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帐薄房这几天,真真学到了不少东西,槿安的小篆练的非常成功,陆师傅提钱让她接触到了账本,关于记账、结算、利润、利息槿安已熟记于心,由于她的算盘快的惊人,常常是一本厚帐薄,被人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把所有数据算好,她只用不到半天。╔ ╗
陆师傅知道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她并不高傲知满,只要一有时间就钻进书房,研究更深层次的东西。
这天,她信手翻着以前从陆师傅小红房里偷拿出来的帐薄瞧,有几处她始终不明白,她曾在方明哲少爷的书房里查过民国二年的大事件,方家家册上明明记着那一年生意兴隆,茶叶大受欢迎,资金超前回笼,利润可观。
但这个帐薄上显示,诚和茶坊亏损了。
这怎么可能呢。
槿安又查询了那一年诚和茶坊的所有记录,并没有擅自调动人事,削减员工,茶叶受潮等意外事件,既然一切都正常,那为何诚和会亏呢?
若是方老爷知道诚和亏损一事,为何不把这件事写进家册并究其缘由?
这么重要的数据,怎么会被扔在一堆破烂不堪的旧帐薄之中,这实在是蹊跷。
夜里,林梓晨房外。
一个黑影闪过,接着,急促而轻的敲门声响起,林梓晨赶忙下床,开门。
“师傅,您怎么来了?”
来人是陆师傅,他戴着一顶灰色毡帽,穿着灰色的长衫,黝黑的眼珠子警觉的看了看身后,这才放心,脱下帽子。
“我要是再不来,就出大事了!”陆师傅神色严重。
林梓晨一愣,眉头紧皱,“我们……被发现了?”
陆师傅放下毡帽,从怀里掏出几本旧帐薄,揉皱了,扔进灶膛里,“腾”的一声,火苗窜起,一时间,火光如柱。
“少爷,你也太不小心了,诚和的帐薄怎么可以随处乱放呢,这若是被人发觉了,可就天下大乱了!”陆师傅一改平时当师傅的常态,竟称梓晨为少爷。
“帐薄房里每天都有人看着,我根本没有机会把那么多帐薄偷出来毁掉,只好使了个障眼法,把它们混在一堆没用的旧帐薄之中,等收废品的员工来了,自然就运到外面毁掉了,这么些年,我一直是用这个法子的,从来没出现过纰漏。”
“少爷,这个法子太冒险了!”陆师傅拿过旁边的一根筷子,拨弄着火,他要让帐薄烧的一点纸片都不留。
“最危险的,就是最安全的。师傅,你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如果我们不冒险,能来到方家吗?如果不冒险,能成功进入账薄房吗?”
“少爷,老奴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了。”
“师傅何出此言?”
“少爷,你难道就不觉得蹊跷吗?为何方老爷会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进账薄房,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那么注重规矩,这么明显的出挑行为,你难道就不觉得可疑?”陆师傅眼睛眯起来,焦距清晰,严肃非凡。
“师傅你想多了,我接触过槿安,她不是方老爷派到账薄房的探子,你也看到了,她确实是有做账的才能,师傅别忘了,商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就是唯利是图,方家才不管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只要能替他牟利,他都会破格起用的。”
梓晨说。
“就算她不是探子,但她聪敏过人,迟早会发现诚和有问题。”陆师傅还是不放心。
诚和茶坊的帐薄一直都是林梓晨和陆师傅两人负责的,这里面的渊源说来可就长了,林梓晨是林家唯一的儿子,陆师傅是他从小到大从未换过的教书先生,曾经的林家也是一个大家族,后来因为一桩茶庄吞并案,失去了所有基业。
林父受不了打击,自杀了,林母伤心过度,抑郁而终。
那一年,林梓晨才四五岁,父母的双重失去,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他发誓,一定要整垮吞并他们林家茶坊的人,那个人,就是方老爷。╔ ╗
他机智好学,成功赢得了方老爷的信任,到账薄房学艺,并与诚和茶坊的管事暗地勾结,一个负责做假账,一个负责报假信,几年下来,诚和基本上都亏空了,所有的钱都转入了林梓晨的手中。
做一个高明的假账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它需要根据真实的账本来做些微的调到,这就是为何真实的亏损帐薄会出现在方家的缘故。
本来这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可偏偏来了一个初槿安,她那天诡异的行为,让陆师傅不得不防。
“我这几天一直都跟她在一块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林梓晨仔细想后,说。
“那就好,看来她还没有察觉出什么,总之,以后不能再用这个办法了,我们得再想个招,你想法子告诉诚和的王掌柜,让他这两天收手,过了这个风头再说。”
陆师傅是林家的老师傅了,对林家忠心耿耿,从始至终,林老爷入土后他一直陪在林梓晨身边,誓要为林家报仇。
他的话,林梓晨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春天是彻彻底底的来啦,季节这种东西很是奇怪,你越是盼着它快快来它越是姗姗来迟,正当你对它失去信心无所谓的时候,它就这么突兀鲜活的闯进你的生活。
槿安穿着一件青蓝色的短衫,下身穿一件黑色的棉裙,脚下踩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整个人清纯可爱。
她指导完了方明哲的学业,正要打算去账薄房,却听见静舒堂外面穿来李妮的大嗓门。
槿安欣喜,忙跑出去。
“妮子,你怎么来了!可想死我了。”槿安一上去就抱住了她,人越是大就越需要朋友,有个把月没见过李妮了,槿安每天忙于两地之间,丫鬟坊基本就再没去过了。
“槿安姐,”李妮子挣脱槿安,紧紧攥着她的手,脸上满是焦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槿安有一种不好的直觉,莫非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是堇平?
