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第39章


  小宗叮嘱小姐:“菜里少搁点儿油。”
  他记得周蒙说过一次,饭馆里的菜不好吃,油太多。
  闻到菜香,周蒙还真饿了,昨天晚饭给戴妍搅的,没吃好。
  看她吃得那么香,小宗想起以前李然老渲染蒙蒙吃得如何少,少得有厌食症的危险。
  不过,女孩子嘛,一失恋胃口就特好,也是常有的事。
  她特别爱吃炒虾仁里的毛豆,用筷子专挑毛豆吃。很自然的,小宗拿起勺子一点点儿地把虾仁和毛豆分开。
  周蒙不觉停下筷子看了小宗一眼,小宗一抬头,正好碰上她的目光。
  “学生调皮吗?”
  “挺可爱的。”
  吃完饭,周蒙跟小宗在四中门口分了手。
  回到办公室,坐在位子上打开备课笔记,周蒙才想起来,她忘了问了。她想问小宗的是:李然给你打过电话吗
  ?
  小宗在路上给李越打手机,劈头就问:
  “喂,你们女孩子失恋,到底要多长时间才痊愈?”
  李越冷静地回答:“我有资料,按照统计,六个月到三年不等,也有个别案例,终生不愈。——怎么了?蒙蒙
  又怎么了?”
  “她跟她们学校老师说,她的男朋友在外地。”
  “你是说,她还想着李然?”
  “还有谁?都大半年了,杜小彬孩子都生出来了,周蒙怎么就想不通呢?李然不是以前的李然了,他不仅是别人
  的老公,而且是别人的爸爸了。”
  李越心说了,想不通有什么奇怪的?想通了才奇怪呢。
  小宗继续说:“我想问问她,又不知道怎么问。”
  “还是别问,她会下不来台的。”
  “我也是这么想,李越,你看,”小宗心里飞快地转了几个念头,“要不要给她介绍个男朋友?转移一下注意
  力。”
  “小宗,我看还是顺其自然吧。”
  这也许正是小宗潜意识里想要李越说的,好像李越这么一说,他就不担责任了,他就没有私心了。
  “李然一直没再跟你联系过?”周蒙忘了问的,李越问了。
  “没有,我不是跟你说过嘛,他爸妈都没他的电话,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结婚了。”
  “他够狠的。”
  “谁说不是呢?”
  唯一没有说李然心狠的是刘漪,刘漪在电话里知道消息,隔了良久,怅然喟叹:“怪我。”
  小宗真懊悔告诉了她,这能怪得着她吗?
  电话是刘漪打过来的,她本来是要通知小宗她结婚了,通知小宗也就是通知了李然。可是,她不再有兴致提她
  的婚事了。
  刘漪的丈夫姓廖,比她小两岁,矮五公分。
  当天下午小宗下班的时候,脚一顺,又拐进了四中的校门口。
  夕阳西下,教学楼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楼前的小花坛里,菊花早早地开了。
  对四中,小宗是有感情的,从初中到高中,他在这里度过六年好时光,和老婆吴蔚一起度过的。
  当然那时吴蔚还不是他老婆,是个美丽又严肃的女生。
  想想老婆什么都好,就是过分严肃了一点儿。
  很难说小宗是存心来找周蒙的,六点多了,校园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远远看到语文组办公室透出的灯光,走过去,从半掩的门里,他看到周蒙一个人伏案而坐。
  无法解释的是,他的鼻子酸了。
  到11月,期中考试过后,周蒙才觉得她这个老师像那么回事儿了。
  她听取章老师的意见:一个好老师,不是试图把自己累死,而是试图把学生累死。说得好听点,就是要善于调
  动学生的积极性。
  现在周蒙看学生作文看得可快了,不快不行,她现在不仅要看作文,还要看日记,看周记,看学生摘抄。
  摘抄就是让学生每周从课外阅读中做二百字以上的摘录抄写,一个句子,一首诗哪怕一段歌词都行。为了让学
  生觉得新鲜有趣,周蒙特意去刻了个玫瑰花章,一般的摘抄她打上一到两个玫瑰,精彩的摘抄她最多给打五个
  。并且许诺一年以后评奖,得玫瑰花多的前三名奖品丰厚。
  中国传统的统治艺术是善于命名,周蒙也颇精于此道,她把摘抄命名为“玫瑰花行动”,很让学生兴奋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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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劫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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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继“玫瑰花行动”之后,是“代号MS”。
  什么是“代号MS”呢?就是“MY SECRET”,自己的小秘密。周蒙跟学生约定,如果他们在一篇日记的开头标
  上“MS”,她保证不看。
  周蒙真的做到不看了吗?她还是看到了一些秘密,给她以最深刻印象的是骂她的,有学生骂她臭美,也有学生
  骂她不配当老师,因为她板书难看,更有学生直抒胸臆地说就是讨厌她。
  周蒙没有生气。她羞愧,但是没有生气。对骂她的学生,周蒙以后会特别注意自己的态度言行,希望可以达成
