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欹之颜如玉

  苏颜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是澜衣坊的吗？”
  “是我的！”步道常咬牙一字一顿道
  苏颜看着濒临暴跳如雷的步道常，沉默了一会儿，才不甘不愿道：“好吧”
  步道常突然有一种死皮赖脸讨赏，恳求她穿自己衣服的感觉。为什么，不是应该她感激不尽，涕泗洪流吗？
  叫来魔教弟子后，他们立刻妥当的备好了衣物，甚至连首饰都有，只是步道常向来不爱装饰，所以首饰也很简单。
  苏颜摩挲着怀中如胭脂染烫，朱砂欲血的丝缎绸衣，忍不住问道：“小步，你突然来青城做什么？”
  步道常浑不在意：“自然是有事”
  “什么事？”苏颜凑过去问道
  步道常有些不耐烦：“三言两语说不清，你先弄干净了，吃饭的时候再说。”
  苏颜不罢休，又问了能说的清的：“那你带了多少教众？”
  步道常瞥了她一眼：“问这个作甚？”
  苏颜手不离衣，抬头笑嘻嘻道：“就是问问”
  步道常伸出如削葱一般的食指，在苏颜面前摇了摇。
  “一百？”苏颜了然的点点头：“虽然不比你惯常的排场，但也还够用。”
  “是一千！”步道常得意的摇摇头
  “什么？”苏颜不可置信的望着她，愣了半天，才压低声音道：“说真的，你不是真的想一统江湖吧？”
  “哼！”步道常轻斥一声：“白道那帮废物也配本尊出手！”
  苏颜一脸单纯无辜的望着她：“小步，你听过蚂蚁吞象的故事吗？”
  “滚！”步道常话音未落，苏颜已抱着衣裳灰溜溜的跑了。
  温汤香露雾轻朦，花蕊荡漾水浆迸。苏颜从水底钻出来，娇染的胭脂花瓣，沾在墨发雪肤之上，娇嫩可爱，似花间脂玉，泛着细腻柔光。
  疲惫的闭着眼睛，靠在木桶边沿，被水汽晕染出淡淡绯色的脸颊上，轻溢一缕悲意。她一直想不通冷衡音为什么非要自己带君凤兮去未名谷，请策未名虽难，但却并不是非自己不可，否则她只怕早是黄土下的一缕幽魂了。
  历历前尘，恍然在目，连她也开始迷茫，弄不清是真是假，今夕何夕。似乎五年前的一切只是午夜的一场惊梦。梦醒了，他还在身边，只是…只是已不再爱她了而已。
  苏颜曾以为在当初千里迢迢前去寻他，却被他和蓝音弄得遍体鳞伤，满身剧毒时就已放下了。没有他的五年悲欢离合，合家团圆，她也没觉得不好。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样才是好的，没有君凤兮的生活，她依旧可以过的潇洒自在。
  如今却觉得一切只是自欺欺人，当初的潇洒肆意，只是因为不碰、不想，永远埋藏心里的那道伤。当他再次靠近，伤口徒然撕裂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伤的那样重、那样深，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心在咫尺，天涯相近，才明白无论他冷漠绝情，失忆与否，她依旧爱着他。无关记忆，无关爱恨，只因单单的一个他。
  浴桶里的水渐渐变凉，似她慢慢平复的心绪，苏颜起身缓缓穿上衣服。手轻轻触在那朱砂沁血的华衣上，自那日血染雪地之后，她再没穿过红似心头朱血的衣裳。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优雅的穿了起来。红衣染血，墨发飞扬，一如多年前那个风姿绝华的苏颜。
  苏颜下楼的时候，步道常、赵蘼与夜夕岚凑在一起聊的正欢，赵易正垂头伺候君凤兮用膳，一时除了君凤兮谁都没有注意到她。
  一袭红衣明媚，不似宫装繁琐，不似便装轻盈。步道常穿起来凛冽霸道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反而有种俊雅英气的感觉。长及腰下的墨发，还没有干透，似柔软的海藻，安静的泼墨而下。
  君凤兮只觉得心似被什么撞了一下，震得全身发麻，脑中突然涌出无数个眼前女子身穿红衣的模样。或娇媚，或嗔怒。或狡黠聪慧，或单纯可爱。有时在蔷薇花架下遥望玲珑满月，有时在铺满落花的石塌上安静小憩。甚至，甚至在他身下妩媚承欢！
  手指微抖，手中汤勺应声落地，发出尖锐的碎裂声，似他尘封记忆的碎裂声。胸膛痛的似撕裂一般剧烈起伏，呼吸紧促不定，稀薄的空气仿佛随时会窒息。
  苏颜瞥了他一眼，眸中有一丝好奇，似不明白他的脸色为何突然如此苍白。但也并未深入探究，目光稍作停留，便毫不犹豫的追向另一边聊天的三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君凤兮看着苏颜毫无留恋的身影，心如一团乱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都想不起来，只能看到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五年前他失忆归国时，赵易虽跟他说了事情的大概，但具体细节却并不清楚。而他关于她的记忆尽失，自然不会相信他的无稽之谈，只是一笑置之。