“妮子,怎么了?”槿安轻晃她的胳膊。
李妮咬着嘴唇,说,“刚刚门外的愣子哥让我给你捎话,说……说是你娘……你娘……”
“我娘?我娘怎么了?快说啊妮儿。”
“你娘她快不行了……”李妮儿扭过头去,眼眶里噙着泪水。
“什么!”槿安紧攥的手松开了,直觉浑身乏力,眼前发黑。
“槿安姐……”李妮儿一把将她扶住,“槿安姐,你可不能倒下啊,堇平不在,初叔叔也不在,这个家里就全靠你了,万一你在倒下了,那陈大娘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什么?爹也不在家?你听谁说的?”槿安不相信,上次她回家探亲的时候,爹还在家啊,也没听说他出走啊。
“莫大哥说的啊,”李妮儿认真的说。
“莫大哥?”
“是啊,槿安你糊涂了?莫大夫的儿子莫志谦啊,你忘了?”
哦,槿安这才想起来,那个温文尔雅的大男孩。
“他说的吗?”
“是啊,他来方家找你,门卫守着不能进来,只好让愣子哥通报,愣子哥刚好在半道上碰见了我,我知道你在静舒堂,所以就急急忙忙过来通知你,你赶紧请假回去看看吧。”李妮儿脸上冒着豆大的汗珠,一看就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李妮儿,我这就去怡养阁找大太太,让她跟老爷求情,给我休假!你去门口告诉莫大哥,就说我一会儿就出去!”槿安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看不清周围的花花草草,她从小就过惯了漂泊的生活,如今好容易遇着这么好的娘,她不允许她死,决不允许!
一刻也不敢停歇,直达怡养阁,她管不了那么多了,直直冲了进去。╔ ╗
跨过门槛,槿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太太正和知秋选做春天薄衫的花色,槿安这一闯进来,着实吓了一大跳。
还没来得及责罚,就听见槿安一字一顿的说,“太太,请恕槿安鲁莽,我……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大太太看了知秋一眼,知秋将槿安扶起来。
“怎么了?”太太问道。
槿安理了理杂乱的心情,说,“我娘生病了,莫大夫传话了,太太,我必须回去照顾我娘!”
“你来我这里,是想让我跟老爷说个情,准你假吧?”
“太太英明。”槿安抽了抽鼻子,说。
“这个不难,关键是你要请多久?”太太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得回去先看看娘病的严不严重,若是不严重,槿安一定尽早回方家,若是……”槿安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方家的规矩她不是不懂,方老爷是不会让一个帐薄先生请超出一个礼拜的假期的,况且,她还提前预支了四年的工资。
太太知道她的难处,也就没多说,只留下话,“我替你跟老爷说可以,但是最终老爷怎么定夺我可就管不了了。我先准你一天的假,你回去看看你娘亲,明天再回来听听老爷的决定。”
槿安谢过太太,退出怡养阁,一路小跑到门外,见着了莫志谦。
几个月没见,莫志谦长高了,身材更伟岸修长了,穿着一身青白相间长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浑身散发着医者的气质。
槿安来不及跟他寒暄,一见面就询问陈氏的病情。
“莫大哥,我娘她怎么样了?她得的是什么病啊?”
