住宿服务,外加明天的一顿早餐。女主人含混着答应,并且随手指了一下几个房间,让金他们自己进去。这明显不是这个旅馆的通常待客之道——看的出来,女主人已经被这个打击压跨了。
“真可怜。”在金走向旅店女主人指给自己的房间的时候,乌锥忍不住发表意见。
“是啊。”金随口回答。猛然间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冷淡,冷淡的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尽管他也是表达自己的怜悯,但是他的声音却已经和乌锥无异了。这个发现让他猛的打了寒噤。
“我……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金努力的挣扎着,和自己的心进行着搏斗。他推门,门却纹丝不动,很明显,这道门的转轴缺乏润滑。于是他手上加了一把劲。
“得了。她已经决定屈服于命运了,你还想怎么样?”乌锥无情的指出了事情的实质所在。“你也已经体会到了,在看过太多的悲伤后,人的心就会变得如同石头一样冷酷——就算是你,也管不了世界上所有不公平的事。”
“我承认……可是……”金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门被推开了,一个东西从黑里咕咚的房间里猛砸过来。他的身体本能的一闪,闪过了这个突如其来的袭击。
“谁……”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第二下又到了。这次飞来的东西块头很大,很结实的正中金的头。让他眼里闪过好几个星星,耳朵里则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啊……”金发出一声叫,在他意识过来之前,他的手就已经拔出剑,冲进了房间。第三个东西飞来,金的手一挥,那个东西立刻分成了两半,化为满天的棉絮。
“别过来……”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房间里的窗帘都被拉上,光线十分的昏暗。在床头,一个身影害怕的缩成了一团。
“喂,你干什么,金?”乌锥及时的飞到金眼前。金也已经冷静下来,房间里并没有其他的人。刚才袭击他的武器,第一个是面镜子,第二个是个花瓶,第三个是个枕头。
“走错房间了……”金突然明白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毫无疑问,他肯定是走错房间了——或者是旅店女主人指错房间里。而这个房间里原住着一位女性旅客——强行闯进一个女孩子的房间受到如此款待并不希奇。
“对……对不起……”他收好剑,用很尴尬的声音道歉。他转头想出门,却看到那个女主人已经站在门口了。
“你走错了!“她神色焦急。一把把金给拉了出来,同时关上门。金注意到这个门的锁是特殊的——旅馆的房间应该是里面锁外面,这扇门却是外面锁里面——这正是他开门时候特别费力的原因。
“怎么了?”夜风从另一个房间探出头。
“没事。”旅店的女主人露出一个硬装出来的笑脸。“打破了花瓶而已。”
“你来这个房间吧。”她把金带到另外一个房间。“刚才那地方别进去了。”
“请问一下,”金满腹疑惑——遇到这种怪事也不由得不疑惑。“刚才那个房间里的人是……”
“我女儿,不幸得了怪病。”旅馆女主人支支吾吾的说道。“所以我把她关在里面。”
“怪病?什么病呢?”
“总之是怪病就是了。”女主人明显不想解释下去了。“客人,你就住在这个房间里吧。刚才那里不要去了。”她转身离去,留下金疑惑的站在房间里。
“真有意思!一个得了怪病的女儿……”乌锥拍动着翅膀,笑嘻嘻的说道。“不过我真的看不出来那个女孩和这个女店主有什么相似之处啊。”
“你刚才看到了,乌锥?那里光线很暗啊。”
“看的很清楚。而且那个生了怪病的女儿居然和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呢。”
“一面之缘?”
“还记得吗,就是十几天前我们见过的那个治疗师。那个给你唱了首歌,你给了她几个金币的女孩。”
“夕娜?”金想了起来,毕竟他对那个女孩的印象很深。但是他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已经“生了怪病”的治疗师。在女神的保佑下,治疗师们基本和疾病没什么来往的。
“看起来她不像是个治疗师呢,否则也不会得什么怪病了。”
“你在怀疑我的判断能力吗?”乌锥不满的在金头上敲了一下。“她保证不是‘得了怪病’。我看的很清楚,她的神色,脸部都十分正常,一点也没有得什么流行疾病的样子。而且她十分害怕——就算是一个陌生人推门进来,她也不应该那么害怕的。而且她长的一点都不像那个女人,要是她们两个是母女,你干脆说我和夜风是同族好了。绝对有什么原因在。”
“那么你是否打算告诉我,这个村里的人把她关起来,准备烧了吃?”
“我正打算这么猜测。不过还有一个可能,她也许是祭品。”
“祭品???”
