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药铺

接下去的几日，我们四人如法炮制，将壹，贰，叁处的圣石阵眼一一破除。
    我不禁感叹能想出如此布阵之法的魔族，也确实是够变态。
    朱珩说，五哥六哥那里，相继传出破除了其他圣石的消息，再不过几日，整个魔境便会瓦解，到时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只是，不晓得，显出真相后的人间大地，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最终，我们寻到了当初凤缺在南荒一处山谷的行宫。
    空荡荡的宫殿，只有无殇握着木制权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银色的面具在灰色的雾霭中模糊不清，面具下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中分辨不出情绪。
    “苏姑娘，你终于来了。”仿佛等了许久，他朝着我嘶哑地吐出这句话。
    凤缺令他作出了那具与我原身一模一样的身体，他又如何会不知道当前的我是谁？
    只是，青萝最终还是选择了跟随在凤缺身边。对于一个曾经一度背叛自己的男子，怕是任何女子都无法容忍的罢。
    四对一，这一场较量无须开始便已知晓结局。
    宫殿周遭的那些妖虫毒物早已在进门之前便已被朱珩扫荡干净。
    我默默地退到一旁，大殿的正中，曾经坐在镶满宝石王座的之人已然不在这里。唯有这个被人类遗弃的男子仍然坚守于此，或许也是为了心中的那份执念。
    在无殇倒下去的那一刻，我望见他猩红的眼中流露出的一丝不舍。
    我跑到他身边，蹲下。听到他细若游丝般的声音——
    “苏……姑娘，其实，魔君殿下，他……一直在等姑娘您，来……”
    我的心一沉。
    凤缺，你带走了锦华，难道只是为了我么？
    终于，大殿中回归到静寂无声。
    “走罢。”朱珩忽然开口，冷然看着我，“我们去魔界。”
    ……
    待到身上的灵力逐渐褪去，望着若珏的视线又忽然变化，我知道，魔境已完全破除了。
    而我，仍是原来的苏璃。
    “其实，我觉得苏姑娘还是这个模样看着较为顺眼。”陆一风微笑着望着我，眼里是和煦的清风。
    只是，这个模样，不能健步如飞，不能腾云驾雾，不能使出法术，更不能长长久久地……活着。
    不过，既然已知道这是一场梦，那么，如今梦醒了，是时候去面对现实了。
    恢复过来的人间，不少城市已是满目疮痍。
    不少人因为忽然失去的亲人而痛哭。
    长期为假象所掩盖的真实人间街景，竟会如此惨不仍睹。那些尚未被完全蚕食掉的人类，便这么横尸街头。有一些早已高度腐败，整条街甚至都散发着阵阵熏天的恶味。
    整片南荒与西荒大地，如今成了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这一切，终将过去。
    因果轮回，生生不息。
    ……
    当朱珩强行打开人界与魔界之间的通路时，我顿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腹中翻江倒海，一股腥味阵阵上涌，终于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
    望着满地的鲜红，我有些无力地几欲跪坐下来。身子被陆道长扶住——
    “苏姑娘你还好吧？”
    我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果然普通的凡人在魔界想要自由行动是十分困难呢。也罢，这是我自找的。
    “我看我还是送你回去算了。”朱珩看了我一会儿，再次冷冷地开口。
    “不，我要去见锦华。”我倔强地回望他，用衣袖抹掉唇边的血丝。
    “你这个样子，怕是还没见到魔君，就挂了。”他此刻的眼神，像极了碧瑎，不带一丝怜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不再看他，而是颤颤巍巍地扶着陆一风的手站了起来。
    “陆道长，我们走罢。”
    朱珩终究没再说什么，而是与若珏一同跟了上来。
    我心里清楚，一旦踏入这道魔界之门，也许，就不再能出来。
    胸口处隐隐作痛，这具身子，也不知还能再撑多久？
    此刻魔界的天空，碧空如洗。
    锦华，你在哪里？
    原先与她之间的特别感应，如今完全失去了作用。
    我转头看向陆一风，认真地说道：
    “陆道长，你还是回去罢。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师父会担心。”
    这里，真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料他却正色答道：
    “苏姑娘不用劝我，我既已跟随你们来到此处，便是作好了打算，决不后悔。”
    我望着他目光中透出的坚定，不再说什么。
    朱珩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
    “既然如此，那便不要耽误时间了，我们要尽快与二哥他们汇合。”
    魔阵已破，七颗圣石尽数取回。
    那么，接下来，魔界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即便眼下我们不来魔界，怕是不多久对方便要找上门来。届时还是一场恶战。
