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

第103章


不过如果回头让皇上知道了,一切都是我自个的主意,是我自个要见八福晋的。”巧慧带着几丝恐惧,不安地点点头。
  我轻握了下巧慧的手以示安慰,想到玉檀,心隐隐绞痛,暗下决心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再让你伤害巧慧。
  巧慧扶着我在御花园内漫步,我笑说:“这才几个月大,肚子都一点还看不出来,我自个走得了。”巧慧道:“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我扶着稳妥些。”我拿她无可奈何,只能由她去。
  八福晋迎面而来,巧慧忙向她请安,我欲向她行礼,她侧身避开淡淡道:“虽还没过了明处,可毕竟是皇上的女人,受不起你的礼。”巧慧脸涨得通红,急道:“皇上就要册封小姐了。”我笑瞟了眼巧慧,我都没有不好意思,她倒替我羞愧了。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去一旁守着。
  我笑看着八福晋问:“所为何事?”八福晋嘴角含着丝淡笑道:“前几日皇上又降旨训斥了爷,把十弟滞留张家口归咎于爷的教唆。”我沉吟了会问:“难道不是吗?”
  八福晋笑打量着我道:“此事的确不完全是十弟的意思,虽因许国桂那狗奴才故意寻衅,十弟是和他对上了,不过还不至于滞留这么久,但也不是爷的意思。爷如今对这些事情看得很淡,起起落落全不放在心上,说皇上命他做事他就做,要削爵幽禁也由他,甚至劝过九弟不要再和皇上对着干,事已至此,还有何好争?可就这样,皇上仍旧不肯放过爷。”我带着几丝怒气问:“你为何要这么做?不知道这样会激怒皇上吗?”
  八福晋冷‘哼’了声道:“皇上一步步试探我们,打压我们,我们一再退让他却总是得寸进尺,与其这样不如看看他究竟能有多狠。”
  我凝视着她,肃容道:“如果你指望看到一个为了史官评断和后世评价而手软的皇帝,就大错特错了。如果你如此做,只是为了让他背上折磨兄弟的名声,那代价未免太大。史书中的名声固然重要,可怎么比得上自己生命呢?”
  八福晋半仰着头,凝视着天空道:“皇上已经彻底毁了爷的一生,圣祖皇帝开了头,他变本加厉。所有折子都经由他的手查阅销毁,朝中众臣揣摩着他的心意四处挑错,动辄弹劾,有的不妨说大一些,没有的也可以捕风捉影。总而言之,半生辛劳竟无一点是处,对大清居然从未做过一件实事。”
  八福晋摇头笑了笑道:“你若以为我指望那些个史官为我们一言断是非,那我从小到大的书都白读了。春秋有董狐直书,司马迁千古史笔千古文章,班固范晔虽稍逊也还是直道而为,陈寿有所私于魏,却未曾昧心删改。可自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后,历史就成为天子的历史,可以任意涂鸦篡改。遍涉玄武门之变的正史,仅有房玄龄等人删略编撰的《国史》、《高祖实录》和《太宗实录》,以后的新旧《唐书》等正史均取材于这些。我当年仔细读过这段历史,甚至在稗史里也找不到任何不利于李世民的言语。不可不叹服太宗与其史官的心思缜密。玄武门之变竟然被描述成是李世民一让再让,兄弟欲杀他,他无奈之下的应变举措,为了抹黑对方,编造出如此荒唐的情节:李世民亲赴鸿门宴,饮了兄弟的鸩酒却未死,只是吐血数斗,可就是这个‘吐血数斗’的李世民,两三天后又在玄武门前生龙活虎,力挽强弓射杀了长兄李建成。如果史实属实,我只能感叹李建成,李元吉居然放着宫内一滴足以至死的上好毒药不用,如此重要的行动却只用街头私货,或者李世民真是天龙化身禀赋异常,吐血数斗而不亡,还可以谋划布局击杀兄弟。”
  我听得哑然无语,八福晋掩嘴轻笑道:“如果真有长生不老药,我倒真想知道我们如今的这位雍正帝又会如何解释他所做的一切。我们又会被说的是多么阴险歹毒,如何阻碍了他一心为天下之愿而不得不惩治我们。”
  半晌后,我缓缓道:“瑕不掩瑜,太宗虽在此事上有失却仍然开创了贞观盛世,将来皇上也是如此。不过你心中既然不是为此,为什么还要让十爷滞留不归?”
  八福晋敛了笑意道:“只许他试探我们的底线,我们就不可以试探一下他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我们吗?如果真打算将我们幽禁至死,那不妨早早宣旨,给个痛快,何苦玩猫捉鼠的游戏?如果没有爷的淡然超脱,我早就被逼疯了。你根本不知道日日活在刀尖下的痛苦,明白那刀迟早会落下,日日都在想究竟何时会落下。以前还有恐惧,现在我竟然觉得早落下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猫捉老鼠?刀尖下的生活?我脑中一片混乱,默了会问:“你既然不是让我为十爷求情,那究竟想说什么?”八福晋笑吟吟地看着我道:“我从九弟那知道了件稀奇事。”我心内一痛,不知九爷听闻玉檀之事是何种感受,可有一丝半毫的怜惜?
