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烟

  尽管他口中说着没关系，可平日清透的嗓音如今带着一丝暗哑，显得无力而苍白。
  “都是为兄不好，平日疏忽了对贤弟的照应，子龙这病是劳累所致，劳累所致呀！”
  赵云缓缓摇了摇头，“主公对云有天高地厚之恩，云纵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当下大业未定，岂敢言劳累二字？”
  缓了缓气息，又道，“人有旦夕祸福，云这一病尚不知有几分生机，若日后不能为主公驱使……”
  我只觉浑身一哆嗦，猛然窒息了；刘备已然变了颜色，伸手堵在他的唇上，目光凜厉，“备偌大年纪尚未敢轻易言死，四弟年纪尚轻，不许出此不吉之言！”
  赵云只是淡然一笑，并不理会刘备的表情，只道：“我等生于乱世，天下大势汹汹，百姓多受苦难，云虽驽钝，蒙主公不弃，视为兄弟。亦想追随主公铲除佞党还汉室一个太平江山，还百姓一个清平之世。多年来戎马征战未干懈怠，主公苦心经营半生，始得荆、益、交三州，方有与曹贼抗衡之势。今日主公进位汉中王，乃万民所向，宜早立世子安定人心！若迟迟未立，恐日久生申生、重耳之变！”
  刘备没有说话，他将目光投向窗外，喉结上下动了动，手却握得更紧。
  看着赵云微弱的气息，又听他这番言语，却如遗言一般，我顿时心如刀绞，忍不住掩口而泣。
  沉默了良久，刘备收回涣散的目光，他看向赵云，终是苦笑一声，“子龙啊，真难为你如此境况尚惦记立嗣大事直言进谏。此事，备依先法行事也就是了。”
  先前争取几个月的立阿斗为世子之事，在刘备已暗自承诺的决定里，显得有些突兀，虽说早就发现刘备还是倾向于刘禅的，可真当他下定决心的时候，依然有些不适应。这种不适应或许是因为眼前着赵云的病重而更没有什么欣喜感，望着这两个生死患难的君臣和兄弟，心中那些许哀伤更加沉重了许多。
  “四弟……”
  随着刘备一声急切的惊呼，我急忙回头，只觉眼前一片红光，鲜血吐在他雪白的衣衫上发着扎眼的心痛。
  “子龙……”我只觉两腿发软，下意识地扑倒在他身旁。
  “医官！医官呢？”刘备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暴躁。
  刚才那医官已然跪地，砰砰地磕着头，慌乱道：“主公，在下已无能无力了……”
  他不敢抬头看刘备喷火的眼睛，甚至浑身都在颤栗，嘴里不时发出上牙碰下牙的响声。
  “胡说！”刘备暴喝着，一把将那人拎了起来。
  可怜的医官犹如被老鹰抓住的小鸡，发出一阵阵哀嚎。望着赵云嘴边未干的血迹和因痛苦而扭曲了的颜面，我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刘备狠狠将他摔在地上，对着门外高声恨恨道：“将孤的医官都找来，快去！”
  因了这句话，我突然脑中闪过一人，高叫道：“主公，着人去找墨贤先生吧！”
  刘备一愣。
  “就是那个曾经给我治病的墨贤，他善于疑难杂症，或许他来子龙还有一救！”
  刘备正要吩咐人去，那个医官却很不合时宜地开了口，“墨贤已闭门谢客年余，怕是请不来的！”
  我只觉脑袋嗡嗡作响，难道赵云真是没救了吗？
  “主公，夫人”，未等刘备开言，门外闯进一人，“林年愿去请这位墨先生，他若不来，绑也要将他绑来。”
  我和刘备还没反应过来，林年便狂风一般没了踪影。
  等待的过程总是充满了心焦与烦躁，哪怕是几分钟的时间都让人觉得如此漫长。我一边给赵云擦汗和身上的血迹一边不时张望门外；刘备也仿佛乱了方寸，只在屋里踱来踱去，又或走到榻边重重地叹息。
  “来了……”忽听门外一声高叫，话音未落，只见林年推进了一个被倒谫双臂的人。
  “墨先生！”来不及愣神，我急忙跑过去给墨贤松了绑绳。
  墨贤则一脸的不高兴，甚至有些气愤，“贤已立志从此再不问诊，夫人为何这般相逼？”
  “我等无理，请先生海涵。只因夫君病重，众医官束手无策，才劳先生大驾，请先生竭力一试！”
  “贤已有言在先，今后再不问诊，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墨贤冷冷一笑，将袖子一甩转身就要离去。
  “墨先生！”我现在只想让赵云得救，对于墨贤为何会突然拒诊虽有些疑问，可也顾不上了。见他如此决绝，情急之下便撩衣襟跪了下来，“救人救到底，您曾救过我的命，如今夫君病重，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有独活的道理。先生，赫梦烟求您了！”
  “你……”墨贤的身形微微怔了怔，扭头看了我一眼，只一皱眉，“多说无益。”