莫志谦不慌不忙,递给槿安一块白色手绢,轻柔的声音满是关切,“你先别着急,擦擦汗,容我慢慢跟你说。”
槿安能不急吗,不过他都这么说了,槿安也不好再催什么,抬起袖子随意擦了擦额头上细弱的汗,说,“莫大哥,谢谢你来通知我,要不是你,我还蒙在鼓里呢。”
莫志谦尴尬的收回手绢,抬头看着前方的路,嘴角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别说这么见外的话,作为一个大夫,照顾病人是应该的,况且,她是堇平的娘,也是,你的娘。”
一路上,莫志谦跟槿安讲了陈氏的大体病情以及她家的情况。
初耀华在上个礼拜离开了百花村,去外地打工去了,好像是跟同乡一块走的,当时,大城市里兴建楼房,为了挣更多的钱来养家糊口,初耀华想去给人家当小工,一个月能挣个好几两呢。
陈氏一个人留在家种地,可这初耀华才没走几天,陈氏就咳嗽不止,吐血了。
莫志谦请脉后,又询问了些情况,大致判定陈氏患的是肺痨。
“肺痨?”槿安惊讶的问道,“不可能啊,我听说患了肺痨的人不是咳嗽不止吗,可是我在初家待了这么些日子,从未听见她咳嗽过,怎么会突然……”
莫志谦推了推眼镜说,“肺痨的症状并不一定都是咳嗽,有些病人不咳嗽,但确确实实是肺痨。”
“那怎么办?严重吗?”槿安焦急的抓着莫志谦的衣袖,仿佛抓着一棵救命稻草。
“槿安,你先别着急。”莫志谦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槿安清澈的眼,诚恳的说,“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就好陈大娘的病,你放心。”
有了他这句话,槿安悬着的一颗心就放下了半截,她鼻子一酸,只想哭,“谢谢,谢谢你,莫大哥。”
顷刻,就回到了初家。
槿安一进屋,就爬上炕,扑到陈氏跟前,“娘,你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想吃什么?”
环顾家里,除了一些日常用品外什么也没有,甚至比自己进方家之前还要窘迫,槿安眉头紧皱,“娘,家里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方家每个月不是会发五两银子吗?怎么,他们没有送过来?”
陈氏紧握着槿安的手,低头咳嗽了几声,强装着笑颜,说,“不是不是,方家派人送来了,一分不差。╔ ╗”
“那家里怎么还这样?”槿安跳下炕,掀开一个米缸,里面只有可怜巴巴的一丁点小米,看看竹篮子里,也就几个发黄发黑的山药。
“娘,五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您怎么还过这种日子啊?”
陈氏嘴唇发苍白,眼睛无精打采的仿佛快没有了焦距,她摇摇头,干枯的手掌轻拍土炕,“上来,槿安,娘有好多话想要跟你说呢,过来陪陪娘。”
“娘——”槿安有些小生气,她知道,陈氏根本不舍得花掉那些钱,她一定是悄悄把钱攒了下来,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喝,为子女攒着。
可她越是这样,槿安心里就越难受。
“娘,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那些钱,是我孝敬你的,方家挣的钱我一分也不要,都是给你的,你还辛辛苦苦攒它做啥!不行,我现在就要花,娘,快告诉我,那些钱在哪?”
陈氏不语,只是摇头。
站在一旁的莫志谦帮着槿安说话,“陈大娘,你这个病,若是细心调理,是完全有可能治愈的,我了解槿安的脾性,只要有一丁点希望,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所以,您越是抗拒,越是想一了百了,槿安费的力气也就会越大,下的辛苦也就越多,您忍心看她这样吗?”