    这神与魔之间的争斗，究竟何时能停歇呢？
    我们一行四人缓缓走在一片荒原之上，天色逐渐昏暗，巨大的夜幕五色流光，倒是异常美丽。
    “我带你去个美妙的地方，那里有五色山河，流光夜空。然后我们一直住在那里可好？”这是凤缺曾在神界向我许诺过的话语。当时的我一笑了之，装作没有看到他眼里的认真。
    我一直知道他真正想带走的，是我。
    但，有些事，真的勉强不来。不是你想要的，便能得到。或者是，你付出了，便会有回报。
    “对了，瑶华仙子，借你头上那把宝剑一用。”走了一阵之后，朱珩忽然开口。
    “啊，好。”我取下簪子大小的幻云，递了过去。
    只见朱珩捏了银剑，竖起两根手指在剑身上划过，白色的光一闪而过，银剑颤了颤。
    “这是二哥做出来的剑，因此用了它，便能让二哥他们很快感应到我们。”他解释道。
    “哦。”我接过他再次递回来的剑，正欲插回头顶——
    一声尖锐的嘶吼从背后传来！
    “小心！”朱珩面色一变，一道银光打出，同时将我拉到了他身后。
    顿时，所有人都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那是两只浑身暗红色皮毛的妖狼，正狼视眈眈地瞪着我们，半张着口，喉中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魔界的妖兽，不同于寻常人界，自是要凶猛许多。眼下的这两只，大约便是赤狼魔君的手下。
    幸好数量不多，朱珩都还没来得急动手，一旁的陆道长已挥剑将他们斩伤。不过妖狼生性凶残，受了伤之后更为暴戾，居然奋不顾身地飞身扑向了陆一风，速度迅猛异常！
    朱珩上前挡开一头，将其弹出数丈之外，倒在地上直哼。但另一头已张口咬住了陆一风的手臂！
    不好！
    手中的幻云已化为普通大小，我急忙想要挥剑过去，若珏已抢先一步，将赤狼的半颗头颅削了下来。
    腥臭的黑血溅了陆一风与若珏满身。
    被削掉脑袋的赤狼，不过片刻，便化为一滩黑水。而另一头见状，立即掉头逃得无影无踪。
    “看来我们马上要被发现啦，得快些寻到二哥他们了。”朱珩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望着地上的黑水说道。
    我跑过去查看陆一风的伤势。
    被妖狼咬到，恐怕不乐观。
    果然，被撕破的衣袖下，手臂肌肤上的伤口已呈现出黑紫。
    “这可怎么办？”我抬头忧心地朝着朱珩问道。
    朱珩淡淡地扫过一眼，蹲下身来，伸手罩在陆一风的伤口之上，白光没入其中——
    “魔族之毒，我只能暂时止住扩散。若要祛除，还得等九弟过来。”
    我隐隐后悔，当初无论如何，不该将陆一风一同拖进来。若是，若是他不蹚这趟浑水，便不会……
    “瑶华仙子，多想无用。我们还是尽快去寻二殿下与九殿下罢。”若珏扯了扯我的袖子，轻声劝道。
    “苏姑娘，你莫要担心。我，我撑得住。”陆一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捂着伤口，缓缓立了起来。
    于是，我扶了他，四人又一道往前走去。
    只是，在穿过这片荒原之后，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望无垠的巨大沼泽。
    这旱地与湿地，如何能在同一个地方共存？不合理啊……
    “这里是魔界，没有什么不合理的。”朱珩看穿我的想法，低头说了这么一句。
    沿着荒原一路走来，已斩杀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妖兽。众人的脸上皆显出疲态来。
    陆一风的面色开始越来越苍白，额头挂满了汗珠。
    可，此处的情形，不适合大家歇脚。唯有继续前行。
    而我自己身子上的不适感，也越来越强烈。先前已数次强行咽下了喉中翻涌上来的腥甜味，动作也越来越不利索，若不是朱珩同若珏一直护着我，恐怕我早已变回一具尸体。
    我自己也不晓得还能撑得了多久。
    于是，朱珩拖了陆道长，而若珏则拖了我，一同低空滑行于沼泽之上。
    也不知前行了多久，终于远远地望见前方一处平地上隐约有几栋屋舍，依稀是个村落。
    我们缓缓降落在村庄的外缘。
    村中悄无声息，细细看去，似乎已荒废许久。不少屋墙已是残砖断瓦。
    不过好歹能稍微歇一下脚。
    然，不消片刻。
    一声阴沉的嗓音从村外响起——
    “我还当是谁竟有胆弄死我的部下，想不到是你们几个。”
    一阵黑雾卷过，缓缓走出三个身影。
    为首的那位，黑发紫眸，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却神情冷峻，如同千年冰寒。纤长的身躯隐藏在漆黑的披风之下。
    身后的两名亦是一身黑衣，看身形却是女子，神色同样的冰冷。
    “呵呵，你们在人间弄出的人命数量，又何止我今天杀掉的那些，你说是不是，赤狼魔君？”朱珩同样冷笑道。
    所有人的神情皆是一凛。
    赤狼魔君神色一动，紫眸中射出两道精光——
    “哼，居然能破得了我布下的迷阵，看来龙族之人也挺有本事。不过今日你们居然能入得我魔界，便叫你们出不去！”
    说完，魔君的身后狂风骤起，黑色的旋风陡然升高，朝着我们飞速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