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请入瓮

章百九十一 再相遇:大白是头成功的虎【六千总更】


        (一)
    好不容易走到了城里,我与羲和大失所望。城里的光景似与我们想像的不一样。
    我们所想像的应当是一条繁华的长街,各种热闹各种花样,足以让我们从街头耍到街尾而尽兴。而实际上,长街却冷冷清清,行人恐慌不已,尽往能躲的地方躲跑了去。即便是看见我与羲和阿姊,也只是多看两眼然后再躲。
    羲和怀里的兔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此种恐慌,拼命刨着四爪往外面窜。我想兔子它极有可能是想趁机挣脱羲和的怀抱,约摸是受了羲和的指点,是只很识时机的兔子。
    羲和边安抚着兔子边饭:“莫怕莫怕,既然已经在我手里了,就没有别个敢让你受委屈。媲”
    说出此番话来,瞬间壮大了羲和的形象。四周有好心的凡人见此凑了过来,劝道:“两位善良的姑娘还是莫要往前面走了,前面可怖得很,有吃人的野兽!”
    我觉得很新鲜。想必羲和亦是与我有一样的想法,她道:“多谢提醒,我们会小心一些。”说着我与羲和就往与凡人们躲逃的相反的方向走去。先寻个地方喝点东西解解渴,然后寻个地方解解饿,再寻个地方解解乏丫。
    见我与羲和听不进他的劝告,好心的凡人有些心急了。羲和见这些凡人如此恐慌焦躁毫无秩序,她所至之处掀起一股祥和的风,肉眼看不见的淡淡紫光铺散开来,渐渐平和了凡人们的情绪。
    凡人们眼里还有余惊,却不再如先前那般慌乱,该干嘛就又开始干嘛。
    羲和说我们能顺便去打怪兽兴许能增加灵感。
    后来,我与羲和走了一阵,没有先寻到一个可以落座喝点糖水之类的店,倒寻到了一个可以落座吃点烤肉的地方。一站在那店门口,就能闻到阵阵烤肉的香味,着实令人更加腹饥,且里面似没几个客人,很清静。
    羲和手不住地顺着怀里兔子的毛,看着店门前的大匾,与我道:“流锦阿妹,我除了吃过烤鱼烤兔子,还不曾吃过烤全羊,不晓得烤全羊是个什么滋味。但闻起来感觉甚好。”
    我咽了咽口水道:“我吃过烤羊肉,口感十分好。”
    我刚一说完,恰逢此时,店里匆匆跑出两位小哥,一过来便弯身行礼,恭敬道:“两位客官,小店已经为两位客官张罗好一只美味的烤全羊和十全大补羊肉汤,如若不嫌弃的话现在就往楼上请。”
    我闻言腹中愈加羞涩。羲和淡定地侧身问我:“阿妹嫌弃么?”
    我摇头:“不嫌弃。”
    遂羲和与小哥道:“我们不嫌弃。”
    两位小哥连忙将我与羲和往楼上引,进入了一间包房。包房里的桌上,果然摆着一只色香味俱全的烤全羊,旁边的炭炉上还煮着十全大补羊肉汤。
    小哥道了一句“两位客官请慢用”,而后就退了出去。
    羲和伸手去撕一小块羊肉入嘴尝了尝味道,而我总觉得有哪里显得不合逻辑。想着想着,羲和便将一只羊腿递到了我面前,我拿起羊腿尝了一口,不想味道十分好,以至于我吃着吃着就忘记了究竟是哪里不合逻辑。
    直到小哥又给我们送进了一壶酒。
    (二)
    我又开始觉得不合逻辑了,与小哥道:“我记得我们不曾点酒,你为什么要给我们送酒?”
    小哥见我如是一问,当即一脸唏嘘道:“这本不是我们愿意的。隔壁的主儿说了,姑娘有什么疑问尽管去隔壁问。但小的奉劝姑娘一句,千万千万莫要去!”说着他收拢了苦大仇深的表情,变得一本正经,“小的说完了,两位客官请自便。”
    我拎过酒壶,给我与羲和一人添了一杯酒,碰杯,而后喝酒,继续吃肉。
    羲和道:“流锦阿妹,吃饱了之后我们就要去打怪兽了,你有什么感想?”
