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选秀怪谈

我一直不算是一个快乐的人，但常常却会比别人觉得幸福。直到今天，我仍然是这样认为。——因为我有音乐，因为我遇到过很爱的人。
    遇到小舟是在一个初夏的午后。开CD店的朋友小楷外出有事，我便帮他看店。
    小店开在一个高中的旁边，平日里生意很不错。那天因为是周末，所以没有什么顾客。小楷的猫懒懒地趴在地上午睡，电扇发出轻微的呜呜声响。我便拿了吉他，在那里轻轻拨着，哼着当时电视里很火的插曲。
    好像是杜德伟的《情人》吧。“girl，每当我梦想未来的时候，你兴奋的感受比我还要多。轻柔，像阵微风，吹过我心中……”
    正唱着，小店的门忽然就被推开了。门口挂着的风铃一阵叮咚乱响，清脆的声音里，一个头发细细软软的女孩子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那就是小舟。
    她走进来，带来一阵夏季的暖风，扑面而来。
    我忽然心中柔软，声音也放轻了几个调。
    她看到店里的人不是相熟的老板小楷，好像也有些意外。冲我微微笑了一下，便去CD柜里浏览着。
    鬼使神差，我没有停下手里的吉他，还是继续唱着。“Girl，每当我开始沉默的时候，你比我更难过，好像你的错……Girl……”
    我看到她的侧脸微微开始泛红，浏览CD的脚步也越来越慢，后来便站在那里拿着一张CD翻来覆去地看，看了很久，直到我把那首歌唱完。
    那天之后，我便常常在没课的时候去帮小楷看店。搞的小楷玩笑地说，这样下去要给我开工资了。
    她去CD店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
    一开始只在周末来，后来有时下午上课之前、晚自习之前都会来，常常是穿着校服便跑进来。有时候她的朋友们会一起来，躲躲闪闪地看着我冲她挤眉弄眼。
    有一次，她下了晚自习之后才去了店里。后来下雨了，天一下子就黑了下来。我便提早关了店，打着伞送她去地铁站。
    她很紧张，我也是。后来下台阶的时候，她走错步子，绊了一下便向台阶下倒去，我赶忙伸手拉住她。
    等两人都站稳，她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
    我的手，却没有再松开。就那样，牵了一路。
    本来说送她去地铁站便走，后来两个微微红着脸的人谁都不提，一直送到了她的家门口，看她头也不回地钻进屋子，我才慢慢回去。
    后来她常常嘿嘿笑着，说她攒了十几年的桃花运一起爆发了，才能把这样的我骗了回去。
    她这样讲的时候，我总是微笑抱住她。她不知道，其实我也是攒了十几年的运气，一起爆发了，才能遇到她。
    她一直都是很聪明的女孩子，看到我喜欢音乐，便也常常在我的键盘上对着谱子瞎弹，弹地久了，竟然真得让她摸索得八九不离十。
    当时她很喜欢亚天新生歌神大赛刚刚出来的冠军，蔡小羽。便也教唆着想让我去参加那个比赛。说以我的实力，一定能进总决赛。
    她没说几次，我便动了心——如果可以一辈子一直唱歌、做音乐，应该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虽说当时我也已经在酒吧里唱歌，但是偶尔总是会遇到没有礼貌的客人，让去看我的小舟心里很难受。看到她心疼的表情我心里千刀万剐一样——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忍受自己爱的女孩子为了自己而露出这种表情。
    而参加了亚天的比赛，如果成绩不错，也可以早一些自立，帮小舟租好一些的房子住，还可以给她买一架钢琴。
    只是如果要参加比赛，我就要去B城了。以后若是签了约，大部分时间，也是在B城发展。
    小舟虽然舍不得，但却一点都不担心，说只要自己大学考去B城，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于是，我便去参加了比赛，很有趣，也很辛苦，好在一直顺利，竟然拿到了冠军。
    和亚天签约之后，我开始筹备新专辑，杂七杂八的通告也多了起来。
    小舟有时候会跑来B城看我。看到她从火车站的出站口一脸疲倦但是笑容满面地向我跑来，我常常心酸到想要落泪。后来，竟然渐渐连去车站接她的时间都没有……
    那时我们的爱情是真的。每一分美好都是真的。……但是，爱情的变化，也是真的。
    那是我并不愿意去回忆的一段时光。明明是两个相爱的人，却因为时间和距离觉得太累。
    我的经纪人一直知道小舟，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她没有逼我分手，只是淡淡地说，“你真的觉得跟这个圈子的人在一起，她会幸福吗？”
    ……是啊，她会幸福吗？
    为了保护她，我必须装作没有女朋友的样子。没有时间陪她，不能牵着她的手到处走走，甚至连接她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女孩子在爱情中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不起。
    我只能写一些不痛不痒的情歌，唱给她听。却让她流泪更多。
    这样的爱情，真的值得让她辛苦吗？
    我想了很久，终于在小舟高考完之后，说了分手。我给她的理由是，音乐是我的命，而我不想分心。
    并没有人逼迫，只是因为，当时的我以为，分手是我能够给她的最好选择。
    我想，虽然她会伤心，但是，总有一天会放下的吧。毕竟，她还年轻，路还那么长。
    后来，她考上了大学，当然不在B城。是一个距离B城十分十分遥远的城市，甚至在B城还在傍晚的时候便已经天黑。
    小舟终于离我越来越远了。是我亲手推开，推她走上一条没有我的路。
    ——我的负担，永远不想要她一起背负。现在，她终于可以自由地过自己的生活。
    而我的生活中，却一直都有她……
    有时候，我常常唱着唱着歌就想起小舟。通告间隙等待的时候，累到没有力气说话的时候，下雨的晚上看着车外行人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每一个瞬间，我都会想起小舟。
    每当那时候，我就会觉得庆幸——我仍旧越来越忙，幸亏她已经不再被我束缚。
    ——不知道她会不会想到我？
    ……我希望小舟快些忘记我，忘记我带给她的并不完整美丽的初恋。
    但是，我又时常自私地希望，小舟的心里，偶尔也会想到我。
    那些日子，我的歌写得都很感人，很多人听着就会想到自己爱的人，然后湿了眼眶。我也越来越红，开始在很多晚会和节目中露面。
    就是在那时候，我得知小舟出国了。念的是她喜欢的专业。
    那天是我跟小舟分手以来，我最开心的日子——我想，小舟大概已经走在自己喜欢的路上，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的路，竟然会那么快走完。
    如果知道的话……在最初的时候，我一定不会让她离开。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听到她出事的消息之后，我立刻飞去了美国。正在排练的演唱会也被迫推迟，经纪人对外宣布说我身体不适住院，但其实那时他根本联系不到我。
    而我坐在那医院的太平间外，呆怔了一天一夜，才终于离开。
    其实，那之后的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说分手，我们到底会不会一直走下去？小舟会不会在这个世上更久一些？
    还是，一切都是注定？
    那之后，便有了《离开很久》这首歌。
    “你离开很久谁也回不了头……带走了什么我感受不到……因为心不知在何处逗留……我想大概是在你松开的手中……你离开很久……不痛的是我还是行尸走肉……我如何去忘记你冰冷的面容……”
    ……她放开了手中的世界。而我……连握着回忆欺骗自己的能力，都失去。
    终于，在她离开之后，我才有勇气，说出我的想念。
    可是……我还有资格吗？
    我放弃的，是她的未来，和我的承诺。我犯的错，也终于得到最残酷的惩罚。
    ……我想，这一生，我都会是个罪人。
    ……永远，无法得到自己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