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一水间

第32章


  
  才出电梯门,我的手机又响起来。我几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看慕梓,只见他侧影的线条冰冷而僵硬,我赶紧接起来:“喂?”
  “靠!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阿凡提!”
  
  我噎了一下,不敢相信地问:“你是……张渭?”
  “是啊!陆云波和二皮猜出来了没?老大呢?他知道答案了吗?他猜出来的还是你告诉他的?”
  
  我瞥了慕梓一眼,判断不出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电话会不会令他心情轻松一点:“我给了他一个提示,他就猜出来了。陆云波和二皮我还不知道呢。”
  “嘿!准没猜出来!我一会儿打电话告诉他们!”
  我不由好奇:“那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呀?”
  “操!我百度的!”
  
  我陡然之间忍俊不禁,张渭自己也觉得好笑,于是我们俩在电话两头笑得前仰后合。
  张渭边笑还边大声嚷嚷:“你这题是怎么想出来的呀?太绝了!简直变态!”
  
  我又瞥了慕梓一眼。我的手机向来有些漏音,张渭说话声音这么大,他一定听见了我们说话的内容。
  我原以为他会绷不住也笑出来,不料他的脸色却似乎比刚才更难看,我不由莫名而惶恐,一时没听到张渭那边说的话,只得尴尬道:“你刚才说什么?”
  他聒噪着重复:“我说下回咱们还玩这个,太过瘾了!”
  
  好不容易支得张渭挂了电话,我有些紧张地望着慕梓,干巴巴地说了句没内容的话:“是张渭。我没他的手机号,没想到他会给我打电话。”
  “是啊!”慕梓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眯着眼冷笑地看着我,“你有本事啊,觉得自己连张渭都收得服服帖帖的了,是吧?现在什么感觉?很得意吧?觉得我们这些男人一个个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是吧?”
  我瞪着他,惊讶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你在说什么啊?你……张渭?你不会连张渭的醋都……”
  
  他一个箭步上前,单手掐住我的脖子,生生把我后面的话扼住:“你想说什么?我吃张渭的醋?不过因为今天那儿就你这一个女人,几个男人捧捧你你就以为自己上天了是吧?怎么着?陆云波处处护着你,现在张渭也来巴着你了,你不把我窝边的草都吃个遍就解不了你的瘾是吧?下一个是谁?二皮?”
  
  我又难受又难以置信,双手握住他的胳膊拼命拽开,抚着脖根大口喘着气:“咳咳……你在胡说些什么浑话啊?陆云波是向来对我不坏,可那也是因为……”
  我及时刹住车,没让自己说出诸如“他觉得你在乎我想撮合我们俩”之类的话来自取其辱。顿了顿,我续道:“张渭向来那么讨厌我,今天只不过因为一场游戏多跟我说了几句话你就这样,你……你简直是个变态!”
  
  他铁青着脸,脖子上的粗筋都一条条爆了起来:“好,我是个变态,我他妈的就是个变态!你还不给我滚,当心我把你杀了扔到街上喂狗吃!”
  说罢,他快步上车,摔上车门,扬长而去。
  
  我站在停车场里,一身晚礼服,一脸精心描摹的妆容,目瞪口呆地看着原该载着我的车子没了影儿,不知保安在摄像头里看到这样的场景,该觉得多滑稽多有戏剧性。
  定了定神,我迅速整理散乱的思绪,试图告诉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按照我惯常的逻辑,或按照绝大多数女孩的逻辑,此时我当然应该转身回到电梯里去,再别管什么酒会。
  甚至,或许该马上收拾行李,在这套房子真正的主人回来之前离开。
  可我最终的做法居然是到街头拦了辆出租车,说了酒会的地点。
  我不想给慕梓火上浇油了。他说好是要带女伴去酒会的,气头上撇下我,说不定到了那儿就后悔了。
  
  来到那座五星级酒店的会场入口,我尴尬地发现有装扮考究的工作人员在给客人签到,看过请柬之后,一一赠送礼品并安排侍者领位。
  我迟疑地迎着工作人员恭敬而询问的目光走过去,硬着头皮微笑道:“你好,我是跟慕梓先生一起来的,我想……他应该已经先到了。”
  工作人员也迟疑了一下,抱歉地看着我:“对不起小姐,慕梓先生……已经有女伴了。”
  
  我愣了一下,脸上一道一道地发麻,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可说出来的话简直语无伦次:“……啊……这样啊,好,我知道了,那打扰了。”
  
  我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后面几个客人打量着我,我不敢去细想他们的目光中究竟有几许惊愕和探究,又有几许同情与鄙夷。
  我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几个字:有女伴了,他有女伴了,他已经有女伴了。
  是Jessica吗?
  是Jessica吧?
  