“你想想,巫师最讨厌的就是治疗师了。他们经常用重金悬赏治疗师。如果这个村子里的人发现她是个治疗师,那么他们他们很可能用她来和巫师王进行一个交易:让巫师王相信他们是忠诚的,并非反抗军的支持者。这样村里的人就可以留在家乡,不被强行迁移了。”乌锥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如此重要的人,就放在旅店里?让一个女主人看守……而且看守的很不认真?得了吧,乌锥。”金摆了一下手。“尽管巫师王悬赏重金,但是还是很少有人愿意出卖治疗师的。不过这事情确实有些吸引起我的好奇心了。如果她和老板娘不是母女,那为什么她要被关起来呢?”
“我也觉得很好奇。不如我们去看一看?”
金轻声的走出门。正如他所说的,看守真的很不认真。那个旅店女主人出门去了。走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和呼吸声打破空气中沉滞的寂静。
金走到房间门口。他轻声的在门上敲了三下,然后才推开门。
这一次没有什么东西飞出来。就着房间里阴暗的光线,他依稀可以看到那个女孩正坐在床前。天色已暗,再加上密实的拉着的窗帘,看不清楚那个女孩的表情。
“夕娜?”他试探着叫了一声。那个女孩果然立刻有了反应,她身体动了一下,慢慢的从床上站了起来。
“谁?”她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那是已经深入骨髓的恐惧。“你……”正如别人看不清楚她一样,她同样也看不清楚门口的来人的外貌。但是她能看出对方是个高大的男人,而且携带着武器,更重要的是,对方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别害怕。我只是……只是一个过路人。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我,我们十几天前在绿堡碰过一次面。因为刚才……刚才……”金想对刚才的事情做一个解释,但是却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毕竟他挥舞着剑冲进一个女孩的房间里。
“是你?”夕娜突然想起了来人的身份。事实上,一次能得到两个金币的好心人确实是给人以深刻印象。
“怎么了?”另外一个声音穿来。一个带着双翼的身影出现在金的身后。
“夜风?你……你怎么来了?”
“我本来想休息,但是却听到不好的话,于是只好起来了。”
“不好的话?”
“某头乌鸦居然说他和我是同族。”
乌锥拍腾翅膀想逃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只手在它来得及起飞前就抓住了它。夜风一把捏住乌锥的脖子,抓在手上,开始像摇瓶子一样晃荡乌鸦。
“你们……”夕娜向门边走来。这个距离她可以清楚的看见这两人身上都带着武器。这让她燃起了一线希望。“是不是雇佣兵呢?”
“雇佣兵?我看着这么像吗?”金已经看见女孩苍白的脸色。夕娜神色紧张,充满了各种交织的情绪。她太年轻,还不懂得控制自己——无疑的,她现在需要帮助,非常需要帮助。“如果你觉得我们很像的话,那就当我们是雇佣兵好了。你想雇我们?”
夜风放开乌锥,头昏脑涨的乌鸦飞回到金的肩头。
“帮帮我!”突然间,这个女孩像看到救星一样抓住了金。“他们要烧死无月小姐,今天晚上就要。”
“烧死?为什么?”夜风惊奇的问。
“他们说无月小姐是个巫师!他们要烧死她。”
“巫师?她会魔法?”金有些迟疑的问。
“但她没做任何的坏事,什么都没做……”女孩开始啜泣起来,“她只是想帮助他们,但他们却把她抓起来,而且要烧死她……”
“怎么办,乌锥?”金用一个眼神暗示肩头的乌鸦。
“很有意思,另外一个魔法师。我们去看看!”
天色这个时候已经完全黑了。今夜云层密布,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昏沉的夜空似乎预兆着某种不祥的征兆。旅馆门口还好一点,还有灯光照明,外面则是黑漆漆的一片。
“哪里?”金低声的问夕娜。
“那里……我看不太清楚……”女孩低声的回答。金进村之前并没有怎么观察这个村子建筑物分布,夕娜也没有好多少。她对这个村子并不熟悉,今夜的黑暗更是给她的寻找工作造成了很多麻烦。她找不到关押无月的房子了。
他们差不多已经沿着村子转悠了一圈。夜晚的黑暗虽然给夕娜的辨认工作造成麻烦,但同样也遮蔽了他们的身影。他们转了这一圈没有引起任何的意外麻烦——这一带人很少养狗。
“到底在哪里?”夜风有些烦躁起来。翼人族的夜视能力并不强,这一路磕磕碰碰的已经磨光了她的耐心。
“等一下,看那边!”乌锥轻叫起来。
远方出现了火光。一点,两点,三点,足有十七八点,很明显是一队举着火把的人。
“糟糕……”金低声的说道。他原来打算偷偷的把那个魔法师(应该是魔法师)从被囚禁的地方救出来,不过看来这个计划破产了。“我们过去。”
“无月小姐……”在看到火光照耀下的柴堆后,夕娜猛叫出声。不过一只手及时的捂住了她的嘴,在引起他人注意前让她的声音消失在喉咙里。
