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望寒江

第十二章 画(三)


    
    伊寒江道,“皇后娘娘传召,寒江已经依着你的意思来了,若是有实质的证据,大可以当场就把我办了。但若是没有,光是只凭猜测那下一回还是不要耽误了彼此的好,除了为皇上煎药诊脉,我还要翻阅医书,看是否能找到良方妙药,是一刻也耗不起的。”
    勉强的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也不看皇后被她气的如何的咬牙切齿。
    她是极为的护短,关上门即便是和景故渊吵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出了房门却也是会同心同力,护好她要护的人要护的物。所以在皇后面前咬死了不认,却不表示她心里一点怀疑也没有。
    情爱的事虽没有办法完全的道明,但她觉得喜欢总会在相处中产生一种变化,或是增加或是消减。而她对景故渊的喜欢源自一种扑朔迷离的探知,对这个人好奇、去认识发现从而了解喜欢。
    就因为了解,才肯定这事里景故渊摆脱不了,她道,“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景故渊不语,却是在宽大的袖子下牢牢拉住她的手。她把与他紧扣的手举起,在阳光下指与指之间紧紧的嵌合,一点缝隙也没有。她想笑却是忍住了,挑眉道,“这什么意思?”
    他慢条斯理道,“担心怕你一气之下又回去找儿子。”
    “那你最好变成绳子把我的手脚绑住才好。”
    他凝视着,“你不气?”
    她知道他想什么,之前为了那幅画而离宫,而今却又是在乎的模样,再阴晴不定也不至于前后反应这样大的差异,何况这之间相隔不过一天。“那你是要我生气?”
    他揉了揉她的手骨,“就是怕你生气。因为在乎所以很怕。总希望不论发生什么事总有你陪在身边,若是真能变成绳子把你绑着,想想倒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好。这算不算是为自己自私?”
    她佯装薄嗔的看他一眼,却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也不晓得是他存心逗她,还是他心里的魔被她引导了出来。
    面上含笑声音带柔依旧是他的门面招牌,语气似玩笑似真却也带了她伊寒江几分霸道的味道。她借口道,“我不气是因为昂儿会站了高兴,旁的小事休想影响我。”
    景故渊惊喜道,“你是说昂儿会站了。”
    她故意扫兴。非要别扭的故意挑骨头,太容易原谅他,以后她就难驭夫了。“他都要一岁了。旁的小孩都是这时候学会站的,有什么出奇的。还是你觉得我伊寒江的儿子比别的同岁的孩子愚笨?”
    装模作样甩了几下,他却不放手,她倒也满意他的表现,只装作是甩不掉才勉强继续让他牵着。
    遥遥就看到前边来了人。她算是宫中异类,讨厌身边一群人跟前跟后连上个茅房也要有宫娥守在外头听候差遣。能有什么差遣?总不会让她听命随时递草纸吧。
    偏她讨厌的却是宫里有身份的人趋之若鹜习以为常的,宫中贵妇若是身边没跟个把两个人,不是有事要私谈把人遣开了,就是落魄一如当日景驰拓被褫夺身份,狼狈离宫失了显摆的资格。
    “皇宫也挺大的。怎么就这么容易老是遇上看不对眼的人呢。”
    景故渊顺着她的视线,只能等人走近了才发现是景驰拓和孔濂溪,伴着好几个服侍的宫女招摇而来。
    景驰拓也看到了他们。不回避的直直走了过来。当日他落魄时被景故渊遇上没有躲开,如今风光更也没有避开的理由。
    景驰拓主动打了声招呼,在孔濂溪要曲膝施礼前却是伸手托扶了一下,“你有了身孕,故渊从来不拘小节。何况他也是为人父该能体谅。”
    伊寒江闻言,意外的把视线改投到孔濂溪还算平坦的小腹。耳边则是景故渊平稳的声音带笑道。“倒是恭喜大哥了。”
    景驰拓笑道,“你都有三个儿子了,成亲最晚却是后来居上,我膝下只有安儿一个女儿,没有一个男丁后继香灯,始终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孔濂溪带着温婉的笑看着伊寒江道,“我终于是明白寒江为何不喜欢那些繁琐的礼节。这两日应付来道喜的人光是行礼就有够累人的。虽是进宫来与母后报喜,宫中行走却也是要先论尊卑再论人伦,三跪九叩身子实在有些吃不消。”
    景驰拓道,“你身子不便,一会见到母后我与她说先暂时免了你的礼数。宫中的礼节还不到不近人情的地步,你瞧你堂姐不就是个特例么。”
    孔濂溪低头谦虚道,“我不敢和寒江比,寒江医术高明给为别人分忧解愁,而我只是一妇道人家,能帮姐姐打理好府邸上下已叫本事。”