莫志谦的一番话起了作用,陈氏鼻子一酸,眼眶里就擒住泪来,她终于抑制不住,哇哇大哭,“孩子,是娘不好,是娘连累了你……”
槿安上炕,紧紧的环抱着陈氏瘦弱的腰,轻拍着,声音是无比的轻柔,“娘,我是您的女儿,一家人,没有连累不连累,你要听话,好好听莫大夫的话,其他的,都交给我。”
陈氏已经泣不成声了。
槿安搂着她,不管她是不是自己的亲娘,都要像对待亲娘一样的去对待她。
安抚好陈氏,槿安开始跟莫志谦商量治病的方案。
“莫大哥,你跟我说真话,娘的病你有几成把握?”槿安把莫志谦叫到了院外,认真的问道。
莫志谦眉头紧蹙,“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若是爹在就好了,处理这种情况,还是他经验比较多。”
莫老大夫的医术是出了名的,前几日,市里有个官家貌似曾经当过知县的大人,生了重病,花大价钱把莫大夫请了过去,算下来也有些时日了。
莫志谦继续说,“依我目前的医术,我觉得陈大娘只有三成的把握能活。”
他说这话之前,槿安就攥紧了拳头,她告诉自己,无论是什么结局,都不能放弃,都要尽十分的努力去挽救。
“莫大哥,你不用去想结果,我完全信任你,你只管放开手去医治,用最好的药,花了多少钱,你先记在帐薄上,每一礼拜咱们结算一次,莫大哥,你放心,我初槿安不做昧良心的事,每个礼拜的最后一天,我一定还清所有的债务。”
莫志谦打住她的话,“别这样说,你知道的,我不介意钱。”
槿安看着他认真的脸,有些感动,能在最困难的时刻出手相助的人,恐怕已经不多了,况且是在这样一个人人贫困的小村子里。
莫志谦又交代了槿安许多事情,比如要多给陈氏熬梨汤、多让她吃有营养的东西,最好是鱼汤鸡汤之类,另外,还让她经常做深呼吸,提高肺部功能等等,交代完这些,他就回去配药去了。
“肺痨是个慢性病,需要长期的治疗。”这是莫志谦临走之前对槿安讲的话。
槿安知道他说这番话的原因。
看来,方家,她是呆不下去了。
可是,那该死的合同怎么办?那提前预支的银两又怎么还清?
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堵到了一起,槿安甩甩头,站在院外,冷静了片刻。╔ ╗
她将自己的思绪理顺,先回方家请求方老爷准自己的长假,这个很难,但槿安已经想好了退路,若是他不答应,她就拼死抵抗,弄个人财两空,若是他允了,她就可以实施自己的第二步计划。
就这样。打定了主意,一切实行起来就方便多了。
想到做到。
槿安把陈氏安顿好后,就往方家赶。
方老爷已经听大太太大致说了情况,原本太太说的是准几天的假,可如今变成了无期,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回来。
方老爷发怒了,“初槿安!你以为这是你们家庭院吗?想来则来,想走则走!这要是传了出去,方家还有何威望可言!”
槿安沉着应对,“方老爷,如今初家上无尊长,下无儿孙,只剩下一个重病的母亲,你若是不准我的假,那就是想活活看着一个病重的人无辜死去,试问,若是这样的言论传了出去,方家是否就有威望了?”
方老爷无语。
但他很快就面不改色心不跳,义正言辞的说,“初槿安,少拿这种话来压我,我不吃那一套,你别忘了,我是商人,不是菩萨,我本本分分做我的生意,维护自己的利益,有句老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别的我不管,我方某人只知道你欠了我四年的银两,那就得拿你这个人抵押。”
“况且……”方老爷斜眼看向槿安,胸有成竹的说,“你还签了终生合同,就算是告到了司属,他们也无能为力。”
“是吗?”初槿安轻声一笑,轻蔑之态显露无疑,此刻的她是不怕他的,“方老爷,你刚刚也说司属,想必方老爷也心知肚明,如今已是民国了,当初的县衙已经不存在了,既然如此,方老爷难道就没有翻阅过民国新令吗?”
“民国新令?”方老爷踟蹰一声。
这个他倒还真不知道,百花村是很落后的,虽然民国建立好几年了,但是这个小村子还是维持着清末的很多风俗,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不会有人管的。
所以方老爷子对什么新令还真没有放在心上。
槿安明亮的眸子,清澈干净,看到方老爷的表情她很满意,内心兴奋不已,眼睛也变成了好看的弯弯月牙,灵韵仙动毫无保留的溢了出来。
“方老爷,民国新令第十八条,明明确确的写着,商家不可招用童工!”槿安得意的说道,“我今年整整十岁,合同上也写的非常明确,试问方老爷,一个未满十六岁的小女孩在方家打工,算不算是违背了新令呢?”