  和解。
  可是慢慢地,她还是感到失败。
  本来她就不是个喜欢跟人打交道的人,而且如果一件事情做不好,她会本能地选择放弃。
  在这个时候,以至半年后辞去教职,周蒙都没有意识到,她一次次地放弃,她放弃的其实是生活本身。
  这一年的秋天,在周蒙还没有来得及特别伤感的时候就过去了。
  她还是会晚一点下班,天冷了也黑得早了,八点多回家的时候,路旁的小吃摊让人觉得温暖而踏实,即使你不
  去吃它。
  小宗经常跟她一路回家,他在外贸新分的房子,也在这个城市的西南部。
  也不是约好的,是一个默契,他通常六点多会来找她。来了就很热闹地帮她干这干那,最喜欢改作文,评语一
  写就是老长,分数又给得偏高。精明点儿的学生一看就知道不是周老师的手笔,小宗的字写得漂亮多了。她的
  语文课代表,当着她,指着作文本上的评语,老腔老调地跟别的同学说:这是周老师的男朋友改的。周老师连
  忙正色更正:是我的助教改的。
  助教很细心,每个月有几天,周蒙会特别累,助教就会说打车回去吧。她要是赶上胸闷不能坐出租车,他就用
  自行车带她回去。第二天一大早再去接她,因为她的自行车搁在了学校。
  也不是每天见面,小宗不时国内国外地出差,赶上一个长周末多放几天假,他都会去看老婆。
  怎么讲呢?他可以说是她的老师,也是李然的好朋友,还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
  有一回,她和小宗骑车经过师大门口的时候,看到李越和张讯两个走在前面的人行道上,她和小宗不约而同地
  放慢了车速,慢得几乎要停下来。
  张讯也结婚了,和另一个女人。
  好像所有的人都会结婚,而且大半是跟另一个。
  最具讽刺的,即使真跟那一个结了婚,又觉得他(她)不是原来想像的那一个,还是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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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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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计算所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潘多吻了她。他吻的方式也像动物一样直接。  最初的心悸不适以后,周蒙的反应,堪称强烈。像别的女孩一样,周蒙问:你爱我吗?  潘多没吭声,他再直接也不能那么直接地告诉她:我不爱你,我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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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过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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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蒙接到一个电话,是周离,她哥哥。
  她哥哥说:“爸爸准备今年过年跟王阿姨结婚。”
  周蒙懵了:“哪个王阿姨?”
  “就是我岳母。”周离声音里有一丝不耐。
  对,周离媳妇曹芳的妈妈是姓王,而且守寡多年。
  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合理的,周蒙只是没有思想准备。
  暑假,周蒙分配的时候,周从诫特地到江城陪了她一个月。父女两个人都尽量回避提到母亲。
  不是说周从诫不难过,只是多年的两地分居,他已经习惯了妻子不在身边,真正不习惯的是周蒙。
  有她妈妈的老同事来访,看到周蒙都要感叹两句:“周蒙长得越来越像方老师。”
  周从诫总说:“像德明年轻的时候。”
  他怀念的是妻子年轻的时候。
  等周从诫回了北京,周蒙暗暗地松了口气。
  是在母亲去世以后,周蒙才发现父亲是那么懦弱的一个人,懦弱到失去能力正视自己的感情。
  不管那是爱还是怨。
  至于她哥哥周离,周离胖了也开始歇顶了,人就是这样慢慢磨老的吧?
  周蒙身边也没个可说说话的人了,除了小宗。
  ——“过年我不去北京,累死了,我还想在家里好好睡几天觉呢。”
  已经当老师的人了,讲起话来神态还跟受了欺侮的小孩子一样。
  “那怎么行?”小宗不由得放柔了声音,“你爸爸会认为你赌气。”
  周蒙不语。
  她有什么可赌气的?这不过是她爸爸,她自己未婚夫跟别人结婚,她也只在事后被知会了一下,而且,由于她
  周蒙为人一向大方的缘故,至今她都不敢跟任何人表示:她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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