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烟

  我倒被他问得一愣，是啊，当时只远远看到蒋济和他在说些什么，并没有看到其他动作。
  “既交与你，你自赶路就是了，为何又与蒋大人在府外背人之处嘀嘀咕咕？”略一思考，我还是紧紧追问。
  他的嘴角夸张地挑了起来，使刚才的那分讽刺更加张扬，“前晌先生把书信交于小人便有事出去了，小人午后用了些餐饭才离开府第，路上正好遇先生回家，先生嘱咐小人几句有何不可？”
  “……”我突然很无语，第一次被一个下人问得无以为答，尴尬之下只得问道：“可有书信为证？”
  蒋才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
  我大致看了一下，确实是蒋济写给父亲的家书，又让人在蒋才身上搜了一遍，除了小包袱里几件衣服和铜钱外，一无所获。
  不仅没有查出蒋济通敌的证据，还无故猜疑营中要员，私自扣留他人家丁……这件糗事让我一时间陷入尴尬境地。在蒋才身上再也找不到可疑线索，只得请蒋济来府里认人，又说了一车好话，才平息了蒋济初来时的几分怒气。
  被严重的挫败感与羞辱感纠结，而这种挫败感更让我觉得蒋济绝非善类，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的，甚至在潜意识里就认定了他是打入我们内部的“特务”。因此，虽表面对他如常，暗地里却不断派人去查他的行踪。
  对蒋济的事情还在云遮雾罩之中，关羽击败于禁的消息传来，这让压抑已久的江陵城披上了几分喜悦，然而让我担心的事情也发生了，关羽并未就此回兵，而且从南郡又调拨了一万兵马，一路追了下去。看似取得了胜利实则危机重重，这是我对当前形势的结论，不得不立刻修书与关羽劝他马上回兵。然而，不出一天功夫，我一直担心的东吴也有了举动。他们兵出巴邱直奔长沙，出兵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而带兵领队的也正是重量级人物周瑜，这样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无疑给刚刚开始明媚的的江陵又蒙上了一层阴霾。可对于我来说，反觉得身上有些轻松了，就像走路的时候周围总是有个人在盯着你，随时会对你下黑手，而你因为怕遭到突然袭击而神经每时每刻都紧紧绷起来，现在这个黑手也凸显在了明处，你的那份紧张只需变成战斗时，心情就会坦然许多。
  我看着墙上挂的地图好一会出神，又转过身扫视了一下堂上文武，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蒋济身上。
  蒋济已经注意到我在看他，马上起身分析道：“此时江东出兵取长沙而非南郡，看似不合常理，然细想下来却又是必然所在。南郡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且处上游，若出兵南郡时日旷久，军侯再一回兵，江东必然损兵折将，岂不是白费心血？长沙则不然，此地远离江陵，却距巴邱甚近，又处下游地段，容易袭取，而得长沙之后便可下桂阳、零陵，三郡唾手可得，况此次将兵者为周公瑾，此人胸藏韬略，为江东擎天一柱，此次派他统帅人马可见孙权是志在必得，因此，夫人应立即增派兵将以守长沙。”
  他的分析获得了在场很多人的赞同。
  我不得不说蒋济的看法代表了多数人的意见，但这时除了我对他的戒备外，更多感觉这是东吴声东击西之计，明则大张旗鼓攻打长沙，实则要袭取南郡，当然如果能取下三郡也是他们所希望的。现在让我捉摸不透的是蒋济的立场和对于其中玄妙的知晓程度。
  又盯着地图沉思半晌，最后我决定依从大家的意见派将军廖化去增援长沙。
  回到府里，我马上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驻守江州的李严向他言明荆州危机，请他出兵与黄忠对五溪形成夹击之势；另一封给黄忠，也说了这边的情况，请他破敌之后立即增援长沙。同时又暗自找廖化，让他大张旗鼓地带兵出南门，待走出十里之后，只需拨很少一部分兵马打着他的旗号沿路下去，而他自己则带精兵掉头赶往南郡以防不测。我自己则每天亲自巡查江陵城。
  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完毕，虽还有些忐忑，但鉴于自己对史书的了解，自觉计划得还算稳妥，然而始料不及的还是出了纰漏。
  那夜非常平静，我巡查完之后觉得十分疲乏，倒在榻上便着了。不知什么时候被隐隐的喊杀声惊醒，正要出去询问，有人来报，说吴军已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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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荆州之危（二）
更新时间2010-11-9 9:07:21  字数：2205
 第一百八十六章荆州之危（二）
  我足足愣了有半分钟，才明白吕蒙的白衣渡江终于上演了，不仅如此，东吴还派出了陆逊和鲁肃各领三万精兵攻打公安和南郡。
