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昏迷不醒的事并没有传出去,康熙已经顾及不了许多,每日里就守在尔淳的身边,其余诸事一概不理。主持大局的反而是常年礼佛不怎么管前朝后宫之事的皇太后,好在几个年纪大的阿哥都随行了,朝廷上的事自然有胤礽来处理。
尔淳这回昏迷的近乎诡异。明明在被救上来之后就已经及时的进行救治,连喝进去的水都尽数吐了出来,照理说应该没事了,可是整整两天了,尔淳还处于昏迷状态。太医们轮番诊治之后,也只得出了“皇后并无大碍”的结论,气得康熙几乎要将随行的太医都拉出去砍了。刘衡身为太医院院判,只能顶着巨大的压力,告诉皇上实情:从脉相来看,主子娘娘身体好好的。
康熙的怒火更甚,“若是你主子娘娘好好的,怎么一连昏睡了两天。难不成是她自己不愿意醒过来吗!?”
刘衡这回算是豁出去了,都这样了,说不说都是个死罪啊。“回主子爷的话,主子娘娘如今的情况,若不是无事,那就只可能是身中奇毒,臣等无能,诊不出来。”
康熙一手挥掉桌上的茶碗,若不是还残留着一丝理智,知道刘衡年纪不轻了,他早就一脚踹到他心窝子上了。“废物,偌大一个太医院,连个有真本事的太医都找不出来了吗!诊不出来,诊不出来还要你们这些奴才干什么!”
原本因着了然大师所谓的劫难以及那张蒙古药方,这段时日康熙就一直担着心呢。无奈婧瑶那边的结果迟迟不出,而江南之行一路平安,他只能尽量的安慰自己,尔淳一定会没事的,不过在跟尔淳有关的一切问题上都变得更加的小心翼翼,所以事情尽量顺着她来。没想到,这劫难来的这么突如其来,令他措手不及。
让太医和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康熙坐在床边,细细的看着尔淳。虽然她一直在昏迷之中,但是脸色仍旧红润,气息均匀,真如太医所说,像是睡着了一般。她的脸上粘了一缕头发,康熙能够想象到若是平时,她定然会立马将头发捋到后头,因为怕痒。只是他等了许久,都没能看到尔淳有任何举动,只好自己动手。
十四年了,尔淳进宫已经整整十四年了呀。还记得那日,他掀起盖头,看见昔日调皮可爱的表妹变得如此端庄矜持却又充满了致命的诱惑,他的心好似被挠了一下,痒痒的还带着点酥麻。那时候,他就想着若是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该多好。这当然是他的妄想,只不过上天似乎特别怜惜尔淳,十四年了,依旧是那样肤如凝脂、巧笑倩兮。时间在她的脸上似乎真的是停滞的,但又不完全是,生了孩子以后,尔淳又平添了一份成熟的风韵,惯常做的撒娇的动作竟变得那样的迷人,简直像是在赤|裸|裸的勾|引。
回想着这十四年中的点点滴滴,康熙发现其实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他将自己的前半生几乎都贡献给了大清,在他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朝政。每日里那么多的政事,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时候他甚至几天不入后宫,人都说他宠尔淳,其实要真的算起来他跟尔淳相处的时间,真正能说说话的时候,也就每日下午,还经常因为各种国家大事而被别人占用。只有这两年,因为皇玛嬷不在了,他不用再去管什么“雨露均沾”,才可以总赖在坤宁宫里头。不过因为各种改革的进行,其实也没有多少空余的时间。而且尔淳体谅他朝政繁忙,即便到了坤宁宫也总是催着他多休息。
还不够,他和尔淳才相伴十四年,不够,不够!若是尔淳醒来,不,尔淳一定要醒过来,然后他就可以跟尔淳一起,像寻常夫妻一样,朝夕相处,谁也别想来打扰他们。大清少了他又不会灭亡,他三十年来做了这么多,也该让胤礽替他老子分忧了。横竖他又不能长生不老,大清以后总要靠胤礽他们的。
握着尔淳的手,康熙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的祈祷,快点醒过来吧,尔淳!
