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烟

  我有些失望地倚靠着他，半晌无言。
  后来，我逐渐清醒了，为了抵抗曹兵的入侵，为了弥补建年所带来的饥荒，我们唯一能选择的就是继续孙刘联盟，向东吴借粮缓冲天灾所带来的严重缺陷，而将婵儿许嫁伯符之子，就是交换条件。不光是刘备，就算换了赵云，他也会做出这个无奈的选择。这是时代的特征，不随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也不受任何人的左右。
  虽然知道这个现实已没有挽回的空间，在这个时代的规则面前，我已经无能为力，但忍不住心里仍是难受不已，回到家看到绵绵时，心中愈加悲凉起来，孩子长大了是不是也难免逃脱不了当政治牺牲品的命运？我也终于明白，那晚，为什么赵云说想要儿子，而不是女儿，因为他明白这个时代女人身上注定有太多的无奈与悲哀。
  就算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为男人的争权夺利而牺牲，时间却永远不会停下来为她们默哀，哪怕是短短的一秒钟。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腹中的孩子有三个月大了，虽未明显出怀，但已能感到胎儿的存在，胎动带来的幸福感渐渐湮没了一切不快。赵云在家仍是好好男人的角色，只要有时间，他总是陪在我身边，或谈天论地或家长里短，偶尔弹弹琴品品茶，抑或与我说些营中之事，我快乐地似乎都忘掉了所处的时代；而伶俐的女儿，已经能连着说出长句子，天天围着我，妈妈长妈妈短地叫个不停，更增舔了不少的乐趣。
  自那天绵绵和三巧被绑又回来之后，巧儿的心思仿佛渐渐发生了变化。作为旁观者，我清晰觉察出，她看宁天的眼神已从防范与漠然变得灵犀与温柔起来。
  午后，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绵绵拿小树枝趴着在地上画着只有自己能看明白的图画，我懒懒地依靠着廊柱，一边看着女儿，一边拉三巧在旁边坐下聊天。
  话题说着说着便扯到了宁天身上。
  “巧儿，你觉宁天如何？”我略有所指问道。
  她一愣，随即脸色绯红起来，不自然地垂下头来，“小姐何故提他？”
  我双目带笑地盯着她那张红润过头的脸蛋，轻声道：“听你姑爷讲，这些亲兵中，只有宁天文武兼修，人又聪慧机灵，虽说有些毛手毛脚，不过经过这几年的打磨，却是好了许多，此人最得他欢心。”
  三巧手上无聊地扭扯着衣襟，略一抬眼旋即又垂下，将头埋得更低：“他与我何干？”
  看三巧那副羞涩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佯装生气喊道：“小姐……”
  我笑得简直都直不起腰了。
  “小姐，不带如此笑话人的。”三巧的耳根都跟着红了起来。
  她尴尬地站起身要跑掉，被我一把拉住裙裾。
  “巧儿休恼，这么大的人，还越发孩子脾气了！姐姐也是过来人，你和宁天的心思我都明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用不着这么躲躲闪闪的，我早在咱府不远处盘下一出院落，权当嫁资陪送你去，嫁妆也都为你备下，只要巧儿点头，宁天可是巴不得的赶紧把婚事办了。你一无父母二无兄妹，将他父母接进城来，就算有个家了。”
  三巧缓缓对上我的眼睛，又慢慢垂下，咬紧了嘴唇，半晌才道：“可是，小姐，我……我不想嫁……”
  我猛觉心中一震，难道这小丫头还在想着他？
  于是把脸一拉，沉声道：“巧儿不愿出嫁，莫不还有它事？”
  “不不不……”三巧连连摆手，忽又跪在地上，悲声道，“奴婢是舍不得小姐，奴自小侍奉小姐左右，蒙小姐待人至诚，教三巧读书习字，如亲妹妹一般。若奴婢嫁人，日后定不能再为小姐鞍前马后效力，不是奴婢托大，倘日后丫鬟不称心趁手，岂不是让小姐受了委屈？因此，奴婢宁愿不嫁，也要一辈子侍侯小姐！”
  看着她眼泪成双成对地滚落下来，我也觉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将她拉到近前，仔细端详了一阵，才含泪笑道：“傻巧儿，谁说出嫁之后就不能见到小姐了？我已盘算好，宁天的父母年岁尚且不大，家中之事可交于二老照顾，你白天还到我这里来，依旧是这府里的管家，月钱也照旧，我身边少了巧儿可是万万不行的。”
  ……
  就这样，三巧出嫁了，嫁了一个爱她的男人。
  然而，老天似乎是无情的，总是在人们享受幸福的时候要棒打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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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夜话
更新时间2010-3-23 19:03:49  字数：2156