    我认真道:“那我要多吃些。”
    羲和道:“流锦阿妹很实在。”
    然这才没吃几口肉没喝几口酒,外面就想起了大动静。我们还没去收拾怪兽,怪兽它就自己跑上门了。
    只闻得外面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啸,门“砰”地一声被从外撞开,霎时一只白白的、带着釉青色的、毛茸茸的大头挤进了门来,冲我嗷嗷叫。这只大头实在是太过熟悉,熟悉得我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紧接着包房的墙也塌了,只见眼前丽影一闪,芬芳的香气扑鼻,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突然一股子蛮横的大力袭上我的腰,揉我入怀……
    面皮紧贴着的,是柔滑的锦衣缎裳,还有一方紧实的胸膛……胸膛里是狂乱得不成调子的心跳……
    “原本想尽量有风度一些,却在隔壁迟迟等不到你来。几千年不见,几千年不见了。”
    干净的,带着淡淡沙哑的嗓音,说出如此沧桑的话语,像是一颗石头,投入心里,漾起了涟漪,还泛着微微的疼痛。
    我张口张口,连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弦……弦衣?”
    他欣喜若狂:“我是弦衣,我是弦衣……”
    我伸手抱住了他,咧嘴既开心又酸涩地笑道:“你怎么晓得我在这里的啊?我也是将将历劫回来,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实在是很让人喜出望外。原本我以为我是永远都不可能见到你了的。”
    千言万语,弦衣就只道:“怎么可能永远都见不到,我一直在找你,从没停止过找你……见不到我就一直找,直到我见到为止。”
    这时大白好不容易挤了进来,拼命往我与弦衣中间塞,硕大的虎头愣是塞不进来,结果嚎了两声,似在说让弦衣退两步。
    我亦挣了挣,可弦衣无论如何就是不撒手。
    结果弦衣怒了,大白也怒了。一人一虎作势就要杠起来。幸得羲和一直捏结界护着桌上的烤全羊和羊肉汤免遭弦衣与大白风风火火进来惹起的尘埃的侵害,她忽而闪身往前,一手捏住了大白的毛耳朵。大白吃痛了,扭头就对羲和呲牙咧嘴,羲和面不改色地眯了眯眼,当即大白的气势就矮了半截。
    羲和道:“你就是上古跑出来的魔兽?人家久别重逢,你凑个什么热闹,不嫌破坏了美好的气氛么。将才我还觉得很伤感,但你现如今令我伤感全无。”
    大白哼了两声,再扭头不满地看了弦衣两眼,而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开。
    我道:“久别重逢固然欢喜,但弦衣你莫要这样,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让我没有灵感了。况且我羲和阿姊还在呢。”
    弦衣满意地抱着我抚了抚我的发,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只要我还能看见你,比什么都好。”说着他总算才放开了我,扭身看着逗大白逗得正兴起的羲和,难得正经对羲和作揖又道,“见过龙君君上。弦衣感谢君上一直以来对流锦的照拂。”
    (三)
    羲和在桌前若无其事地坐下,继续撕羊肉吃,边道:“不得不说,你这个小辈着实是识大体。麒麟族虽是花心了些多情了些,其余的倒还有个分寸。就比如这烤全羊和这下羊肉的酒,你布置得甚好。”
    弦衣牵着我亦走到桌前,即便是给羲和斟酒也没放开我。牢牢实实地被他紧握在手心,看他笑眯眯与羲和明媚如春道:“君上说这些,究竟是在夸耀晚辈还是在损悔晚辈呢?”
    羲和受了弦衣的酒,一饮而尽,道:“那你说本君是在夸耀你还是在损毁你?”说着羲和就丢给了大白一根羊骨头,尽管大白看起来不大欢喜的样子,却还是张口去啃羲和给的骨头。
    我亦是在啃骨头,顶着弦衣赤(蟹)裸裸热烈的视线。他只是撑着下巴看我,时而抬手替我拢发。我停下嘴里的动作问他:“你光是看我,不吃啊?”
    弦衣笑道:“我看着你吃。”
    “你这般看着我吃我胃口会小一些”,我撕了一根羊排给他,道,“来你也吃。”
    弦衣挑挑眉,随即手握住我的手就着往羊排上面咬了一口。他小心翼翼道:“一会儿吃完了之后,你随我回去,可好?”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羲和就先一步道:“且莫说流锦阿妹不会随你去,你这少年,想将流锦阿妹带回去如何安置?莫非是同你的那些美姬妾群放在一处?”