“这……”方老爷说不上话来。
太太站在旁边那个后悔啊,早知道这个小妮子会使出这种阴招,当初就不该帮她跟老爷求情。
“方老爷,作为商人,想必您一定知道违背新令的后果吧?轻则赔偿,重则坐牢啊。”槿安没有夸张,她那日送陈晟祥走回来的路上搭了一辆黄包车,刚好遇上一个卖报的,好奇,就顺手买了一张,想不到正是这张刊登了新令的报纸帮了她一个大忙。
方老爷没有办法,只得答应槿安,许她请假,同时,方老爷也吸取了个教训,太聪明的员工招进来,不一定是福气,完全有可能是祸害啊。
槿安要离开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人们炸开了锅,一般进了方家的就很少有出去的了,毕竟这里的福利待遇是比较好的,何况,她已经混到了帐薄先生这个级别,走了,太可惜了。
听到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要属陆师傅了,对他而言,少了一枚定时炸弹,说起小动作来,他们就更能得心应手了。
当然,最不开心的就是方明哲了。
可以说,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就如同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初槿安!你给我出来!”某少爷像发了羊癫疯,四处大喊。
槿安躲在偏房窗帘后面不敢出来,汗颜啊,这个少爷怎么就不能长大一点成熟一点呢,以前教过的话都抛到瓜哇国去了吗?不要成天粘着别人,要学会自己生活,明明是个刚直坚挺的大老爷们,非要整的像贾宝玉似的,成天黏着小女儿家家。╔ ╗
可是,现在理论这些还有什么用!
只求这个家伙别闹到怡养阁去,再求这老爷把她留下来,就是万幸了。这损孩子着急了可是啥事都能做的出来。
“初槿安!你别当缩头乌龟,有本事你就当着我的面说啊,说你要离开方家,你说啊!”方明哲穿着一身上好素锦长袍,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何苦呢?
槿安躲在那,心里突然难受起来,陪了他那么长日子,如今要走了,竟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是真的不敢面对,直觉告诉她,这个少爷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阻止她离开,此刻,她想起堇平的一句话来,走之前还是不要送的好。
既如此,还是偷偷的走吧。方明哲,再见了。
槿安趁着方明哲跑出去的空档,拎上自己的包,最后,瞄了一眼方明哲床上的那身叠的整整齐齐的棉布裙子,该留的都留下了。
槿安回到家,已是晚上了。
她简单张罗了下,便从包里拿出一两银子,家里没米没油了,小米虽然便宜,可却是相对有营养的,吃不起肉,油就是最好的奢侈品了,陈氏需要高营养,现在营养是达不到,但最起码得满足温饱吧。
槿安先去村子东头买了两斤小米,又去小铺子里打了一斤油,可别小看了这一斤油,能吃好多天呢。
回了家,喂完陈氏饭,莫志谦就来了。
他手里拎了好几包药,看见槿安,白皙的脸庞竟有些发红,他就是这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拘谨,现在还这样,真是个害羞的大男孩儿。
“你来了。”槿安小声说道,陈氏刚刚吃了饭,就睡下了,生病的人容易瞌睡,尤其是陈氏,营养不良,就更浑浑噩噩的,刚吃饱肚子,就乏困的不行。
槿安给她盖好被子,捏好被角,对莫志谦说,“莫大哥,你来我们家还这么客气啊,还不快坐。”
莫志谦憨厚的笑笑,轻轻把药包放在炕上,挨着炕边坐下来,声音温柔的问:“吃过饭了吗?”
槿安嫣儿一笑,指着刚刚喂完陈氏的碗说,“这不是刚吃完吗?”
莫志谦扶了扶黑框眼镜说,“我问的是你。”
这倒让槿安不好意思了。
“呵呵,我……吃过了。”
“骗人,连撒谎都不会,你看你,脸都红了。”莫志谦白净的手指指着槿安的脸说。
“呵呵,”槿安不好意思的揉揉,心里骂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脸蛋,总是这么容易暴露表情。
莫志谦说完,从身后拿过一根bing糖葫芦来,上面包着一层糖纸,脆脆的薄薄的,上面的糖水腻腻的都快要滴下来了,隐约还可以看到几粒香甜的芝麻。
他眼底里满是温柔,晃了晃手中的bing糖葫芦,说,“傻什么呢,还不快接着。”
“啊,这是给我的吗?”槿安有些受宠若惊,长到这么大,她从未吃过bing糖葫芦呢,人人都说,bing糖葫芦是最甜的。
“当然。快接着,尝尝,可甜了。”
槿安身上本来就没有多少钱了,买的米油都是给陈氏准备的,自己根本就不舍得吃,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如今,一根甜滋滋的bing糖葫芦摆在眼前,能不动摇吗。
她开心的接过来,眼里满是喜悦,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甜而不腻,入口则化,“好甜哦!”
