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官

第39章


请检查。”
法国医生:“此处伤口愈合完整,没有破裂。”
“……”
两位医生的话,好像军事口令,无论法语还是汉语,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我全力应付。
我听见手术间里,助手向医生报告黄维德的血压和心跳。我此时也是心如擂鼓。
法国医生:“内出血持续。”
助手为病人患上新的血袋,继续输血。
程家明那边没有回应。
“程医生?”我说。
“是,我在回忆。”他的声音非常冷静,片刻,“请检查左侧小叶,三周前,病人来我处体检,出现囊肿迹象,不过尚未确诊。”
我翻译给法国医生。
片刻后,他说:“左侧小叶有肿块,后部破裂,发现出血点,准备进行缝合,谢谢您,程博士。”
我把法国人的话翻译给程家阳,自己觉得两位医生似乎已经解决了重大问题,我也舒了一口气,时间不长,话也不多,可是我好像耗尽精力,身上是一层汗。
“我很荣幸能够帮忙。”程家明说,“替我问候黄维德先生。另外,黄先生患有糖尿病,术后补液请使用生理盐水。”
我翻译给法国医生,他的助手记录。
“谢谢您,程博士,情况已经控制住。”我说。
“您的翻译非常出色。您是中国医生?”
“谢谢您,我是职业翻译。”
“您的声音好像听过。”程家明说。
我愣了一下。
“有可能,不过这个世界上相似的声音太多。
“再见。”
程家阳我在另一个名字前打了叉,合上卷宗,交给跟我一起来的人事处的同事。
他看看我:“怎么这个也不行?”
“业务不过关。”
“再这样选,连往欧洲派都没有人了。”
“宁缺毋滥。”我站起来,走到窗边。
这里是外语学院,又是一年初夏,负责新翻译培养的我来到这里为外交部遴选优秀本科毕业生。
考中的学生将被分配到对口各司局及海外使领馆,最优秀者将会被留任高翻局,经过进一步的培养和锻炼,成为国内翻译界最顶尖的精英。
“就到这吧。”我说,“你先回去,我去看看老师。”
“不好吧。法语的一个没有?今年你们高翻局不要人了?”
“谁说不要?我那个名额谁也不许占。”我看看他,“你忘了,我们派出去的那一个。”
我去看系主任王教授,他迎我进来,问我:“家阳,怎么样?选了几名?”
我摇摇头:“您这里有乔菲的消息了吗?”
“我的还不如你多。”主任说,“她出了院,也没再与我们联系过,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返校,他们这一届马上都要毕业了。这孩子太任性。”
“对,太任性。”
我说。我完全同意。
我是从比利时回国后知道了里昂火车站发生了爆炸案,大使馆传来确定的消息,乔菲在爆炸中负伤,这一天是4月17日,那一天,我在巴黎,而她,在电话里口口声声地告诉我在蒙彼利埃考试的乔菲,她也在巴黎。
我头晕脑涨的买了机票,我要马上回去巴黎。
开车在去机场的路上,却忽然觉得不着急了,也不心疼。
我想起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魔鬼被封在坛子里,扔到海底,困境中他希望被解救出来,并许愿要给解救他的人以重谢,时间流逝,酬劳加重,由最初的些许珍宝变成永生变成全世界的宝藏,可是,仍然没有人来搭救他。几百年之后,渔夫最终把他打捞上来,魔鬼此时的报答,是要杀掉他。
我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把快乐和痛苦交给这个女人,她什么都不对我说,而且经常失踪,编造理由;在我们分手之后,我无数次的努力要再见到她,我来学校,我追到她家,我去巴黎,都不得相见。
是什么让她这样决绝的对我?
不过她还在,是轻伤,上天助我。
我当时车子拐了弯,回部里继续工作。
我很笃定,乔菲,她得回来,她得见我,我不能输得一塌糊涂。
第四十七章
乔菲
黄大叔醒过来,看看我,认出我,说:“谢谢你啊,姑娘,没有你,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他北方口音,手术之后醒过来说话也粗声大气的,可见身子骨还挺硬朗。
我问:“叔叔,您怎么不会说法语还自己来巴黎啊?”
“唉。”他先叹一口气,“给哥弄根烟抽。”
“别逗了,这是医院,都不让我抽,你还想抽?”
“操,要说洋鬼子是缺德。”
我心里说,还是洋鬼子救你命的,就这么说人家。粗人。
“您有什么事?我去找使馆还是找你们公司?有没有人照顾您?”
“不用。找谁也没用。我信不过这帮人,哎你不是在这吗?”
“我是留学生,我要回国了。我原来也住在这家医院,出院那天你被推进来,我才过来帮忙的。我机票都订好了,我得走。”我说,拖延这么长时间,我还得回学校领毕业证呢。
“咋这么没有同情心涅?”