  八福晋道:“皇上如今如此恨我们,除了多年为皇位相争的敌意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当年爷设计他不成,却让十三弟被圈禁,让他随后多年小心翼翼,不过你这么冰雪聪明,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爷要对当年本还相处友善的他突然发难呢?要说只为皇位,爷怎么没有针对行事同样低调的三哥呢?”
  我心中一紧,她认为八爷是为了男女之情对付四爷的?可细看她脸色却不象,再说当年的那个局没有两三年根本布不成,当时我还未和四爷在一起。我淡淡问:“为什么?”她笑说:“这件事情可笑就可笑在这里,听九弟说,当年有人不止一次地特意提醒爷留心四王爷的,还说了一长串人名,爷虽将信将疑可为了万无一失就选择了布局对付。如此说来皇上好似恨错了人,十三弟吃了十年的苦也不能全怪到爷身上,始作蛹者竟另有他人。”
  我心急遽下坠,彷若平地一个踏空,落下的竟是万丈悬崖,深黑不见底,身子颤抖,晃悠欲倒,八福晋扶着我,笑道:“你猜皇上知道这件事情后,究竟是伤心多,还是愤怒多?”我推开她,抱扶住身侧的树干,八福晋立在我身侧道:“你是从贝勒府入的宫,又受了爷那么多年的恩惠,他想让你和我们撇清关系,哪有那么容易?对了!九弟要我转告你句话,‘我们若有十分伤痛,也必定要你们承受五分。’”说完不再理我,扬长而去。
  巧慧半搂半搀着我,带着哭音惊问:“小姐,怎么脸色这么白,你哪里不舒服?我们这就去请太医。”我摇摇头,示意她先回去。
  进屋时,看着不高的门槛,我却连迈过它的力气也无,一个磕绊,险些摔倒。巧慧紧紧抱着我,脸色煞白。巧慧把我在榻上安置好,扶着我喝了几口热茶后问:“小姐,我命人去请太医可好?”我闭目摇摇头,五脏如焚,绝望和愧疚充满全身,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总是担心着八爷的结局,可没有料到这个结局竟然会是自己一手促成,如果没有我,也许他不会设计对付四爷,也许一切会不同。十三多年身受之苦,居然是我一手造成的,还有绿芜,如果不是我,十三不会被圈禁,那么绿芜就不会和十三在一起,她会永远在远处默默看着十三,最后也不必因左右为难而投河自尽。我这么多年,究竟在做什么?
  巧慧哭道:“福晋究竟说了什么?小姐,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你不要吓巧慧。我还是去请太医。”我道:“巧慧,求你让我静一静。我的病太医看不了的。”巧慧强压下哭声,坐在榻上相陪。
  屋中光线渐暗,梅香进来问晚膳吃什么,巧慧点了灯,求道:“小姐,先用膳吧!”巧慧求了几次,见我不言不动,猛地跪在榻旁拼命磕头,哭求道:“小姐,求你了。当年主子也是这样不说话不动不吃东西,小姐,天大的事情没有孩子大,巧慧求你了!”
  梅香看情形不对,早退了出去。我用力支起身子道:“巧慧,不是我不想吃,而是实在吃不下。这样吧,先传膳,我尽量吃。”话刚说完,人就无力地软倒在榻上。巧慧满脸泪,脸颊通红,急急跑到帘外叫人吩咐。
  晚膳未到,十三却来。梅香进来回道:“十三爷来看姑姑。”我身子猛地一抽,往榻里缩了缩,低低说:“就说我睡下了。”梅香低头默默退出。
  十三掀帘而入,笑说:“我竟然也有吃你闭门羹的一天。这下皇兄该不会觉得只有自己没面子了。”我翻了身,面朝墙而睡。
  十三静立了会问巧慧:“怎么回事?”巧慧还未答话,泪就先下,哭了半晌却无一字。十三道:“若曦,我若有做错的地方,你直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我全身哆嗦,心如刀铰,转身撑起身子,巧慧忙拿了枕头让我靠好。我向巧慧挥了挥手,她向十三行礼后退出。
  “不是你有做错的地方,而是我,是我!”十三微微一愣,拖了凳子坐在榻旁问:“此话怎讲?”我一点点仔细打量着十三,削瘦的身子,点点斑白的头发,眉梢眼角的沧桑,眼底深处的伤痛,眼泪汩汩而落,十三道:“若曦,究竟怎么了?你这个样子可是同时在折磨三个人,一个是深爱你的人,一个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呢?”
  我道:“今日我见了八福晋。”十三脸色一紧问:“她说什么了?”我抹了抹眼泪道:“她转告了九爷的一句话‘我们若有十分伤痛,也必定要你们承受五分。’。”十三静默了会问:“你和八哥的事情,九哥知道吗?”我点点头,“最清楚的是十四爷,可估计八爷也没有刻意瞒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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