胤禛带着瑚图里过来的时候,意料之中的看到了皇阿玛依旧坐在皇额娘的边上,专注的守候着,期待着皇额娘醒来。他原本也想在这里守着,可惜皇阿玛不许,让他去照顾瑚图里。瑚图里当时被突然变化的天气吓了一跳,船身剧烈晃动之时就晕了过去,等到醒来听说皇额娘昏迷不醒就开始哭,好几次都哭晕了。
瑚图里的双眼红肿,见到眼前的场景又忍不住想哭,在胤禛的安抚下才算是憋了回去。她从来没有经历过亲人间的生离死别,如今碰上了,还是自己最亲的额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自然很慌张,很害怕。
“皇阿玛,”稚嫩的童声带着沙哑,“额娘会醒过来的。”
康熙将她搂进怀里,“瑚图里乖,你额娘一定会醒过来的。”
“皇阿玛,”胤禛上前一步,送上一碗参茶,“您这两天都没有合眼了,还是先去睡一会儿吧,额娘这里儿臣会守着的。”
康熙结果茶碗呷了一口,“不必了,你这两天一直守着瑚图里也该累了,带她去休息去吧。对了,去把你郭罗玛法叫来,到外厅等着。”
“是,皇阿玛。”胤禛隐约猜到皇阿玛是要跟郭罗玛法说额娘的事儿。皇阿玛虽然说皇额娘只是因为落水,寒气入侵,患了病。但是两天了,皇额娘昏迷不醒,皇阿玛如今又是这个样子,还要找郭罗玛法来商量,看来这事儿不小。
心中忐忑的胤禛在安顿好妹妹之后,先去找了郭罗玛法,然后又独自一人去前头寻胤礽——他正在忙着批折子呢。
“二哥,弟弟有些话想跟二哥说。”
胤礽的笑僵在脸上,胤禛长这么大,何时有这么一副难看的表情了。放下笔,胤礽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去过额娘那里了?”
“嗯,皇阿玛还守着呢,也不让我多待。”胤禛突然变得有些哽咽,“二哥,皇额娘她,是不是不会醒了?”
十三岁的胤禛几乎可以说是个大人了,从小就聪慧的他,又是在皇宫里长大的,比起同龄的孩子自然要早熟。但是,从小深受父母的宠爱的他,向来都是顺风顺水的,印象中最受打击的事儿大概就是四岁时候被额娘罚跪了。
可是现在,一向疼爱他的额娘突然昏迷不醒,那么伟大英明的皇阿玛整日守着额娘,连奏折都不管了,胤禛真的被吓着了,总觉得是要出大事了。他心里隐隐有些念头,可是不敢仔细去想,若是皇额娘不在了,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头一天他还能安慰自己,额娘只不过是因为落水受了惊吓,才迟迟不醒。可是今天都第二天了,太医们被皇阿玛斥责,皇阿玛守着额娘寸步不离,二哥代皇阿玛批阅奏折,还有从来不爱理俗事的皇玛嬷突然出山……这些,都由不得他不想那么多。
十三岁的胤禛,头一回慌了。
胤礽揽着胤禛的肩膀,一瞬间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记得以前额娘也有过这么一次,那时候四弟刚出生不久,额娘病重,最后也是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当时他也四弟似的,非常害怕,就怕额娘真的醒不过来。
“你放心吧,额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而且皇阿玛已经下了旨意,太医院最好的太医都在行宫呢,一定把额娘的病治好的。”
“二哥,瑚图里一直问我额娘怎么还不醒,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二哥,说真的,就是在围场遇到老虎、豹子,我都没有这么怕过。万一,万一额娘真的,真的……”说到后来,胤禛再也发不出声了。
胤礽抚着胤禛的背,曾经襁褓里的小婴孩儿如今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平时一脸的大人像,时不时露出个狐狸般的笑容,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显现出了孩子的本性。
“你放心,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师。你也知道老师精通医术,点子也多,即便刘太医他们没有办法,老师也会有办法的。”
另一边,佟国维一头雾水的进了前厅。有什么事情需要四阿哥亲自去叫他,而且还是在这与后院紧紧相连的前厅?按说这地方不应该让外臣进来啊。
康熙一路走来,因为长久不进食,没休息,脚步都有些踉跄。
“奴才给主子爷请安。”
“舅舅请起。”康熙来到主位坐下,“舅舅坐吧,今日朕叫你过来,是有件事儿想要你去替朕办。”
“谢主子爷赐座。”佟国维起身,这才发现主子爷脸色憔悴,“主子爷,您这是……”
“朕没事。舅舅,尔淳她,得了病,如今还昏迷不醒。”
佟国维登时如遭雷击,这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呢?
“舅舅别急,先听朕说完。朕今日找你来为的就是这事儿。金陵栖霞寺有个了然大师,你去把他请来。”康熙想了一宿,还是决定去求助了然大师。既然他能算出尔淳有劫难,想来也该有解救之法。
了然大师?想起之前跟那位大师的渊源,佟国维猜测自家女儿这回的病,肯定轻不了,不过有了然大师在,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佟国维一点都没敢耽误,立马轻装简从,上了火车往金陵赶。好在金陵离得近,不过即便是坐在火车上,佟国维也想用马鞭狠狠地抽它,恨不得它能再跑得快一点。
另一头,身在京城的婧瑶收到消息,只以为是皇后毒发了,赶紧收拾了一下,带着那几个蒙古大夫往江南赶。因为事出突然,而且事态紧急,她也不顾的许多,仍旧选择了火车,心里埋怨说好的飞机怎么还没造出来。福全不放心她,也只能将事务都推给了留守京城的常宁,跟着婧瑶一块再往南边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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