“那就多吃点,把整个通通吃完!”莫志谦看着她脸上的笑,自己也觉得满足极了,只要能看到他笑,他就知足了。
“我才不呢,这么好吃的东西,我要留到明天吃。”槿安只吃了一个,就把bing糖葫芦重新包好。
“傻,到了明天就全化了,快吃吧,以后你想吃,我每天都可以给你买。”莫志谦话语里竟有一丝宠溺。
不过,满心欢喜品尝bing糖葫芦的槿安却并没有听出来,再加上,她本身就大条,也没有多想什么,只道是邻家哥哥对妹妹的同情吧。
听莫志谦说明天会化,槿安有些难过,为什么好的东西总是难以保留,这么短暂呢?
不过那就只是一秒钟的事情,很快,她就开心起来,有糖葫芦,她是不可能心情不好的,管它明天怎样,先啃了这支糖葫芦再说吧。
莫志谦交代了一些煎药的注意事项,然后从兜里掏出几个大红枣和几片姜,“这个红枣每次放一个,先把红枣一刀切成两半,然后放进去,姜片放一个,刚开始大火煎熬,一刻钟后换小火,等药差不多熬到一碗时就可以了。”
槿安点点头。
莫志谦临走时又交代说若是不小心把药煎糊了一定不可以再喝了,就要全部倒掉,用他的话说,糊了的中药是毒性极强的,槿安把这些都一一记在心里。
莫志谦走了,整个家里又冷清起来,槿安下炕开始刷碗,自从进了方家,这些活好久都没做过了,今天再做,竟有些不顺手了,木刷轻轻把碗筷刷干净,不知为何,槿安此刻想哼歌,可是看看炕上熟睡的陈氏,怕吵醒她,只好憋在肚子里。
今夜不冷,但是有风,吹的纸糊的窗微微作响。
不知道,在南京的堇平在做什么,有没有生病。
不知道,方家的少爷在做什么,会不会摔盘子扔碗,生气她不告而别。
不知道,那个坐船上京的草包又在做什么,不过他连**都能弄到,应该不会受欺负吧。
槿安脑子里闪过这些人,锅子不知不觉就刷完了,看着暂新的碗筷,槿安心里呼出一口气,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
初槿安,你是打不倒拍不扁揍不死抽不坏的!加油加油加油!
她在心里给自己默默打气,顿时浑身又充满了精神。
第二日,莫志谦早早就来找槿安,他一进门就说了一个好消息,昨晚他连夜查阅古书,发现有一种虫子的尸体可以用来辅助治疗陈氏的病症,兴奋的他一夜没睡,天刚蒙蒙亮就赶了过来。
“那这种虫子在哪里能找到呢?”槿安刚从外面早市上回来,手里拎了一只活蹦乱跳的鸡,听莫志谦说陈氏的病友希望了,脸上泛起了久违的笑。
莫志谦惊奇的看了看槿安手里的鸡,有些诧异。
槿安解释说,“你不是说患这种病的人需要补充营养吗,我就从集市上买了这个,卖主说了,这可是野山鸡,油水可大了,炖的烂烂的,专门喝鸡汤,特别补。”槿安眼睛都笑成了一弯月牙。
“堇平命真好,能碰上你这么好的媳……妇。”后面两个字声音很小,槿安听见了怪尴尬的,只好转了个话题,“莫大哥,快进屋吧。”
“你还没跟我说,哪里能找到那种虫子呢?”槿安比较关心的还是这个。
“这个嘛,我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我们今天可以去山里看看,说不定运气好就能碰上呢。”莫志谦从身后拿出一个布袋子,里面装了一个玻璃罐,“看,罐子我都带好了,等你吃完了早饭,我们就上山。”
“那不用等了,早饭我已经给娘做好了,咱们现在就可以走,”槿安把鸡关进一个小笼子里,利落的拍拍手,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要出发。
莫志谦不肯,他知道她肯定还没吃早饭,坚持让她吃了几口芋头才出发。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着村外山头进发了。
莫志谦说那是一种专门生活在湿润草堆里的小虫子,头部扁扁的,槿安一上山,看见个水坑草堆就往里面钻,逗得莫志谦直笑。
百花村的这个小山还真是有很多宝贝呢,各种家常草药覆盖遍地,柴胡,甘草,五味子,板蓝之根,莫志谦说他家的草药有很多都是从这个小山上采摘的,去年秋天他收集了很多草药的种,今年春天他上来好几趟专门撒播。
他说用不了几年,这个小山头上就有数之不尽的草药了。