    弦衣颜色微变:“君上恐是有些误会。若我带流锦回去,必不会是如君上所说的那般。”
    羲和懒洋洋道:“本君向来不怎么八卦你们这些后辈的私事,可像本君这样不八卦的人也能对你私生活泛滥一事略有耳闻。不晓得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误会。寂寞归寂寞,无助归无助,但是都莫要拿有可能会伤害自己所爱之人的事情来玩笑。如此,她还怎能与你回到过去?”
    羲和话语一出,弦衣沉默不言,眼底里的光芒乍失。难免我觉得羲和阿姊这话有些过重了些,刺伤了弦衣的自尊心。
    遂我连忙补充道:“羲和阿姊虽说得严厉,但不失为一番深刻的教诲。其实我对此事倒不是特别在意,也不是因为此事而不愿随你去,而是我与羲和有重要的事情做,我们是为了艺术寻找灵感而来。”
    “流锦……”弦衣垂下眼眸,动了动唇轻声念道,“你是不是在怪我晚了?”
    我顿了顿,再将羊排递到他嘴边,笑道:“乖我们不说这个沉重的话题,先吃肉。”
    后来我们都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弦衣喝了许多酒,看起来似吃得十分开心。可我看着却无不心酸。
    事到如今,我依旧是不能回应他呀。
    羲和摇头叹息:“情啊,委实是个伤人至深的东西。”
    弦衣葱白修长的手指撕着羊肉喂我,神色迷离地笑着说:“我很想你,连睡觉都很想。是他们对我不公平,不准我先找到你……那些女人,或是眼睛或是鼻子有些许的像你,可仔细一看又晓得那不是你,你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
    (四)
    吃进去的肉很辣很呛喉,愣是将我的眼泪都呛了出来。我四处朝水往口中灌,唏嘘着道:“弦衣,在吃肉的时候是很忌说煽情的话的,因为那样的话会很容易被呛到,就像眼下我这般。”
    弦衣媚眼如丝,迷迷离离:“那好,那我不说了。”
    大白很殷勤地跑过来伏在我身边蹭我的腿,我笑着伸手去轻轻弹了一下大白的额,随后摸着他的虎头,往面皮上蹭,边道:“你也不要觉得太委屈,因为我也并没有忽视你的存在。在人界的时候,尽管你变成了一只温顺的狗,但也仍旧没有抹杀你胸中一头虎的本性,陪我在人界度过数个春秋。大白你做得很好,是一头成功的虎。”
    大白骄傲地昂起了头。
    羲和适时闲适道:“流锦阿妹,这头虎儿颇有些楞头青,拿来当座骑该是很合适。”结果大白一闻言当即就骄傲不起来了,躲羲和躲得远远的。羲和似笑非笑,也没再说要大白当哪个的座骑,我也晓得她纯粹是为了想逗一逗大白。
    后来我们都抛开了各种感伤话题,只吃肉喝酒,尽情而畅快地享受一遭。其间弦衣醉了,趴在桌上瞌了一会儿,待醒来之后整个人又变得轻佻、不正经了起来,似方才的低落情绪全然不曾发生过。
    弦衣喝了一口酒,半眯着眼妖娆笑说,人也就是这么一个样子。没有得到某样东西之前就拼命想得到,等得到了某样东西之后又想着要更多,如此循环,总也不知足。他最初想要的就是能够再见到我,既然已经见到了,就应该知足。
    连羲和都夸耀他,是一个有觉悟的少年。
    一只烤全羊,最后都被我、羲和与弦衣吃完了,连骨头都给了大白啃干净。十全大补羊肉汤很暖肾,是一味很味美的好肉汤。
    喝完肉汤之后,我们三人一虎才心满意足地走出了破得不成样子的包房。
    三人行,必有一虎随。羲和出了包房,想起了她带来的毛兔子,遂又折回去将兔子拎了出来。
    包房外面,候着若干两腿发颤的店小哥和肥满且一脸僵笑的店主。
    我打着饱嗝边看着弦衣悠闲地剔牙,听他与店主道:“今日我们吃得很开心,多谢店家款待。请问今日我们共吃了多少钱?”
