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冯的天眼传奇

第7章


电灯突然复明,室内同伴熟睡如猪,鼾声如雷。我一直心念大悲咒,不觉睡去。 
    次晨我不敢提及此事,出外再看海面,了无异状。 
    是日游下关及门思,在下关看过著名之国耻李鸿章签定马关条约之地春帆楼,经过一书店,顺便过访,问及有无本地历史之书籍,店主为一老者,态度甚为诚恳恭谨。问我欲知何一时代之历史,我乃问以此处下关海峡之东是何地名,是否称为澶之浦? 
    “不错不错,”老者说:“先生去过啦?”又怀疑地问:“先生看见了什么?” 
    我乃据实以告,老人说:“正是澶之浦,本地人都知道的,这种事,常常出现。” <
    “哦,真的?” 
    老者说他幼年也见过一次,不过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他说:“去等候要看,却又看不见,很多人慕名而来,都失望而归。” 
    “这到底是什么鬼怪呢?” 
    “这是寿永四年,即公元一一八五年,平氏与源氏在此一咽喉必争之地做最后一次决战。双方水师大战一昼夜,死亡三、四十余万人,最后平氏全部被杀,源氏得胜,予以取代。成为幕府将军的源赖朝,下令将平氏余众一律斩首,或驱往海中溺死。平氏之母抱八岁幼主投海而死,幼主即是安德天皇,天皇之母建礼门院君亦投海,是平源之争最悲惨之一役,自此以后,澶之浦便时有怪异出现。八百年来,时有所闻。” 
    “哦,原来如此!” 
    书肆老人找出两书,名曰《四谷怪谈》、《源氏物语》,翻出一段给我看,我连读带猜加上老人用日文、英文及书写中文,一面解释,可以猜到大意,书我并未买下,只就当时了解之大意记叙如下,记忆难免有错讹: 
    『“昔者平源最后一战于澶之浦,平氏水师全军覆没,平氏全族灭亡,安德天皇年方八岁,亦被源氏之军驱往海中,平氏清盛之母池之尼负幼主投水殉难,未及赴水者,无论战舟之中或陆上,均被源军斩杀无赦。一时海水泛红,尸浮满海,尔后地方收葬,经月而犹未能尽也,澶浦之滨,荒冢四十万,天阴鬼哭,磷火飞扬,无人敢住也。 
    下关有瞽者,名曰保一,寄居寺中,以粥歌为生,而其精于三弦,复善唱述古事,故此遐迩知名,唯其人既盲于目,又失双耳,故人皆呼之为“无耳保”,至于其失耳之由来,则另有曲折也。 
    保一并非生而无耳,既以歌名,召者日多,一夕独坐候召,突有武士两名来召,保一虽不能视,然辨其声,似甚威武,意其必为贵家遣来,心计必有巨赏,乃欣然随去。 
    武士来两人,挟其登舆,肩夫抬行,行之既久,路途似甚遥远曲折,亦不知为何地。久之始达,有奴仆来挟扶,保一虽盲,但可触觉,听声辨物,觉身处深宫之中,闻缎衣悉索之声,似有多人供役,礼规森严。 
    武士令保一叩拜已,著其侯旨,保一觉地板光滑,复有柔席,其值不菲,又有幽香阵阵,命妇叩拜之音,复有呵殿之声,使其惊疑,不知此一贵家为何许人也,意为藩王,亦似无此威仪。 
    俄而女官传命,令其演唱,瞽者叩问宜唱何事?上曰:“澶之浦之役可也。” 
    保一素谙此段,乃拔三弦而歌,唱述澶浦战役。弦音急骤,歌声凄凉,一时艨舟冲撞,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呼悲号,烈焰冲天,尸遗满海,均似随歌声而重现,歌至太君赴水,平氏将军死难,将军太君怀抱幼主,源兵围攻,惶急无计。太君呼曰:赖朝将军,宁不可免幼主与老妇一死有耶?独不念老妇当年曾为尔乞命耶? 
    源氏赖朝当年随父征讨平氏,兵败,其父被杀,赖朝被俘,年方十四,平清下令斩之,幸太君池氏怜悯求赦,始得保命。二十年后,源赖朝兄弟将兵来灭平民,尽戳平氏,赖朝竟然不赦恩人,帜若罔闻,听其投海而亡,人间悲惨,何过如是? 
    瞽者歌叙池氏怀抱幼主,投水赴难惨状,形容尽致。合座初而寂然静听,续而饮泣不胜。室外武将亦无不泪下失声。内外悲泣良久,上座哽曰:“止矣!明夕再歌可也。”令予厚赏而遣之归寺。 
    翌日,寺僧见瞽者精神委靡,怪而问之,瞽者初不肯言,僧曰:“观汝鬼气至深,必为鬼物所惑也,若不肯告,纳何由救汝也?” 
    闻是言,瞽者大惊,乃据实以告,并曰:“吾师救我!彼等言今夕当再来也。” 
    僧曰:“此辈必为平氏冤魂,汝所住必为澶浦荒冢也,所谓主上,其为池之尼耶?” 