槿安看着他说话时脸上发光的表情,很欣慰,“莫大哥,你将来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大夫。”
莫志谦脸上一红,笑了。
石头缝里有很多小虫子,槿安也不怕,用手抓起来就细细观察,有的虫子有好多脚,白白的,用手一按肚子还软软的,有的轻轻一捏就吐出各种血,绿的,红的,黑的,黄的,弄的槿安小手上五颜六色的。
忙活了快一个上午了,就是没有找到莫志谦说的那种扁扁头虫。
山上的雪化了,有一条小溪从山上流下来,槿安有些渴,掬起一把水润了润脸,就在她低头的时候,发现溪水里有很多细小的东西游来游去,她把手伸出去,想要捞起来,可是那些家伙精明的很,一感受到水波就四处逃窜,槿安瞪着两个水润的眸子,静静等待着水面再次变平静。
水面平了,那些小家伙又摇晃着脑袋悠闲的游动了起来,槿安这次没有轻举妄动,她悬空的手等了好久,终于等到小虫速度慢下来的时候,一把伸出去,速度快的像把箭,捞了一手心水。
慢慢打开手掌,哇哦,“莫大哥,我抓住一只小鱼哎,快来看!”槿安高兴的从小溪里走出来,拿给莫志谦看。
莫志谦脸色一变,立马问道,“这个是从哪里抓到的?”
槿安指一指小溪,说,“就是那里啊。”
“槿安,快把我的罐子打开,这个就是你娘下药的那种虫子大蠊虫。”
槿安呆住了,嘴巴张的老大,她简直不敢相信,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找了一上午没结果,无意中的洗脸竟发现了这些小宝贝。
两个人迫不及待的脱了鞋子,挽起裤腿,下到溪水里,虽是春天了,可溪水还是很阴凉,但两人根本顾不得,满心欢喜跳了下去,乐此不疲的捉着虫子。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人顺着小溪走出了老远,捉了整整两大罐子,便下山了。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槿安按照莫志谦的指示把虫子倒出来放到一张薄薄的塑料纸上,然后放到日光下晒着,可怜的小虫虫像烤黄豆似的,发出“崩崩”的声音,白嫩嫩的身子很快就发黄了,散发出一股肉肉的味道。
“对不住了,大蠊虫虫们。”槿安一边替它们哀悼,一边用一根小棍子把虫虫们翻了个身。
这烤的黄滋滋的,她都想吃了。
又等了大约两个多时辰,大蠊虫终于干好了,槿安把它们倒入正在煎熬的草药中,立刻散发出一股醇酒的香味,单单闻着,就好像要醉了。
锅里早就炖好了鸡肉,你还别说,这几天过的日子还真是槿安曾经没经历过的,她第一次杀鸡,第一次汤鸡毛,第一次把坚硬的鸡肉剁开,陈氏躺在炕上想帮忙可连地都下不了,一直起身子她就拼命的咳嗽,槿安每天早上都替她转转胳膊揉揉腿,做些轻微的伸展扩胸运动。
就这样过了几天,陈氏的病似乎有了起色,脸色不像先前那般憔悴发黄了。槿安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干活的时候总是哼着小曲。
“小鸟在天上飞,鱼儿在水里游,小鸡在地上跑,宝宝在怀里笑~咦咦咦~啦啦啦……”
忘形的她,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有一个黑色背影已经靠近。
他深邃的眸子盯着她凌乱但依旧乌黑的发,看着她细弱的手指揉着那些永远都洗不完的衣服,心里别说有多疼了。
他情不自禁的蹲下来,握住她冰凉的手。
槿安愣了一下,随即拼命挣脱他的手,大跳了起来,“啊!色狼!”
来人鼻头一哼,哈哈大笑起来。
槿安回头,诧异万分,“少爷?”
------题外话------
冰糖是一种毒品吗?竟然也是敏感词,那为什么鸦片就可以写出来呢,鸦片也是毒品啊,可能是因为鸦片比较出名吧,名气大了,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呵嘿,星娃自己胡扯猜测的。
呜呜呜。颈椎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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