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纪事

    
    这是个大喜的日子，红烛高燃，空气中还残留着酒肉的香气与白日里的喧闹。窗外的天色已经变暗，院子里的廓下已经点起了大红灯笼，周王府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纪慧娴也已经褪去头上贵重的首饰，梳洗了下，然后也吃了一些东西填肚子，早已经摆脱了白日里时的饥饿，就连疲乏也因吃了东西也消去了一些。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有空打量新房，这个日后将会是她生活起居的地方。宽厚的床榻，雕着花草图案的妆案，还有一排半人高放着一些瓷器的壁橱，布置简洁透着一股冷傲气息，很像赵玄熙的性格。
    只是日后这里会多出许多东西，纪慧娴一边打量着一边暗自想着，要把她的东西摆放在哪个位置好。
    想了半天，回过神来后，还没有见到赵玄熙的身影，宾客早已散去，却是不知他如今去了何处。
    采吉不熟悉府里的情况，但还是出去打探世子的踪迹了。杨妈妈与迎平便就在内室里，铺着床榻，偶尔抬头间也会望向内室的门帘处，等待世子身影的出现。
    当采吉风风火火的进来时，屋里的人都同时把目光聚在了她的身上。
    “姑娘。”采吉却是额头见汗，神情紧张，似要哭了出来：“姑娘，这可如何是好。方才宫里来了人，然后王爷与世子却是来不及说一声，便就进宫去了。”
    “什么？”屋里的人都是一惊。
    纪慧娴心也提了起来，宫里出了什么事，却是让王爷与世子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进了宫？
    就在这愣神间，院子里便就又传来杂乱急促的脚步声，王妃孙氏出现在了内室门口，她一进来便就拉过纪慧娴的手，也是满心的难过：“真真是愧对你啊。在这个时候本来是你大喜的日子，可宫里来了人却是把王爷与世子都请进了宫里。”
    “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纪慧娴紧问道：“不然，在这个时候不可能进宫的。”
    “我没有看错人，娴儿真是识大体的。”孙氏听了纪慧娴的话，见她无一丝失望与怨怼，只是紧张的问着宫里的情景，她很是欣慰的拍了拍纪慧娴手背后，摒退了屋里的下人，只是附在纪慧娴耳边轻声道：“中宫殿那位，看来是撑不住了。”
    纪慧娴难掩神情的惊诧。也是，只有这般才能让王爷都进宫去。皇后贵为后宫里最重要的女子，她的生死同样牵连甚广。
    孙氏神情中也是难掩担忧之色。但她却是想得比纪慧娴更多。皇后一殒，举国同衰，想到这里又觉得庆幸，若是早几日这般情况，这因国丧。婚事便就有可能要推迟了。这一推迟，哪里有如今的踏实。
    周王爷与世子进了宫，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出宫。孙氏也不可能在新房里陪着纪慧娴，临走时，看着纪慧娴的目光就又充满了怜惜。任一个女子在新婚之夜守着空房，也会心生难过的。想张口说些安慰话。便就又觉得有些难出口。皇后就算性命再危难，世子却是可以不用进宫的，而且还是他的新婚之夜。可一想到他听到消息时。便就脱下礼服的那个样子，却是似乎神情间很是松了一气。这进宫看样子还是如了他的意的，那如果这样，孙氏又看了一眼面前那温柔的女子，怎么这样好的人。他就是不喜欢呢。
    纪慧娴看出了孙氏神情间的犹豫与怜惜，她只作不知。送了孙氏出屋子道：“母亲也累了一日，回屋里歇歇吧，宫里就算有消息传来，怕也要明日早上了。”
    孙氏听了她一句母亲，心里更是感慨，握着她的手只是就又亲切叮嘱道：“怕是世子今夜里也不会出宫来了，娴儿你也早点歇下，他亏欠你的，我这个做母亲的会让他补回来的。”
    “哪里说的上是亏欠，身为妻子，理应支持夫君的。”这些深明大义的话，纪慧娴她却是信手拈来，就算再如何不喜，再如何不愿，可又能如何？不如说出好听的话，博一些好印象来得更实际一些。
    季妈妈扶着孙氏出了院子，便也在一边感慨道：“世子夫人的确是个贤良大方之人，就算到了如此地步却也不见她有一丝怨怼。”
    “她要是埋怨一些还好，至少我这心里还松一些。她越是如此，便就越让我心生愧疚。”孙氏叹息了一声，看了一眼廊下那红红的灯笼说道：“不过有此贤妻，也是熙儿的福气。若不是偏偏出现了那样一个，我却也是能更开怀些。”
    “儿女自有儿女福。”季妈妈就宽慰道：“却也不能强求，只得顺其自然。”
