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不便宜

第75章


“一直都是他。”
“你们过得怎么样,他已经在盛瑞做院长很多年了吧。”
“是啊,一切都还好,你呢?”
“我啊,刚离婚……”
“对不起……”
“他前不久是不是动过手术?……不要多心,我是听一个……老、老朋友说起……”
“没关系,他已经基本康复了……你知道,不比当年,人总是会老的。”
“你们有孩子了吧。”
“是啊,叫苏旭,今年十八岁。”
“长得像你吗?”
“哦,感谢上苍,一点也不像。”
“这样啊……付蒨,祝你们幸福,我要先走了,男朋友在外面等我呢。”
“柳娴娜,你从没来过我们家,大家很多年没见了,礼拜天要不要来喝下午茶?”
“不用了,这礼拜五我要跟男朋友去三丁岛度假。”
“哦,那好吧,我还有你的邮箱地址,晚上我把家里的号码发给你。”
“好的,再见。”
“再见。”
我从男装店走出来的时候,胃有些翻腾,眼睛酸酸的。
当我看到店门外坐在木椅上的宽阔肩膀时,就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把我劈了个晕头转向。我立刻疯狂的寻找洗手间,不顾一切的冲进去,从手袋里狂乱抖出口红胭脂,颤抖着指尖在脸上涂抹。我迅速的拢头发,整理衣服。在我无数此深呼吸,抬头挺胸从角落走出来的时候,我只能看到两抹远去的背影……
高大的,手里提着五颜六色的大小纸袋;矮小的,细瘦的手臂紧紧挽着他……
两个人渐行渐远,那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我的视线。最后他留给我的,依然是一道背影。
餐馆的人终于走光了,老板走过来说:“夫人,我要打烊了,要不要一起去平穆堂。”
我对着墙壁抹掉眼泪:“不用了,我身体不太舒服,今天不去了,你见到他,帮我问声好吧。”
说完,我慢慢移动沉重的步子,出了餐馆。
天色渐暗,我靠在餐馆的灰墙边,隔街遥望对面人潮已退的平穆馆。
我一直望,穿过那道高墙,仿佛望到了安静的灵堂,望到了灵堂中间他最讨厌的黑白照片,望到他的白牙,他高直的鼻梁,他微薄的嘴唇,他浓黑的长眉,他明亮的眼睛……
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平穆堂门口,我自然知道那是谁,靠感觉,没有凭眼光。因为她白完了的长发,已经无法直立的腰背,让我无法相信她是那个得天独厚的女人,付蒨。
然后,在一道高大的身影进入我的视线时,我已经看尽人世沧桑七十载的心开始像初生般悸动。我移动着苍老的步子追寻着那个人的脸孔,在他回过头的一刹那,我的心脏停止跳动,过往的回忆像黑白胶片潮水般涌上心头,仿佛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我把脸贴在墙壁上,静静流泪。
“那不是他……”一道微弱的声音幽幽传来。
那是一个裹在黑色大衣里的苍老女人,嘴唇上的艳红仿佛暗夜里盛开的花,他们有交集的那天就是一起跳过舞的那天。
“你认识苏…淮…”
“很早很早以前,在肯亚。”
“你……是谁?”
“跟你一样,为他红过眼眶的女人。”
“他爱过你吗?”
“没有,从一开始他爱的就只有那一个。”
番外二 我和你,或许相识千年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千年修得一世情缘。
今年秋天黄叶再次铺满地的时候,付蒨跟苏淮的婚姻已经走过了十六个年头。
家还是那个两人一起选的家。绿色的草坪,浅蓝色的屋顶,院子里的心树从不及人高的小树长成了大树,儿子从婴儿房里二尺长的小怪兽变眨眼成了十三岁的翩翩少年。皱纹不知从何时爬上了付蒨的眼角眉梢,星霜不知从何时开始染白了苏医师的双鬓。
清晨起来,推开窗户,冷风习习,压着厚云的天空灰暗,大雨要来了。苏旭6点30坐校车去学校了。苏医师5点的手术,8点完。
付蒨换好衣服,淡蓝羊毛衫,厚格子长裙,保温手袋里放上温热的煎饼,拿着黑伞出门了。
到医院的时候,离8点还有10分钟,付蒨坐在老公办公室等他。
办公室不大,黑木桌上的文案从左至右,用文件夹夹好排列得整整齐齐;书架有七层,每层都摆满了书,家里堆不下的都被移到这里,病理杂记,胸水诊断学,医学分子生物杂论……即便放在顶层的书也一尘不染,那样的高度,旁人不搭梯子够不到。
苏淮每天都有在定时清理,衣架上挂着白袍,很久以前,在盛瑞,同样的袍子她曾经狼狈的穿过一次;旁边还有一件灰色风衣,是二年前情人节给他买的,不贵,是她买的都是打折货,苏旭说自家老爸穿上后看起来像保罗。
时针指到8,分针指到5的时候,苏淮进来了。
他穿着白袍,打着一贯的黑领带,走到桌边,重新带上脱在桌边的手表,说道:“要下雨了,你跑来做什么?”