“别叫,否则我们也要上去陪她了。”夜风贴着夕娜的耳朵这么说道。
情况看起来真的很糟糕。在村子中间的空地上,竖立着一个巨大的柴堆,柴堆中间的柱子上绑着一个人。数百村民们围着火刑架,一部分人在高声咒骂,另外一部分则沉默不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火刑架上,没有人注意到几个陌生人出现在人群的外围。夜风拉着夕娜躲得比较远,因为他们容易被人辨认出来。
被绑在火柱上的是一个高挑的女子。她低着头,黑色头发散乱的挂下,让金看不清楚她的脸。很清楚她的嘴里被塞进东西,让她不能说话。不知道是否是昏迷过去,她对人群的辱骂和丢过来的小石头毫无反应,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低着头。
“烧死这个女巫!”有人这么大声的喊道。每个人都义愤填膺——他们把对巫师王的怒气都发泄到这个女人身上了。很多人手里举着火把,不过现在还没有人把火把丢到柴堆上。
“好怪异的精灵脉动……”乌锥看着火刑架上的女人,自言自语的说道。
“怎么办……无月小姐她……”夕娜抓着夜风的手,焦急的说道。
“没希望了。”乌锥飞过来,用很恶毒的口吻说道。“人太多了。在这里和她道别吧,看着她是怎么被烧死……啊啊啊……”看着从女孩眼里冒出来的液体,乌鸦一下子慌了手脚。它本来只是打算开个玩笑而已。“别哭,别哭啊……放心,金有办法的。放心……哎呀,不要哭了!啊……”
夜风狠狠的一拳打在乌锥头上,把它打得一头栽到地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真是麻烦。”金伸手拔出自己的剑。
“等一下,你想和这么多村民战斗吗?”夜风喊了一声。
“不。”金低声回答。他空劈了一下,“黑暗!”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人们都在左右环顾。
“谁把火灭了?”有人喊出了声。“都看不见啦!”
“不,火没灭!”某些拿着火把的人喊了起来。虽然他们眼睛看不见,但是身体还依然能感觉到火焰传来的灼热。“是魔法!”
“是巫师!”
这个喊叫造成了致命的混乱。刚才还聚集一起想对巫师处刑的村民转眼开始四处乱窜。魔法的力量让他们暂时失去了视觉,而四处乱起的喊叫声则让他们的听觉也失去了作用。整个场面之混乱,实非笔墨可以形容。人们互相碰撞摔倒,火把乱丢,妇女的哭喊和男人的咒骂交织成一曲混乱之歌。这种情况下,自然没有人会知道几个人冲上了火刑架,把上面原本准备受刑的人给放下来,然后悄悄的,不引人注意的消失在村门口。
……
“这里距离村子太近,他们不会追过来吧?”乌锥一边四处打量一边低声的问金。
他们现在在距离村子不是很远的一个小山谷的小河边。无月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但是却还十分虚弱。她可能遭到那些村民的拷打,满身都是各种伤痕。
“我想他们不会的。”金回答道。他开始考虑自己刚才的选择。夕娜和夜风在照顾无月,而他则站在要道口警戒,乌锥和他在一起。“他们会以为刚才的魔法是无月用的。他们不会有勇气来追赶一个巫师。”
“巫师……说到这个,金,你是否注意到无月身上的怪异精灵脉动。那一点也不像个魔法师……反而更像一个……”
“一个巫师?”金低声接上。“但在我看来那也不像个巫师……很怪异的精灵脉动。”
乌锥转过头。它看到夕娜正在无月身边。
“那个小治疗师看起来技术不怎么样,那样的皮外伤都还没治好呢。”
金没有回答。他向前走了一小段路。这种夜晚人的视野十分有限,想要追赶别人一定要带着火把之类照明才行。然而这种东西并没有出现。看起来那些村民已经放弃了。话说回来,这附近都是高山密林,没有魔法的辅助,想要在夜里搜索几个人确实难度极大。放弃是正确的。
“看起来不会有追兵了,我们回去。”他对乌锥说道。
“好。”乌锥拍了拍翅膀。
金回到其他人身边。这个名叫无月的女子已经恢复了很多,她坐在草堆上,看着这个拯救了她的人。
“这个就是金先生,是他救了你。”
“谢谢你,金先生。”无月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男子,声音十分冷静。她仔细的打量了对方一翻,最后目光停留在金的配剑上。
“很少见的古魔法剑。”她这样说道。
“谢谢夸奖。”金同样在打量着无月。天色很暗,但对他影响不大。这个叫无月的女子看起来比夕娜稍大,苍白的脸色中透着一份夕娜所欠缺的冷静成熟。不,她的脸色不能说苍白,而是根本面无血色。而且不仅是脸,所有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和她的脸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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