  现在唯一庆幸的一点是因为之前有了我的再三叮嘱，守城的兵士防范甚严，吕蒙的兵将虽然到了城下，却尚未攻入城中，然而面对对方有备而来的强大进攻，兵力不足的江陵城能支撑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面对这样的势态我当然忧心忡忡，但岁月的经历已让我不复当年交州的慌张。我一边换了盔甲一边聚集文武安排迎敌，在此期间，我发现自己一直关注的蒋济却没有到场，心下不由大惊，若是这个时候吕蒙和蒋济来个里应外合，江陵城便顷刻不保了。
  傍晚闭城门时，还看见了蒋济，我敢肯定这个时候他肯定还在城里。“先去四门，挖地三尺也要把蒋子通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狠狠地扔下一道死令。
  蒋济，我恨你！
  自己欲亲自去城上督战，却听人报说城中已纷纷传言南郡和公安均失守，闻言我只觉脑子一阵混乱，大大吸了口气，算是稳住自己的情绪，这个紧要关头起这种传言，无非是瓦解人心斗志，于是马上加了一道命令，再有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者，无论是谁，斩立决！
  关羽临走的时候已经在江陵城布置好了防御工事，现在看来足可以用得上。
  站在城头，上面下面一切都在火把的映照下清晰可见，不远处滔滔江面之上布满了无数的船只，正往这边开来；被火焰烤的燥热空气中迷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下面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云梯搭在墙上，一层一层的人肉饼子倒下去又爬上来，似乎根本无屑与自己的生命和渐渐堆积起来的死人；城上的居高临下，早已预备好的滚木雷石没有轻重地砸下去，更增加了地上各式各样姿势死人的数量；而东吴兵的火箭、弓箭如蚂蟥一般没头没脑向城里飞来，倒地而亡的，坠城而死的，到处红光崩现，混和在晃动的火光中，却能激起人们好斗的潜能。我甚至被感染了，这个时候想到的不是怕，不是死，而是保住城池，以至于看到一个个失去灵魂的躯壳倒下去的时候，心中萌发了一种快意，甚至希望这种快意不间断地持续下去。
  东、南、北三个门的城防我都转了一遍，等到西门的时候，发现这里的动静比别处小一些，场面并不那么激烈。在这里指挥的是穆荻，他从西川回来后一直跟着关羽在江陵。查看一番后，我正准备下城头。
  “小心！”忽听穆荻一声大喝，几乎就在同时一股力量将我推出原地几步，站立不稳，我倒在了地上。
  穆荻也应声倒地，右边背上插了一支雕翎箭。
  “荻儿……”下意识地我扑了过去，此时第二支箭已离开弓弦。或许是弓箭手太过慌张，这一箭射歪了，穿过我右肩膀上的铠甲，别在了那里。
  这一切发生之快，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倒地的穆荻却猛然站了起来，他咬着牙飞快地跑进了后面的城楼里。此时我也注意到雕翎箭正是从那里射出来的，借着火光影影绰绰看见几个人的影子。
  就在这一瞬间，忽听城头上的士兵大喊：“不好了，吊桥放下来了！”
  我不顾一切连滚带爬地跑到城边，手扶垛口往下看，天呀！城门上的吊桥不知为何正急切地下落。
  “王八蛋！”刚才在心头一闪而过的惊惧顷刻间化成了一腔愤怒。
  正欲再说什么，已放下三分之一的吊桥嘎然而止，很夸张地停在了空中，这时背后传来穆荻的声音：“参军……”
  看时，他已押了一名身着兵卒服装的人来到近前，却是蒋济；我又瞥了一眼城楼，里面刚才晃动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蒋先生你做得够隐秘呀！”我他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蒋济紧皱眉头恨恨盯着我，只是不说话。
  我此时没功夫和他罗嗦，吩咐人将他带下去，话还没说完，紧押着蒋济的穆荻却突然松了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我这才注意到鲜血已浸透了穆荻的铠甲，他，赵云的亲侄子！
  “荻儿，荻儿……”
  我俯身抱住了他，心，拧动地疼着！脑子有些混沌！
  “蒋济跳城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回头时已没有了蒋济的踪影，只剩下人们愕然的眼神！
  我又是一震，一代名臣就这样灰飞烟灭了么？！
  略略愣了几秒钟，我回过神，立刻让人将穆荻抬下去疗伤，自己在这里替他做指挥。
  直到天光大亮，吴兵才渐渐退去。
  一夜的鏖战，使每个人都难以言状的筋疲力尽，甚至没人愿意下城头，就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我勉力起来，腿脚有些酸痛和麻木，手扶垛口往下看，忽然昨夜的那种豪情壮志烟消云散，剩下了只有对一堆堆尸体无奈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