“给你送伞啊。”付蒨逆光看他的背影,宽阔的肩,修长依然,背微躬了些。
苏淮走过来,坐在付蒨旁边,把付蒨冰凉的手放在掌心里:“天气转凉,别穿裙子。医院挺远的,以后不要来了?”
付蒨拿出还温热的煎饼给苏淮,看到他微红的眼,皱着脸说:“先填胃,早上放在微波炉里的牛奶煎蛋一点没动,你以后不吃我晚上就不用费大把心思的做了”。
苏淮接过煎饼,默默的吃,完了,又说:“我以后会记得,你今晚上继续费心思吧。”
付蒨一听就不高兴了:“苏淮,别告诉我你明天大清早的又有手术!”
他不说话。
付蒨心头一阵冒火,不想理他,起身要走。
苏淮拉着她的手:“小蒨,这个病人不能耽搁了,他的心瓣膜……”
“你自己呢?我管它谁的心瓣膜,我只管你的胃!苏淮,你听好,你要再像那时候一样给我突然倒在手术台上,我……我就……”
付蒨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她只知道如果他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干脆死了也比提心吊胆受折磨强。
是的,四年前的某天,苏淮突然昏倒在手术台上,结果诊断书出来竟然是胃癌,他是医生,居然连自己身上潜伏了三年的胃癌也敢说不知道,天知道他怎么想的!
所幸没过五年期,及时手术进行肿瘤切除。那年他46,不比年轻时身强力壮,术后前前后后用了一年才勉强恢复。刚恢复,他又冲回医院。医院里的医生又不是只有他一人,只有他这个疯子才会抢着身先士卒!
苏淮走过来把付蒨揽在怀里:“我的申请书早就打好了,这样吧,下午我们一起去交给院长,以后每周手术不超过一台……”
“每次时间不准超过五个小时!!”付蒨赶紧补充。
“小蒨,你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次再发病,我就不要活了。”
“你别一天张嘴闭嘴要死要活!”
付蒨狠狠盯着他瘦削的脸,沉声道:“苏淮,做了医生老婆快二十年,真要找死,我的法子多得很,我可以一个一个试给你看。”
苏淮的脸色开始发青,转身拉着付蒨往院长室走去。
这件事发生在苏淮48岁那年。从那以后,他总算减少舞刀弄剪,安分了许多。
没有了手术台前的压力,苏淮的身体渐渐开始好转。闲来时候或在院子里呵护花草,或是亲自给哈士奇洗澡,苏旭有表演的时候,他也会穿西装打领带的陪付蒨去看。
说起苏旭,他今年19岁,是他们的骄傲。
苏淮的儿子除了是付蒨生的,其它一点都不像付蒨,从样貌到性子脾气无一不像他老爸。只是苏旭没有玄壶济世,他说他不喜欢白花花的猪肉,不喜欢亮晃晃的杀猪刀。他在学校念的是人类科学,他说总有一天他要走遍全世界,将心比心,体验人性。年轻人的心,总是喜欢飘荡在天涯海角。
此时此刻,从厨房望去,可以看到落地窗前,夕阳照耀下的两父子。不论从任何角度,即便是世界上最差劲的摄影师,比如说苏医师他自己,也可以把眼前的景象拍成最漂亮的照片。
站在钢琴前,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的父子俩,一样的修长,一样的眉眼。只除了,年轻的儿子比父亲更挺拔,年轻的儿子没有父亲那头斑白的华发。父亲的最爱是肖邦,儿子的最爱是李斯特,父亲喜欢对儿子说,总有一天你会回归肖邦,儿子说,等我老了再说。父亲每次在家弹肖邦的英雄,都会穿上西装,系上领结;儿子每次在家弹李斯特的拉。坎普贝内拉总是一身T恤牛仔裤。
苏旭开始坐在钢琴前,琴盖遮住了他的脸,付蒨看到他琴踏上微动的脚尖,她听到华尔兹的旋律在他指下悠悠传来。
付蒨擦干净最后一处橱台,解下围裙,苏医师已经站在她旁边。他把手放在她的腰间:“小蒨,跳舞么?”
付蒨把手背在身后抹了抹,用眼神示意他,她脚上穿的粉拖鞋。
苏医师微微一笑,露出让老鹿乱撞的白牙,领着付蒨往宽敞的大厅走去。
不再有年轻时候的火热和旋转,他们手指平和交缠,舞步缓慢。付蒨靠在苏医师怀里:“我们好久没在一起跳探戈了。”
苏医师道:“首先要换身衣服,其次要换个伴奏对象。”
付蒨想起那条几十年前就被毁灭在肯亚的红裙子,脸开始发烫:“不是说不惩不足以立戒,怎么现在转性啦?”
“这要看观赏对象,对象如果是我,不穿最好。”
所以,苏医师的沙猪思想,是与生俱来,根深蒂固的,就像对她的感情,江山易改,真情永不移。
闲适的日子又过了三年,直到某天苏医师的老花镜片越来越厚时,他对付蒨说,付蒨,是时候了,再不走,我就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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