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有泪之不准云有泪

    大帅府。
    说真的品慧从未见过这种洋楼，展园的三层洋楼在她眼中已经是很大了,可在大帅府面前真是小巫见大巫。大厅里的水晶大吊灯都让她咋舌,更别说这奢华的西洋装潢。
    展祖望也被这帅府的气势震慑,还以为会看见一位说一不二的霸气将领，没想到是和上官靳沛一样儒雅气更浓重的中年男子,他的鬓角稍有些花白,初见时那股文质彬彬的书生气扑面而来。他身边有位美妇，合身的紫色丝绒旗袍，青丝挽起，带着一支凤回首的步摇，浅淡的笑意挂在脸上；从容貌看就知道她是敏毓的母亲。
    府里的侍女将二人的外套拿去,品慧有些局促不安的跟在同样有些紧张的丈夫身边，倒是云翔没有丝毫异样,大方走着。
    挽着金冰然身边的敏毓微笑。
    “展兄，一直久仰，今日终于得见。”上官雄倒也打招呼，还行了拱手礼。
    展祖望连忙还礼“不敢不敢，是展某人对大帅威名如雷贯耳，神往已久，今日登门拜访。”面上的客套还是逃不了的。
    金冰然也对品慧“展夫人，我一直听小敏说起您对她的好，做为母亲，冰然谢过夫人。”
    “是夫人客气了。”品慧也不敢托大“其实是我要谢谢小敏，要不是有她督促云翔哪有今日的小成绩呢；这都是夫人教导有方，这方面品慧还想向您讨教。”
    “夫人真是太客气了。”上官雄不由看向女儿“反而是有夫人，小敏的嘴刁是好了很多。”
    品慧不敢当的表情，金冰然也向展祖望颔首。
    上官雄夫妇请他们落座，侍女们端来了好茶。
    品慧这才发现，除了金冰然并没有其他府内女子出现。
    一番寒喧后，上官雄看了云翔一眼，转向展祖望“展兄，对于小女不知有何看法？”
    展祖望放下茶杯“小敏的优秀我和夫人有目共睹，反而是云翔有不少缺点，不过承蒙大帅厚爱，他们二人也是两情相悦，现在是新社会了，只要孩子们愿意，我也乐见此事；就是不知大帅对云翔还有什么寄言。”
    “少时情来老时伴。”上官雄并无厉色，反而有些无奈“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我那时是老法了，既然展兄说现在是新社会了，那么，云翔。”
    “是。”云翔坐也正着脊背。
    上官雄和金冰然交换了眼色“不管小敏以后如何，不准纳妾。”
    此话一出，展祖望和品慧都是心头一震，虽然他们也明白，但听见他亲口说出，也不由有些心绪。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金冰然看向女儿“这二日我带小敏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大夫也说了她身体很好，子嗣的传承不会有问题，但未来子嗣之事很难说，所以就算她以后只生了女儿，你也不能纳妾养小。”
    品慧觉得金冰然和桐城那些阔太太不太一样，也未料她竟然如此大方的开口此事。
    展祖望与品慧互相看看。
    金冰然淡笑起“我知道这可能很为难云翔，但我唯一的要求如果他都不能答应，那么，我不赞成这门婚事。”
    她的拒绝直截了当，展祖望未立刻回答，转扫了云翔眼。
    云翔则和敏毓目光交集。
    “云翔，这是你要表态的事，你如何说？”上官雄再问。
    云翔思虑了下“记得靳沛大哥说过未来的事会有无数可能性；我也不知未来会如何，但绝对不想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大丈夫在世要说到做到；今日在大帅夫人、爹娘面前，我敢说，可以！不纳妾！”
    品慧虽然自己是姨娘出生，可说起这个她还是觉得儿子有些苦。
    “娘，让他说了又如何，真等我人老珠黄之时他要如何还不定呢。”敏毓在旁开口“感情的事本就是我们两人的，能不能让他不看其他女人是我的魅力。”
    “爹娘就是信不过你。”上官雄目光略含犀利“你的脾气我和你娘都太清楚了，得理不饶人、无理狡三分，一切要你说了算，要不是云翔大度大量，谁人受得住？我们就是担心你大小姐脾气把人吓了，云翔又惧怕你的背景不敢如何，只能纳妾……”
    “爹——”敏毓蹙眉“我哪有如此蛮不讲理了？”他是要拆她姻缘吗？“我若是这般任性的大小姐，他不爱就不爱喽，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人守着娘。”