 第一百四十五章夜话
  或许是刘备的势力发展太快，让曹操感到不安，或许是诸葛亮的这个离间之计用得非常成功，更激怒了这位一代奸雄，又或是他想趁火打劫，魏国亲自出动两路大军，一路出长安过青泥隘口，直逼上庸，一路由京兆径出阳平关取西川，另外又使人结好辽东鲜卑国的轲比能，贿赂以重金，使其起羌兵取西平关。
  其实，这里面曹操耍了障眼法，原本出兵的时候，只有一路人马，我们这里也做了相应的准备，由守汉中的张飞和徐庶进行对峙。没想到的是，轲比能的羌兵和出阳平关的魏军俱是后来才出现的，面对如此规模浩大的三路进攻，张飞和徐庶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应对不过来。我不知道刘备他们是如何打算的，但听赵云说，马超被派去拦截轲比能，自己也要亲赴汉中援助张飞。
  临行前的晚上，我躺在榻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借着明月透过纱幔的微弱光辉，我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儿，他两手交叉枕在脑后，大瞪着双眼，不知在想什么。也许感觉到我在看他，赵云也转过头，相视一笑。他把我露在外面的肩膀掖上被子，又将手搭于我腰间。
  “烟儿还不曾入睡？”
  他的声音清亮亮的，带着柔软与温馨。
  “嗯，你不也是？”将脸儿贴在他的胳膊上，感受他的肌肤传来的温度，我柔声问道，“你有心事？”
  “无他，云只是担心烟儿不会照顾自己……”
  他修长的指尖慢慢抚上我的面庞，高挺的鼻子嗅在我刚洗过的黑发上，柔柔地摩挲着，眼睛如一汪深水明亮而黝黑，散发着暖暖的关怀气息。
  我忽哑然一笑，娇声道：“夫君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家孩儿？”
  他也笑了，满是宠溺的笑容，两个手指捏住我的鼻尖左右晃了晃，又将我这个人纳于怀中。
  “云明日便要出征，绵绵幼小，尚不谙事，家中之事全仗烟儿操持，你又有了身孕，切忌莫要过于劳累，所说你尚有军职，却也不多过问军中之事，云走后，切要少出门，谨言慎行以免招惹是非…….”
  我非常耐心地听他“唠叨”着，时不时抬眼看看他那带着认真劲的面容，最后双手环于他颈间：“知晓了，我向来不主动惹事，赵大将军！”
  忍不住，我呵呵笑了起来，他依然满眼娇宠地看着我。
  忽，我停止了笑声，手指拢于他的发间，骤然间心头一阵酸痛，是的，是被人紧紧握了心脏的感觉。明日他就要走了，又要奔赴你死我活、以命搏命的战场，谁敢保证他会毫发无损地凯旋，面对强大的敌手，胜算到底有多大？谁都不知道！
  我趴在他怀里，默默无语，只是将他搂得更紧一些。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软软的唇轻细地落在我的额头。
  “烟儿莫担心，云曾答应过你，无论如何都要毫发无损归来。我还等着看儿子出世呢！”
  我捉了他的手放于小腹之上：“子龙，也不知孩子出世之时，你能否得胜归来。给肚子里的宝宝取个名儿吧。”
  他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下，便开口道：“若是男孩，就取‘统’如何？”
  我一呲牙，频频摇头。
  “统者乃归一之……”
  我用手指挡在他唇前，娇声而霸道地打断了他的解释：“不要，再也找不出如此难听的名字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见我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只得重新开始思索。
  “那‘广’字如何？”
  我噗哧笑了出来，虽说历史已经改变，为什么这人的思维还按照原先的模式进行。
  “好了，广就广，你也不用解释，我自知其中之意。只是若还是女儿，又当如何？”
  “若是女儿也没什么不好，女孩就叫‘婉’，小字随烟儿吧。”
  我轻轻点头，忽又想起什么事，扳了扳他的肩膀道：“宁天可与你一起出征？”
  赵云“嗯”了一声，又叹了口气道：“云曾对他言，新婚不日可留家中，哪知这年轻人性高气傲，立功心切，又不愿离我左右，故将与我同去。”
  “哦”，我若有所思地答应着，又握住他的手指合在两只手中间，轻声嘱咐，“年轻人去在阵前倒也是能经一番历练，只是他们新婚燕尔，三巧必然愁苦，我自安慰她便是，至于宁天，还需你多加照顾！”
  “烟儿放心，军中之人云均视做兄弟一般，何况他成日随我，更不会亏待其人”，他看了看我，又将话题一转，“绵绵自出世便不离我之左右，明日一走，也不知女儿会不会哭闹。”
  他兀自浅叹了一声，不再说话，万般柔情尽在不言之中。
  我的手指从他眉梢慢慢滑到下巴，感受着他不平静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