    景驰拓若有若无的瞅了景故渊一眼,边是话中有话,“你会这般想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可见你爷爷把你教得好,一个女子再有本事始终要分清楚什么叫男女有别,什么才是自己该干的。可别乾坤颠倒骑到丈夫头上。”
    这夫妻两是在指桑骂槐吧,当着身后的宫女这么说,既是不晓得得饶人处,她更是不必给他们留什么面子。
    伊寒江假笑道,“我这哪里叫本事,我再如何可也没在丈夫落难的时候想着与他分道扬镳,可见是我嫁人以后记性不好了,忘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濂溪,你有了身孕可要记得多买些猪脑补补脑子,别和我当初一样不长记性。”她撞了撞景故渊的胳膊,“我学识浅薄,皇上罚我抄写女诫,却是忘了第一句是怎么说的。”
    孔濂溪面上不自然的把视线转到别处的花花草草,不敢看景驰拓,更是不敢看景故渊。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妇德排在首要,她却是丢弃过,景驰拓未必知情,其实她大可抬头挺胸不认。
    那一刻却是先慌乱了手脚,害怕说出一系列的谎言时会对上景故渊知情的眼眸。
    景故渊自然是知道她出言讥讽,并没有配合,只道,“安儿也是大哥的骨血,只希望他日李夫人的麟儿诞下,大哥也能一视同仁。”
    景驰拓提醒道,“你找来颜安为安儿诊治已经是尽了青梅竹马的谊,做人还是要讲些分寸的好,有时候瓜田李下也怪不得别人会误会。”
    伊寒江抚了抚长袖,“大皇子与故渊说的这番话是不是也该原封不动的与李夫人说,毕竟李夫人和大皇子妃的情况很相似不是么?大皇子若是对她不介怀了,又何必对大皇子妃介怀,还是这之中还是有差别的?”她故意捡了景故渊方才的话,换了几个字,便是由情话变成了狠话,“还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才不气?”
    孔濂溪咬了咬红艳的下唇,扯了扯景驰拓的衣袖,“母后近来为皇上的事担忧,宫中太久没有喜讯,不如今早将喜讯告诉她,让她能早些开怀也好。”
    景驰拓点头,对伊寒江道,“父皇养病中不见外人,就容弟妹将这一消息传递给父皇了。”
    伊寒江若有所思般眼睛打孔濂溪肚皮上掠过,“我看还是先不说吧,要知道皇上病中可忌讳大喜大悲。”
    景驰拓不悦道,“既然是喜事何来悲字一说。你莫不是在诅咒我未出世的孩儿。”他只有景安一个女儿,一屋子的姬妾却是没有一个为他生下男丁,不论他是否看重孔濂溪,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有所期待倒也是真的。
    景故渊道,“我想寒江是想说父皇病中,忌讳情绪太过起伏波动吧。”
    伊寒江高深莫测的笑,“大皇子见过大皇子妃生孩子的情形还不有所警觉么,女人生孩子可不是容易的事,尤其皇都里养在深闺的小姐,个个是足不出户身子娇弱,孩子还在娘胎时是和母体一体的,那你自己想想若是母亲的身子不够好,那么……”她欲言又止的,话说道一半不说却也足够把他们的思想引到她要引导的地方去了。“罢了,你就当是我不会说话吧。”
    孔濂溪下意识的按住了肚子,不由的担忧。伊寒江又道,“李夫人既是和大皇子妃处得极好,倒是可以到她那里讨教生子的经验,但最重要的是可要切记问清楚上一回到底是哪一位御医给她看的诊,只希望宫里的御医可不要一个个都和那一位医术一样的‘好’。”
    最后加上一个奸邪至极的笑,更是让人担忧加重,伊寒江却是不容分说拉着景故渊要走。她是了准了景驰拓再如何也不会愿意低下颜面去开口求他们夫妻任何一个施加援手,果真他只是默默。
    景故渊回头望了一眼,轻声问道,“孔濂溪的胎真的不稳么?”
    她恶作剧得逞的笑,随口胡诌模棱两可的话压根不用负责。“我只是说女人生孩子不容易,体弱的女人生孩子更不容易。我有说孔濂溪的胎不稳么?”
    “有婉容难产的事发生在前,只怕就算是去看过了御医,他们心里也会不太平。这个孩子对大哥来说实在是重要。”
    当然重要,即便是让景驰拓抢到了江山,最后若是没有继承的子嗣,还不是白白把江山拱手让给旁枝,为他人做嫁衣的事谁能甘心呢。
    她直白的问,“这孩子对你大哥重要对孔濂溪也重要,但对苏婉容、景安、你四哥五姐来说却是威胁。你是希望他能被生下来还是希望他出生不了?”
    景故渊没有答,一个还没有出生就搅合进权位争斗的生命其实是可怜的。而他们的孩子何尝不是。也不晓得景昂抱回来时有多少人在背后诅咒着养不大。
    “寒江,你和父皇说过几日等他精神好些,我想见见他。”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