    “看看，就被你爹一句话引出原形了吧。”金冰然也没帮她“展夫人也看见了吧，这丫头可是任性的很，在家，老爷都让她三分。”
    “爹是疼爱我三分。”敏毓有些挂不住脸面了“我也敬爹七分，不曾让爹生气的。”
    “去到展家却不能如此。”金冰然当面教导“你的骄纵是我不好，但展先生和夫人对你是爱屋及乌的疼爱，所以你要敬重丈夫和他的家人，而不是恃宠而骄。”
    “是。”敏毓不明白为何今天父母将矛头都对准了自己，但父母面前她不敢僭越，只能低头。
    金冰然转向品慧“这以后就要拜托亲家母了，这孩子有什么不对，您做为长辈都可以说她。”
    上官雄也点头“是，说得，说得。”
    展祖望也看向她“亲家夫人说的重了，其实小敏很知分寸的，对我和品慧也都是非常敬重。”
    金冰然却似乎不苟同“亲家公莫如此说，这人心最难知了；我们这辈和他们这辈又隔了这么多年，她从小接触俄国和欧洲的文化，有些思想未必和我们一样；说不定哪天就做出让我们看不惯的事来，所以啊，事先都要说好，免得坏了上官家的家风。”
    家风？！这种该在私下教导女儿的事，为何他们要当着面讲？
    这是在说女儿，也是在说他们听啊。
    展祖望看看上官雄夫妇，恍然心明：明面上是压低了女儿，可实则是告诫了他们。
    “敏毓铭记，不敢坏家门风气。”敏毓闷闷的说。
    金冰然可不像她亲妈，上官雄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冰然，女儿还是好的；好了，展兄，关于他们的亲事你是怎么想的？”
    “展某倒无其他要求。”这也不是他说了就能算的事“所有一切大帅定夺，当然若您忙，那该如何也请告知展某。”
    “三书六礼太过繁琐。”上官雄也当仁不让“就按新派的礼，小敏是心心念念想穿婚纱，我也想看着女儿出嫁，这地点就放在奉天，有些是私心也是为了安全。”
    展祖望早知道“是，做父母的都有这么点私心；小敏啊，大礼在奉天呢，伯父没意见，不过你也答应过回桐城补一个花轿，大帅可能不知道，内子说小敏穿红嫁衣也很美丽。”
    上官雄不由笑起“是嘛？”
    品慧肯定“是，云翔可以作证。”
    云翔却摇摇头“大帅，我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小敏什么都好看，不知道能不能作数。”
    金冰然看看身边的女儿，有些舍不得“你怎么长的这么快，一下子就要嫁人了，我还不习惯自己老了。”
    “娘才不老，娘最漂亮！”敏毓贴住母亲“那云翔，我们先订婚晚二年再说。”
    “这可不行。”云翔也不顾他们都在“我都等了四年了，不行，你不嫁不行。”着急的态度说明了他的心情。
    四位见他如此也都不由舒心笑起。
    敏毓故意逗他“这事啊，你说了不算，我爹说了才算。”
    上官雄被女儿捧起免不得佯装得意“没错，这事还真是我说了算，云翔，快说说，你准备如何讨好我这个未来泰山？”
    “人家要讨好的是实打实的泰山，这未来的有什么好讨好的。”金冰然依然在旁边泼冷水“再说了，讨好泰山有多大的用？都说丈母娘才不好对付。”
    品慧给儿子使眼色“云翔，还不快孝顺丈母娘了，你这孩子做生意挺有眼力劲的，这婚事当口怎么有些愣头愣脑了？”
    上官雄是真的挺高兴的“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都晕晕乎乎了，还有什么聪明劲呢？小敏也不是一样，别看平时能说会道的，在你们面前一样笨嘴拙舌了；他们这对倒是般配，展兄觉得呢？”
    展祖望望着那对小儿女“是，般配。”也笑的眼睛眯成了缝“般配。”
    云翔和敏毓目光交汇，他们都知道婚事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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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城。
    “什么，加钱？”展云飞终于换掉了穿了几日的长袍，正在井边洗衣时房东上门。
    房东是个贪钱的老人“是啊，加钱。”目光朝他们看了一圈“我听人说了这几个姑娘都是什么人了，原来城里都没人肯借房子给你们住，如今你们要是不想搬走就加一半的钱；我可也不黑心啊，这房子空关着也没什么，现在我不顾名声借给你们这些男男女女住已经是发了善心了，你还不给我加点钱啊。”
