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

第1134章


以王皇后的性子,随便激她几句肯定会炸起来吧,正愁废后的理由不够充分,恐怕自己坐上正宫之位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呵呵,这下好了……
“请王娘娘进来,”郑桢淡淡的道。
王皇后疾步走进,高耸的颧骨部位两团红晕,紧紧闭着嘴巴,法令纹极深,眼睛里有种病态的亢奋。
朱翊钧看也不看她一眼。
郑桢站起来迎了两步,笑嘻嘻的:“皇后娘娘凤驾光降,本宫理应亲自迎接,奈何要服侍陛下,就不能远迎了,还望娘娘恕罪。”
话里话外带着刺儿,不仅皇后娘娘的称谓极具讽刺,说到陛下在储秀宫,更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无情践踏。
换成以前,妒火中烧的王皇后早就炸刺儿了,可今天她只是淡淡一笑,缓步越过郑桢,朝朱翊钧盈盈道了个万福:“陛下,臣妾有极为机密重大之事欲当面密奏,乞退左右。”
“有什么你说呗,”万历非常不耐烦,明明过几天就要废后了,现在还来聒噪,真不知趣!
王皇后非常坚持:“乞退左右。”
郑桢连忙朝太监宫女使眼色:“既然王娘娘有机密启奏圣上,你们还不快走?站在这里碍眼啊?”
太监宫女们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最为郑桢心腹的小顺子。
郑桢恶狠狠的瞪了王皇后一眼:既然你自己作死,本宫便成全你!把众人撵走,无非是准备在陛下面前哭诉哀告,当着众人又放不下皇后的身段,有用吗?哼哼哼,要让你惹得陛下生气,那还不容易?
万历侧着脸,极不耐烦的催促:“有话快说,朕今个儿不大舒服。”
王皇后噗通一声跪下,膝行向前,攀着万历膝盖,正当万历皱眉、郑桢冷笑时,说出一段石破天惊的话来:“陛下,臣妾打听得一个泼天的秘密,敢以身家性命保证,郑贵妃所生之皇次子朱常洵,并非陛下骨血!”
噗~~万历被气得乐了,低下头瞅着王皇后,只道是这女人得了失心疯。哪年哪月哪日皇帝和嫔妃同房,宫里都有记录,这个是做不了假的,再说朱常洵长得和他挺像,根本无从怀疑。
郑桢也笑,儿子是谁的,娘还能不清楚?王皇后这是作死呀!
顺公公的脸色却有点变了,他想起朱常洵出生的日子,倒推回去,貌似郑贵妃和秦林私下会过面,莫非……
“你疯了,”万历冷冷的看着王皇后,准备叫人把这疯婆子拖走。
王皇后突然跪直了身子,厉声道:“臣妾恳请陛下滴血验亲,若果真是陛下骨血,臣妾自请出家修道,将皇后之位让与郑桢!”
图穷匕见!
万历和郑桢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废后不算太难的事情,明朝中后期制度,为免外戚干政,皇后往往出自中小官员家庭,外戚没什么势力,要废后的阻力也小。
但是,毕竟有夫妇伦常,无缘无故废后,将来史书上如何评价万历此举?郑桢本有奸妃的名声,皇后之位未免坐得名不正言不顺,那就更尴尬了。
现在可好,王皇后自己豁出去,那就彻底让她死心,请她乖乖的退位让贤,去修道做道姑吧!万历不必担负废后的坏名声,郑桢坐上皇后之位也显得名正言顺。
验就验!郑桢底气十足,将一只干净的碗拿出来。
万历先取了小刀,割破手指滴了几滴血,在碗底汇成一小滩。
郑桢又命顺公公出去,把小主子带进来。
“难道我猜错了,娘娘并没与秦侯爷……”顺公公心头直犯嘀咕,把朱常洵带进了房里。
“孩儿,乖,只割手指滴一滴血,”郑桢哄着朱常洵,这孩子听说要割手指,又哭又闹扭着身子挣扎,终究犟不过他娘,被郑桢用刀尖在指头上刺了一下,挤出血滴进碗中。
王皇后假装镇定自若,其实心中早已打起了鼓。她这也是孤注一掷了,还事先屏退服侍的太监宫女,否则就算真查出朱常洵不是万历的骨血,万历也要恨她一辈子。
万历和郑桢信心十足,仍然情不自禁的要去看碗中血滴。
疑神疑鬼的顺公公更不消说了,两只眼睛瞪得凸出来。直勾勾的盯着碗底,如果目光可以是实质,那碗底早就被他瞪穿了。
原来万历滴进碗底的血聚在碗底,朱常洵的一滴血顺着碗壁往下淌,渐渐两种血碰到了一起。
血能相融,便是亲生父子,若不能融,便是另有别情!
两滴血渐渐交融,郑桢和万历的笑容越自信,而王皇后的脸色已变作煞白,只觉两条腿软得厉害,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突然众人的脸色变了:就在灯火照耀之下,即将融入碗底的那滴血,与万历鲜血相触的边缘部分,竟然在渐渐凝结,而且越来越明显!