    店主维维诺诺:“两只烤羊共六十二两,羊肉汤还有生、生肉骨头都是送、送的……”他不自觉地瞟了一眼端庄的大白,说话顿时有些不顺畅起来。
    弦衣指了指身后被破坏的房间,道:“这些弄坏了的屋子,多少钱?”
    “这个……”店家讪笑,忙让店小哥算算,得了一个结果道,“四十两,去掉零头,一百两好了。”
    原本我以为弦衣如是一问,该是会很积极地付钱,不想他却扭头问我与羲和:“你们身上有钱么?”
    我与羲和来时是往城外来的,还没有机会买过东西,遂没机会变些凡人用的银钱。眼下当着凡人的面生钱,恐会不大好。
    我认真回道:“对不起我们没钱。”
    弦衣继续剔牙,与店主道了一句:“我们没钱。”大白放下矜持,很配合地呲牙,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
    店主情不自禁地抖了抖,颜色立马就变了,当即改口道:“没关系没关系,今日就当是免费送、送的!房间也太陈旧了,早就该休整了!”
    弦衣扔掉了牙签,对着店主微微一笑,友好又和气道:“如此甚好。”
    “几位客官若是吃饱喝足了的话……”店主一脸愁苦地看向四周,无一客人,恰好对上大白的虎眼,干笑着抹了抹额角的冷汗。
    弦衣笑着点点头,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随即领着大白招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我与羲和还没走得出去就听到外头一片错乱的惊惶声。
    (五)
    原本出了羊肉馆之后,我与羲和就应当和弦衣、大白分道扬镳,我与羲和还要继续去寻找灵感。然都入夜了,我们还没能与弦衣分道扬镳。
    林子里生着火,我们围着火堆而坐。羲和抓来的那只兔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被架在火上来回翻滚地烤。三个人一头虎,分一只兔子未免也太窘迫了些。
    看着弦衣烤兔子,青烟依旧是青烟,烘着弦衣素白的手依旧很素白,可看得久了我也仍还觉得有些恍惚。弦衣问:“你在看什么?”
    我随口道:“我在看你烤兔子啊。”
    “那好看吗?”
    我说好看。
    羲和道:“弦衣后辈,烤好了兔子之后你可以带着虎儿回去了,不然我们不好分兔子。”
    弦衣安然道:“虽说流锦不随我走,但也没说我不可以跟着她。”
    我想了想,道:“你还是走罢。”
    他看也不看我一眼,轻轻问:“是因为我始终慢一步?”
    我道:“……不然我们不好分兔子。”
    弦衣顿了顿,将烤兔子的木叉往羲和手上一扔,当即就拉起我的手一言不发地往树林深处走。大白作势就跟了上来,被羲和一声威严十足的轻喝斥退:“人家去谈事情你跟着去好玩吗?过来,蹲下。”
    弦衣捏得我很紧,手腕传来他灼热的温度。我几度险些跌倒,他都能恰到好处地阻止这样的事发生。我不禁道:“弦衣你莫要这样,你不满意的话我们还可以商量。”
    “商量什么”,他将我带到一株树下,让我后辈抵着树干,而他却若有若无地抵着我,“商量让你永远也不要再离开我了,你肯吗?”
    尽管林子里很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我还是无法正视他,吁道:“原本,我以为我是再也见不到你了的,我会在三界六道消失,从此谁也不见。只是,结果不是这样。能与你再度重逢,我十分开心。”
    他急切地与我说:“那你就和我在一起,这辈子只做我的女人。我会疼你宠你,不让你受委屈不让你难过流眼泪,我们在一起会过得很好很幸福……”
    脑子里蓦地浮现出一抹浅浅淡淡的身影,青年的模样,很柔美,但却不是弦衣。我还会痛,痛他甘愿为我独臂的样子。我张了张口,道:“弦衣,我们……还是就到这里罢,再往前对你我都不好。”
    “什么叫对你我都不好?啊?流锦?你不是说了这辈子只要我找到了你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吗?怎么现在又不好了?”弦衣声音那么轻柔那么疼痛,手将我的双肩箍得很紧,生怕一不小心我就会跑掉一般,“就算,就算我只是晚了一点点也不可以吗?”
    “我不知道……”我摇头苦闷道,“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你还是不要问了……”
    弦衣闻言一声轻笑,很好听却很刺耳。他道:“你如何能不知道,你只是不敢承认而已。就算是我不晚,你亦是这般不肯承认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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