    “还说不黑心，突然说要多加一半的钱。”阿超在旁忍不住插嘴。
    老人也不示弱“你们和她们是什么关系，无亲无故的二个男人和二个女的，几个孩子住在一起算什么？不想加钱就搬走呗，谁也没求你们住啊。”
    展云飞拉住阿超，他说的没错，城里的房子他们想租也没人肯“那从何时开始？”
    “这个月。”房钱是一月一付的“而且我要现金，不给赊账。”
    “哪有你这样的，这都月底快了，你才说。”阿超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展云飞却不敢回绝他“好，我知道了。”
    老人狡狯得逞的笑起“那我就等着你来付房钱了，记得啊，月底前把这个月的房钱给我送来，不然，就搬走。”说完就转身离开。
    阿超最看不惯他这种人了“少爷，我们还有这么多钱吗？”
    其实家中已经见底，展云飞摇头“不过我会想办法的。”
    阿超从未见过他如此为钱烦恼过，就算过去在外面，好歹也有从家里带出去的一些大洋做依靠，可如今真是山穷水尽的份了“你别瞒我了，城里大一点的店铺都害怕二少爷不敢给我们工作，就是苦力之活也轮不到我们；如今你会有什么办法啊。”
    此刻小四从外面回来，他肚子咕咕的叫着，耷拉着肩头推开门。
    “你去哪里了？”阿超见到他就问“一大早就看不见你人影。”
    小四很沮丧，低头不语。
    展云飞走过去，蹲下“饿了吧，我记得还有一个馒头的……”
    “我去捡碎煤。”小四真是很伤心“可矿场的人都不准我捡，明明有很多孩子去捡的，为何他们就是不准我去捡？”
    “你去矿场了？”云飞大惊“太危险了，你怎么能说都不说就一个人跑去那种地方呢？”
    阿超则听出了另外一层含义“那里的人欺负你了？你伤着哪里了吗？”
    展云飞听此话也摸摸他手臂“是啊，伤着了吗？”
    小四拉开他的手“没有，他们就是看着我，不让我捡，还说要让我捡了出了事就说不清楚了，说展大哥颠倒黑白的嘴肯定就怪罪到他们身上了，说他们欺负我让我受伤，所以他们能让其他孩子捡，就是不准我靠近矿场一步！”
    “什么？他们敢这么诬蔑人！”阿超紧皱双眉“混蛋！肯定是展云翔那家伙搞的鬼，谁颠倒黑白了？！”
    小四抬头看向展云飞“展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但如果我在矿场受伤了你会怪罪矿场吗？”
    这个？！展云飞下意识“当然，你这么小怎么能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他们放你进去就该为你的安危负责。”
    “可我们都是偷偷跑进去的？”小四又问他。
    “那也不行。”展云飞正义凛然的说。
    小四沉默了下，向房间走去，走开了几步回头“所以他们只针对我一个人，不让我捡碎煤赚钱，对吗？”
    展云飞起身“赚钱是大人的事，你现在只要专心念好书；小四，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小四不再说话，迈步进了屋。
    阿超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少爷，小四？”
    “他只是无法接受眼下一点挫折，慢慢就会理解的。”云飞对此很有信心“我知道是为了家里好，不过他还太小，不知道其中道理，我会慢慢教他的。”
    阿超也只能信他，但随即就叹口气“少爷，我们二个倒好说，可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啊？”
    问题回到原地，展云飞对此也是一筹莫展。
    阿超有些不确定的“要不然，少爷去见见少奶奶……”
    展云飞目光一动。
    阿超见他似乎并未开口呵斥，不由继续说“我是说天虹小姐，她心那么好，不会见死不救的。”他似乎还并不清楚上次自己离开的事似乎有谁人有关“就是先借些也好，总要挨过这次的房钱吧。”
    “我怎能用她的钱呢。”展云飞还是很有志气的。
    阿超抿下嘴“那，要不然去问纪总管或者纪天尧先借些，我们就只是借，有了钱就立刻还给他们；就和过去少爷的同事一样，江湖救急。”
    展云飞却不置可否，转身继续洗衣服去了。
    阿超站在原地看了洗衣的展云飞也不再多言，跟着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