  接下来几天,慕梓都没有回家。
  噢不,他其实回过家的。就在酒会次日,我下班回家时,发现他的行李箱少了一只,常换的衣服也少了好些。
  所以,确切地说,恐怕他不是几天没有回家,他大概短期之内都不会住回来了。
  
  他是终于决定回到一个贵家子弟应有的游戏花丛浪荡风尘的生活中去,还是确定了另外那个人才是他现在的心之所属?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是已经不爱我了。
  从前,他只是不愿意爱我,而现在他做到了。
  是啊,为什么不能做到呢?爱情其实不仅仅是一时的怦然心动情难自已,它是需要坚持的,倘若你的意志不想坚持,大约就不能支撑太久,而若你的意志想让你做的事是与坚持相反的,那么只会遗忘得更快。
  
  我猜想那天的酒会之后是一个温存浪漫如火如荼的夜晚,于是第二天他迫不及待地草草带了些衣物搬过去,剩下的东西以后慢慢再搬,又或者是等我这个不该留在这里的人离开之后,再带着别人搬回来。
  只是他怎么那么好心,肯让出自己的房子,给我这个无家可归的老同学住,按照常理,不是应该赶我走才对的吗?
  
  哦,他有叫我走的,那天他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还不给我滚”。
  
  我去所里办了辞职手续。
  周律师很震惊:“这都快到年底了,你现在走就拿不到年终奖了啊!再说你没几个月就实习期满,能拿到律师资格证了,你确定现在要辞职?”
  我笑了笑:“谢谢您周律师,一直这么栽培我照顾我,跟着您我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可我原本就不是想当律师的,我家的事您也许也听说过……”
  
  他点点头,同情而理解,然后惋惜地叹了口气。
  
  临走之前,我思来想去,给慕梓留了张纸条。
  简单的两行字:“慕梓,我走了,大恩不言谢,可眼下除了谢谢,我所能做的也只是祝你生活幸福,一切安好!”
  
  不是没想过发短信,可那样他马上就会收到,怎么都觉得有一种希望对方赶来挽留自己的意味,所以,还是古老的纸条比较好。
  我看着自己的笔迹,漂亮的字体,但是大气遒劲,很像男孩子写的,大学时曾试过给一个女同学寄东西,信封上的字体使她爸爸误以为是她偷交了男朋友。
  所以,假若纸条不巧是被他和他身边的人一起看到的,也不必太担心会暴露他不欲对方知道的事,总好过短信里带着“温晴”这个性别昭然的名字。
  
  我回家待了几天。爸爸妈妈的心情已经基本上都平复了,表姐把他们照顾得很好。我在工资之外又给了她一笔钱:“二姐,你家里也没什么人了,以后你就在我家吧,要是我爸妈将来愿意跟着我,你也跟着我,以后我爸妈不在了,你还跟着我,我给你养老。”
  
  我妈催我把箱子里的东西收拾出来,我说:“不用了,我过几天就回上海了。”
  我妈的声音抖了一下:“你……这就要回上海?”
  我“嗯”了一声:“那边公司已经给我停薪留职一年多了,再不回去那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这次回家大概一个星期的样子,同学当中我就只见了凌海遥。不是说当初只有她给我帮了实质性的忙,所以我只感念着她。其实大家不管帮没帮上忙,只要有那份同情我支持我的心的,我都该一辈子记着。
  只是除了她之外,我相信所有人都会问同一个问题:“慕梓呢?他这次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呀?”
  
  一周之后,我拖着我妈给我收拾的一大堆行李,登上了去往上海的火车。
  没坐飞机,行李太多托运会超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爸妈都不敢让我坐飞机,尽管这是号称地球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可一旦出事,就是九死一生。
  没有了弟弟,我的性命就变成了爸爸妈妈的性命,或者一切。
  
  那些天里,直到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常常在想,慕梓看到我那张纸条会是什么心情呢?释然?冷漠?或者,也会有些淡淡的惆怅,以及长长的感慨?
  可这些我都无从知道,因为他没有联系过我。
  一次都没有,任何形式,都没有。
  就好像他没看到那张纸条一样。
  不过我知道,他看是肯定看到了的,只不过是不觉得还有必要跟我有任何联系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32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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