[第一卷荆湖夏风1141章龙驭宾天]
这,这是怎么回事?
郑桢脸上的表情不是害怕而是惊愕,原本自信满满的期待着结果,可结果又是如此出乎意料。(百书斋baishuzhai.)
万历也拧起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本能的回头看了看朱常洵,模样确实和自己很像啊?
郑桢心头咯噔一下,陛下这一瞥……
顺公公的表情简直可怕到了极点,几乎要立刻瘫倒,看着郑桢的眼神全是惊惶:娘娘诶,您、您到底犯什么糊涂?天哪!
王皇后心底早已乐不可支,但她很清楚此时绝对不能触怒万历,便故意摆出副沉痛之极的表情,哑声道:“陛下,一切水落石出,臣妾恳请陛下将郑氏秘密勘问,务求找到真相,以维护礼义纲常、皇家体面!”
“陛下,陛下!”郑桢从身后抱住了万历,此是紧急关头,连王皇后在场也顾不得了,脸颊在他腮边轻轻磨蹭,泪落如雨:“臣妾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也许、也许这几日龙体欠安,对,洵儿前日受风感冒,所以血不能融,这也是有的。”
“娘,父皇!”朱常洵也被吓到了,一张胖胖的脸满是惊惧。
万历看看楚楚可怜的郑桢,再看看吓得可怜兮兮的朱常洵,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爱妃,皇儿,朕怎么会怀疑你们呢?皇后,你且回去,休要离间朕夫妻、父子!朕今夜留宿储秀宫。”
这样你都还不醒悟?王皇后气得脸色煞白,鼻孔剧烈的翕张着,狠狠咬了咬牙,又跺了跺脚,气咻咻的转身离开。
不过她相信,至少自己的皇后之位是暂时保住了。
当夜。万历果然留宿储秀宫中,但他一反常态的没有与郑桢欢好,在床上辗转反侧,翻过去翻过来,直到夜深了才沉沉睡去。
万历微胖,睡觉打呼噜,等到他的鼾声渐渐平稳,忽然被角掀开,郑桢起身下床。
如幽灵般走到书橱前面。移开几叠书,又伸手在隐蔽处按了两下,打开暗格出去一只精巧的沉香木匣子。
郑桢揭开匣盖,里面盛着五只小瓷瓶,每只的颜色各不相同。她拿出一只白色的。慢慢走到床前,将盖儿揭开,瓶口凑到万历鼻子底下。
睡梦中的万历,呼噜变得更加悠长,这时候就算有人在旁边大喊大叫,他也不会醒来了。
郑桢轻轻拍了拍巴掌,顺公公一溜小跑进来。
“快去王恭妃那儿。将那贱种的血取来验过!”郑桢冷着脸吩咐。
顺公公去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取血这种行为遭到王恭妃的抗拒,她甚至以为顺公公是奉命来杀她的儿子,所以当太监割破朱常洛的手指。拿了一点血就离开之后,王恭妃还大大的松了口气。
郑桢咬了咬牙,用刀在万历割破的手指头上又割了一下,挤出几滴鲜血滴入盛着朱常洛的血的碗里。
血慢慢的沿着碗壁流动。与原本碗底的血相触,相融……
没有凝固!
嘶~~顺公公惊骇欲绝的看着郑桢。那表情简直恐怖至极。
郑桢更是快要抓狂了,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王恭妃的儿子,血能和万历相融,她儿子朱常洵的血,遇到万历的血却有凝固!
她从来没有去偷人,或者说,曾经试图引诱秦林,但并没有成功,根本就不曾生过那种事情啊!
简直冤枉到了极点。
郑桢感觉,纯粹是老天爷和她开了个极端荒诞的玩笑。在她的亲生儿子成为太子,自己即将坐上皇后之位,从今往后母仪天下的前一刻,竟然生了这样的事情!
如果朱常洛的血也像这样凝结,倒还好办,偏偏朱常洵与万历的血相遇凝结,朱常洛的血却毫无阻碍的融入。
郑桢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她敢百分百肯定朱常洵是万历的儿子,十足真金如假包换,可别人肯不肯信?李太后肯不肯信?王皇后肯定会借机兴风作浪的……最关键的是,万历肯不肯信?
万历本来就是多疑的性子,但因为宠爱郑桢极深,所以对她从不设防,可今后陛下还会和以前一样吗?
从刚才万历本能的看朱常洵那一眼,从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才睡着,郑桢已经猜到了答案。
很多时候,信任的基石一旦有了裂缝,就再也难以弥补,裂缝还会越来越大,乃至摧毁整座大厦……
郑桢本以为即将登临权力的巅峰,没想到竟会坠入万丈深渊!从光明坠入黑暗,这样的巨大打击,让她体会到了更甚于面临废后的王皇后的痛苦,美丽妖娆的瓜子脸,因为面部肌肉的纠结扭曲,变得非常难看。
终于她咬了咬牙,做出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小顺子,去把庞保刘成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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