    僧乃将符书于瞽者,嘱其入夜若有所闻,切勿作答,即可度厄。僧所书“佛”字,遍及盲人全身,独忘书写其于两耳。 
    夜半更深,两武士又来召瞽者,遍寻不见,暴呼保一之名,瞽者不敢答也。谨遵僧言,缄默屏息,静坐以待。 
    武士寻觅良久,突见两耳,乃曰:“在此矣!得此也可复命。”随即割取两耳而消逝。 
    保一疼痛难忍,待其无声再返,始敢呼号求援,寺僧持烛来视,则见瞽者失去两耳,倒于血泊之中。 
    僧急为救治,曰:“吾之过也!” 
    瞽者失耳后,声誉更隆,召歌者倍增,人皆以“无耳保”呼之,而澶之浦怪异时现,下关之地人所尽知,无一敢往该地也,下关产蟹,壳现人面,或曰此乃武士精魂所化。”』 
    以上是我依记忆重写,与原文自有出入,只得其大意而已,此事我不能再以文学故事而视之。 
    或曰事将千年,焉有鬼魂仍在作崇?下关今已是工业城,海上轮船何只千百出入?我也无法解释,为何会有目睹之异象。 
    假如我所见异象与长崎及鹿儿岛异象为同一类,则亦或可以此解释该两处之海上奇况,可惜我无机会去实地观察,而记录片上也看不出有何幽灵现象,姑以之存疑而已。 
    美加刑事侦探术,已有采用特制之红外线摄影机,可于夜间摄得不可见之人影,也可于凶杀案之场所摄取照片,虽事过数周摸索摄得之空地上亦会出现死者之形象,甚至可摄得凶手当时之情形,形象模糊不清,只可供参考,未能作为法庭佐证之用。据科学家解释,此为一种未尽散之“能”或“热”,仍留原处之故,如然,则未可视“灵魂”为迷信也。 
    下关市上日本料理店,有“人面蟹”出售,相貌凶恶,据云味美,但少人问津,吾等素食者更不敢问了。 
 钢琴的奇迹
    我那座钢琴大约有八十年到九十年的历史了,那是从一家公司买来的,我并非攻读音乐的,怎么会去买一座钢琴呢?何况我根本就不会弹奏钢琴,我也买不起它。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一减凑巧的奇缘。 
    我一向喜欢音乐,尤其是喜欢古典音乐,小时侯曾经梦想念音乐学作曲,但是家境不好,没有念大学的环境(录入者注:冯冯幼年经常因逃难而辍学或转学,却常能跳级入学,十五岁时即考上广州一所大学。但后因战乱等原因而辍学),从十多岁开始,就须去做工挣饭吃。连实用的工技都没有机会去攻读,休谈音乐了。生活逼人,能谋一职养活自己和奉养母亲,已经就算运气不坏啦,哪敢奢望作曲学钢琴?哪敢去效法贝多芬、巴哈和萧邦?自问也没有什么音乐细胞呀! 
    可是我一直梦想拥有一座钢琴,这是我从少年时期一直到成年都念念不忘的梦想。我每次走到什么学校的大礼堂,看见那一座大钢琴,总得去摸一下琴键,纵是锁着的,也要摸一下它的盖子,不能释手。在加拿大,我很少进大公司,我对那些琳琅满目的百货,都没有兴趣。我根本就怕逛公司,每去一次,都是为了购买必需日用品而已。我不管多忙碌,总要绕到钢琴部门去“瞻仰”一下那些钢琴,有机会就摸一下琴键,羡慕得要命! 
    “先生,买钢琴么?”洋人店员问我,把我从梦想中惊醒。 
    “啊!”我赧然地笑着摇头,我知道人家也看出我是穷光蛋,买不起钢琴的,这就使我更难为情,“不,我怎么买得起?” 
    然后我就惭愧地离开,我知道,店员只不过是来把我这个穷措大赶走罢了。一座钢琴,最低的也定价三四千加币呀!我怎么买得起?人家把我看穿了,我那么大的人,还像小孩子似的,喜欢去揩油摸一下店里的漂亮钢琴,多难为情! 
    可是我常常在梦中也羡慕着一座钢琴,我常做的一个梦,是我的两手按在钢琴琴键上,按不出声音来,着急得很,甚至于哭起来。再看那琴键,原来是白纸一张而已,我醒来惆怅万分,泪痕仍在,我知道,我没有音乐天才,今生今世,能不挨饿就好了,休再梦想做萧邦吧! 
    在没有钢琴辅助的情况下,我仍然自修着一些音乐作曲入门书籍,而且居然以一年多的时间,一点一滴地,写成了一首长达两百页的交响曲。不用说,这是一个外行人的涂鸦作品,自以为写下了很富于中国民族色彩的交响曲,自以为会成为中国的卡察多里恩,其实,错误百出,四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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