    也只有如此了，孙氏点了点头，然后皱了下眉头又道：“也不知宫里如何了。”
    “都惊动了王爷，娘娘你心里不也是有数，只怕就是今夜里的事情了。”
    “刚披上红装，就又要戴白，真真是叫什么事呢。”孙氏却是不悦道：“也不让人过两天安静的日子。”
    皇后一殒，便不会有安静的日子过。纪慧娴却是不担心在新婚便就要穿白之事，反正都已经嫁了过来，却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她的心已经定了下来。如今最让人担心的便就是后宫里良妃娘娘。若是皇后一殒，她便就又推上风头浪尖，处境更是危难。难怪忠国公便早早就处心积虑，却是连她的婚事都算计了在内，不然也不会如此匆忙与世子成亲。看来防得就是这皇后一事，看样子，是要把良妃送上了高位了。
    想到这里，纪慧娴不由得便就心跳加快，她不安的翻了一个身，耳边便就传来杨妈妈有些担忧的声音：“姑娘怎么还没有睡，可要喝点水？”
    纪慧娴从沉思中醒来，才知她惊动了守夜的杨妈妈。屋里的红烛却是要燃到天亮，因此屋里却是有些亮堂，隐约能看到杨妈妈的身影。
    “不用。”纪慧娴沉声回道：“只是些不习惯。”
    “慢慢就会好的。”杨妈妈沉吟了下回道：“姑娘莫想太多，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纪慧娴应了一声，却是不再言语。其实赵玄熙今晚不在，倒也多少是让她的心松了一些的。她与赵玄熙虽是熟识，但却并不亲密。若是此时两人躺在一块，她定是没有像跟韩灵秀说的那般轻松的。不管怎么样，她是女子，有着女子自然的羞涩，何况两世为人，她却是没有一点床第经验的。虽然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真正来临时，却也不会轻松的。
    若是两人躺在一起，赵玄熙碰也不碰她，这怕是会让她更难过吧。如今这样，虽说有些失望，但说到底却是给两人都有些缓冲的时间，却是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相信赵玄熙急着进宫，却也是有着这个原因的。
    只是全部人都知道世子进了宫，让她一人独守了空房，纪慧娴还是觉得有些丢脸。特别是想到韩灵秀，说不得她此时却是再偷笑着，纪慧娴便就又烦燥的翻了一身。
    翻翻转转，满腹的心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其实她已经累极，出嫁前几日都没有睡好，今日里便就是更累，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致，可又不能安稳入睡，头便就渐渐的疼了起来。
    待第二日起来，脸色自是不好看的。杨妈妈与采吉她们看到，却是轮翻上前来说些好听的话来逗纪慧娴。
    纪慧娴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却是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只是看着铜镜中的人影有些发呆。待起身转过头，却是看到屋里多了两个陌生的侍女。看样子，她却是要比姑娘时更多人服侍了。
    嫁到皇族，按礼今日里她是要进宫拜见宫里的贵人的。可如今这样的特殊情况，却是都省了下来。她只需要去孙氏的屋里请安，给她送去了做好的鞋帕，意思却是让新婆婆见识媳妇的手艺。孙氏接了过来，一脸满意的回了礼，又道：“你父亲那份，等他出了宫，你再亲自呈上吧。”
    纪慧娴接着在纪慧娴的屋里陪着她用早饭，过不了一会，便就看到一位妈妈牵着郡主赵宓进了屋里来。
    赵宓见到纪慧娴自是欢喜，牵着她的手便就唤道：“姐姐。”
    听了她的话，韩氏便就笑着拉过她：“宓儿呀，从今日里起你却是要唤纪家姐姐为嫂嫂了。”
    “嫂嫂？”小郡主却是有些疑惑。
    “嗯，嫂嫂嫁给了兄长，日后便就是一家人了。”
    “那嫂嫂，跟宓儿住吗？”
    “自是当然。”
    小郡主有些不明白嫂嫂是什么意思，但她却是知道一起住意味着什么，她听后，便就欢笑了起来。
    皇后郭氏殡天的消息，是在中午时传来的。很快宫里便就敲响了钟声，宣告宫里有贵人逝去。
    周王府的红绸很快便就换上了白绸，昨日里的喜气一扫而尽，却是换了压抑的气息。
    孙氏对皇后的殡天虽有些痛心，但也不至于太过伤心，她看着换下了新衣，穿上素色衣裙的纪慧娴，却更是有遗憾的说道：“真真是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