“你还要我怎么同情你啊?”
老黄笑起来:“开玩笑,我怕没时间谢你。”
“不必。”我想一想,“我去中国区给您找个特护吧,那里有不少中年妇女,挺能干活,也会法语的。”
“那可是又得麻烦你了。你给我找个干净麻利的,长得好点的,钱我不在乎。”他还挺挑剔。
“我尽力吧。”
我坐了地铁去意大利广场旁的中国区,这里有许多持难民身份的来打工的中国人,找工作的小贴士就贴在中国商店的板子上,我给老黄找了一个原来在国内就是护士的大婶,考虑到老黄此人几句话就流露出的本性,我找的这位四十多岁,与他年貌相当。
老黄鼻子上插着管子还瞪着我:“不是说给我找个长得好点的嘛。”
“您得了。您当这是哪儿啊?找着能干活的还会法语的就不错了。行了我走了,我大后天回国,再见了您哪。”
“唉姑娘,我还有事没问你呢。”
“说。”
“你回国是。。。。。。”
“我毕业了,回国找工作。”我说。
“想找什么工作?”
“我学翻译的,专业对口的呗。”
“我帮帮你吧,我养完病也回去,我给你我的私人名片,你去上海找我,我给你安排工作。”
我想一想,还没回答,老黄就说:“信不过啊?你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
这人粗到一定地步了,怎么还在米奇林公司当技术顾问呢?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都知道你只有半个肝,还有糖尿病。你血型是AB。
“想什么呢?薪水你开个数,你救过我命,这算什么事?不过,你知道多少毕业生想去上海大公司呢。”
听上去应该也不错,反正也是一条路,我说:“行啊,您把联系方式给我吧。我在国内的电话和联系方式也给您。”
老黄把名片给我,下面还有一叠钞票,我接过来,哇,数目可是不少。
他看看我:“钱你收着,碰不着你,联系不上程博士,也许大哥就交待在这了。”这人很能装小,五十多岁了,对我还自称大哥大哥的。
我手里拿着他给的欧元,我也确实出了力了,心安理得的揣起来。
“呦,国家外院的?难怪了。”
我别过老黄,终于离开医院,还有两天,我也要回国了,这样结束我在法国一年的留学生活,我想一想,还真挺感谢老黄的,我想我走之前还是得到机会做了一件好事,否则,这曾经如此快乐的生活,真的要以祖祖的离去而收尾了。
我去了向往已久的凡尔赛,枫丹白露,临走的时候,又买了大捧的鲜花去看祖祖,我说,我以后还会玩滑板,我以后还会回来看你,我不会,忘了你。
回国是一路向东飞行,逆着时间走,脚踩上中国的土地,算上时差,不知不觉生命中已经少了一整天。
出境入境,换了天地。
首都机场旅客众多,只见同胞的脸孔,说的是最熟悉的语言,有人分别,有人重聚,欢笑,眼泪,还有不动声色的脸,这是经年重复的事情,机场是小人间。
我先打了电话给家里的邻居,让阿姨跟我爸爸妈妈报平安。然后回学校报到。
正是星期天,教学楼没人,我拎着行李往寝室走,路过操场,看见很热闹,有同学在打篮球,拉拉队大声叫好。
我也挺累了,把东西放下,想要歇一歇,顺便看看比赛,还没蹲下,后面有人对我说:“禁止便溺。”
我这个气啊,回头就用胳膊把来人的脖子卡住:“说谁呢?你说谁呢,波波?我一年没修理你,你皮紧了是不是?”
她把我甩开,哎呀这个丫头一年不见功夫见长,她说:“还好意思说呢,什么时候回来也不说一声,全世界都当你失踪了呢。”
我们两个又叫又喊得扭打在一起,小丹突然出现了,用蜡笔小新的声音说:“四随把动物都放了粗来?在仄里胡闹?”
我把她也楼过来加入战局,好不容易都累了,我们三个停下来,呵呵的笑。
小丹说:“我们三朵花又凑在一起了。”
我说:“三朵花,土不土?是三剑客。”
波波说:“你才土呢。分明是三座大山。”
快毕业了,工作的事,基本上尘埃落定,小丹在青年旅行社总社工作,波波考上法国航空公司当空中翻译,薪水丰厚,让人羡慕,我们班别的同学也都找到了不错的工作,他们问起这个从来早退迟到的我,我自己也毫无头绪,大家说,乔菲学习很好,又是公费留学回来,找工作肯定没有问题,不过啊,现在毕业生和回来的留学生太多,人浮于事,也得抓紧才行,过了七月份,学校的关系一结,档案打回原籍,再想往大城市调,可就困难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