  “先生且慢！”林年伸手挡住墨贤的去路，恨恨道，“郎中乃以治病救人为天职，你却为何见死不救？即便方才才林年鲁莽冲撞了先生，并与夫人和将军无关，难不成为此小事便心怀怨恨？你若怨恨，也须先救得将军，林某一切任凭先生处置！”
  这时刘备也从后面赶了上来，对着墨贤拱了拱手，“墨先生还记得刘备否？备今日不是甚么汉中王，只以病者兄长身份求先生大发好生之德施以妙手，救愚弟一命！”
  墨贤回头一愣。终是架不住众人的苦苦哀求，他答应尽力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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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鬼门关（三）
更新时间2010-11-29 9:13:13  字数：2053
 第一百九十八章鬼门关（三）
  见赵云此时已昏厥过去，我又是一阵心慌，连呼带叫慌乱得没了主意。
  墨贤摆手示意我不要如此，他给赵云仔细号了号脉搏。我只觉得心突突突突狂跳，要不是浑身还紧张地无以加复，此刻便会软了下去。
  我的眼神一刻也没离开墨贤的脸色，看他从最初的平淡到后来锁起眉峰，便如被冰慢慢覆盖了一般，身上的血液凝固了，气息也停滞了。
  “墨先生，四弟他病情如何？”刘备问得急切而小心翼翼，仿佛害怕因说话而吐出的热气也能将眼前人溶化了一般。
  我两眼满含期待与不安紧紧盯着墨贤，分明立马想从他嘴里听到答案，却又十分害怕他张口。
  墨贤起身对刘备拱手一礼，沉声道：“将军之疾乃胃络瘀阻所致，若早日医治无甚大碍，如今病症已久，一时难以疏通气血，以贤看虽可以针灸暂时缓解疼痛，却因失血过多终是回天乏术……”
  墨贤的声音小了下去，此时屋里死一般地安静，每个人都窒息了；前几日还虎虎生威的将军，此刻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地被宣判死刑，这仿佛做梦一般让人难以不可置信。
  我根本不能接受赵云要抛下他未竟的理想撒手而去，猛然回过神来，我失态地抓住墨贤的袖子，疯狂地摇头，“先生是在说笑对吗，子龙他根本就没事，他不会死，他不会死……”
  “夫人保重，赵将军他……唉……就是家师在此恐也无济于事了”，墨贤深深哀叹着，将脸转过，目光投向别处。
  我颓然坐在地上，浑身麻木地一动不动。
  “连华神医也无力回天了么？”刘备喃喃着，忽又拽住了墨贤，“墨先生，请尽力救四弟，哪怕……哪怕是多一天多一个时辰也好！”
  “这……好吧，贤竭尽全力就是了！”
  ……
  我依然傻愣愣地，脑子里没有丝毫的思维，直到有人将我从地上扶起来，还是有些站立不住，勉强支撑着移到榻旁，望着白衣上刺眼的血迹又是一阵作呕的眩晕，只得扶着床头闭了眼睛。可挥之不去的斑斑血渍像蒙在眼前一般，发着骇人的猩红！
  “血！血！”我低声喃喃，陡然间觉着眼前一亮。
  尽量压抑着兴奋和紧张，我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颤抖，“墨先生方才之意是说夫君若是没有失血过多以先生之力是可以救过来的对吗？”
  突然转变的表情和突兀的言语让墨贤一愣，他又看了看赵云煞白的脸色，点头道，“正是，赵将军此时血气不足，药物之力亦补给不上，是以……”
  “先生我有办法……”，见墨贤与刘备俱是满脸的茫然和惊诧，我咬了咬嘴唇，激动地解释，“在我家乡失血过多的病人可以经过输血而获救，我可以将自己的血输给子龙，再加上先生的妙手回春，夫君不就有救了吗？”
  “……”见墨贤还在犹豫地摇头，我却顾不得那么多，只让他赶紧行治，自己则吩咐下人马上去找我要的东西。
  很快一应什物都摆在了面前。我先将自己的双手用高度白酒清洗干净，有将所有的东西都消了毒；拿剪刀将最细的鸽子翎毛斜剪，使一端尖锐，另一段则接上与之相匹配的麦秸管，麦秸管的另一段又是这样一根翎毛，这样一个简易的输血管就做成了。
  我将操作步骤告诉了墨贤和医官，他们虽然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但在这种根本没有办法医治的情况下，终是点了头。当我捋起袖管露出左臂弯时，一直一言不发的刘备却一把拽了我的手，“梦烟，还是让我这个当兄长的来吧！”
  我一哆嗦，心中却是一阵感动，摇头道：“多谢主公，只是主公有所不知，给血者与受血者，血型不合是要出人命的，我是O型血，万能血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