  难倒她——苏颜，难道她真的是他曾经挚爱的人，他们真的曾经相爱过？那又为何会分开？她又为何会与冷衡音在一起，还有了一个儿子！
  儿子？莫离！君凤兮心中一震，突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惊得他几乎不能动弹！
  
☆、五十四  魔尊寻夫
  “公子，怎么了？”赵易莫名其妙的看着呆怔的君凤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抹鲜红扎入眼中，明媚一如往昔。
  苏颜此时刚好走到他对面，闻言脚步似顿了一下，随即恍若无闻的往前走，又如何能想到君凤兮心中掀起的滔天巨浪。
  赵蘼抬头见她头发半干，缓缓而来，忍不住唠叨：“头发也不擦干，仔细明天起来头疼！”
  苏颜无所谓的摇摇头：“哪有那么脆弱”
  赵蘼翻了个白眼：“过来，我有事问你。”
  “嗯？”苏颜疑惑的看着她，见她满脸肃然，也不再耍宝。
  “宋娆的事你准备怎么办？”赵蘼严肃的看着她道
  苏颜沉默了一会儿，不甘愿道：“我是不会把她叫回来的！”
  赵蘼无语，她是很想这么做，但那也要宋娆愿意回来才行！
  “那你就等她回去狠狠的告你一状吧！”步道常闻言幸灾乐祸
  没想到苏颜却不以为意的嘻嘻笑道：“没关系，她现在回不去。”
  赵蘼脸色一变：“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苏颜闻言委屈：“我什么也没做，阿蘼你太不相信我了！”
  赵蘼脸色微缓：“那是什么意思？”
  苏颜脸上还是有些不忿，却依旧老老实实道：“你不觉得莫莫的提议很对吗？让她出去散散心，才有可能找到她的真命天子。而且阿音派她去查永州的科场舞弊案，送我只是顺路而已。”
  赵蘼这才放下心来，自动的过滤掉前半句，紧抓后面重点恍然的点点头：“倒没听丞相提过。”
  苏颜不识好歹道：“因为你不是我”
  “……”赵蘼努力不跟她计较：“此事只让她一人去，会不会有危险？”
  苏颜点点头：“我已经让月去保护她了。”
  步道常闻言好奇：“月无言，风花雪月也来了？苏苏，你此次出门究竟有何目的，竟将四公子一齐带了出来？”
  苏颜不以为然：“我就不能带着风花雪月出来游山玩水吗？”
  “哦，他们人呢，我怎么没看见？”
  苏颜气势不减：“我游山玩水，他们暗中保护唠！”
  “风花雪月？”夜夕岚嬉笑着凑过道：“出了京城我就一直觉得有人暗中跟随，原来竟是东炎四公子？”
  “哼”步道常嗤笑一声：“风花雪月行迹谨慎，你又如何轻易感知！”
  夜夕岚也不生气，轻松笑道：“习武之人，纵使谨慎，亦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尊主又如何知道蓝某感知不到？除此之外，岚某还知道，暗中还有一支影卫跟随。”说着笑眯眯的望向赵蘼：“想来应该是将军府的暗卫吧”
  君凤兮心绪渐渐平复，闻言虽有些意外，却也并没有多么惊诧。四公子本就是柒颜先生的谋臣战将，苏颜出门，他们本就该随行保护。但四大公子随行，还让宋娆一路看护，便可知苏颜在冷衡音心中的地位。这样的认知，让他不由得蹙起了眉，心中有些不大舒服。
  步道常虽不喜欢夜夕岚等人，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纵使武功高强，但在高手之间，只要稍有疏漏就能察觉，何况如此不分昼夜整日跟随，会被夜夕岚发现也属正常。
  “你敢说你们没有暗卫潜随”步道常抬头瞟了君凤兮一眼： “今天与他对阵时，我就感受到好几股一闪而逝的杀意。”
  夜夕岚不以为意的一笑：“尊主杀伐太狠，那些暗卫自然要衷心护主。”
  步道常脸色微冷：“若不是他救人像杀人，我也不会误会！”
  苏颜正低着头喝汤，见二人针锋相对，便问步道常：“你之前说来这里做什么？”
  步道常回过神，也不再和夜夕岚争辩，看着苏颜贼贼笑道：“寻人！”
  “寻人？寻什么人？魔教有谁丢了吗，参横还是鸳冰？”
  “都不是！”步道常摇摇头，神神秘秘的笑道：“是寻相公！”
  “噗，咳咳…”赵蘼一口清茶喷在苏颜的裙摆上，慌忙放下茶杯，拍着胸口直咳嗽。
  苏颜看着湿了一小块的群角，幽怨的望向她：“阿蘼，我刚换的裙子。”
  “对…对不起” 赵蘼气息稍平，见苏颜如此处变不惊，不由得为自己大惊小怪而惭愧。连忙敛了神色，正襟危坐的望向步道常：“不知是那家的…公子？”
  苏颜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一脸期待的望向步道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